"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--- 手机访问: m.bookben.cn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" 赌石之王的命运传奇:血色赌石 作者:方松华 异国奇缘(1) 缅北的孟芒镇离边境不远,坐落在云雾缭绕的群山中。早晨,雨后阳光刺眼,酥软的泥巴路像发酵的,蒸发出草根、牛粪味;茶马古道上,马帮铃声叮咚,像队挂着酒瓶悠晃的醉汉。山坳里,鸡鸣狗吠传过几座山;其间,耀眼的白铁皮屋顶、松蓬的茅棚、孤零的竹楼,快被绿草树木淹没;民居背后,漫山遍野的罂粟花在怒放。   芦慕云是孟芒镇的不速之客。他仓惶穿越边境,以及铺天盖地的灌木棘草,沿着茶马古道来到孟芒镇。举目四顾,他仿佛误入歧途,茫然不知所措,去密###的路到底怎么走呢?   还没来得及打听,突然,镇上传出家乡劁猪的牛角号,其声惊心动魄!接着鼓锣齐鸣、“哦嗬”声如潮!身穿稀奇古怪服装的土著男女蜂拥而来。这里是异国边陲蛮荒之地,他想起电影《摩牙傣》,以及黑风山寨土司用活人祭神!   想逃避已经来不及了!在尖利的金叶声和象脚鼓声中,年轻女子围圈一哄而上,伴随阵阵“哦嗬”声,像一群山鬼跳得踢踏震撼;其节奏整齐明快,步法颠三倒四,却有说不出的美妙。他醒悟过来,这是山寨著名的花妖舞,以跳得激荡人心著称!   蓦然他眼睛一亮,圈中有位高挑匀称的靓丽阿妹,与其他草裙羽衣的土著女子相比,她头饰千姿百态,华丽的傣装光彩夺目;其舞姿优美如风中杨柳,眉眼灵性带着坏笑,像雨后山崖的罂粟花。土著男子们眼睛发直,盯着翩翩起舞的她,拍掌合节“嗬嗬嗬”地喝叫。   这阿妹的花妖舞跳得人魂驰神往,他沉浸其中,看得着迷。突然水铺天盖地泼来,女人们如山鬼惊叫四散,端起面盆追逐、嘻笑,个个被泼成落汤鸡。这阿妹仍在圈中如痴如醉地跳,在男青年泼出的阵阵水帘中,她华丽的傣装湿透,紧贴钩魂摄魄的身材,像出浴天池的女神!突然,她端起面盆冲出水帘,男青年故作一哄而散,继而缓步回头,引诱她追过来;可是一旦追上,她面盆只虚晃一下,水并不泼出,叫人好遗憾的。   他一下明白过来,今天是阳历四月十五日的“泼水节”,也是中缅傣族的大年初一。这异域风情和男欢女爱,确实太美了,叫他伫立瞩目,流连忘返;然而作为羁旅之人、匆匆过客,这只能作为今后寂寞中的回味,他还得继续赶路,太阳落山前必须赶到下一个山寨。   这时她放下面盆,松开笼基重新扎紧。他看得耳热心跳,忍不住边走边回头;冷不防她冲过来与他撞了个满怀,他摔得仰面朝天狼狈不堪。她脸唰地一红,直跺拖鞋,抖擞身上的水。他一眼瞥见那脚趾,性感漂亮,异常抢眼,顿时心慌意乱。她含笑伸手将他拉起,接着动作奇快,面盆迎面泼来一—他猝不及防,直抹满头满脸的水。   她眼带坏笑望着他:“为哪样看我的脚?王八蛋。”   “你骂谁呀?”   “骂你。”她俏丽的脸透出野气。   打开挎包他火了,贵重药品被泼得透湿!然而这阿妹太漂亮、太灵气、太坏,似故意拦路挑衅的山鬼;尤其是那野性不屑的笑,叫他受不了了,一把夺过她的面盆,舀满水跑回。   “你敢。”她满不在乎,边说边退。   “我怕你这花妖不成!”他轮起面盆拼尽全力——水劈头盖脑泼去!她呀地捂住脸,差点被击倒!一看短褂冲得散开,她惊得一把掩住胸。放下面盆,他畅快离去,回头朝她得意一笑。   “你王八蛋。”她一把揪住他,眼里透出寒意,“敢走我就杀了你。”   就这两句话,这阿妹如狈呼群狼,顿时土著如风起云涌跑来。萎缩男人们像敬仰罂粟花仙的围着,对她巴结献媚;转而眼射凶光盯着他,只等主人一声绝杀令!她得意搡了他一掌,贴近紧握腰刀的老者,用缅语向其叽咕。   这老者像烟熏火烤的,听后脸色阴沉:“恭喜你了年轻人,她是个姑娘呢,还是山寨骄傲的罂粟花!既然你敢当众泼水,就得有胆承担;不然牛角号一吹,连野兽都插翅难逃!”    异国奇缘(2) 他吓懵了,寒毛倒竖,背上凉嗖嗖的!据说泼水节有项习俗,姑娘将第一盆水泼向心爱的人,男青年回敬就算定终生。如果你想赖账,姑娘就带父兄找上门,不同意她就跳山崖,叫你不得好死——山寨头人以触犯寨规将你捆在篝火下,挖出心肝下酒喝!眼前这老者就是山寨头人,其紧捏的腰刀决定他的生死!   叫人想不通的是,山寨女人十八岁就怀抱手牵的;而这阿妹美得人像白天撞到鬼,叫人眼直掉魂,竟然二十出头没结婚!如果是一见钟情他就完蛋了,在蛮荒之地像陪“白骨精”,与她窝住茅棚饮血噬毛受一辈子罪!大不该被这罂粟花妖迷住的,什么便宜不好占,他却端盆水被她笑里藏刀逮住!   这时,她吊儿郎当的走过来,望他得意一笑,“我这么漂亮都豁出去了,你还舍不得多看两眼?没有胆量,凭哪样想占阿妹便宜?”   他感觉她笑意可怕,透出股寒冷,“对不起阿妹,我只想问,你今天泼的是第几盆水?”   “不管是第一盆还是第一百盆,”她含笑转动明亮的眸子,“这一盆我认真,是故意的。”   这下他的心彻底冰凉,“那我可把你害惨了,我家有妻儿,最终会跑掉的。”   “是吗?这话我也会说,不过有比挑断脚筋更好的办法。”她将湿漉的乌发挽得千姿百态,一脸坏笑望他,用缅语跟老者悄悄叽咕,似乎用心险恶。老者皱眉聍听,黑沉着脸点点头;接着眼射凶光用缅语高喊,土著中马上有人遵命照办。   他一直胆战心惊等待发落,冷不防被两位恶汉扑倒,扭头挣扎,一眼看见土著捏着条狰狞的蛇跑来!嘿嘿怪笑将蛇头凑近,他吓得上气不接下气!猩红的蛇信乱射,他脸一阵冰凉,惊叫“我跟你回家!”这是条五步蛇,一旦被咬不出半天毙命!   “谁说要你呀?脸皮真厚。”这阿妹掐住土著人手中的蛇颈,掐得蛇嘴大张,身子啪地缠在她手臂;待掐出毒液,她吱溜放进玻璃罐,蛇在药酒里乱窜。他看得惊恐失色喘着粗气,这阿妹野得竟敢玩剧毒的蛇!   “看把你吓的,该没尿裤子吧?”她一掌推开扭住他的土著男人,喝令滚开!倒满一大碗蛇酒,端起仰颈喝了半碗,不怀好意的笑着递过酒碗:“你可以喝,也可以不喝……”   老者手捏坠着红缨的腰刀,脸色铁青睨视一切;见安排就绪,大手一挥,尖利的金叶声吹响,接着象脚鼓如惊风急雨。这阿妹扔下他,与山鬼般的男女围圈歌舞。顿时花妖舞跳得踢踏震撼,阵阵“哦嗬”声叫得人毛骨悚然。这像跳大神做祭祀的,莫非是送他“上路”?!   他拿着酒碗浑身止不住的筛糠,人家“罂粟花”都喝了,他如果怕死不喝,恐怕会被推上祭坛!想到自己是救死扶伤的名医,于是咬牙捧起蛇酒就喝,一帮人看得惊呆了。   喝干酒,趁人不备,他倏地将碗砸向酒罐,咣啷酒水飞溅五步蛇吱地飙出,人们惊叫四散!这阿妹反应奇快,撒手就追:“憨包别跑!”他猛地一掌击倒她,如脱兔般亡命狂奔。   逃出孟芒镇,沿着马帮踏出的小路疾行。山坳寂静无人,他惊惶四顾,想起那条狰狞的蛇,胃里如同蛇在翻滚。这是座杂居的山寨,从土著族的服饰看得出,上面绣的图腾是条五步蛇,即他们的祖先。他出生医生世家,曾听父辈说过土著的妖怪邪法。现在他体验异国凶险,心里却像中邪的有说不出的留念,脑海执拗地惦着那野性灵气的阿妹,她一颦一笑似山鬼花妖,美得迷人。   山寨人叫这阿妹罂粟花,真是人如其名神形兼备,名字叫绝了!罂粟是懒庄稼,只需撒下种子它就顽强扎根,长得野性灵气、蓬勃茂盛。一到花期,漫山遍野的罂粟花如火如荼,傲然怒放;既富贵如牡丹,又典雅似兰花,其色火红、雪白、淡紫招蜂惹蝶,争奇斗艳。四月雨季前割大烟、刮浆,制成鸦片馥香诱人,叫男人爱得疯狂,吸上瘾倾家荡产、人鬼不如。   这阿妹就像叫人欲罢不能、担惊受怕的罂粟花!他害怕被那药酒里蛇毒夺命,当务之急是赶紧找水,然后逃出这毒品泛滥的虎狼窝。    异国奇缘(3) 山坳前方有座木楼,静悄悄的,他赶紧上前叩门。开门的是位美貌贤淑的傣族少妇,打扮得干净明亮,如花似朵。他仿傣族礼节合十恭敬深揖,向她讨了一碗水;坐在大院服下蛇药,给自己注射针剂。少妇一看感到吃惊:“先生难道是医生!能不能帮我丈夫看一下病?”他拔出针头点点头。   走进木楼,他顿时疑虑丛生!边境的竹楼、茅屋上面住人,吊脚楼下流着粘黑的牛粪猪尿;而这家人根本不象土著族,富得叫他不敢相信:室内干净清爽,摆设新奇气派,散发浓郁的傣族气息。置身其间,恍若隔世!   病人是个六旬老头,古板的脸沟壑纵横,人腰躬背驼像杆扳机失灵的老铳;而少妇三十来岁,身材比丈夫高,穿着华丽、头饰花花草草的,性感部位美得抢眼,像旺盛饱满的水蜜桃。这是个畸形的家,不用说少妇是小老婆。在缅甸男人只要有钱,娶一百个老婆都行。   “大爹患的是疟疾,多年前曾得过这病。”他瞟眼病榻就知道,正好备有“奎宁”。打开医药包,他心痛得叹息,药品全被水沁湿!给老头注射 “奎宁”、服完药,他赶紧收拾药包告辞。   少妇不善言语,红着脸说:“医生是山寨的贵客,帮我们治病咋能走呢?”他惊魂未定,说什么也要赶路。然而少妇贤惠温柔像无形的手,恭身合十,将带他到房间,恳求安心坐一会,她马上就来。说罢转身匆匆下楼。   坐在床沿他心神恍惚,惊觉这是间闺房!里面一尘不染,飘逸神秘的异香,嗅之意乱情迷,油然感触这女性的灵气和芬芳。房间布置引人入胜,门帘、床单、裙衩等饰物,绣着精美的图案,上面寓意吉祥,具有神秘的土著风情和爱情宗教色彩;从中反映其心灵手巧,聪明过人。疑惑中他心灵一颤站起,似误入“桃源”浮想联翩。   少妇手脚利索做好饭菜,上楼惊诧地说他是神医,她丈夫的病好多了!   他心猿意马的,“那姑娘泼水真疯,如果将‘奎宁’针剂碰破,这病神仙也没法。”   少妇暧昧一笑:“那阿妹长得漂不漂亮?晓得她为哪样泼水?医生该没泼她吧?”   “没有!”他顿时警觉,矢口否认。脑海油然浮现那姑娘顽皮的笑,梦幻般的说:“人长得真美,身材高挑、匀称,可惜野性灵气得可怕,土著叫她‘罂粟花’呢……”   少妇惊诧得嘴半张:“是阿香……”   门咚地撞开,有人气喘吁吁闯进:“阿妈!看没看见跑过个中国佬……”   他瞠目结舌倒退——就是她!   她惊得楞住,过后舒展眉眼一笑,吊儿郎当的说:“真是冤家路窄,刚才的话我都听见——说谁野!”接着娇嗔地摇晃少妇:“阿妈——这憨包是谁嘛?我的闺房咋随便叫男人坐?”见他尴尬得不知所措,她俏丽的脸甚为得意,“你还蛮会欺负人的嘛,没想到吧?看把你吓的,一幅欠揍的傻样!”   “阿香——人家是医生!刚才为你阿爸治病,你咋这不懂礼貌?”她阿妈尴尬地向他解释:“医生,你不清楚我们家……但是这山寨的风俗,姑娘泼的第一盆水……”   阿香一把捂住她阿妈的嘴:“别说!你乱讲个哪样呀!”继而对他报复性地一笑:“人家骂你是傻子憨包呢?还有更难听的,这可不是我说的。”   仗着给她阿爸治病的资本,他颇有风度的合十:“对不起阿妹,其实那是文化差异造成的误会;同时也怪阿妹美得叫人心虚,连看一眼都要胆量。谢天谢地,我只差没被吓死。”   “噫——他会合十?”她故作惊讶,怪声怪调的,边说边做手势:“想不到阿哥尽说些讨阿妹喜欢的假话;可是有人慌不择路,跑到人家闺房坐着,还哑声嗲气说哪样——我怕,心虚,没有胆量……”   她阿妈被阿香逗笑了,轻轻打了她一下,接着请他下楼就餐。   今天是缅历大年初一,加上家里来了贵客,她阿妈将傣家菜肴办得丰盛别致。阿香不掩饰打心眼里喜欢,将他拉在身边:“阿哥过来,陪我坐。”落落大方地给他斟酒夹菜,“阿哥是哪个医科大学毕业的?跑到缅甸‘泼水’相亲,就不怕你妻子吃醋?”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异国奇缘(4) 他愣住,恨不得哭,原来她认识汉字!打湿的药袋和工作证晾在闺房桌上,等于是不打自招。于是为难地说:“对不起阿妹,今天高兴,我不想提起那件事。”   她阿爸懵懂了,愣愣的望着他俩。阿香用缅语解释:“阿哥‘打格夺’(大学)毕业,是‘蛇牙文’(医生)。”她阿爸眼光惊诧,点点头明白过来。   “哼,占便宜,以为撒谎就跑得掉?想不到跟我一样没用,二十六七还没找到老婆!”夹了一筷子菜戳在他碗里:“别这样看着我,算我给你赔礼还不行!”   这下她父母愣住。过后她阿爸抱病凑兴,躬着腰求阿香给他倒酒。傣族人真是热情好客,加上阿香美丽机智,他没喝几盅心都醉了,忘却了孤独的漂泊、辛酸往事、异国惊魂、迷茫前途,从而对家的渴望油然而生。   山里的暮气来得早,不知不觉群山生烟顿时苍茫。他触景起身,说去镇上找客栈。她阿爸阿妈面面相觑,极力挽留,说家里房间多的是,要不就在阿香的闺房住,她收拾得可干净呢。他心神不安,泼水节那件事太尴尬,一见面就被她俘虏,还赖住不走,太没男子汉的骨气。于是承诺明天来给她阿爸看病。见实在留不住,阿香撇嘴不屑的说:“你们就晓不得这人属猪,怕半夜把他当肉卖了。”起身陪他去客栈。   天渐渐黑下来,路上阿香不时望他一眼,“阿哥为哪样不说话?泼水占便宜,你还想跑啊?”他忧心忡忡,为明天是否离开而痛苦,也不知今后路在何方?   阿香抿嘴望他坏笑:“真没用!看你心神不定的,连看一眼都不敢,是怕谁把你吃了?”   夜静得发怵,他极力把持那道风声鹤唳的防线,对着夜幕说:“是既爱又怕……被蛇酒吓得一路逃命,想不到不仅没跑掉,还一头钻进她闺房。今天算是倒了八辈子霉。”   “便宜了你呢!”阿香哧哧地笑,挽住他手臂说:“实话告诉你吧,阿哥是逃不掉的,你懂吗?”他出生医生世家,是著名医院的高材生,对土著的妖怪邪法感到好笑。她瞟了他一眼:“其实我比谁都害怕,因为一旦这憨包泼水逃走,这地方我就没脸再呆了……”   顷刻间防线訇然坍塌,他按捺不住,一把扳过将她紧紧抱住。顿时阿香一惊,浑身只颤抖:“阿哥别别,千万别……”夹紧笼基,偏过头撑开他脸:“客栈到了,这不是现在的事……”   他一脸尴尬松开手,懊悔自己唐突、厚颜无耻。冷不防被她反身抱住,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就跑,提着笼基一溜烟钻进夜幕。   从阿香家出诊归来,沿着崎岖的茶马古道他匆匆赶路。对他这种人而言,异国边境凶险莫测,并非久留之地。今天他趁阿香外出良机,火速赶去给她阿爸看病,其实是要他们转告——他马上要走,不会再来了。她阿爸阿妈听后很伤感,送了一程又一程的,路上苦苦挽留,问能否等他们的女儿回来?可是他芦慕云铁石心肠,一再抱歉、谢绝,借故时间紧迫,黄昏前要翻山越岭,赶到其他山寨借宿。   回头一望,她阿爸阿妈仍伫立路口,在伤感目送。顿时,阿香的倩影在脑海油然而生——千姿百态的发髻,顽皮不屑的笑,像朵野性灵气的罂粟花。然而他惶惑“罂粟花”迷人有毒,像吸鸦片的不能自拔。这两天阿香对他盯得很紧,害怕被她赶回家逮住,一旦发现他脸色不对劲,那不怀好意的笑像放电的。作为医生他意志刚强,在手术台为无数靓妹操刀;却受不了她散发的野性灵馨,见面他心虚气短,告辞像堵心的说不出。最终后果会因一念之差屈服,命运被这绿色的荒凉淹没,陪美人窝居原始贫穷的山寨,老死异国蛮夷之乡。   男女之情千丝万缕的,他必须当机立断,斩断红巾翠袖和歧路烦恼,回客栈收拾行囊就走;今天无论如何要逃离孟芒镇,逃出这洪荒凶险的原始森林!然后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,驾着命运的小茸伞,在异国的天空漫无目的地漂泊、流浪,寻找他的归属。    异国奇缘(5) 踏上孟芒镇的石板路,客栈的老阿妈坐在门口做针线活,抬头瞥见他,丢下活计惊惶起身,走进大院拍着客房门叫喊:“老姜——你有完没完啦!同房的‘色牙几’(先生)回了!”里面懒洋洋的回应:“叫他进来嘛。”他见状惶惑不前,发现事情诡诈。老阿妈吱嘎推开房门,低垂着眼帘说:“不怕得(没关系)的,他们已经完事……”   房间破败光线暗淡,芦慕云一看惊呆了——土制香水味、汗味和烟臭味,扑鼻而来;床上凌乱肮脏,老姜松垮着“波索”(中国叫男式筒裙)坐在床沿,敞着瘦骨嶙峋的胸。两个晃着丰乳肥臀的女人在慌忙披衣、拢扎头发。   他从来没看过这种场面,老姜老当益壮一个嫌不够,竟轮番骑在两匹精壮的母马上干!   趁女人伸腿套“笼基”(中国叫女式筒裙),老姜一爪抓住两块肥屁股,拧得两女人呀地直挺挺地叫唤!这一拧叫,芦慕云看得惊心动魄、火烧火燎!狗日的老姜,直到拧够了味才松手,付账前还要变着花样赶本!两个女人看看屁股上的“红花”,接过十块钱,扎好笼基,瞟他一眼走了。   见他脸色僵硬两眼发直,老姜懒得理会,碾出烟头的烟丝,打开“百雀灵”铁盒,小指甲从中撮了点白粉倒进烟卷,重新填上烟丝点燃,头猛地一缩变成三个肩膀,一气吸掉半支。妈的,这家伙在抽海洛因!   老姜抽完烟,人像泄了气的飘起,闭上松垮的眼皮说:“缅甸肥婆娘水淋淋的,干起来要死要活的叫,那滋味像抽四号(海洛因)。来这条道上玩,要不要我教你?”   抽海洛因、玩女人也不遮掩!他到底是什么用意?芦慕云缓过神,凑近床单一看——妈的,我不在家这里快成妓院了!指着自己床单上的淫迹:“老姜——你咋在我床上画‘地图’!你看像屙尿的,搞得脏兮兮的湿透了!”今天倒霉,幸好他马上就走。   老姜懒得理这笔茬,阴沉地瞟了他一眼:“是杀人在逃,还是在外面有哪样生意?”见他心情郁闷一言不发,老姜大手一挥:“你跟我拉倒吧——假正经,不就是换块床单!这里三教九流哪样人都有,看你萎靡不振的,要不要给你叫几个上劲的阿妹?”   芦慕云感到很无奈,老姜说的“生意”,估计是怀疑他在贩海洛因。佤帮、掸帮等武装贩毒集团的心腹经常来这里踩点,进行秘密交易;这些毒枭行踪诡秘飘忽,只与头目单线联系。他害怕惹火烧身,于是郑重其事地警告:“老姜你别扯这些烂事!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,你若得了性病就来找我。”   在孟芒镇转了一圈,芦慕云什么都清楚了:昔日这里是通往中国的“翡翠之路”,解放前它比“丝绸之路”还著名;现在变成毒品重镇,震惊世界的金三角。在其神秘面纱下,镇上边民贫穷愚昧,散发原始野性,最大的爱好就是“嫖赌”,所种的毒品在世界属暴利;然而他们却穷得一身汗酸臭,仅靠这唯一的经济来源生存,每到割大烟的收成季节,大家就“三分钱买个糖人”——吃了没有玩的,玩了没得吃的;像属挤的牙膏,从瘪皮子中挤出点钱去蹲赌场,或找女人过把瘾。   老姜是华侨老光棍,但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,叫“老姜”是在道上名气大,做翡翠生意。这家伙脚臭、汗酸难闻,每天带回客人看货,摆弄些毛石,就是没剖开的玉石,也叫赌石;别看这些石头不起眼,交易额却惊人。赚得大把的钱,老姜当即提到赌场狂赌滥嫖,早上回来蒙头睡懒觉。今天这老淫棍不要命了,靠吸“四号”提神,与两个年轻精壮的女人拼命,竟疯到他的床上翻跟头,画不堪入目的“地图”。   芦慕云懒得理睬这老色鬼,一把揭去床单甩掉。回想老姜几次试探他做什么生意,本钱有多大?现在他蓦地警觉——老姜演嫖女人、吸毒的把戏,估计用心险恶,想诱他下水诈骗钱财?可是他的一分钱恨不得拿到铁轨上压成五分,在异国全靠它救命!   老姜自拉自唱的,见他对女人、吸毒像聋子的耳朵,感到很无趣,骂了一句脏话,狠狠扔掉烟头:“妈的手气臭,钱全部输光了!回去找钱再来!”将几件脏内衣塞进油黑的帆布包。临走踌躇了一会,从包里掏出块玉石塞给他:“便宜卖给你,算个路费!不然我没钱雇车,要走几天的山路。”    异国奇缘(6) 芦慕云不接,“买不起,这石头认识我我不认识它。你不要给我看,在我眼里它横竖是块石头。”他的钱是靠赌命得来,将钱换石头容易,用石头变钱难;一旦卖不掉,石头就会要他的命!   老姜急了,手指点着石头说:“你看看嘛?你看这赌石上的表现,黄皮壳、绿松花,里面种好色阳葱绿,十万块我都没卖啊!交个朋友,算一万块给你!”   十万块的货降至一万?!芦慕云砰然心动,他亲眼看见老姜与人交易这赌石,双方为一万块的差价没谈成。听他们谈多了,他知道石头上的绿斑叫松花,像鼻涕一样的印迹叫蟒带,以此判断赌石里有没有绿、质地怎样。老姜赚钱容易,花起来像流水;如果不是英雄气短,这石头是不会贱卖的!然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,转手卖个二万也是大赚特赚啊!于是抱歉地说:“我很想帮你,可是确实身上没有这么多钱。”   “妈的你这人不仗义,晓得我是这里的常客嘛!”继而沮丧地说:“多好的石头啊,如果有七千块,我考虑抵押给你,保证明天拿一万块来赎。给你三成的利还不干?!”   芦慕云思前想后,老姜虽有坏毛病,但为人豪爽,良心不至于坏到骗逃难人的钱。如果老姜不来赎呢?那就怪不得他了,卖掉赌石赚钱走路!于是将钱凑齐,战战兢兢的说:“老姜,这钱可是我的命啦!我救你于水火,你可千万不能一去不回呀,不然我只有死路一条!”   老姜懒得数,将钱一把塞进口袋:“咋个会呢,你这不过是几个小钱!在这条道上谁不巴结我老姜,返回送你一件赌石,赚个百万不稀奇!”将赌石塞给他掉头就走。   躺在床上,芦慕云拿着赌石把玩,今天是叫花子屙尿捡到金元宝——这是件拳头大的赌石,呈现几团暗绿色的松花,并有一笔蟒带!来时他研究过珠宝书,说这种赌石质地透亮,里面有青葱般的翠绿!以前它不过是梦中情人,现在看这松花蟒带,愈发觉得可爱。行话锯赌石叫解,一旦解开是透得流水的玻璃种、皇冠绿——妈的个锤子像放冲天炮的,他吱地一下飞进半天云里!万一解垮呢,大不了十万的货卖个二万。人谁不想一夜暴富,能赚得第一桶金,他也不用像跑江湖卖狗皮膏药的,当饥一餐饱一餐的流浪狗。   突然,传出轻轻的敲门声——是女人的声音!老姜这头色狼,卖淫的送上门来了!不知道这回来了几位阿妹,是否肥美痒眼?打开门,他吓得倒退——“是阿香……”   看得出,阿香经过一番精心打扮,高挑妙曼的身材穿着水红绣花短衫、浅绿绸缎笼基,乌黑的发髻千姿百态,头饰花花草草的;但掩不住其刁蛮野气外泄,高贵华丽有作弊的成份。   “谢天谢地,幸亏我有预感赶回……这房间好臭,像狗窝。”阿香手在鼻子前扇,吊儿郎当的环顾房间,“阿哥避着阿香走,是害怕有人把你吃了,还是害羞那晚上想做亏心事?”   “我刚给你阿爸检查过病……”芦慕云脸一红,掸掸床铺:“坐吧。其实被‘罂粟花’吃掉我情愿,就害怕被折磨成相思病,于是想到逃避。”   “这话叫人受不了。”阿香仰面眨眼坏笑:“我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吗?哼,不辞而别,听谁胡说我叫罂粟花,该没把你吓着吧?”   芦慕云故作惊诧:“看我站在这里不打自招的等候,她来了却笑话我没出息。其实,这人比罂粟花还漂亮还可怕,泼水节揪住我喝迷魂酒,从此得了心怀鬼胎的病,总惦记一个人,想借明天给她阿爸治病多看她几眼。”   阿香抿嘴哧哧哧地笑:“你骗死人不偿命!”突然瞥见桌上的赌石,她眼睛一亮:“阿哥懂赌石?”他点点头。阿香拿起赌石不怀好意的笑,样子很是迷人,伏在他肩头问:“多少钱买的?”   这一挨像放电的不自在!阿香的体香与土制香水味极具诱惑,叫他浮想连翩且十分压抑;心里像揣着条活鱼,说话声音僵硬变调:“大概,七千块钱吧?”   书包 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异国奇缘(7) “哟,阿哥真不简单,”阿香眼睛变得晶亮,“这下发大财了!”抿嘴咯咯地望他坏笑。   听她这么一说,芦慕云后悔当初该买下的,说:“可惜这赌石不是我的,人家明天要来赎呢。”   “骗人!”阿香脸上的娇媚消失殆尽,眼里尽是讥笑,“阿哥根本就不懂赌石,更晓不得它的凶险,被人骗了还蒙在鼓里!”   “你说哪样?!”芦慕云猛地一颤,想到她玩世不恭,总爱拿他开心,于是固执地说:“我懂得,书本上说的错不了!而且老姜大名鼎鼎,这可是他十万块的货啊!”   哼,钱被骗走还执迷不悟!阿香满脸不屑:“阿哥是亲眼见到他们谈价,我没说错吧?”他惶惑地点点头。“这骗局叫做‘猪笼’!另外人家谈的是缅币,按16:1兑换,十万缅币近六千块人民币!而且这种价内行是不会兑换的。老姜有名,是因为他吸‘四号’,于是就骗你这个大憨包!”手指狠狠戳了他额头一下。   芦慕云吓得弹起,心像被捏住了的直颤抖:“你快说……这石头值多少钱!”   “这里人没别的本事,就会看玉石割大烟;找个医生和写字的比登天还难。”阿香吊儿郎当的将石头抛着玩,走出门对着阳光照看,转回咚地放下:“石头倒是真的,不值钱!”   “啊——你说没人要?”芦慕云魂吓飞了,抓起赌石就跑。   阿香从后将他拽住:“人家租车早跑了!就算抓住,‘四号’鬼都是不要命的!另外,事前你咋不问用哪样货币交易?亏了活该!”   他躲过老姜的毒品、美人计,却被一石头砸中——这下死定了!芦慕云瘫坐靠椅脑袋如重锤敲击,额头直冒冷汗。要知道这钱是他一家人靠赌命换来的呀,为此他亡命天涯无家可归!可恨的是他贪老姜的“息”,老姜却要了他的“本”!现在他被骗得精光,在异国没有钱,活着不如狗!   想到最终难逃一死,他脸色死灰发癫痫的颤抖。阿香掐住他人中惊叫:“阿哥千万别这样!我阿爸是赌石行家,估计他会有办法的!”   芦慕云缓过气来,脸像隔夜的馒头死板。阿香使劲将他拽起:“先找我阿爸试试嘛,说不定石头有救呢?走啊——我会想办法的!”   一路上芦慕云惶惶如丧家之犬,不时打尿惊的一颤。阿香忍不住噗哧一笑。他大为不满:“我被骗得想哭,你还好笑,这石头会要我命的!”   阿香马上捂住嘴止笑。中午她心神不安赶回,她阿爸沮丧的说:“你的医生,走了……”她一听转身飞跑!想必见不上一面的,跑进客栈她眼睛一亮——这憨包还在,竟一头栽倒在石头上!现在是人不留人,石头要留人,今天我看你这个憨包还往哪里跑!   想到这里,她甚是得意,瞥他一眼开始哼唱:“积积攒,积积攒,积积攒到买把伞;遇上狂风,吹成个光杆!不怕不怕——还有根伞把!”唱罢忍不住哧哧哧地笑。   “你到底是咋回事嘛?我现在心在滴血,你还幸灾乐祸朝人家伤口抹盐!”芦慕云心烦得冒烟,孟芒镇穷得屎不生蛆,七千块别说对这里人,就算在中国也是天文数字啊!现在他遭受灭顶之灾,急得像狗咬尾巴的团团转;然而阿香竟疯疯癫癫的拿他当歌唱,简直没有一点同情心!   然而,想到她阿爸阿妈送行,一路苦苦挽留,他实在没有脸再去她家。可是现在为这该死的赌石,他不得不厚颜无耻上门求救。其实人家对他是情深义重的呀!本来他们形同陌路,他是中国大城市的医生,阿香住在缅甸边境的深山老林,两人相距遥远又属不同种族,很难发生瓜葛;就因为一次奇遇,鬼使神差把他们扯到一块。今天他好不容易趁机挣脱情网,却一跟头栽倒赌石上,被阿香抓了回来。   命运真的是捉弄人,芦慕云不知不觉走进山坳。阿香爸像背着口锅的猴,伫立路口,在踮足了望。远远看见女儿将医生领回,他伸起矮小的身子只是叫唤。   阿香高声回应:“阿爸——阿哥今天走不了啦!他一时糊涂惹上麻烦!”芦慕云听了不是个滋味,像他是骑大马、戴大红花的凯旋归来。    异国奇缘(8) 阿香爸对芦慕云双手合十,像迎接活佛的。阿香迫不及待塞过赌石。她阿爸拿起一看,神色骤然凝重,朝石头吐了点唾沫,用黄褐的拇指一抹,对着阳光照了照,摇了摇头。芦慕云惊慌失色紧随其后。阿香爸将石头放在桌上,抬眼问:“多少钱卖的?”   芦慕云吓得结结巴巴的:“大爹就别问了,您看这石头值多少钱;老姜说好回来赎……”   “你想老姜还钱是做梦,就算杀了他也没用!俗话说‘卖得掉是珠宝,卖不掉是石头’,这赌石能赚大钱,老姜会便宜给你?”说着老气的瞅了他一眼,“这石头我没有办法!”   这下石头判了他死刑!芦慕云浑身冰凉直颤抖。阿香一听脸色骤变,猛扑过去拧住她阿爸的耳朵。“啊——痛死我了!这石头擦垮了算谁的?!”她阿爸叫唤得夸张。阿香拧住哧哧地笑:“您只说擦不擦?不然我就拧掉这猪耳朵!”   “擦擦!小祖宗,你为哪样逼我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嘛!”她阿爸捂着耳朵一千个不愿意。她阿妈凑过来看,“这好像是件险石?阿香爸你想想办法嘛,看能不能把本钱救回?”   芦慕云一听“本钱”,像抓到救命稻草:“阿香你快说,哪样叫险石?”   “险石是可以跑的石头,就像阿哥……”阿香指着石头咯咯咯地笑。她阿妈见芦慕云吓得魂不附体的,责怪她不该开这种玩笑。   阿香笑得满脸桃花灿烂:“好好,我说正经的,险石是人家不敢碰的石头。它外表好看,里面有绿的希望微乎其微;由于一擦就垮,所以石头卖不出价钱。”   芦慕云不听则已,一听脑袋砰地像爆米花——浑身哆嗦,额头吓出细密的冷汗。   “唉,只怪你太年轻。”阿香爸叹了口气,拿起赌石走到水池边,“碰到这缺德的老姜,拿卖不掉的货骗人。只能擦擦看,晓不得还有没有救?”挑了块磨刀的油石,边沾水擦石皮,边对着阳光照看。   阿香将泡好的茶递给他,“阿哥别怕,老姜一旦露面,我揪住要他还钱!万一我阿爸擦垮,那你就发啦——咬死这石头是十万块人民币买的,要他赔!”望着她阿爸咯咯地笑。   现在他的钱变成“四号”在冒烟,阿香还拿他穷开心。这茶没法喝,像老姜熬的药。   石皮很硬,阿香爸擦了半天没有明显痕迹,手上还打起了血泡。芦慕云一把卷起袖子:“大爹歇歇,我有的是劲!”   阿香爸伸直腰,歇了口气说:“这不是比手劲,擦对一寸赚几万,擦错丁点就丢十几万,一旦石头翻脸分文不值。你还是和阿香去玩吧,不要在这里催我。”   他哪有心情玩,像饿极的狗熊蹲着盯住石头。就这么擦擦看看的,一直擦到太阳落山,石头渐渐现出指头大暗黄的绿。阿香爸长吁一气:“看样子这石头有救了……”   又擦了一个时辰,阿香爸丢下油石腾地站起:“涨了!”对着阿香嘿嘿直笑:“想赚你阿爸十万块——去做梦吧!你快把杨三他们叫来,就说阿香爸手上有好货!”   芦慕云柔柔眼睛:赌石上擦出铜钱大的一团艳绿!其晶莹剔透灵气活现,像清澈的寒潭,像绿色的梦幻,像他死而复生的希望!   阿香一把抱住他惊叫:“阿哥——你你,你发财啦!”提着笼基朝外飞跑。   真发财了?芦慕云被阿香弄得一脸懵懂,“大爹,我那本钱能救回多少啊?”   阿香爸擦着笑出的泪花:“擦到这种地步,何止是本钱?这叫懂一分货,赚十倍钱!”   “啊——赚七万块!”芦慕云屁股被锥了的站起,“大爹,我该没听错吧?”刚才吓得魂不附体的,现在像放冲天炮一下飞上天!于是云里雾里地说:“我只会写七万这个字,从没开荤看到这么多钱。难道大爹点石成金,真能擦出七万块人民币?”   “有哪样值得怀疑的?七万块只少不多!不过就看卖主是谁,你不懂它的价,到手的财也会跑掉。”言下之意是石头认人。牛皮吹得太离谱了,就算抢银行也抢不到这么多钱啦!    异国奇缘(9) 阿香爸点燃竹筒烟,“开价的学问大着呢,如果人家晓得你不懂货,连保本都难。”   “啊——”芦慕云像烧红的铁哧地掉进冷水,“大爹饶了我吧,我快被这赌石整疯了,能保本我就给您磕一百个响头!”他害怕阿香爸故弄玄虚,最终给他吹出个美丽的肥皂泡!   “这还值得发疯?你没见过上千万的赌石,一锯切下去,惊天地泣鬼神!”阿香爸神色骤然阴沉,似拔剑四顾藐视天下的枭雄,“这行不像走私贩毒,靠赌命吃饱今天不管明天;待叫来买主你就明白,赌石的学问深奥,里面有金钱美女、有洋楼轿车、有花天酒地,就看你眼力准不准!”   男人都是这样,你给把号他就爱吹。芦慕云心里像油煎,怕他越吹越离谱,连忙点烟续茶塞住他的嘴:“我还当哪样医生啰,这辈子就跟大爹学赌石。”   阿香爸只摇手:“唉,你学哪样赌石嘛,实际那是当赌徒!在缅甸割大烟看石头的多如狗毛,但找个医生比寻宝还难;尤其像你这种大牌医生,被人捧为救星,高尚得很呢。”   这下芦慕云更懵懂了,既然赌石可以平地暴富,为什么这里原始荒凉,边民穷得破衣烂衫像乞丐?相反,阿香家鹤立鸡群,富得莫名其妙,并神神秘秘住在这穷乡僻壤?!   “我咋个说你也不会懂的。”阿香爸像抱迫击炮的抽着竹筒烟,“谁都晓得‘久赌神仙输’,这么简单的道理却够人悟一辈子;直到你输光了,转过筋来,那时也就覆水难收啦!”   这话太深奥,阿香爸似乎有着不凡的经历和凶险背景!芦慕云顿时警惕,疑惑的说:“难道干赌石注定穷困,包括大爹在内?既然挖玉石不发财,为哪样人们吃亏不长记性?”   “当然有,有人为赌石穷困潦倒一辈子,突然时来运转平地暴富,乞丐摇身一变进入上流社会。我朋友林娃就是这样,为赌石下地狱、上天堂,其经历神奇得不可思议!”说到这里,阿香爸老脸洇出昔日的豪情,于是谈起“翡翠之路”的陈年往事。   解放前中缅有条神秘的“翡翠之路”,那时它比“丝绸之路”还有著名,从缅甸密###矿区,马帮驮着玉石穿过孟芒镇,到云南腾冲、瑞丽、盈江、龙陵等地集散;然后源源不断运到中国内地,乃至香港南洋一带销售。缅甸是世界上唯一出产珠宝级玉石的地方,也称硬玉;由于它绿如青葱、红似火炭,像缅甸的翡翠鸟,所以被冠之为“翡翠”。   近五百年来,中国边境的翡翠生意十分红火,边民把“穷走夷方,急走场”当作出路,意思是人穷了跑到缅甸玉石场谋生,急着用钱就贩玉石回家卖钱。所以,在地狱挖玉的绝大部分是穷苦的中国人。   云南龙陵、盈江等地山多土地贫瘠,靠农耕难得养活,穷人做梦都想发财。当时的情景真是惨啦,每年旱季一到,成千上万的饥民像饿疯了的,冲破腾冲边境关卡,潮水般涌向缅甸挖玉求生。腾冲绮罗镇的林娃也是挖玉大潮中的一员,十来岁就被大人们带到密###。他在猛拱老场挖了十多年石头,而立之年倾其所有从事赌石。   俗话说“要发财,赌石头;要垮台,赌石头”。做赌石生意是刀口舔血,要么暴富,要么把舌头绞掉去乞讨。这行凶险莫测,你得根据璞上的表现,即石皮翻的什么沙,有无绿色的松花、白色的蟒带,综合多种因素判断石头里是否有翠绿、质地怎样。由于赌石神奇,就算毕生从事这行的高手也会闪失,一旦看走眼,瞬间倾家荡产。   林娃比谁都幸运,凭借“七分技巧、三分运气”,几年赌石暴富,被人称为“林百万”。当时可是三块缅币换一块龙圆啊!穷人的理想是“有钱无钱,娶个老婆过年”,何况他钱多得担惊受怕,决定衣锦还乡买田讨老婆。正准备启程,场口的马仔跑来报信,说后江场挖出件黑赌货,高手们都等着你到场。马仔为信息费能把死人说活,石头自然被描绘得天花乱坠。   后江场的货以种老、水足、色阳著称;但是从未听说有黑赌石,他叱咤场口风云,告别前不去实在太可惜!既然发誓金盆洗手,开次眼界也不至于看出毛病。   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异国奇缘(10) 黑赌石是后江场挖到第三层发现的。其石皮翻出匀细的沙,预示质地透得流水;并且上面有白蟒带、绿松花等奇特表现,这种货最容易赌出玻璃种高绿——珠宝评价这种戒面比同等钻石还贵!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稀世珍宝啊!   可是到场一看,货与想象的大相径庭。高手们轮流将赌石看了两遍,认为玉身比牛屎还黑,像砖头料(做低档雕件的玉石),害怕里面水头不足;同时发现松花泛蓝,一旦解开偏色,只能自认倒霉;关键是大家怀疑蟒带有破绽,一时气氛沉闷,都埋头抽烟喝茶不开价。   惟独林娃越看越上心,像中邪的被这黑石头迷住——经聚光灯照射,蟒带下映出蓝色的精灵;用铁片遮住光,蓝精灵竟变成高绿!他丢下聚光电筒,连忙倾其所有成交。场主接过银票,惊诧得不敢相信。   林娃驮着石头翻山越岭,满怀希望回到阔别的腾冲。听说到了好货,镇上人蜂拥而来。他卸解马鞍一看,魂吓飞了——蟒带上做过假,被生牛皮带磨露了馅!原来场主擦开石头发现不理想,于是花大价钱请擦石高手修补!   还有什么好说的,不打自招,做假骗到乡亲头上来了!看货人骂骂咧咧散去。这百万元的货是他十几年的血汗,竟一跤摔得满地找牙!他忍不住鼻子一酸,大滴的泪夺眶滚落。   林娃卖假货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,说他驮回件黑得像牛屎的砖头料,竟然不要脸做假骗乡亲。从此没有人上门看货,都像躲瘟神的避着他。   他要卖石头活命、要卷土重来啊!于是办酒请腾冲玉石界的魁首,想借其名气拯救他的石头。晚上老玉工如约而至,两人都在赌石场滚过,话谈得投机。趁喝得醉意朦胧,林娃指着黑石头向老玉工请教。   做玉石生意都守口如瓶,诀窍是用血泪换来的;你就是问遍所有的同行,没有第二句话,一律翘起大拇指——“兄弟好眼力!”哪怕看到你掉进粪坑呛死,别指望有人拉你一把。   老玉工还算给他面子,走到石头前凝神打量,将杯中酒泼向石头,打开聚光灯,用铁片遮着光看,起身摇头叹息:“看来你不懂货,这玉身太黑;也太大意,石头不骗人,人骗人啰!”说罢摇摇晃晃出了门。   林娃撵出门问:“你就不能说说,这石头到底值多少钱?”   “不值钱!”老玉工很不耐烦,“这种货只配垫马厩,卖得掉你拿鞋板扇我的嘴!”   回屋他用聚光灯一照,吓得脑袋嗡地一声——石头上还有团“槟榔水”!只要出现“槟榔水”就死定了,它渗进石头会把水吃干!场主涂抹黑锅烟将破绽掩盖,老玉工泼上酒,锅烟渐渐溶解,于是露出原形!他恨自己头被猪啃了,当时大家都不看好,惟独他王八盯绿豆——对上眼!这下他彻底绝望,大骂黑心场主不得好死!害他翻山越岭驮回上百斤的死石头!   恨得咬牙切齿之际,林娃在马厩挖了个坑,搬起黑石头砸进坑里;抚摸被石头累得瘦骨嶙嶙的老马,想起缅甸十几年的艰辛,“林百万”被骗成穷光蛋,他掩面伤心痛哭。   年岁不饶人,挖玉是出卖青春,他又没有本钱去场口赌石;唯一的财富是这匹老马,只好牵着它入马帮,风来雨往的帮人运货;与之相依为命,在漫长多舛的路上奔波。   奇怪的是老马一旦回马厩,蹄子刨得那石头嘚嘚的响。每天就这样不停地刨,像刨他的老底、敲他的天灵盖。他看到那石头就恼火,而它晚上还要护着玉石睡。他怕老马睡出毛病,使劲将它拽开,它又固执地回到原地。林娃气得操起锄头要将石头砸碎,不料老马狂啸将他扑倒。他愤然爬起高举锄头,但打不下手;它踏着石头不妥协,昂首嘶鸣,其声不胜凄哀。第二天早上走进马厩,情景依旧,老马卧在原地,打着响鼻站起,用蹄子在玉石上嘚嘚嘚地刨。几年来,老马就这么刨哇刨的,刨得他心烦意乱。老马识途,善解人意,他并不明白这是动物的灵性,其中蕴涵着深邃的天意。   书本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异国奇缘(11) 终于等到这一天,整夜电闪雷鸣、风嚎雨骤,惊得老马朝他窗口狂躁嘶鸣。到了清晨风停雨住,天空放出明丽的霞光。林娃走进马厩,被一种神奇的景象惊呆了——   马厩顶上的茅草被风吹翻,缝隙射下一束金色的阳光,在地上聚焦出珠光宝气——这正是被马蹄刨光的玉石,现出一团水汪汪的艳绿!在阳光照射下它闪闪烁烁灵气活现,其种好、水足、色阳,像寒潭秋水雨中青葱,绿得人心尖发颤!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稀世珍宝啊!   他噗咚跪下,脸紧贴玉石泣不成声。老马低头轻舔他的泪痕,想起诸多的艰辛磨难,他拥着马头仰天哭喊:“林娃发,发横财啦——”   玉石一旦解开,骤然阵阵寒气袭人!玉工惊得目瞪口呆——赌石解开有疙瘩粗的绿就算大涨!而它涨到半天云里——满膛是水汪汪的玻璃底艳绿,其晶莹剔透、绿光闪耀,像潜藏动荡的生命,像初春生机盎然的原野,像绿色裙衫的婀娜少女……令人生出无限的遐想,世上再也没有比它更美的了!   从此林娃腰缠亿万,震惊了整个玉石界!锯出世界翡翠史上的神话——“绮罗玉”!当时一枚“绮罗玉”戒面值三千块龙圆,而现在它在香港可拍卖千万港币,其质量价格比同样大的钻石还贵;并成为绝迹的稀世珍宝,至今仍是富豪们寻觅收藏的对象!   故事太神奇了!芦慕云忘记自己屁眼在滴鲜血,还惦着给人家治痔疮,迫不及待地问:“那林娃他后来呢?腰缠亿万该没遇到歹人吧?!”   “第二天他逃离腾冲,至今晓不得是死是活。”阿香爸脸色阴郁,“对于老百姓暴富并非好事,只有平平淡淡才是福份;但这话有几人听得懂?待你明白,一切也就追悔莫及了。”   这话叫芦慕云陷于沉思,思索金钱、贫穷、人生、宿命,以及这个诡秘的家……   没过多久,芦慕云眼前一亮:阿香匆匆赶回,后面跟着三个提着钱袋的男子。   缅甸男人晒得像荞麦,扎着灰布波索,靸双破拖鞋走路像鸭婆;脸上擦点土制香料,身上散发汗酸、刺着刺青,嚼槟榔的红牙有股旱烟味,给人臊臊怪怪的感觉。而缅甸女人更怪臊,白嫩的脸擦团黄泥巴的“老缅粉”,头插几朵小野花;不时像钩引男人的扯开笼基重新扎弄,走起路来风摆杨柳;人长得山精水怪般的妖艳,嘴唇抹得血红,像偷鸡吃的狐狸精。   阿香妈就是这种傣族女人,头饰插得花花草草的,身上打扮得妖艳。见客人登门,她双手合十迎接,接着殷勤倒茶,给每人一个迫击炮样的竹筒烟,然后将赌石轻巧摆上桌。   看来三个老缅是合伙来赌石的。叫杨三的中年男子是老大,用聚光电筒对着赌石的绿“窗口”照了一遍。然后另两位轮流接过电筒,用铁片隔着光在仔细观察。   “这石头我见过,是老姜骗人的货。”杨三说得芦慕云脸色尴尬,无地自容。   阿香爸悠闲抽着竹筒烟:“不用急,慢慢看,爱得上就开个价。”   三人商量了一会,杨三点燃迫击炮说:“你是货主,开个价吧?”   芦慕云的心陡然一沉,像刚上手术台的实习生,刀不知从哪里下。情急之下像堵枪眼炸碉堡的,把心一横:“十万!”   三人会意一笑。杨三吹掉烟头:“这是老姜报的价——是缅币,当时‘啊倒’(五万)都没人要啊!今天看阿香的面子——人民币‘啊讨’(五千),多一分不要!”   这家伙在用缅语说黑话!芦慕云六神无主,听完阿香翻译,顿时心冰凉冰凉!他像接到死刑判决书的,可怜巴巴的望着阿香爸。可是老头埋头“背锅”一言不发,像事不关己的抱着“迫击炮”抽烟。面对杨三逼视的目光,他急得唇须冒出细密的汗,今天是卖西瓜的碰到连阴雨——亏定了!他受不了这种猫戏老鼠的罪,一旦生意告吹,他的赌石立马变成砖头,只能用来防身打狗!顿时心头滴血,哀叹“啊讨”(五千)就“啊讨”(五千)吧,总比拿砣甩不掉的臭狗屎强。于是一捋袖子,准备握手成交。    异国奇缘(12) “三哥咋个这样开价嘛!”阿香背地里踢了他一脚,帮杨三续茶水,“你三哥也不想想,中国人咋个会擦石头。”   杨三当场就不高兴了,“这到底是谁的货呀?你们可不要坏规矩啊!”   阿香抿嘴坏笑:“三哥明知泼水节的事,问货主是谁,这不是存心叫你阿妹难堪?大家都是内行,就石头上的那团绿,磨枚戒面也值人民币‘勒色倒’(二十万)嘛。”   三人摇摇头,“这中国人长的是‘玉石眼’,哪有胳膊往外撇的?”一看他们提起钱袋起身,芦慕云喉咙伸出手要去抓,阿香使劲掐他的肩头不让叫。   出门后三人低声商量,杨三转身说:“阿香,我们真的是看你的面子,‘苦勒倒’(七万)咋样?不然没法交易嘛?”   芦慕云问清价腾地站起,五万他都干!正要奋不顾身,屁股被阿香使劲地拧得生痛!   阿香爸见状招手叫杨三进来:“阿香开的价不高,里面大有赚头;我看就‘德色董倒’(十三万)吧,不然你们就与这货无缘了。”   摸摸屁股,那里被拧得像火炭烫了的痛,他伸长颈可怜巴巴的望着。三人考虑再三进门,拿起石头看了又看,耳语了几句。杨三拉开包将几摞钱朝桌上一摔——“‘色底倒’(十一万)就成交!我们明天带货去泰国!”阿香爸挥挥手,叫他们把赌石拿走。   芦慕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,扑上桌抱在怀里呵呵地笑:“爷爷奶奶的,这钱该不是假的吧?”刚才他还困在死亡的深渊,突遇阿香飞身赶到将他救了!逃过劫难他激动得泪花闪烁:“今天大爹救了我一命,还有阿香,晓不得咋个感谢……”   阿香伏在她阿爸肩头抿嘴坏笑:“真是个憨包阿哥!说啊——钱我们一分不要,就看你今天咋个谢法?”   她阿爸抚着她的头发,“这行太凶险,叫‘神仙难断寸玉’。今天幸亏‘四号鬼’卖的不是假货,不然真会要你的命。至于谢嘛,你先住下来,以后赚钱的机会多着呢。”   “我阿爸的意思你懂不懂?阿哥一走他就得疟疾打摆子。那客栈脏,阿哥就住我家,我阿爸每天给你讲赌石的故事。”阿香拧住她阿爸耳朵咯咯笑:“讲啊,要不我使劲拧的!”   “啊好痛,有哪样好讲的嘛?”她阿爸故作龇牙咧嘴,像被女儿揪着耳朵背书的,“出价一千,眨眼成百上千倍赚,解垮狗屁不值,世上有哪行像赌石?俗话说‘赌石如赌命’,平地暴富与倾家荡产就在瞬间,人生大起大落,惊天地泣鬼神。只要干上这行就像喝惯烈酒,换上白开水没有一点味,叫他干哪样都提不起劲,输光本钱人也变得懒散,这行害人嘛!”   芦慕云被父女俩惹笑了,继而为难得灸心,今天她阿爸话中有话——人家凭什么冒赌石风险救他于水火!就因为阿香是独生女,家庭富裕,又有文化;而山寨人只会看石头割大烟,加上缅甸女多男少,导致阿香二十岁婚姻没着落。他是缅甸人尊敬的医生,在泼水节不解风情,被头人逼喝蛇酒定亲;现在一家人为了却心愿帮他大赚一把,其目的是要他留下!   她阿妈精明贤惠,手脚好麻利的,不一会做好酒菜摆满一桌,招呼大家快坐。她阿爸拿来陈年清酒,给每人斟满一杯。席间一团和气,尤其是她阿妈,喜不胜收,殷勤为芦慕云夹菜。阿香一脸甜蜜,俨然是新婚夫妻,教他傣族礼节,先向阿爸阿妈敬酒。   孟芒镇并非久留之地,其紧挨边境,风险像悬在头上的刀;他背景凶险无权享有爱情,只有逃离才能安全,从而注定他是这里的匆匆过客。今天他终于找到涅槃之地——去密###赌石!既然沦落到赌命,就不能辜负苍天赐予的良机!他要像《基度山伯爵》的“当泰斯”,历尽劫难,赢回做人的尊严!由此他必须马上刹车,不能因一时冲动耽误阿香的幸福。   今天赌石大赚,医生起死回生变女婿,这是喜酒,她阿爸阿妈喝得尽兴。阿香举杯要夫妻对敬,芦慕云放下碗筷,吞吞吐吐的说:“大爹,我明天就要走了,去密###玉石场……”    异国奇缘(13) 如晴空霹雳始料不及,大家惊呆了,席间欢笑一扫而空。阿香睁大眼惊得半天说不出话,一跺脚狠狠瞪了他一眼,掩面扭头朝楼上跑。她阿妈端着碗筷不知所措,这酒没法喝了!满脸失望收拾残菜回厨房。客厅阴冷只剩两人,场面变得滴水成冰。   她阿爸脸色阴郁抱着竹筒抽闷烟,不知过了多久,一声沉重叹息:“你真是年轻胆大,晓不得那是条死路,中国人在缅甸求生有多难?也不想想,泼水节做了哪样事……可怜我天仙样的女儿,聪明伶俐、用心良苦,我们真不该认识的……”   芦慕云羞愧得无地自容,苍白的解释:“大爹,我是有苦难言……到时一定会回……”   她阿爸不让他解释,低沉地说:“我的话,你未必听不懂!”见他坐着发呆,失望地瞥他一眼,起身背着手走了。    彩云追月(1) 早晨空谷回音,周遭静谧夐不见人,慕云回望来路,孟芒镇在云飞雾度中迷失,幻化出阿香罂粟花样的笑脸,其灵性野气,甚是迷人。这个神秘的家,藏着猜不透的谜。一时他心情沉重,坠入惆怅的深渊。原来眷恋是如此的痛苦,缠绕千丝万缕的情愫远行。他开始追悔莫及,而且这种感触愈加强烈,路上没有阿香做伴,寂寞原来是如此的可怕,满腹心事,无处诉说。现在他真是进退维谷、走留两难,前有美人的千千结难解,后有难言之隐对谁说?前程后事绞成一团乱蔴,心被撕裂般地滴血。   山路崎岖坎坷,缅北的早晨总要下一场雨,泥巴路粘鞋难行。在空濛的山中跋涉了两个小时,终于到达公路旁的孟龙镇。这里汽车时有时无,完全要靠碰运气;乘不上车要么住在客栈等候,要么像当地人在山中走上十天半月。想到寻宝如这山路弯弯,坎坷漫长,途中充满意想不到的凶险,他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。   孟龙镇仅有几家商店餐馆,生意冷清如水。当地绝大部分是华侨,也有缅籍傣族、佤族、景颇等少数民族,说的都是汉语。他虽身在异国,但感觉与云南的边境小镇一样。   候车点以一家商店为标志,慕云进门打听。老板是位穿着波索白褂的华侨,伏着柜台说:政府军与坤沙掸帮打仗把路挖断,那边的车一时过不来。慕云一听懵了,急着问有没有别的办法!门外闲聊的人劝他回去,说看你肤色和服装就知道是中国人,脚上又不靸双拖鞋;就算路通了,你又不会说缅语,没有当地人做向导疏通,一旦被军队抓住就死定了——要么拉你当挑伕运粮草,要么判你非法入境坐土牢!慕云只觉乌云盖顶,前面的路对他布满地雷陷阱,比被豺狼觊觎的黑森林还可怕!  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,他到客栈打听聘请向导。店老板说这事不好办,事先咋不在当地找个婆娘?慕云大惑不解:“这咋个行!老婆是随便找的呀,你这叫乱搞男女关系!”  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,老板疑惑今天咋遇到个神经病,于是像教猪的说:“这里女多男少,花钱买阿妹是很便宜的嘛!你没有钱也行,只要把她睡了就算结婚,山寨头人才肯出路条,证明你是缅甸女婿呀!现在你哪样都不是,谁敢给你当向导嘛?”   妈的,怎么这么冷啦!慕云追问道路几时通?老板没精打彩爱理不理的,“晓不得这仗要打多长时间,看样子一两个月停不了。”   慕云一听头都是大的,这叫他像发瘟的困在客栈咋受得了啊!没有汽车和向导他只有 “11路车”——靠两条腿走。可是半路被黄狗子逮住怎么办!难怪阿香爸要他死了这份心的。阿香要他住一个月走,原来是假夫妻名义给他办路条;可是当时他以为自己是跛子的屁股——翘(俏)的!阿香一心要跟他上床做种,这家人缺他当女婿就没法活了!   想起这些他就羞愧,确实再也没有脸回孟芒镇。可是,在异国蛮夷地他举目无亲,只有荒无人烟的崇山峻岭、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,唯一的活路就是厚着脸皮回头是岸!于是把心一横,掉头去找阿香。   返回的路走得很艰难、很沉重,准备看阿香爸的冷脸;至于认为他生得下贱也好、自讨没趣也罢,他厚颜无耻认了,在生存面前谁都没有选择的余地,只要阿香高兴接纳就得了。   满怀希望走进山坳,来到木楼前,他心咯噔一下——院门紧闭,两把大铁锁将他拒之门外!一家人不知去向,顿时他心空落得像被人掏走!转身朝孟芒镇飞跑。   跑进客栈问老阿妈:“阿香一家人哪里去了?”老阿妈目光怪诞打量他,冷冰冰的问:“被他们骗去多少钱?难怪早上这家人开车跑掉。”慕云感到惊诧,追问阿香多长时间返回!   “你该不是被阿香迷住了吧!”老阿妈脸色渐渐阴沉,“千万别跟她有纠葛嘛!晓得人家为哪样叫她罂粟花——这女人灵性野气,美得像钩魂的琵琶精;山寨年轻男人对她爱得要死,怕得要命。贱男人们明晓得被她迷住下场很惨,但是都爱争风吃醋,有的还互相拿刀杀。巫师说阿香是罂粟花妖呢!鬼日的就爱逗男人玩、看他们打架,下身却紧得很呢,想睡她你是做梦顶被窝。所以啊不少男人为了她,不是跳涧,就是神秘失踪,或者发疯上吊呢!”    彩云追月(2) 太可怕了!这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、野兽出没的蛮荒地,难道阿香真是罂粟花妖,为吸人精气玩弄他的感情!这种事《西游记》《聊斋志异》里有,慕云听得毛骨悚然,但又心有不甘,问阿香家到底是干什么的?!   “他们家是外来户,”老阿妈说话像巫婆梦呓,“大概十八年前,阿香爸带着大小老婆跑到山寨,惊惊慌慌像是来躲难的;这么多年了,他们吃喝不愁,哪样事不干,钱多得来路不明。尤其是那老头,像个阴森鬼,从不与山寨人打交道。阿香家每年外出两次,至少一个月才回;神神秘秘的,谁晓得他们是当土匪骗子,还是贩毒做玉石生意……”   原来阿香家背景凶险,不是土著!一旦想起他不寒而栗,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!越想阿香越像迷魂的罂粟花,虽手下留情没要他的命,也没骗他的钱;却像吸精气的花妖,连吸精气带钩魂的,把他心掏空得落寞不振,难道他们还有更险恶的阴谋?估计是恨他无情无义不上钩,料定他绝对返回,于是用心叵测回避,然后伺机报复?现在他真的想迷死,可悲的是昨晚自断后路,恐怕到头来“人去愁千迭,心伤恨万端”,与阿香奇遇只是好梦一场——   昨晚洗完澡,他心情烦乱,独自坐在院外的山坡。既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,明天早上就得走人;但是,与阿香几天相处成了日后的眷恋,以后孤身一人,前途茫茫……   不料背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,回头一看是阿香,靸着拖鞋挨着他坐下。沐浴后她换了身鲜艳的露脐傣装,显得秀美性感。四月的夜清风送爽,她披肩的长发散发迷人的幽香。   刚才隐约听见她家三口在楼上争执,烦恼都是他带来的。于是他望着月下远山问:“你阿爸阿妈责备你了?”   “阿哥,我要跟你一起走。”“那咋个行!”他吓得一跳。她双手吊在他脖子,含情凝视他:“我是清楚你想带我走的嘛,要不是心怀鬼胎,阿哥你早就跑了……”   他听得心里发毛,一旦触及到她柔润的皮肤紧张得寒颤,悄声求她松手,他毕竟是客人!阿香喃喃地说:“我都二十岁了,看上谁是我的事,他们才不管呢……”他颤栗的掰她的手,说她阿爸阿妈看见了不好!   “再掰我就喊叫的!”阿香顽皮的望他笑,见他有一下无一下地掰,她扬头厉声叫喊:“阿爸阿妈——他欺负我……”   吓得他一把捂住她嘴:“你还当真叫!你想过没有,你走了你阿爸阿妈咋办?这可是要他们的命根子呀……”这话说得阿香顿时没了精神。他抚摸她的手劝慰:“相信我会回的,就像风筝飞得再高,线在阿妹手里。”   “你现在咋提我阿爸阿妈嘛……”阿香眼里变得暗淡,“阿哥不懂赌石,这一走,山重水复无归路……”   “你晓不得我的背景,就不怕我行拐骗,把你卖掉?”他试探、吓唬她,是否清楚外面世道险恶。   “阿哥晓不得我们家的背景,说出来会吓死你。现在我不想听你这些骗三岁小孩的话,如果阿哥心里爱着阿香,就住一个月走。”她对着暗夜说。   要他同居?!他心里顿时吃紧,那飘逸神秘异香的闺房意乱情迷,一旦灵与肉纠缠,两人就爱得死去活来;到时谁还记得住一个月,恐怕拿棍子也打不走他。可是他既说出“走”字,就得信守承诺;于是为难地说:“我发誓,只跑一趟玉石场,然后死心塌地回来找你。”   “真的——阿哥不要骗我!”阿香望他坏笑,讲起山寨的古老传说:从前有位内地汉族青年,逢场作戏与土著姑娘对山歌;他不清楚当地风俗,对赢山歌要娶姑娘为妻。结果姑娘有心叫他赢,并要求兑现;他吓得想反悔赖账,被人家掳到山寨当了上门女婿。一晃两年,他住透风漏雨的竹楼,咽土著带血的牛苦肠,被折磨得寻死闹着要回家看父母。妻子怕丈夫一去不返,临别跪着流泪敬酒,求他看在夫妻情份喝了再走。回到家他终于解脱,再也不用受罪当土著了。不料过了一段时间他染上怪病,发觉祸根是药酒,为保性命只好赶回家……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彩云追月(3) 阿香的一席话说得他心有千般滋味,愧疚和感动化作眷恋,叫他有口难言,暗自叹息。   “我恨你阿哥……”阿香含泪从颈后解出件碧绿的玉佛,将红绳系在他颈上:“我也晓得留不住你,只有以这件信物相送,它凝结阿香的灵气……如果阿哥见物思情,或出现三病两痛,就把它卖掉当路费……”   顿时他内心风起云涌,轻轻吻去她的泪痕。阿香脸如红霞,热辣辣地期待。异族异性的芬芳神秘诱人,两人如火山爆发紧紧相拥!在月下如山鬼缠绵,直到露尽更残。   离开老阿妈的客栈,沿着山坳返回,伫立阿香家的大院前,仰望木楼,阿香的话还言犹在耳;可是只隔了一晚上,他却像被抛弃荒野的,恍若经历了一场与狐仙花妖的春梦?他感到可怕,怀疑阿香所说是美丽的谎言!油然想起今天早晨辞别的一幕——   他还睡在梦乡,阿香妈做好早餐将他叫醒。她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,漂亮贤惠,成天在家忙个不停。阿香妈帮他收拾好行囊放在桌上,打好洗漱水;然后静静地坐在桌旁,一脸忧虑等待他吃早餐。   下楼后他感觉诧异,阿香怎么不出来送行?尤其是她阿爸没有露面!木楼大院静得阴森碜人!他举目四顾,放下筷子,实在吃不下了,于是问:“阿香呢?我要见她一面才走……”   阿香妈收拾碗筷似乎没听见,问还有没有东西遗漏?他提起沉重的行囊,留恋地望了望木楼,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,不知阿香是在梦乡还是凄然回避?   出门后,阿香妈将木楼大院相继锁上。对此他感到惊诧:是他们发现阿香要私奔,设法将她控制?还是害怕他拐骗阿香,锁住她不让见面?或者是阿香怨恨他,以示绝交,与她阿爸提前走了?由此他心如乱蔴,脚像灌铅的迈不动。   阿香妈一直将他送出孟芒镇,在岔路口她交代路线,叮嘱了一番,然后久久伫立,凝望他远去。这举动不由得引起他的怀疑,她是否要监视他离开?!走了一段路,他转头一看,果然如此——阿香妈没有循原路回家,却朝相反方向匆匆而去!   联想这些他心陡然一沉,说明人家对他绝望、警惕,成为不受欢迎的人;以此警告他不要对阿香痴心妄想!他从来没有这样尴尬过,被阿香家当成骗子、贼了!   羁旅客栈快半个月,慕云天天望眼欲穿。可是政府军与坤沙掸帮像王八盯绿豆的,双方占据公路僵持不下;害得他盼道路开通,急得愁病交加,恨不得他们快打仗快点死光。   这些时他感到极度困乏,并伴随吓人的幻觉!他用尽排毒、镇静等疗法竟毫无效果。洗澡时惊诧腰间长出一条血红火辣的带状,它每天如蛇挪动,两头向肚脐伸延!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怪病,于是向客栈老板请教。   仔细观察完病状,客栈老板脸惊变色:“你是不是在山寨土著人家里做过客?”他矢口否认。“那你肯定惹过哪位阿妹,被她的迷魂药缠上,不然你腰间不会长出‘蟒带’!这是土著的妖怪邪法,神仙都治不好的!赶快去找她要解药,一旦‘蟒带’头尾在肚脐处咬住,你只有等死!”   慕云吓得醒悟过来,要么这怪病是蛇酒惹的祸,要么是阿香爸用妖怪邪法报复!可是,现在阿香一家人跑掉,他为之急得一筹莫展。老板急了,“你这个大憨包,哪有阿妹给睡你不上床的?快去呀,赖在她家要解药,把她睡腻了再跑呗!”   这是求之不得的由头,于是他天天跑孟芒镇找阿香。可是,眼见院门两重铁锁生锈,她一家人仍杳无音信。失望之极他感到大势不妙,“蟒带”形同火蛇日渐伸延,终于在肚脐胜利会师!并像铁箍越勒越紧,红斑开始在身上蔓延,导致他昏昏欲睡。   病情引起客栈老板大为恐慌,天天像催命的赶他走,并限定时间要他一定滚蛋。   今天是逐客的最后期限——他终于赖到要被扫地出门了!   果然早上房门訇地推开,客栈老板见他仍在昏睡,气得叫起来:“你咋还没走啊!我这里不是停尸间,死在客栈会害死我的!”慕云爬起长叹短吁的:“我不会连累你的,下午就走,房租我加倍给你。”老板从他裤兜掏出钱苦笑,“早就要你去找那家人,你却当耳旁风,赖在这里做春秋美梦;一旦这病爆发你没死,我倒被吓得先丢命!”    彩云追月(4) 客栈老板一走,慕云抓紧时间昏睡,养足精神、积蓄力量准备起程。   不知睡了多久,朦胧中突然寒风乍起、阵阵阴风袭击,慕云毫毛倒竖冷得直哆嗦,预感恐怖降临!蓦然,他惊觉被弃置在荒山野林,猛地看见那条五步蛇冲开莽草奔袭而来!离他不远蛇嘎然停滞,摇头晃尾慢慢游动,尺余长的蛇身逐渐膨胀,到他面前竟变成水桶粗的巨蟒!窸窣的蛇信如箭吐射,他感觉脸上一阵冰凉,骇得掉头就跑!可是跑不动,蛇随后追来,眼看要被血盆蟒口吞噬,他吓得一声惊叫——幻觉破灭,原来是场噩梦!   慕云惊吓出一身冷汗,翕开沉重的眼皮,似梦非梦的,发现床边坐着个阿妹,人面桃花打扮得千姿百态!见他醒来,她扯下他的裤腰露出肚脐——这阿妹怎么越看越像阿香啊!没等他来得及惊喜,她抽出匕首朝“蟒带”划了一刀!他痛得挣扎叫喊:“阿香你咋杀我!”不料手脚被绑在床架动弹不得。“老娘杀你、杀你!以为是医生就不得了,就逃得掉!”匕首在床边乱戳。   确实是阿香找来了。她咬牙切齿,眼含坏笑仇视他:“你王八蛋。晓得我为哪样找你?”筷子夹了团棉球饱蘸烈酒,按在伤口上,划着火柴嘭地点燃!他瞪着火球哇地直叫唤。“哼,你也有痛的时候啊——”阿香咬牙一把按住湛蓝的火球。他痛得大汗淋漓,不久,腰间的“蟒带”渐渐消失。   痛得喘息之余,慕云嗅到股恶心的异味,警惕地问:“咋有牛屎臭?!”阿香用不锈钢勺搅拌碗中黄褐的羹,不怀好意地扬眉一笑:“这是土著佤族招待贵客的苦肠,用新鲜牛大肠烤成。你看上面还有牛屎牛血,是解毒的百草药,好吃得很呢!”挑了一匙戳进他嘴里:“今天决不轻饶!”慕云哇地干呕,“解药是喝的!这牛屎肠我死都不吃……”嘴呸呸呸地躲闪。阿香一把捏住他鼻子,哧哧地坏笑:“你这么大了,还吐奶呀?”用不锈钢勺撬开嘴,一勺两勺,喂得他直挺挺的像根扁担,五臓六腑在翻江倒海。   喂完牛苦肠,阿香给他松绑,像架死囚的推到水池前,一脚踹他跪下。他哇地吐得胃翻卷过来。吐完,阿香给他灌清水,手伸进他喉咙里抠,呕得他连胆汁都吐出。阿香擦洗喷到笼基上的酸臭污秽,将他扶到床躺下。   慕云涕泪混为一团,直喘粗气:“阿香,你好狠毒啊,把我整得死去活来……”她拿毛巾给他一遍遍的擦汗,说“这只是开始,好戏还在后头呢……”   坐在床边,阿香黯然神伤的,一直望着慕云沉沉睡去——   那天清晨趁慕云没醒,她哀求阿爸阿妈随他去趟场口。她阿爸满口答应,一拍胸说:我们马上去寺庙祈祷,如果他真心爱你必定会等你相送;如果他不辞而别,这人就值不得爱了!不然孤男寡女如干柴烈火,在外弄出事他一跑了之,到时害苦的是我女儿!   她大喜过望,当即携阿爸匆匆去寺庙。对慕云她信心百倍,只等佳音一到,两人就可以结伴双飞了!可是,等得火烧眉毛的,她阿妈慌忙赶来,黯然说他不闻不问走了。她听得咬牙切齿,顿时泪水在眼眶直打转,王八蛋竟敢戏弄她!   可怜她阿爸气得捶胸,悔恨大不该擦石头救他的!为他赚了那么多钱,这人太没良心了!接着阴冷一笑,转动狡黠的眼说:“大爹既能帮你平地暴富,也会叫你死得抛尸露骨!”   一气之下她懒得管他死活,开车离开寺庙,翻山越岭去她大妈家。住了半个月,她惊觉药性期限已到!想到他被怪病折磨得死去活来,她于心不忍,要去找王八蛋;于是灵机一动谎称玉佛丢失。她阿爸一听急得像狗咬尾巴团团转,叫苦不迭的喊叫,说他并非心痛这宝物,要命的是它关系到全家安危,如果被行家偷走就会大祸临头!   她大惑不解,想不到后果会这么严重!于是顺水推舟提出跑一趟,看是否掉在家里。   “千万别去找那医生!就算他逃脱这次劫难,去密###更凶险,不是死于挖玉就是死在赌石!”接着,她阿爸忧虑的说:“你晓不得赌石,像招蜂惹蝶的罂粟花,一旦沾上会变成赌鬼,落的下场惨咧。另外,我们必须赶紧卖掉木楼,你快去快回,不然就怕一家人走失散!”    彩云追月(5) “不——我非得报复他!”她懂阿爸的话,赌石就是赌徒,这行与吸毒成瘾无异,一夜暴富极具诱惑和刺激,赌涨兴奋得要死要活,赌垮丧失理智赶本;很少有人金盆洗手,最终难逃倾家荡产,落得四处乞讨!对此她心领神会,于是得意地说:“阿爸难道不清楚女儿是哪样人?还没看够那些臭男人为哪样打架、发疯?现在,我终于找到要王八蛋生不如死的办法……”   她阿爸一愣,明白过来,苦着脸挥挥手:“去吧去吧,谁叫你阿爸是中国人呢……”   一旦驶出孟芒镇,她催促司机开足马力赶路,心里茫然去哪里才找得到芦慕云?车到孟龙镇,闻讯因发生战火道路中断。对此她悔得心如刀割,大不该放走王八蛋的!现在他走得不知去向,最终会倒在山野化成一堆白骨!在孟龙镇转了几圈,仍一无所获,无可奈何只好返程。经过客栈她不死心,走进一看——这憨包竟在酣睡!于是恨从心起,飞也似地跑到佤寨,买回苦肠拌上解药报复,喂他吃牛屎解恨,叫这憨包一辈子长记性!   昏睡了一上午,慕云恢复得很快。见他慵懒醒来,阿香背过身抹去泪花,从绣花挎包拿出拖鞋和波索朝他一甩,“穿上——路上有军人设卡检查,你这身中国服装会惹麻烦的!”   慕云拿着波索苦笑,“男人穿裙子像站桩鸡,万一路上跑垮了……阿香你饶了我吧?”   见他实在不愿意穿,阿香叠好波索塞进挎包:“谁叫我枉费心机的,这样倔强就怕路上出事。”出门招招手,路口一辆丰田轿车驶来,载上两人一溜烟出了孟龙镇。   慕云不懂阿香的意图,惊惶喊停车:“你又耍哪样花招,还叫来辆车,把我拉去卖呀!”   “放屁。”这憨包被她整怕了,阿香对着窗外说:“卖王八蛋还不够老娘的汽油钱呢,把你送到目的地,从此老娘就不欠你的了。”   这“老娘”也真够意思,明知分手天各一方,还惦记他的安危。这是慕云做梦都没想到的,顿时心口像压了块石头的难受,于是望着她勉强一笑:“要不我们私奔吧?”   阿香凝望着窗外,满腹心事装作没听见,其天真纯朴的脸笼罩着忧愁。外面阳光明媚,群山起伏千姿百态,映衬傣族姑娘的神韵,像幅不可多得的原始风情画。他视之心酸难受,不忍心打破这片刻的宁静。   轿车驶入缅北的崇山峻岭。这里地处亚热带,每年四月至十月是雨季,白天晴一阵雨一阵的,夜间细雨濛濛,将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滋润得青翠欲滴。与美丽野性的“罂粟花”相依偎,慕云对阿香浮想联翩,加之窗外满眼绮丽风光,心里有说不出的滋润。   车在山林穿行,缅北边境山连山、山山环抱,云飞雾度气势磅礴;沿途可见流泉、瀑布、鸟鸣空山。山中阴晴莫测,闷热之余,一阵山岚袭来,人陡然沁凉爽快。山路上人迹罕至,经“文革”扫荡,昔日通往中国的“翡翠之路”荒芜了,马帮驮玉的铃声去了泰国清迈。   一旦驶入盘山路,慕云吓得惊心悼胆,无法像阿香那样心事遥远望着窗外。这条鸡肠似的小路是二战时英国人开凿的,狭窄得勉强错辆车;路面年久失修坑坑洼洼如经战火,不到十米一处急转弯。年轻的缅甸司机像开赛车,上山带刹车、下坡不带刹。慕云吓得心拽到嗓子眼,车七弯八拐,轮边是毛骨悚然的万丈深渊,头顶峭壁悬挂摇摇欲坠的风化石;他害怕方向盘失灵、刹车失控、突遇来车相撞,瞬间葬身无底深渊!慕云捏住阿香的手沁出冷汗,叫她劝司机开慢点。阿香为难的说:黄昏前要赶到目的地,司机还要摸黑开车回家呢。   开到山顶,车下坡如风,天突然下起倾盆大雨。路面的风化泥被太阳曝晒坚硬无比,一遇大雨迅速膨胀,变成一滩粘稠的泥巴路。随后恐怖终于发生——车轮开始打滑,司机死死踩住刹机,车刹得咯咯作响,仍顺着陡坡朝悬崖绝壁滑去!慕云的脸吓变了色。阿香抱住他头要他别朝山涧看!司机啪地按下自动门锁,吼叫“不要乱动!”  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彩云追月(6) 车怎么也刹不住,情况万分危急,阿香捶击车门喊司机打开!司机充耳不闻,一把打过方向盘,车横着朝下滑。眼看就要栽下悬崖,慕云望着深渊惊叫!突然咣啷一声——车打了个转撞上岩壁,咯吱吱擦得冒火星,一下停在悬崖边!司机头埋在方向盘,吓得半天说不出话。   慕云两股战战抱出阿香,这车说什么也不敢坐了!虽然雨停了,青峰静默阳光普照;但心情依然沉重如铅。两人相互搀扶,趟着粘糊糊的泥巴路,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。   这司机简直是亡命之徒,过了会驾车横着滑来。前面的路渐渐干硬,司机停下一看,新车被岩壁刮得面目全非,于是沮丧地说:“快上车吧,我还要赶路呢。”待两人坐稳,他又风驰电掣般狂奔。山路渐渐平坦,慕云松了口气,心想这哪是坐车,倒像是押解他们赶刑场。   地图上三百公里的路,在山里转来转去开了大半天。一旦驶出盘山路,耳边风声嗖嗖,树木扑面倒来,车如离弦之箭平地飞起。   突然前面出现军队,荷枪厉声喊停车!慕云的心陡然一沉,这下真碰到黄狗子了!阿香悄声说别怕,是政府军,摇下车窗递出路条。枪兵低头一眼认出慕云,指头一钩吼叫出来!见他赖着不动,举起枪托要砸车窗!阿香马上开门塞钱。士兵接过一看甩了,揪住慕云领口拽出,用枪抵着吼他跪下!阿香噗嗵抱住士兵的腿,声泪俱下用缅语哀求。见野性高傲的她哭着求饶,慕云顿时心如刀割。陡然,阿香像想起什么的,一个劲地解释,似乎说认识士兵的上司,并塞过大沓的钱。谁知士兵一听官名啪地立正敬礼,收了钱交还路条放行。   车开了,大家心情异常沉重。过了半晌,慕云忍不住问:“你跟那黄狗子说哪样事呀?”   阿香脸微微一红:“他问阿哥是我哪样人,我说是我男人……”见他怔怔地望着,她委屈地说:“不然你走不了的……”   此刻,慕云心口憋得像堵了团棉絮地难受,如果当初听阿香的换上缅装,哪会惹这么大的麻烦,害得罂粟花般的她向黄癞皮狗下跪!想起这些他心在滴血,保护不了阿香他算什么男人!于是问路还有多远?现在他没有一点心情了,最好叫司机转头回去。   这时,阿香的脸像雨后天晴的罂粟花,挽着他手臂说:“要不了两个小时就到格莫村庄。听我阿爸说村里藏着很多机会,只要扑捉一次抵得上一辈子的辛苦;另外我阿爸有朋友在那里,有他们帮忙人家才肯给好货你看……”他心事茫然望着窗外,一句都没听进去。   谢天谢地,太阳落山前到达目的地。阿香递给司机一沓缅币,说:“车撞坏了不怕得的(没关系),回去跟我阿爸报声平安,他不仅不会怪罪相反要赏你。”司机接过钱感激不尽,连声谢谢。   此时,慕云一下明白过来——莫非阿香是瞒骗她阿爸阿妈与他私奔!顿时心里像翻江倒海的难受。他怕失态马上侧过脸,借故责怪她付给司机的钱太少,人家开这趟车不容易。   阿香冲他瞪了一眼:“装哪样好人,都是王八蛋害的!”挽着他的手臂妩媚一笑:“走吧?”慕云心头一热,紧紧拥着她的肩头,两人朝格莫村庄走去。   格莫村庄约五十户人家,靠近佤城到密###的公路和铁路,距离著名的大马坎场区很近,是其它场区去佤城的必经之地。佤城是缅甸的第二大城市,地图上叫曼德勒,高档翡翠都运到那里加工集散。由于占据独特的地理位置,格莫村庄的人大多数从事玉石交易;那些挖到好石头,又无钱下佤城或到泰国的穷人,都在这里脱手。   落霞下村庄静悄悄的,鸡鸣狗吠声传过几座山,耀眼的白铁屋顶、暗黄的木楼、低矮的茅屋,星星点点撒落在山脚下;周遭茂盛的树木和杂草铺天盖地,绿得沁出清香,像随时要将村庄淹没。村庄背靠云雾缭绕的群山,前面悠悠流淌着著名的乌鲁江,宽敞的河谷种满庄稼;其景色明丽安祥,像是一处世外桃源。   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彩云追月(7) 快进村庄,阿香突然踌躇不前,吞吞吐吐的说:“这是男人的事,该阿哥打听客栈。”   一路上都是阿香出面与人交涉,她说起缅语娓娓动听。慕云明白这回她有难言之隐,于是洋洋得意地说:“明晓得我不懂缅语,你这不是叫我对牛弹琴?不去!”   “阿哥是有办法的嘛,你会说话的嘛……”阿香的脸竟红了,拉着他的手央求。   想到刁蛮野性的罂粟花竟变成淑女,慕云心里更加好笑,于是大义凛然地说:“好吧,我就对房东说开两间房!可是,半夜有人偷偷摸摸过来,听见敲门你可别紧张——是我!”   “啊——”阿香一愣,羞得扑上去追打:“你王八蛋!”他护着头悄声说“有人看见!”她吓得扭头张望,扪胸笑了——四处没人。   拥着她走进村庄,阿香用轻柔缅语向人家打听,选了家清爽客栈。老阿妈一见如故的惊叫:“两人好相象哟,天生的一对,是新夫妻吧!”慕云见阿香脸泛红,朝她不怀好意地笑。她烦死了,低声喝令:“阿哥可不要乱说话,这里大多数人是华侨,都懂汉语!”   老阿妈用缅语与阿香一路攀谈,说她姓黄,以后就叫她黄阿妈。上楼打开房间,里面干净清爽,黄阿妈换上新铺盖,带上门悄然离开。   木楼靠山,环境清幽雅致,静谧得能听见对方心跳,两人在房间颇不自在。局促了片刻,阿香抽下发髻上的玉簪、头饰,长发如乌云飞卷坠到腰际;然后她草草挽上头发,用毛巾扎好,从绣花包里拿出干净衣裳。见慕云坐在床沿怔怔地欣赏她,于是回眸黯淡望了一眼,“我们去冲个澡吧,今晚还要早点休息……”他醒悟过来,拿出衣服毛巾随之下楼。   阿香问清洗浴的地方。黄阿妈发现慕云穿着裤子,拿出条男式筒裙抖着说“波索波索!”阿香抿着嘴笑:“他是‘得由陆’(中国人),穿波索会要他命的。”   出门慕云不解地问:“为哪样缅甸男女喜欢穿波索、笼基的?连洗澡都不例外?”   阿香抿嘴坏笑,偏过头不理他。慕云愈发新奇,一个劲地追问。阿香止步望他尴尬一笑:“缅甸这么热,穿裤子你不怕烂裆啊!”慕云一下转过筋来,难怪裤裆总是那么湿热的。   沐浴场靠着青苔密布的山崖,山上流下一股泉水成为天然淋浴头,周围有一人高的芦蓆屏蔽,里面有蓄水池和搁衣服的长凳。傣族人习惯早晚各洗一次澡,姑娘们不是相邀到崖壁下冲流泉,就是结伴去河边沐浴,所以人总显得那么清爽、亮丽。在中缅两边的青山绿水中,女浴是一道亘古的风景,行车途中随处可见。   沐浴对傣族姑娘是再平常不过的事,而此时此刻作为异国异族人,慕云窘得不知所措,像做小偷的蹑步探头一看——里面没人!他退步胆怯的问:“这里分不分男女呀?”   “分!”冷不防被阿香一掌推进去,“各洗各的澡,中国人就喜欢大惊小怪!其实啊……我不说了,说了怕阿哥害羞。”   慕云像被扒得光光的推上舞台,手紧捏毛巾一脸张惶,心想这怎么洗呀?   阿香心里偷着乐,我看你今天怎么办?之前还讥笑在缅甸男人穿波索像站桩鸡,这下该清楚谁在站桩了吧?于是手脚麻利宽衣解扣,松开笼基朝上提起夹在腋下,一把抽掉上衣,肩膀赫然露出枚精美的刺青!另一只手伸进笼基里面,褪下胸罩、内裤甩到长凳,露出白晰光润的肩颈和腿肚。   笼基在她手里舒展自如,像妙不可言的魔术道具——两手松开一扯,笼基变成面大旗,人若翩翩下凡的天仙;回手一扎,变成艳丽的裙衩,人婀娜多姿如玉树临风。几经折腾,笼基紧贴在身就是不垮脱。慕云看得惊心动魄、火烧火燎的,有种偷窥的羞耻感,木磴磴愣在原地不敢动弹;脱衣——他不敢,不脱——这澡没法洗!   阿香将笼基在腋下扎紧,解下头巾乌发如瀑布坠落;她一甩长发搭在前胸,站在流泉下用皂角搓洗。其动作协调一气呵成,似一幅如诗如画的天仙沐浴图。流泉冲击黑白分明的头颈,顺着雪白的腿肚流淌;被水淋湿的笼基紧贴身子,将女性优美性感的胴体显露无遗。    彩云追月(8) 洗完头发阿香让出位置,侧过头用毛巾擦拭:“看那样看——像看稀奇的!憨包,快过来洗呀?”然后松开笼基一手提住,一手伸进里面打皂角擦洗下身。   这动作太夸张、太刺激!慕云一眼瞥见马上侧过身,满脸张惶紧攥毛巾:“阿香,这样我不习惯,总觉得……我还是出去吧。”   阿香像蜇了的一愣,“阿哥觉得这样不文明、不雅观?是瞧不起傣族人?!”   曾触犯异族忌讳差点没被她整死!慕云吓得连忙解释:“不不不,我是看得好危险的,害怕一不小心,你的笼基垮下来,我就会昏过去。”   他说的是大实话,阿香被逗得噗哧一笑:“原来阿哥不怀好意,好阴暗呀,像没看过女人洗澡的!可是,这回让你眼睛费神、心也失望了?”   看着她笑得那么美,慕云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,于是明知故问:“傣族的风俗神秘、陌生,我总担心无意冒犯,譬如泼水节哪样的……”   阿香不屑地笑,“你这个傻阿哥,那是人家姑娘在相亲,第一盆水泼向心上人呢。”   “哦——原来是这样,该死!”慕云样子悔得像哭,舀了盆水哗地浇到阿香头上,“当时我真傻,咋晓不得被美女相中了呢?阿香,我该再也不欠你的一盆水吧?”   “放屁。当初是谁相中了你呀?现在我刚擦干头发你就来捣乱。”阿香拧干头发上的水,用头巾扎好,招招手说:“阿哥过来。”帮慕云打上皂角洗头,“其实我阿爸是汉族,阿妈是中国傣族;在缅甸,华侨一般不与外国人通婚,所以我对中国人有好感……”边说边在他发间轻柔搓洗;接着纤纤十指在他前胸后背滑动。   慕云在温驯地聆听、享受,陶醉得像片轻云,感受虚无缥缈的美妙;骤然间身体像炽热的岩浆翻腾,在迅速膨胀;同时灵魂在剧烈地颤栗,对阿香的天国浮想联翩,突发不轨要冒死去撞那圣殿之门……   突然,他抓住阿香的手,眼中闪烁灼热的光,一把将她紧紧抱住:“阿香,我好冷啦……”手滑到她胸前解笼基的结。她悚然一颤:“别别别,有人会进来洗澡的……”夹住笼基使劲挣脱,抱住他推进流泉:“我晓得你会来这边一套的……”炽热的脸贴在他颈弯,像两条柔滑的鱼,直到冰凉冲走狂妄的燥热。   出浴后阿香用毛巾为他擦拭,瞥见那里忍不住噗哧一笑,这家伙怎么还不投降啊?慕云被羞辱得哭笑不得。她拿起干净笼基从他头上套下,在腰间扎好:“把湿裤子换下。”递过他的干净内裤,暧昧地笑:“换条波索比这雅观,免得被人看见笑你不老实。”   “未成年人晓得哪样呀,再笑我就恼脸的。”慕云拿她没有办法,打量身上的花笼基。   “阿哥自己心怀不轨,没占到便宜,还干涉人家笑?”阿香启眉动眼,忍不住哧哧地笑。看他换毕衣裤,帮忙抽去笼基套在自己身上,褪去里面的湿笼基;然后背过身子,将笼基扯成面大旗,手伸进里面擦干身子、换上衣服;转过身笼基束在腰间,人如雨后芙蓉焕然一新,张开双臂搂住他脖子,在脸上亲了一下。   慕云被亲得顿时张惶恐不安,阿香善变可怕,难怪人家叫她罂粟花的,其野性迷人、满身是刺;但温柔起来胜过淑女,更叫男人不知所措,他简直遇到妖精了!   洗完衣服,阿香与他携手而归。这时,最后一抹晚霞沉进西山,群峰耸立,山风习习,一镰弯月在天。慕云环顾四周,景色真是太美了!两人像出没原始森林的山鬼,遗世独立,满怀野性与期待。望着暮鸟归飞,阿香一时触景生情,踏着天籁翩翩起舞,即兴唱起傣族情歌——   月儿弯弯照竹楼,阿妹手绣香包心害羞;哥似红线、妹似针,穿在一起到白头。   雨后太阳青山绿,哥行千里阿妹苦相留;泉水弯弯流不尽,几时能叫阿妹不忧愁……   歌声轻飏凄婉,似千般哀怨万般离愁,和着凉爽的风传得很远,在巍峨的帕敢山中回荡。慕云闻之愀然,知道她在暗示唱谁,其内心的忧愁使他十分愧疚。    彩云追月(9) 唱毕,阿香回眸一笑,“阿哥该你唱了。如果对不上情歌,就罚你在山寨放三年水牛。”   慕云心事忡忡的,“我唱不好,也不懂傣族情歌的讲究;但是给‘罂粟花’当水牛的主意倒不错,我情愿。”想起阿香为他私奔,他的心都碎了,真想变成水牛驮着她走向美好。   “阿哥一定得唱!情歌能表露人的心灵,也是智慧的象征。唱赢了你提条件,傣族姑娘重信义;不然当水牛也没人要!”伸手揪他耳朵:“臭男人才叫我罂粟花!”   慕云躲过阿香的手:“你这人咋不文明啦?难道输了不怕反悔?”她一脸不屑,吊儿郎当的摇晃身子,对情歌是傣族姑娘的专长;而她阿香可以招来白云、唱得流泉也回头。慕云见她野性的样子甚为可爱;殊不知他有着校园合唱生涯,论文艺细胞和智慧,不信征服不了她!反正电影里情歌多的是,随心所欲地改编。于是清了下嗓子胡编乱唱——   阿妹的歌声是多么嘹亮,莫非是情到深处凤求凰;我们牵手在格莫村庄,因为爱情的火焰在心中燃烧。哎——旅途是我们生死的见证,乌鲁江是我们恋情的琴弦,帕敢山的彩虹,是我们的红娘,山盟海誓,地久天长!哎——罂粟花一样的阿香哟,我们的心儿是紧紧相连,哪怕困难像重峦叠嶂,不能把我们的爱情阻挡……   阿香听得惊呆了,歌声穿云裂石、韵味十足,具有火一般的激情,在寂静的夜空千转百回,令人沉思遐想。唱毕,慕云从背后变出朵小蓝花,插在阿香的发髻。阿香甜美地受让,想不到阿哥的歌唱得这么好。   待他插好花,阿香仰着笑脸逼问:“阿哥,难道这是你的心声?你唱的是海誓山盟,夜里有歌神听着呢,插花在缅甸预示对天结拜,你就不怕反悔?”   “这我清楚,是蓄谋已久……”慕云烟视雾望的,感叹道:“真怀念青少年时放飞的梦想,那时天真无邪,带着歌到处演出。现在舞台如梦消失,变成赌石,里面是否有稀世珍宝,就看你的眼力和胆量。其实啊,我要赌的比这珍贵得多。从孟芒镇到这里,阿香,你说我赌到了哪样?”   阿香冲他瞪了一眼:“你问我我问谁呀!”原来他是“醉翁之意不在酒”,不在赌石而在赌她!巧合得很,这不正是她的想法吗?想起他暴病客栈的后果她就胆寒,同时也不甘心认输!要不是冒险赌一把,她也不会让阿爸阿妈担心受怕来场口。   “有哪样好笑的,你没回答我的话呢?傣族姑娘是很讲信义的,你说是吗?”   阿香撇着嘴半天不做声,过后心虚气短的:“只要阿哥爱得上,我随时把心给你看……”这话触及敏感的神经,慕云心里堵得慌,长吁一气说:“我们还是回家吧……”   两人忐忑不安回到客栈。慕云点亮油灯,转身一看——在昏黄迷朦的灯影中,阿香将房门轻轻靠上,剪在背后的手推上门栓,柔弱无力的靠着,热辣辣地凝视着他。这一长久的期盼如火山迸发,訇然冲开尘封的殿门;顿时慕云浑身像着火的,与之紧紧抱在一起。两人疯狂地热吻,瞬间山呼海啸、雷雨交加。慕云忘情地伸向笼基上的结,不料被阿香死死按住。   “我答应了阿哥的……”阿香松开双臂解开发髻,长发如青丝飞卷;笼基的结松开,霓彩飘落,空气骤然凝重、窒息!衣扣解脱,突现浑圆玉润的奇峰;乃至撤去最后一道屏障……天使般的胴体如出水芙蓉,紧紧缠绕他仰倒床上。两人如蛇翻腾,在风狂雨骤中卷进激情的旋涡,如溺水般地要溶于对方之中;带着生与死的呻吟,在波峰浪谷中挣扎,频频叩击神秘之门,踏浪冲向生命的制高点……    牵手风雨(1) 客栈一夜风雨,两人整晚缠绵难分难解的。这一觉睡得真香,慕云还沉浸在昨日的甜蜜中。阿香晨浴归来,坐在镜前将发髻妆饰得千姿百态,插好头饰和玉簪,人显得清纯脱俗焕然一新。听到床板响动,她拿着朵带露的兰花说:“懒虫,洗漱水都帮你打好了,太阳晒糊了屁股呢。”慕云睡眼惺忪伸了个懒腰:“一夜之间我就贬值了,连阿哥都不会叫,看你以后咋样称呼我?”   “叫王八蛋。”阿香仰面洋洋得意,“谁叫你把那层纸捅破的?其实啊,有些人撕破伪装怪恶心的。”说罢哧哧哧地只笑,在他脸上亲了一下:“香吗?”   “一下叫阿哥,一下喊王八蛋,动不动还充‘老娘’,叫人咋受得了!”慕云一把抱住她朝床上拖:“以后这些亲脸的动作不许在白天做,不然我把你夜里的话拿到白天说。”   “你敢!”阿香使劲挣扎,“阿哥的手咋这不老实啊,我刚洗了澡的!啊——你咋没完没了呀……”拿起枕头打。慕云连忙松手招架。她噗哧一笑,甩掉枕头搂住他脖子:“我们都放规矩点,就这样坐着说话好吗?”   见他安分下来,她梭动明亮的眸子:“之前啦还像个阿哥,面无表情,说话一本正经,像比人家大一二十岁的;昨晚终于露出真相——假正经!实际上是个吃着上顿愁下餐的饿死鬼!”忍不住呵呵呵地笑得打呛。   “你说话咋这野啊!叫人受不了……”慕云被说得尴尬起身,定睛一看吓得倏地避开:“你咋擦‘老缅粉’了!”阿香嘴唇血红,脸蛋擦着两团黄泥浆的粉,难怪嗅到股香味像迷魂毒药的。“我最害怕的是这个样子,像酸不溜叽的缅甸妖精,你叫我都认不出来了!”   阿香不屑一顾,“哪样‘老缅粉’的,说得难听死了!缅甸叫‘得勒卡’,擦在脸上清凉防晒、美容的。清早好不容易锯了截磨浆,特地擦给你看还不领情。”   “你得了吧!”慕云打断她的话,“一张靓丽的脸,被你糟蹋得像中国京戏里的丑角、划彩龙船的艄婆!”阿香照照镜子,抿着嘴笑。“你可千万不要晚上擦,猛的睁开眼,旁边睡着个鬼,会把人吓死的!”   见惹他讨厌,阿香用毛巾擦掉“得勒卡”;怔怔地坐在床沿,想了一会说:“我要问一件敏感的事,阿哥一定要说真话——今后发财了,或者阿香人老珠黄,阿哥会不会娶‘麻亚额’,中国叫小老婆。”   “奇怪,你咋问这种话?”慕云感到突然,这话题对男人太敏感,富贵生淫欲,夫妻共苦易、同甘难。“我咋听都像丑陋恶心的牛苦肠,这有违伦理道德,在中国是乱搞男女关系!我不想回答。”   “阿哥一定要说,因为我们要去买赌石呀?缅甸不比中国,只要有钱年轻漂亮的多的是,你娶三十个老婆都行,人家还会说你——好有本事!”阿香竖起大拇指一伸,朝他坏笑。   “你用不着试探,以为昨晚就怀疑人家的人品,人与人是不同的。我要洗脸漱口了!”   阿香死死拽住他哧哧地笑,“你明晓得我阿爸是华侨,我阿妈是小老婆,你却想回避。我不会在意的,真话假话我都爱听,但一定得说;不然我马上雇车回去,不走就是狗!”   叫他怎么说呢?慕云长叹一气,“世上没有男人不好色的,我也不例外,明知山寨人说迷恋‘罂粟花’下场很惨,但我不怕死,昨晚山盟海誓终于得到她!我倍感珍惜,发誓决不再娶,因为阿香美丽多情,赶来救我并且私奔,这种深情是谁也替代不了的啊!”   说到这里,慕云想起“文革”,子女批斗父母、朋友互相揭发、为一己之私借刀杀人;将凝结民族智慧的传统文化摧毁,伦理道德因此颠覆得荡然无存;人们真是疯了,疯得连灵魂、良心都出卖,疯得把中国人的丑陋、愚昧弄得登峰造极,暴露得淋漓尽致!   想到此,慕云颇为忧伤,“这个世上的人阴暗、自私,总是你害我我害你的;重信义、杀身成仁的不多,何况是奸诈的商场。如果我垮得一贫如洗,自然会浪迹天涯,让我的‘罂粟花’另寻好归属,不要跟着我受苦受难;然而一旦发富,我会倾其所有把她抢回!要晓得在这个世上,她可是我唯一的真情呀!”    牵手风雨(2) 一席话说得阿香呜呜地哭泣,抱住他肩头一口咬得他跳起:“你是个骗子,老娘不想听!你咋个会垮呢……王八蛋你说呀——说这都是假话,没有一句是真的!”   “你这样叫谁还敢说真话?”慕云捂着咬痛的肩头苦笑,“你晓不得天道无常人胜不过命,苍天将人投在世上,出生就哭,注定生来受苦受难;只有逃过劫难的人才清楚,‘百忧感其心,万事劳其形’,谁能料到我们今后会是哪样下场?”   在缅甸只要同居就算结婚,一旦分手很少再婚;另外缅甸重男轻女,没人愿意娶嫂子。   “不——你休想赌垮逃!”阿香一抹眼泪:“晓得打老娘主意的人为哪样会死!昨晚给你玩了姑娘还装糊涂,一日夫妻百日恩,叫我在世上孤苦零丁守寡,非杀你王八蛋不可!”   想不到阿香这么认真,慕云只好敷衍:“看我这张上当受骗的贱嘴!好吧好吧,以后我讨饭,你拿打狗棍;我发财,娶个小老婆帮你洗脚;再不满意就把我系在你的笼基上。”   “这才是真话嘛。”阿香噗哧一笑,推开他帮忙拭泪的手,“谁说管你娶小老婆的?真发财了你不娶我还不干,只要一辈子栓住你,我才高兴呢!”说得慕云哭笑不得。   见两人下楼,黄阿妈将早餐摆上桌:“没哪样好吃的,下午给你们做缅甸特产牛干巴。”   慕云吃惊,黄阿妈会说汉话,之前幸亏没把她当哑巴!于是关切地问:“阿妈是……”   “华侨!随挖玉的乡亲来场口三十多年,第一个狗男人发财跑啦!第二个王八蛋赌石暴富,抱着两个小老婆扶贫去啦!不谈这些啦,男人贪财好色没有一个是好东西!”   两人相视一望,慕云低头就餐。出门前黄阿妈再三交代,要夫妻俩回来吃饭。阿香刚才的担忧是有道理的,慕云联想黄阿妈真是太可怜了,两次被男人抛弃,像断翅的孤雁滞留异国,但见了中国人还是感到格外的亲。   在格莫村庄找了一圈,慕云诧异这里怎么大多数人是华侨?阿香总算打听到她阿爸朋友的住址;但房屋易主,新人不知旧主去向。人家说这里人像走马灯的,发财就搬到佤城享福,破产了回场口挖洞子;别说时间过去二十多年,就是邻居之间也不来往。   两人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。玉石这行比较封闭,都是各做各的生意,发财倒霉埋在心里;同时这里的人兼贩大烟——帕敢山的原始森林瘴气、毒虫肆虐,挖玉人容易染上瘟疫,抽大烟可以抵御疾病。由此注定格莫村庄的人际关系微妙。   找不到阿爸的朋友,阿香愁眉不展的。慕云大不以为然:“死了胡屠夫,还不吃无毛的猪?跟他们说,我们是来买赌石的!”   阿香沮丧地摇了摇头:“你晓不得这行的凶险,他们不相信陌生人;你没有名气,人家认为你是穷人,有好货也不给你看;另外,做玉石生意的眼睛毒得很,瞟眼就晓得你是外行,只会给你看假货或砖头料。阿哥,我们可不是来当搬运的呀?”   想到来一趟不容易,总不能空手而归吧?慕云说不妨试试看,活人不能被尿憋死。   两人在格莫村庄四处打听,每走一家,情况跟阿香说的差不多,人家爱理不理的;屋里堆满奇形怪状的玉石,保险柜的好货就是不给你看。   碰到有家例外,拿出件赌石上面锉出几道绿。慕云见绿心切,赶紧拿聚光电筒聚精会神的照。阿香笑着敲他的头:“看见石头就照,还不走!”出门笑话他什么都不懂,倒会调人家的胃口;那石头是铁锈皮壳,说明里面底子干,是擦不出冰种的;而那华侨以为来了个大憨包,害得他虎视眈眈空喜一场。   这样几经周折,把人折磨得身心疲惫,想不到在这里将钱买货这么难。阿香愁眉劝道:“算了吧阿哥,只当这趟是旅行结婚,回家带个好心情;要不然我们去仰光、曼谷度蜜月?”   慕云望着云雾缭绕的远山,心里怪怜悯阿香的,为遂他的心愿私奔,一路上百依百顺陪着受罪;并担惊受怕他远走高飞,这对她太不公平。然而密###和莫谷是非去不可的!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牵手风雨(3) 可以说,密###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城市——唯一能出产宝石级翡翠的矿藏,并拥有丰富的森林资源。抗日战争时期它更为著名,中国远征军在那里与日本兵杀得天昏地暗、血流成河,从而造就扭转亚洲战区的史迪威公路枢纽。距离密###不远,便是举世闻名的“鸽血红宝石”产地——莫谷。两地都在名声显赫的乌鲁江河谷。世界上四大名宝——钻石、祖母绿、鸽血红宝石、翡翠,这里就占有两大名贵宝石,不能不说它是得天独厚的神奇宝地!   想到此,慕云拥着阿香的肩头:“一路上我们高高兴兴的,为这破石头让你受尽委屈,想起来真不值得。现在我开窍了,从此我俩谁也不准再提赌石,明天就去密###和莫谷旅游,大把地花钱给你买个高兴;然后带着好心情回家,一辈子陪伴你。”   “阿哥,我可没阻拦你呀?你高兴往哪,阿香乐意陪到哪;这样弄得上不上下不下的,反倒叫我心里难受……”说着说着阿香眼眶红了。   慕云顿时心里发紧:“你看你又来了!我最怕看到骂脏话的‘罂粟花’流泪,弄得我心情乱糟糟的!你也不用劝,我决定不干了,有阿香陪着的好日子不过,还去翻哪样跟头!”慕云掏出手帕帮她拭泪:“放高兴点阿香,有个好心情比哪样都重要。”说罢,搂着她肩头往回走。   回到客栈,慕云发现阿香的气色不对头,赶紧扶她上楼休息,问到底怎么了?阿香说人很累、发软,说不出的难受。慕云帮她解开发髻,用头巾扎好,在她胸前背后听了听,眉头渐渐紧锁,赶紧拿两片药要她服下,然后匆匆下楼。   黄阿妈听说阿香病了,连忙问她要吃点什么?慕云忧心忡忡的说:“阿香服过药正在昏睡,待会还麻烦阿妈看望她;我马上去买药、雇车,尽快赶回家。”   在格莫村庄四处找不到药店,人家说买药要上密###。可是时近黄昏,他人生地不熟,又一时雇不到车;地图上两地不到五公里,但望山跑死马,翻山越岭要走大半天。   伫立路口他愁得没法,在哪里雇车去密###呢?不然阿香的病症令人担忧!   突然听到有人喊话:“老板——要不要石头?刚到的几件好货!”是个三十来岁的老缅,蹲在家门口向他招手,其裹着破波索、怀抱竹筒抽旱烟,像随唐僧跑江湖失散了的孙猴子。老缅身边站着个妖艳的婆娘,脸蛋擦着两团黄泥巴的“得勒卡”,嘴唇像刚喝过鸡血的,模样水泄扬花,身上仿佛透出股臊气。她勾引男人似的解开笼基重新扎紧,像站桩鸡,色迷迷地招手叫他过来。   慕云看得恶心,惨不忍睹的,在缅甸只要有钱,七仙女变成丑八怪的性工具,两人还要狼狈为奸。这情景《西游记》里有——铁扇公主和牛魔王!真想不通美女怎么跟畜牲睡到一起,想象他们晚上的情景,简直是太残忍了!   夫妻俩说一口纯正的云南话。妖艳婆娘给他泡茶:“要不要不怕得(没关系)的,给你开个眼界。”她身上有股怪怪的香味,他不知是想呕还是爱闻,拖过竹凳示意把货拿出来。   老缅放下“迫击炮”,进房从保险柜抱出一件石头。阿香教过他,河谷里的叫水石,山上挖的叫山石。这是件半山半水石,黄腊皮壳上有几团绿松花,擦出手镯大的“窗口”,清亮的底子呈现艳绿。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赌石啊!整个上午怎么没看到这种货?   “这是老场口的货,有块癣没来得及擦,行话说‘癣下高绿’,让老板捡了个大便宜。” 老缅像孙猴子蹲着,给“迫击炮”点火。   这次他牢记赌石的至理名言——“冷眼观翡翠”。意思是买货决不流露心理,就算爱得像搂着新娘要上床拼命,脸上也要像讨债的“黄世仁”,一幅冷若冰霜、狼心狗肺的样子,叫对方摸不清虚实。其实生活中也是一样,如果人家问你的隐私,那是“四两棉花——免弹(谈)”,没人傻到说真话。然而,做赌石生意的就有这种本事,你眼睛一亮或脸部肌肉一动,对方就捕捉到你的真实想法,一旦被他咬住,非喝干你的血不可!   bookben.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牵手风雨(4) 这是阿香教的。慕云瞟了一眼,像人家欠他几百钱的说:“你多拿几件出来看嘛!”   老缅的婆娘像偷鸡的狐狸,从房间抱出两件石头,“老帕敢场口的货,老板慢慢看么,爱得上就开个价,不要也不怕得(没关系)的。”夫妻俩一唱一合殷勤得很。   慕云摇摇头,“这货不对桩!”指着“窗口”像打铁的问:“哪样价!”   老缅眼睛倏地晶亮,翘起大拇指:“老板好眼力——咋认出这种货!您先开个价。”   慕云打了个呵欠说:“我倒想听听你的,如果有诚意我就考虑。”   “既然老板是行家,我就不敢随便放屁!砸锅卖铁,给您吼个最低价——六十万!”约人民币四万元。   记得阿香说过赌“窗口”最保险。像这种“窗口”做只高绿手镯,最少值人民币二十万元!如果里面还出奇迹呢?他心里有条活鱼在乱蹦乱跳,妈的,这下像要死要活的——要发大财了!掏出钢刀在石头上刻了下,翡翠硬度是摩氏~7度,刀口卷了,硬度够!   “你是癞蛤蚂打呵欠,”他收起钢刀:“价高啦——我最多只看到三十万!”心想你头戴三尺帽,我拦腰砍一刀!   老缅像谁踩到他尾巴的跳起:“老板开价太离谱了!石头上的癣和松花一旦擦出绿,四十万连个零头都不够!算了算了,这件我不卖了,你还是看其它的货吧。”   慕云缓缓起身,“我就要这件!一口价——三十五万,不然你留着发财!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。老缅苦着脸招招手:“拿去拿去,两个月没开张,要不是等钱吃饭谁愿意贱卖!”   一听三十五万成交,妖婆娘一下变成扇着翅膀的母鸡,扑上来破口大骂!老缅像当了王八的蔫头耷脑,将石头装袋,一千个不情愿地说:“老板发了财,别忘记给我带生意来嘛。”   一路上慕云心花怒放,如果解开是满绿,妈的个锤子——第二个“林娃”诞生!玩赌石是胆量加运气,这回要阿香把灯笼提高点看他,明白母猪也会爬树!   这赌石像砣死铁,抱回客栈气喘吁吁跑上楼,进房咕咙一声将阿香震醒。她一眼看见脸吓得惨白:“阿哥——谁叫你买的嘛!”慕云脑袋顿时进了水。“那窗口是假的!还有那松花和癣!”慕云的魂吓飞了,想想不服气:“咋个会呢?三十五万他还不愿意……”   “你咋相信生意人的话嘛!”阿香艰难起身,“扶我一把,赶快去找他们!”见他不肯动身,于是像教猪地说:“你拿钢刀戳那‘窗口’的边就晓得,如果是真货,除非卖主疯了!”   慕云一听骨头冰凉,掏出刀手忙脚乱地戳,一下将“窗口”戳开——下面填充的是绿牙刷把!吓得他冷汗一炸大叫“被狗咬了!”心像擂战鼓的抱起石头就跑!   大汗淋漓跑到那家门口,慕云差点晕过去——门上吊着一把大铁锁,一对狗夫妻跑了!   阿香随后赶来,见此情景连连哀叹:“没救了,他们已经得手,就算抓住也枉然;钱进他荷包容易,想他还给你除非公鸡下蛋!唉,这学费交的……”   他是急着雇车买药的,正经事没办,倒被狗夫妻骗了!上次被骗的教训还不够,这次他芦慕云是不长记性的猪头,竟被骗走两万多块人民币!为此他恨得两眼充血,牙关打着寒颤说:“你在这里等着,我的钱不是那么好骗的,找不到人就砸开这狗窝。”   见他要去拼命,阿香死死拽住哀求:“阿哥——这行是出门不认账,闹到最后恐怕要鱼死网破,落个人财两空!阿香有病在身,就指望阿哥了……”   慕云愧疚得想哭,搂着她肩头唉声叹气的,“看把你吓成这样,放心阿香,我晓得分寸的,不转一圈你叫我咋能甘心?”经过“文革”他明白世上楞的怕横的,横的怕不要命的!   转头沿家搜寻,人家一看他满脸杀气,手捏明晃晃的刀进门,顿时心里明白了###分,马上闪到一边让他搜。寻遍格莫村庄,大家都众口一词——没看见、不知道。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牵手风雨(5) 看样子这钱彻底没救了!他心急如焚走进餐馆,发现人影一闪,他的天倏地晴朗!抢步跑进厨房,当胸抓住这臊婆娘的领口:“把你男人叫出来!”   谁知“铁扇公主”马上变成毒蛇,呸了他一口涎;撕破绣花短衫露出两只白晃晃的奶子,大喊“抓中国流氓!”人们闻讯跑来围观,怒斥这中国佬太不像话,竟撕女人的上衣!   慕云懒得理睬,一路上像拽死狗的,“别说你只露两砣狗奶,就算露出下身我也不稀罕!当医生的哪样女人没见过!”拖到她家朝门口一推:“把钱拿出来!”   这婆娘眼角眉稍尽是讥笑,将笼基重新扎紧、遮掩两只跳动的大白奶,满不在乎地说:“杀了我也没有钱!我哪阵子卖给你玉石的?”围观的大多数是华侨,不仅不跟他说句公道话,还争相为这妖婆娘帮腔,有人还怂恿在场人动手。   “你们敢!”阿香见势不妙护住慕云,用缅语将这帮人喝退,转头拦腰拽住他:“阿哥——闹出事不划算嘛!这点钱算不了哪样,我能赚回来的!”慕云用刀抵住这婆娘的脖子:“我喊三下,再不叫你男人出来,我马上雇车将你绑到泰国妓院卖掉!一……二……三!”   突然人群分开,她男人黑着脸出现:“别拿这玩意吓唬人,把刀拿开!”慕云收了弹簧刀:“钱呢?”老缅瞪了他一眼:“是哪个跟你做过生意的?老子没得钱,有命要不要!”   这家伙当真难缠!慕云骤然紧张,硬着头皮说:“好哇,既然连脸都不要,那我就成全你!”打开弹簧刀就势捅去——“我叫你骗!”阿香吓得惊叫,死命抱住他的腰拖:“阿哥——你这要闹出人命来的!”   “放开——只捅一刀!从此谁也不欠谁的!”他挣脱阿香持刀追撵:“除非你飞天!”   围观的人拦住慕云,叫老缅把钱给人家,赖是赖不过去的!老缅被拼命的架式镇住,慌忙打开门,从保险柜里数了三十万的银票,朝他一甩:“扣除修窗口的钱,你发财去吧!”   慕云心里一块石头骤然落地,人像松绑的一阵轻松,捡起银票扶着阿香走了。   返回客栈,阿香坐在床边惊魂未定,“真看不出来,阿哥你好大的胆呀!万一杀了人,我们还回不回家?”慕云心里难受得像刀绞,赌石太凶险了,作为知书达理的医生为钱与老缅拼命,还连累阿香,想起来就不值得!当时他紧张得要命,如果老缅再坚持几秒钟,他全盘皆输,一分钱也别想要回!要命的是为这假货误了雇车买药,万一延误治疗导致阿香病情恶化,他要悔恨一辈子!   两人沉默不语在面壁思过。这时黄阿妈慌张进房,问是怎么回事?听阿香讲完经过她十分惊讶,说这行是打掉牙活该,没人同情的,就算他阿爸阿妈出面也要不回钱;然而你将他吞进肚里的钱血淋淋地掏出,有气魄!在赌石场就要这样!   接着黄阿妈埋怨他俩,说由她出面就不会发生这种事,两人损失五万块缅币她过意不去;明天召集村里人拿好货来,带回家多少能赚几个钱。   想到阿香病情严重,慕云垂头丧气的,现在他听到赌石就像白天撞到鬼的,这根本不是人干的事。于是推辞道:“给阿妈添麻烦了,现在我真的没心情买赌石。”   黄阿妈一愣:“咋个,你是信不过我?!”   “阿妈别误会。”阿香连忙接过话:“当医生的做事爱扭筋,我阿哥怕您为这种事伤神。买赌石的事由我当家,明天麻烦阿妈把人叫来。”慕云一听头都是大的,又不好当场反对。   “这就对了么!”黄阿妈紧绷的脸松弛下来,“没有气魄玩哪样赌石嘛?不如回家卖点香水、袜子、布料的,那行保险,死不死活不活,我看也没多大个意思!”   过后黄阿妈黯然叹息:“看你们郎才女貌的一对美满夫妻,有好好的医生职业不干,却冒风险来赌石……其实啊,寻宝的都是来赌命,不少人最终落得一贫如洗;当然也有平地暴富的,如著名的林家玉、振坤玉、绮罗玉,这些稀世珍宝都从这里流出;但是那又咋样,男人暴富丢下苦命的女人跑了,这行害人嘛!”  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牵手风雨(6) 这些话是磨难人的心声,不是一般人体会得到的,并直言不讳的影射。慕云感到很刺耳,但还是被黄阿妈的快人快语打动;估计她身世坎坷、奇特,落得孤家寡人的。于是怜悯地说:“不如今天大家在一起聊天,从阿妈谈话中多长一些见识。”   “医生你别见怪,阿妈说的是真心话,是为你们夫妻好。看见你婆娘病成这样,我就想起自己年轻时的遭遇……”   说到这里,黄阿妈眼圈红润,“我在格莫村庄三十多年,女人到了我这年纪就没有娘家,回不了国了;别的女人虽穷,但有男人相依为命……唉,不怕吓倒你们,阿妈曾拥有价值连城的珍宝!就因为遇到黑心男人,才落得如此下场!”于是含泪讲起她的奇特身世——   几百年来,云南边民“穷走夷方,急走场”,不断掀起挖玉潮。因为边境山多地少,村民靠几分薄田穷得活不下去,娃子十来岁就随村里大人去缅甸求生。每年旱季,边民像疯了的跑缅甸,每条山路挖宝人如潮水汹涌,到了密###大家一哄而散,扑向各个场口找活路。   当年龙陵闹饥荒,她父母丢下儿女不管,被迫各自逃生。村里人可怜她好歹是条性命,带到场口去自生自灭。那年她才九岁呀,年幼多病干不了挖洞子的事,洞子老板也根本不会雇姑娘。她只好到各个洞子求人家,揽缝补浆洗赚点小钱。其实大家活得都不容易,挖洞子的穷得衣不掩体,给缝补浆洗的活,是看在同是中国同胞的份上,怜悯她吃了上顿没下顿、今天是人晓不得明天是否变鬼。好在她命大,熬到如花似玉的年龄,结识了一位男青年。那年他穷困潦倒,因洞子塌方砸伤被老板辞退,可怜巴巴靸着破拖鞋找她混饭吃。这就像狭道上叫花子遇到讨米的,都穷红了眼,一口饭比稀世珍宝还金贵。然而,她看中他为人精明,同是被遗弃异国的孤儿,对他的不幸她深表怜悯。每次他来,她假装吃过,将自己的份饭给他充饥,临走还抠出浆洗的钱接济。   好在格莫村庄是玉石集散地,在苦难中两人结成夫妻,携手做起擦石头的生意。这行技术深奥,风险很大,稍有疏忽或擦错部位,石头翻脸叫你亏得血本无归。在场口挖玉他留心人家赌石,加上脑袋灵光、眼力准,于是两人干擦石头糊口。穷困夫妻百事哀,白手起家只能求助借高利贷经营,小本生意做得战战兢兢的;两人不求赚多少,能混口饭,已经是谢天谢地了。石头擦涨是天大的喜事,她当即背上货翻山越岭到腾冲、佤城、泰国等地贩卖,成年像劳燕在路途奔波。   夫妻虽刀口舔血赚辛苦钱,但小日子过得充实、温馨,几年日夜辛劳积攒了大笔资金。于是他开始风险投资赌石,一锯下去惊心动魄,要么平地暴富,要么倾家荡产!庆幸的是当时他运气出奇的好,几次机遇资产翻了近千倍!当时缅币兑人民币是3﹕1啊,手上赚的百万缅币一辈子都用不完!她劝他赶快金盆洗手,搬到佤城住,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她受够了!   这天她在外忙着筹备搬家,进门魂吓飞了——他鬼使神差买回一件百余斤的黑赌石!问还剩多少钱?!他蔫头耷脑的,说全花光了。她一听天旋地转,要晓得这是多年拼命积攒的血汗钱啦,竟被他全换成了石头!现在她是欲哭无泪,看他追悔莫及的样子,就算逼死他也枉然;唯一的办法是赶快把货脱手,以后由她掌控钱袋,说哪样也不能让他赌了!   腾冲是最大的玉石集散地,她催促他把黑石头驮去,哪怕亏本也要卖掉。当天他赶马上路,谁知这一去如石沉大海,音信全无!她急得疯了的四处托人打听,可以说是成年寝食难安,把双眼都盼穿了啊!   直到两年后才得到消息,说他到腾冲的当天垮得一贫如洗,情况很惨,人肯定回不来了!她当即收拾行李要去寻夫。报信人说他两年连信都不捎一个,你就不动脑筋想想?现在他靠赶马为生,成年随马帮四处漂泊,就算你找去也见不到人嘛!她哭得连胆汁呛出,竟盼回这种噩耗——男人是她的天、是她唯一依靠啊,竟说跑就没了!她怎么也接受不了这种打击,比垮掉那毕生心血的石头还难受。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牵手风雨(7) 但是她不死心,在孤苦零丁中又苦等了一年。突然腾冲传出他一夜暴富的消息——那件黑石头解出稀世珍宝,并震惊了玉石界!消息在市面上广泛流传,说法五花八门,被吹得神乎其神。说当年那石头运到腾冲,由于石皮太厚,敲开碴口像不值钱的砖头料,垮得他当即跳江寻死。可怜他没有本钱和脸回场口,无奈将石头用作垫马厩;有的说他把石头砌了灶台;还有的说石头弃置露天被风化……终于时来运转,石皮掉了,露出筷子长的高绿!   暴富经过神奇得不可思议,他认为这是神灵在暗示,马上找当地老玉工到寺庙烧香发誓,若石头解开是稀世珍宝,决不向外透露。开锯时只有三人在场。第一片解开,骤然寒气袭人——石头变成两片艳绿的冰!三人不由得失声惊叫——石头涨上天了!抛光后艳绿的冰闪闪烁烁,变成晶莹剔透的绿玻璃;石面灵光四射,将工棚映得春意盎然!   这赌石就是震惊世界翡翠史、轰动缅甸的奇珍异宝——满绿夹金丝放堂,底是化马洒,无一丝瑕疵,密###千年难得的奇遇!这可是他们多年盼的星星月亮啊,切指头大一块磨枚戒面,足够夫妻俩荣华富贵一辈子!   不料掌锯的伙计将这信息卖了!消息泄漏招徕寻宝的香港南洋珠宝商求购。一时间这稀世珍宝轰动腾冲、扬名海外!他赶紧将石头解成十几片,当晚躲过歹人暗算,携宝逃跑。   听到消息她兴奋得整夜合不上眼,终于盼到乌云散去见青天,她的丈夫很快就会像鸟一样飞回!每天她登高望远,风雨无阻的盼,路上只要见到珠宝商她就打听。   过了不久又传来消息,说他垮了!有人在云南昆明见到他,一幅沿路乞讨的惨相。据同行们说,他为避杀身之祸携宝逃到上海,那里富人多、商业繁华,他想卖个高价。可是当时国内战乱,商家都求自保,开出的价太低。这么遥远的路途,花费大量的盘缠,失望之极他滞留上海云南会馆,是家也回不了,货也不忍心卖,直到耗尽身上最后一块铜板。绝望中,他找上海的云南老乡求助,将宝物在商行抵押了一万块光洋。谁知赶回昆明他卧病不起,一再错过赎期,十几片宝物变成了死当!   她生活无着落,苦苦盼望又杳无音信,两地茫茫晓不得他是死是活?她需要男人需要活下去呀!这么多年她过得比狗还贱,如其遥遥无期的苦熬岁月,不如趁早找人包养。   可是老天真会捉弄人,没过多久他竟回到格莫村庄,一见家里有男人掉头就走!她跑上前下跪抱住他腿痛哭,哀求念在夫妻情份多少给她一点钱。他根本不同情这么多年她孤立无援的惨状,竟狠心扬长而去!   对同床共枕的丈夫她再清楚不过,根本不相信他垮得一贫如洗!谁都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何况那是十几片价值连城的珍宝——其中就有她的一份!看他那回家的神气和打扮,说明荷包里有的是钱;而她为他受连累,多年苦守贫寒,现在急需救助。上门求了两次,他分文不给,像避瘟神的躲着不见,最后干脆一走了之。   果然不出她所料,听玉石商们说他在佤城浪得很,换女人像换床单;成天出入高档酒店,在赌石场一掷千金,练成名震缅甸的赌石大王。俗话说“久赌神仙输”,由于滥赌无度,沾染的臊女人多得成祸水,霉运接踵而来。可是给他招徕杀身之祸的,竟然仍是那稀世珍宝!   正当他在佤城春风得意时,珠宝界传出有支稀世珍宝的手镯在香港面世!货主是位港商,当年国民党溃退,这港商在昆明花八万块港币买进,几年之后在嘉士德拍出两千万的天价!港台、南洋、缅甸等地珠宝商是相通的,加之报纸连篇报道,消息绊动缅甸军政府的神经,认为这稀世珍宝属国家所有。经测算,他们发现事情蹊跷,与他在上海抵押宝物的时间滞后五年——说明这手镯是他卖给港商的!于是军阀们都争相通缉,找他擂肥。幸亏他命大,带上大小老婆闻风逃跑。   时间过去二十年,他从没露过面,也没有人晓得他的下落。    牵手风雨(8) 前两年,来格莫村庄的珠宝商都痛惜得大喊冤枉,说那十几片稀世珍宝值几亿美金啊!他的货虽被押成死当;可是上海那家云南商行一直为他保存啦,并念及老乡情份盼他回去赎!可是一直等到“文革”,这家老乡害怕“抄家、扫四旧”,只好将宝物统统上交国库。   讲到这里,黄阿妈痛哭流涕,大家为了挖玉离乡背井,像狗在地狱里扒食、求生。穷日子里夫妻相依为命,一家人虽过得人鬼不如,但生活安稳充实,好歹太阳早起晚落。一旦平地暴富,家的天就塌了,夫妻变成仇人,男人携款逃跑娶几房小老婆,过花天酒地的生活;黄脸婆被一脚踹进地狱,喊天天不应、叫地地不灵,像狗样的日子没有尽头!   这就是滴血的赌石——叫你在地狱当鬼,受尽磨难;时来运转要你失去人性,在天堂花天酒地玩女人,人变得比畜牲还坏!   这辈子她黄阿妈历尽艰辛,不仅没有得到自己应有的那份稀世珍宝,相反遭受了非人的苦难。这些都是因这王八蛋而起!人到暮年最念旧情。可是她不,一旦想起他的冷酷、绝情,她就恨从中来,不由得破口大骂——这黑心的狗男人,你什么债不好欠,为哪样偏偏要欠还不清的孽债!只要活着能见面,她非与他拼命不可!    魂断归途(1) 早上阿香还在昏睡,慕云匆匆收拾行囊将她叫醒,央求着说手里没有药了,这里又买不到,不赶紧回家病情会加重的!阿香病怏怏的动弹不得,昨天吃药刚有好转,今早又感觉不对劲;也不知得了什么病,问他也不肯说,只是风急火燎地催促,看样子肯定不是好事。   她艰难爬起,要慕云帮忙挽好发髻,“别逼我阿哥,坚持一天不会有事的;另外不能对黄阿妈失信,要晓得这是暴富的机会呀。既然来了,哪怕是赴汤蹈火也要赌,买到高绿玻璃种翡翠,我们的后代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。”   “阿香你就不想想黄阿妈的遭遇?现在我对赌石已毫无兴趣了!”她说那是骗人的,根本不信。慕云抓着她的手哀求:“你晓不晓得自己得了哪样病嘛?走晚了我们要滞留在这里呢!”见她固执地摇头不语,慕云长叹起身,像输光了的赌徒心里发酸,无可奈何的出门。   在村头餐馆买回三桌酒席、六条烟、三坛清酒,这在当地算够排场的。刚布置妥当,黄阿妈领着一帮穿波索的华侨回了,其中还夹带两个黑不溜秋的老缅。看见大厅摆着丰盛的酒宴,黄阿妈明白是给她撑面子,顿时脸上容光焕发,招呼大家入席喝酒。   以前慕云视吃吃喝喝庸俗,只潜心钻研医术治病救人。现在是口腔科改行治痔疮,由不得他了。于是打起精神举杯祝酒,搜索古道热肠的话,一仰颈把酒干掉。大家齐声叫好!这兄弟喝酒够朋友!酒菜丰盛得很,烟尽管抽,有黄阿妈坐镇指挥,席间气氛分外热烈。   酒这个东西真好,有它可以胡说八道、装疯,还能交朋结友。经大学、医院知识型环境的熏陶,他难改沉稳冷静的性格;现在变得认不出自己,像轻浮可笑的活宝、丑角。   这时邻桌有人喝多了,起身高声叫道:“这位中国兄弟,这酒不是白喝的,货我们已经带来了,今后需要帮忙尽管吩咐!”在场的含着酒菜齐声附和。  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,慕云丢掉医生身份,起身连连拱手致谢,“哥俩好啊、宝一对”的与伙计们干杯。   直到大家胀得打酒嗝,黄阿妈要大伙莫喝成醉眼,一件石头看成俩的,舌头大了爱说错价,拖出桌子叫看货。几人拿出石头咚咚摆上桌:“兄弟,你看这货!”接着好心告诫:“看在都是中国人的份上,爱不上你千万别勉强,玩赌石是要讲缘分的。”   慕云眉头一皱,怎么尽是些小里小气的石头?挑了半天没看出个名堂。他要满身松花、全绿的大件,一锯切开——哇地像“林娃”坐飞机上天!   见他好坏不分挑挑捡捡的,不怎么满意,在场人感到诧异,发现这中国老乡不懂货!   黄阿妈只差没被他急死,拿起石头一件件地看,认为货都不错,选了件草鞋样的赌石问:“难道这件你还爱不上?这可是后江石呀!上面是‘水翻沙’,你阿妈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种赌货呢!”   “水翻沙”即石皮呈现像匀细的盐粒,里面透明度至少达到三分水,市面难得一见。而“后江石”出自密###最著名的场口,从事赌石的都知道,后江石种好、水足,质地堪称一流;如果解出玻璃种皇冠绿的稀世珍宝,瞬间像放冲天炮——叫你浑身叮哩咣当都是银子在响!   然而,在慕云眼里,这“草鞋”横竖是块石头。他像扶不起来的阿斗,就算你把死人说活也没有用。懂赌石后,他为放走这么好的货悔恨得想哭,就这“草鞋”上的松花,闭着眼睛伸出手,人家也要送你两千万缅币啊!   大家看他捏着石头像猜谜,更要命的是他还不懂价!俗话说“黄金有价玉无价”,那是骗外行的;在行家眼里玉绝对有价,那是多年用血泪换来的经验。货和价是赌石的两大基本要素,连这都不懂,你是吃了猪头的,懵里懵懂来送肉上砧板!   来的都是行家,见这家伙是瞎子上坟——估堆!顿时心里凉了半截。你想想,如果来的是一帮歌唱家,谁会跟一个哑巴比嗓子呢,这不是有点疯?货主当场收走“草鞋”,说什么也不卖了!其他人了无兴趣,货也懒得拿出来;开始三三两两伸懒腰,像张口雁的打呵欠。    魂断归途(2) 顿时黄阿妈急得七孔冒烟,三桌酒给人白喝了他们还不领情;还有她的中介费,成了美丽的肥皂泡!要知道来的都是头面人物,大家是看在她这个老前辈的情份上,才给足面子带来贵重货的呀。好不容易召集一台戏,全被这憨包演砸了!   玩赌石是斗智斗勇的最高境界,就像屁眼里插了根炮竹,人家擦火柴你非跑不可!慕云急得灵光一闪:该死——狗肉咋能上正席呢,今天看赌石的不是我!连忙招手:“大家等等,有位赌石高手到场!”对着楼上叫喊:“阿香——快下来!人家等着你看货呢!”   大家眼睛一亮,楼梯口出现一仪态万方的女子,妙曼的身材着一袭华丽的傣装,乌云发髻下一脸病容,更显多情善感。不可思议,玩赌石是男人的专利,集大智大勇于一身,瞬间豪气干云、惊天地泣鬼神!今天玩笑开过了头,赌石场怎么跑来个婆娘,这可是从未听说过的新鲜事!   面对一帮想入非非的男人,阿香慵懒下楼,双手合十致歉:“不好意思,叫各位阿哥久等了。”   有人怜香惜玉按捺不住叫:“阿妹这可是刀口舔血,开不得玩笑的!没有把握就算了!”   “谢谢阿哥,若信得过不妨把货拿出来,让阿妹长点见识,好向各位请教。”   还是漂亮女人好办事,话说到这个份上,伙计们听后骨头都酥了,不由自主将石头咚咚摆上桌。阿香拿起赌石仔细看了一遍;凝眉沉思后,从中挑选出几件拳头大小的赌货,打湿水迎着阳光看。大厅空气窒息,静谧的听得见掉针,都怔怔地望着她,难道这傣族阿妹真懂赌石?然而回头一想,一床不睡两样人,看她憨包男人长的一双“玉石眼”,充其量她只是从地上滚到竹蓆,高不到一篾片。   中间的一位年轻老缅色迷迷的,眼睛不安份地说:“阿妹不仅人漂亮,而且还精通赌石,真不简单。这三件货阿妹看咋样?”掏出赌石咚地放上桌。   阿香拿起赌石一看,将选好的石头全部推到一边,“你这三件货我要,开个价吧?”   慕云大惑不解,阿香咋看中这三个“包子馒头”的?他要浑身松花,切开像“磨盘”大的满绿!   这家伙的目光像咸猪手,阿香感到周身不适。年轻老缅洋洋得意,指着赌石说:“听清楚——大件六十万缅币,两小件便宜给你,各八十万。阿妹把眼睛抬高点,只有你才能享受这种价。”   阿香听后暗自高兴,这酒席慕云没白办,三件货她都看高一百万了。考虑了会说:“看不到。阿妹报个价,三件共二百万,还价10%。”   年轻老缅吓得一大跳,她怎么连眼睛都不眨,并直奔主题跟你玩起真的来!顿时客厅议论纷纷,三件石头呈团团松花、包头蟒带,石皮翻沙匀细,是难觅的好赌货!而这黑老缅被美女迷昏了头,以为她像她憨包男人什么都不懂;于是拿出藏货引诱,报个低价戏弄,占便宜收场。谁知这阿妹像钩魂的罂粟花,按行规贴着降一点价,叫他没法反悔!一旦报过价就麻烦了,看这黑皮鞋牙膏怎么收场!   年轻老缅顿时蔫了,亏得心发痛,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嗫嚅:“这货不是我的,阿妹开的价确实不能卖……”像做贼的赶紧收起石头,“你还是看其他人的货吧?”   “放下!”阿香刁蛮野气地逼视他,“阿妹这么漂亮是随便给人看的?晓不得你到底是赌石还是想占便宜?价是阿哥自己报的,按规矩老娘没说不要,你就不能收货!”   这漂亮的阿妹竟充老娘,华侨们感到好笑;同时也颇有怨气,这伙计不该破坏行规!既然你报过价,人家答应要,就是赔本也要卖;何况你是黑得色迷心窍,还喝了人家的酒!   黄阿妈见煮熟的鸭子想飞!跑上前抱过石头:“太不给面子了!今天我作主,三件货就按你开的价!”见年轻老缅低头不语,黄阿妈赶紧将石头塞给阿香:“成交!”   慕云拿出银票交割。年轻老缅满腹怨气地收账,按行规付给黄阿妈中介费。生意做完,华侨们向黄阿妈打着招呼,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散去。    魂断归途(3) 有两次前车之鉴,慕云心里发怵:“三个‘馒头’两百多万,你再看看有多大的把握?”   黄阿妈马上接过话:“你晓得这是哪样货嘛——两小件是后江场的黑乌沙,并且上面有松花和蟒带,最容易赌出玻璃种满绿的!你阿妈年轻时贩过石头,随便拿一件到泰国卖,就它身上的松花少说值八百万!你这个憨包,竟然找了个发财的婆娘!”   面对慕云询问的目光,阿香微微点头,心里高兴得无法形容,她已经看到三件价值连城的珍宝,其艳丽得像春天的杨柳、雨中芭蕉、秋潭沉璧,美轮美奂!拿回家她阿爸肯定大吃一惊,他曾说过,绝品可遇不可求,有人从事一辈子赌石也没碰到件宝;然而她今天意外收获,神奇得叫人不可思议!   完成了一件大事,阿香头昏目眩大汗淋漓,整个身子像抽空了的,阴寒之气袭人。她实在抵抗不住,一把抓住慕云:“阿哥我好冷啦!”接着牙关磕碰浑身颤抖,一下倒在他怀里。   黄阿妈大惊失色:“你婆娘到底咋样了!”慕云心急如焚的:“阿妈快帮忙拿几床棉被,她患的是急性疟疾,病情很顽固!”怆惶抱起阿香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。   盖上两床棉被阿香还叫冷。慕云对黄阿妈说:她喊冷实际是发烧,过不了多久会转为发热;这样时冷时热高烧不退,会严重脱水引起并发症;若不及时治疗会转成败血症危及生命!我得马上去密###买药。这样又给阿妈添麻烦了,晚上请您帮忙多给她喂盐开水喝,明天上午我就赶回。   黄阿妈听后吃惊,接着脸色阴沉盯着慕云:“没这么严重吧?天快煞黑,你就等不及了?为哪样不等她醒来再走!”说罢不悦地下楼准备盐开水。   黄昏降临,阿香苏醒过来,望着慕云凄然一笑:“阿哥一走我好害怕的,你快去快回;两件小赌石价值连城,走时要随身带上。”慕云神色慌张,赶紧用她的头巾将赌石绑在腰间。   阿香泪水盈盈抓住他:“抱抱我阿哥……”慕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,见她不肯放手,“你不会有事的,买到药我马上雇车赶回。别这样,时间不早了!”吻了下她的额头转身出门。   阿香连续高烧不退,冷时像三九严寒,热时烧得大汗淋漓,人被折磨得死去活来。尽管黄阿妈不断给她喂盐开水,但还是无济于事。想不到这急性疟疾来得这么凶猛,万一阿香死在这里,她是如何担当得起呀!   望眼欲穿地盼了好几天,慕云竟然杳无音信!早上阿香出现神智不清,醒来见黄阿妈坐在身旁伺候,她流着泪说:“阿妈,我梦见我阿哥了,他咋还没回呀?”   悔不该揽下这桩麻烦事的!黄阿妈只是叹息,“他正在赶路呢,拿回药你的病马上会好的……”阿香喝了几口盐开水:“我阿哥走了几天?路上不会有麻烦吧?”   黄阿妈顿时警觉,她竟病得不知男人走了多长时间!必须赶快派人把她送回家!于是郑重其事地说:“阿妹,你的病已经很麻烦了!快告诉阿妈,他到底是买哪样药?你的家住在哪里?”   阿香又发起高烧,身子瑟瑟发抖,“我们是私奔……阿哥是医生……我阿爸叫……”   “啊——”黄阿妈惊得脸色骤变,一下弹起!只见阿香口吐白沫浑身痉孪,黄阿妈一把掐住她人中:“阿妹你醒醒——这药我有!”止住痉孪,阿香脸色苍白昏睡过去。   现在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救她!当务之急要设法遏制病情,再继续高烧阿香肯定会丢命!黄阿妈灵机一动,场口经常发疟疾,挖玉人抽大烟抵御病毒,同时也备有药。前几天她儿子从场口回来,洗衣服时发现他口袋有药。现在只有急难乱投医,咚咚咚跑下楼找到药返回,捏住阿香鼻子用盐水灌下。一旦她苏醒,黄阿妈拿来烟枪,烧了个烟泡逼着她抽。   “这是大烟……”阿香捂住嘴只摇头。黄阿妈为难地说: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呀,你抽几口才有精神抗住病,这样耗下去油干灯灭的,到时谁也救不了你。”   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魂断归途(4) 抽了一遍大烟,阿香慢慢提起精神,加之服用那不知名的药,肚子有了饥饿感。接着黄阿妈帮她刮痧,病情渐渐减轻,不像之前反复高烧折磨人。黄阿妈赶紧出门,派人去玉石场叫跑信息的敏顿赶回,帮忙送阿香回家。   到了下午,阿香的高烧渐渐退去,她感到奇怪,问黄阿妈给她服的是什么药?黄阿妈感到很无奈,只好拿出药盒如实道来。   阿香看后大吃一惊:“这药就是‘奎宁’呀!我阿哥肯定回了,他为哪样躲着不见我!”   黄阿妈扪胸松了口气,接着大发牢骚:“你不要再提那个卑鄙小人了!那天他趁你昏迷迫不及待要开溜。已经走了六天啦,你还做梦指望他会回来!”   走了六天?!阿香怔怔的半信半疑。黄阿妈唉声叹气的:可怜的阿妹哟,竟这么痴情,傻到叫他把两件高档赌货拿走!这辈子她见得多,还没有见过比这医生阴险狡诈的;他以夫妻作幌子,借阿妹的赌石技巧寻宝,发现两件赌石价值连城;昨晚她以自己的遭遇指桑骂槐,这劫色劫财的医生,发现目标暴露企图被识破,于是连夜劫持宝物逃走!   一席话如晴天霹雳,震得阿香惊恐失色!整整六天,就算来回跑三趟密###也足够啊,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说明问题的!缅甸漂亮女人多、且便宜,男人有钱就喜欢玩新鲜;一旦玩腻了,女人就变成他脚上的破拖鞋,随时随地会被扔掉!她最担心的就是这——聪明一世糊涂一时!难道她瞒着阿爸阿妈为他私奔,竟落得如此的下场!   由此联想起慕云与她干那事。刚开始他慌不择路,像刚吃上顿等不及下餐的饿鬼,整晚上要人喂;之后轻车熟路,像抽“四号”的上瘾,离不开。她分不清这是爱还是玩弄?但凡是猫都爱偷腥,何况他是风流倜傥的医生;一旦赌石暴富,见了漂亮阿妹不要死要活才怪!   阿香越往下想越害怕。黄阿妈冷笑:“阿妹,你以为那中国医生是爱你?你晓得他多少底细?清楚他是哪样人?为哪样冒生命危险来这里?这些你都了解吗,说给阿妈听听?”   一联串疑问如揪心的重锤响鼓,她确实对他一无所知!也确实如黄阿妈的遭遇,他一走如石沉大海,连芦慕云这名字是真是假都难说?泼水节是她一见钟情,而他听出要留他当女婿,就像劁猪人唤猪吃食的紧张,慌不择路的说什么也要走!   想到这里,阿香脸面挂不住了,忍不住红着眼争辩:“阿妈您不要吓唬我,就两天的时间,您未必能看出哪样事?”   “谁说我这双老眼只看两天?”黄阿妈满脸怒气,“在缅甸哪个阿妹不爱医生?就因为发现你是赌石高手,于是他打着医生旗号欺骗你的感情!我敢断定,他是神秘的寻宝人!敢冒死来这里的,不是一般的亡命之徒!”   这话一针见血!他明知去密###寻宝路途凶险,却冒死要来,就算“迷魂蛇酒”也留不住;原来在孟龙镇客栈是蓄谋等她解毒,他心计阴森,太可怕了!而她自以为是克男人的罂粟花,想不到碰到情场高手,反被他迷住,竟傻到轻信这神秘的异国人!可是她确实太爱他了,是那种刻骨铭心、柔似轻烟般的爱;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,实在受不了感情上的打击!   顿时她的心像被千万条毒虫撕咬,伤心得掩面痛哭:“您晓得我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……阿妈,您说这是不可能的……我身子给他时,我阿哥发过誓,他不是那种人……”   黄阿妈愤愤然:“他不花分文玩了姑娘又劫财!而你为他病成这样,还听信骗子的话!我敢说他已经乘飞机已去香港,那两件赌石可是奇珍异宝啊,在香港至少要卖千万港币!”说到这里黄阿妈只是叹息,“我也只是尽义务,既然你执迷不悟,我这又是何苦呢?”   阿香精神紧张到了极点,黄阿妈说的太恐怖——记得他确实说过他背景凶险!但是事到如此,她只能自欺欺人、尽往好处想,万一他在路上出了事,或返回迷了路呢……这都有可能!以此死心塌地认定他不是负心汉,两人怎么说有山盟海誓,又将生米煮成熟饭。这么多年她游戏情场,对贞洁看得比命还重!自信不会看走眼——芦慕云就是她的如意郎君,才献出女人最珍贵的爱。如果再不弄清他的下落,此生竹篮打水她会一无所有的!  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魂断归途(5) 想到此,阿香执意要走。奇怪的是黄阿妈并不挽留,只说已经雇好车,马上会有人来送行。于是两人起身下楼去等候。阿香背上行李头重脚轻的打晃,对带病远行忧心忡忡。   等了半晌来了辆小货车。年轻司机叫敏顿,穿着破波索,人晒得黝黑。敏顿正要打招呼,黄阿妈厉声制止,要他跑一趟孟芒镇;接着对阿香说:“你必须赶快回家治病,在这里我责任重大担当不起。”口气不容商量,说完转身上楼去客房撤铺盖。   此时此刻阿香心乱如蔴,她怪不得黄阿妈逐客,只恨自己患上传染病。可是慕云生死不明,不弄个水落石出她哪能安宁?敏顿几番催促上车。她没有心情回家,要他开车回去。   敏顿为难地说:“我受黄阿妈托付,今天不管你想去哪里,我负责送到目的地。现在你重病缠身,要慎重考虑,一旦倒在荒山野林,后果不堪设想啊!”   他说的后果就是莽林中的毒蛇猛兽。阿香听得心惊胆颤的,无可奈何只好随敏顿上车,求他朝密###方向行驶,心想就算找不到慕云,在那里雇车方便。   车驶出格莫村庄,上了盘山路。这时后面有辆车在追,并不停地猛按喇叭。阿香感到诧异,要敏顿停车,说后面的车像有要事找你?敏顿叼着烟懒得理睬,换档加速、脚踩油门,车如脱缰的野马飞奔。在狭窄的山道上,一个要强行超车,一个当仁不让,两车追逐惊心动魄。开到悬崖峭壁,敏顿减速让道,待其正要超车,一把急打方向盘猛甩车尾,后面的车嘎地一声刹住,差点被撞进悬崖!   车门愤然打开,跑出来的竟是她阿爸——跳上去一把揪住敏顿领口,怒斥其用心歹毒,蓄意杀人灭口拐骗他女儿!敏顿极力争辩,说病人患急性疟疾生命垂危,我赶路去密###医院,难道救你女儿救错了?两人争吵得不可开交。   阿香上前拉住她阿爸解释。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,她阿爸仍愤愤不平;见女儿病得形销骨立,他气得喊叫:“那芦慕云呢——他为哪样抛下你不管!”   见到亲人,阿香与阿妈抱头痛哭。她阿爸长叹短吁的,“走吧走吧,我们回家……这狼心狗肺的东西,看他以后还有哪样脸见人!”   阿香黯然抹泪:“不找到芦慕云,我是有家难回……您们还是先回去吧……”   她阿妈一听心如刀割:“他的良心已经被狗吃了,就算你找到人找不回心,又有哪样用呢?阿香,你晓得我们这几天过的哪样日子……”那天不见阿香返回,夫妻俩急得发疯地找;直到今早在孟龙镇修车行见到司机,才知道她与慕云私奔。   父母风尘仆仆赶来差点丢命,她却病魔缠身不肯回家!她阿爸急得团团转,拉她上车。   “阿爸——你不要逼我!”阿香使劲挣脱,“我已经是的芦慕云的人了,我把哪样都给了他!他是死是活都是我的男人,我要去找他!”   她竟与慕云睡了!她阿爸气得连扇自己两耳光。按缅甸风俗两人睡在一起就算夫妻,正规结婚至少请三个和尚念经;而慕云既无风俗约束,又无蛇酒控制,沾便宜跑了,害得女儿失贞终生守寡!由此他仰天悲怆叫喊:“我聪明伶俐、如花似玉的女儿哟——竟被这王八蛋骗色骗钱!苍天啦——你为哪样还去找这没良心的死人!”   看到阿爸阿妈悲痛欲绝,阿香恨不得一头撞死!但她有说不出的苦衷,只有找到慕云才放心,不然肚子里弄出事怎么办?于是咬牙切齿地说:“那只当阿香瞎了眼!即便是这样,我也要找他当面问清;若真是无耻小人,老娘非杀这王八蛋不可!”   夫妻俩急得不知如何是好,难道今天丢下女儿空手而归不成?她阿爸作揖求饶:“阿香,我的小祖宗——你先回家养好病,一家人在这里耗不起呀!”见女儿一脸冷若冰霜,他跑上前揪住妻子朝悬崖拖得惊叫:“你是她阿妈,今天不把女儿弄回家,我就跟你跳涧!”   话音刚落,阿香抱起挎包朝头砸去——嘭地一声闷响!她阿妈吓得哇地哭喊——包内一件赌石咚地落地,阿香慢慢倒下,一条腥红的蚯蚓爬出额头;她头一歪,昏死过去!她阿爸见状惊慌失措,吓得像狗咬尾巴的发疯地嚎叫。    魂断归途(6) 敏顿慌忙掐住阿香的人中。直到阿香哼了一声慢慢苏醒,他转身从车里拿着水壶跑出,俯身给她喂水;并用药帮她止血,将伤口包扎好。   她阿妈抱住女儿伤心恸哭,接着喝斥她阿爸:“你清楚女儿的苦衷,竟狠心逼她死!有我陪她,从此大家各奔东西,你走吧!”她阿爸擦拭老泪,蹲在路边伤心地抽泣。   临走前敏顿好心劝慰,说:“你最好回家先养病,你男人返回有黄阿妈,我现在就去场口找他。”   阿香含泪点点头:“谢谢阿哥,一旦我男人返回或找到他下落,求你们催他赶快回家,就说他婆娘灸心急白了头……”她阿爸阿妈大大松了口气,抬起女儿上车。   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天涯沦落(1) 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路走了一天,慕云的腿肿得像木头桩子,脚板磨得泡破浆流,疼痛难忍,杵着棍一跛一瘸来到密###。   坐在山头休憩,放眼远眺,乌鲁江冲出巍峨的帕敢山,沿山谷奔腾而下,冲积成豁然开阔的河床;其贯穿整个玉石场区,然后逶迤而去,流进远方起伏的群山。河流两边是著名的老场区、大马坎场区、后江场区、雷打场区、乔奇场区……时值中秋天气凉爽,雨季刚过,正是挖玉石的好季节。蛰伏了半年雨季,人们像饿疯了的囚徒,在场口如蚂蚁搬家般来去匆匆,都在拼命挖掘一夜暴富的梦。   看着这些屎壳郎的人儿,慕云的泪慢慢湿润了眼眶,难道这就是他的归属?几年来他与命运殊死搏斗,仍落得如此凄凉境地。阿香曾极力劝阻,说玉石场是人间地狱,活着不如一条狗,简直是群下油锅的饿鬼!人只要有口饭吃,就千万别干这种事。现在受命运所迫,他必须铤而走险,于是杵棍起身下山。   走访大马坎场口,说话不需翻译,就像来到华人世界!所见所闻令慕云不寒而栗——   挖玉石苦不堪言,一个人像老鼠打洞在里面挖,一人在洞道排土,一人在洞口拽竹筐并负责清场。来这里实际是出卖青春,一旦被老板榨干油水,或积劳成疾,就会被身强力壮的后来者淘汰。   场口自然环境十分恶劣,这里终年笼罩在原始森林的疬瘴中,遍布毒蛇毒虫,每年爆发瘟疫;洞子屡次发生塌方,场口经常死人。   为防止瘟疫、提高效率,洞子老板像敲骨吸髓的,用鸦片或海洛因代替工钱,叫伙计染上毒瘾为他卖命。所以挖洞子的绝大多数吸毒,不到三十几岁百病缠身被老板赶出场口。  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!之前他认为阿香的话是危言耸听,吓阻他来密###。眼前的场景令人不寒而栗,就像中古世纪的奴隶社会,到处是衣不掩体、蓬头垢面的饿鬼在劳作。对绝大多数人而言,暴富是个遥不可及的梦;幸运者寥若星辰,一朝成名,脚下是万具枯骨!然而,明知这里是腥风血雨的炼狱,看不见的屠宰场;但是历代华人不怕死、死不怕,像飞蛾扑火的前仆后继,为填饱肚子、赌一夜暴富,还没来得及做发财梦,就被抛尸在玉石场的乱葬岗!   同时这里是冒险家的乐园和坟地!那就是赌石——根据石皮上的松花和蟒带,以及皮壳颜色和翻沙等表现,开出的价格高的上亿,低的几百块,能否赌涨全凭你的眼力和运气。石头一锯下去惊天地泣鬼神,瞬间要么平地暴富,要么倾家荡产!由此有“神仙难断寸玉”、“赌石如赌命”之说。为得到稀世珍宝,富翁们携带千万资产来此寻梦,最终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狱!穷汉们靠赌青春,在地狱出卖血汗,今天他挖玉命比狗贱,说不定明天碰大运挖出件价值连城的翡翠,摇身一变,成为赌石场上的大佬。在场口认为这是稀松平常事,竟没有人会大惊小怪。   由此窥见翡翠既冰凉无情,又绚丽多彩;既有贱如“狗屎地”的石头,又有贵为国宝的皇冠绿;既能让人一贫如洗,又会叫你平地暴富。其神秘莫测,奇妙得不可思议,看似平常的石头将人尽情捉弄,演绎出一幕幕大起大落的人间悲喜剧。   失去的才倍觉美好。对罂粟花样的阿香,慕云既困惑,又怀有深情,发现她不是一般富家小姐,也从未涉足生意,并且第一次到格莫村庄。然而她像野性灵气的罂粟花,不仅精通赌石,而且对其凶险了如指掌!他与阿香仿佛经历了神话“天仙配”,泼水节她跳着“花妖舞”拦路找茬,产生奇遇后擦险石救他,接着借他病危送解药私奔;这一切不知是天意还是蓄谋。可是完成洞房花烛,阿香突然如水蒸发,挥别情缘去了天国,留下他深陷惆怅不能自拔。藏在阿香背后的是她阿爸阿妈,神神秘秘像猜不透的谜。为什么老夫少妻藏匿深山老林,之前到底是江洋大盗,还是讳莫如深的毒枭、巫师?   两天粒米未沾,慕云饥饿难忍,不知不觉来到饭庄,向伙计点了饭菜。刚落座,面前伸出只讨钱的脏手,他埋着脸不理睬,身上的钱所剩无几;诧异哪来这么多华侨乞丐,像桌下穿来钻去的狗,裹一身脏兮兮的破波索,看了叫人倒胃口。奇怪的是就餐的富豪对他们奉若神灵,不等其伸手连忙掏钱打发。饭馆老板也不例外,对菜板上的苍蝇还挥手赶一下,对乞丐却关照有加,根本不怕影响他的生意;食客一走,老板亲自将残羹剩饭倒给他们。   书包 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天涯沦落(2) 玉石场真是无奇不有,大开眼界!这使他油然想起阿香的告诫——在场口乞丐与富翁一纸之隔,买不到货就去饭庄茶馆,向乞丐请教。因为那里暗藏机会,有人借故乞讨,四顾无人摸出件石头问你要不要?货肯定是色料,是挖洞子时背着老板偷的;他急于脱手,价格低得你不敢相信。场口的乞丐都有不凡的经历,他的昨天说不准是富豪的今天,反之亦然。   然而,眼前这些乞丐萎缩惊惶、一身酸臭,他察觉不出里面藏龙卧虎;倒是被缅甸这块浸染佛教和爱心的土地所感动。这群讨饭的老少中还有缅甸人、巴基斯坦和印度人;但大多数是他可怜的华侨同胞,这就像源远流长的玉文化,多少年来,历代边民受生活所迫,来此靠挖玉为生;由于流落异国梦断赌石,上不得天堂,最终彻底绝望以乞讨为生。   对此悲惨人生,慕云看得倒抽一口冷气。其中有位华侨老乞丐,上身赤膊胸如干柴,下扎波索破得稀烂,打双赤脚靠在饭馆门口的墙根,人像烟熏火烤的,紧攥肮脏的破碗,一脸沧桑呆望远方。想必老人出卖完青春,挖玉力不从心,被场口年轻人排挤出局。现在他衰弱得无法跟其他乞丐争食,像匹苟延残喘的野狗,等着那一天的到来。   同是沦落异国的华人,慕云上前怜悯地说:“老人家,我能不能请您进去坐坐?”   老乞丐回过神,孤狼似地望了他一眼:“我死不了,用不着你同情!”话像冰霜冷酷无情。慕云双手将他扶起:“老乡见老乡,两眼泪汪汪,在缅甸能见到您就是缘分。”   扶到座位,老乞丐并不领情,冷漠刻板地说:“我最恨被人可怜,难道不怕脏了你!”   慕云叫跑堂的拿瓶清酒来,倒了杯递给他:“我刚到缅甸,人生地不熟,活过今天晓不得明天,所以特地向前辈请教,但晓不得哪样称呼您?”   “你就叫段爷吧。小老乡,苦海无边啦,你可不要烧香拜错佛!”段爷端起酒杯就喝。   慕云举杯敬酒,“看段爷说哪里话,做伴流浪也是种乐趣,以后只要您不嫌弃。”   段爷犀利扫了他一眼,“看你就不是这条道上的人,没看见这里鬼多人少!看在同是中国人,我不想害你,这里是条死路!回去吧小老乡,别吃错药当屎壳郎,更不要去赌石!”   “如果没猜错的话,段爷不是乞丐,是场口失意的老江湖。”慕云转动酒杯说,“而我是那边来的医生,有段爷牵线搭桥,不相信我俩会饿死。”   段爷只顾埋头喝酒吃菜,“想得天真,医生就不得了啦?这里人小病靠鸦片,大病等死。”啪地放下筷子,将酒仰颈喝干,起身包了饭菜提上酒瓶:“想不露宿就跟我住狗窝!但是,明天你得帮我把饭讨回,不然我们马上分手!”   这段爷张狂得没名堂,白吃白喝,还要堂堂名牌大学毕业的医生替他乞讨!段爷冷漠瞥了他一眼,转身就走。慕云心里冰凉,今天是驼子打伞——背湿(倒霉),碰到老怪物了!   段爷杵着拐棍在前匆匆而行。别看他身材矮小背有点驼,脸干瘪得像核桃,路上的人见了都屏声敛气,毕恭毕敬地叫一声“段爷”。他背着“锅”爱理不理的,了不起哼一声或点下头,算是给你面子,对方还自认为有了档次。慕云感到好笑,当叫花子还这么高傲并广受尊敬;真是一入丐帮深似海,里面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有。   窝棚在大马坎场口的山脚下,由烂木板搭成。真是棚如其人,蓬头垢脑浑身稀烂,孤零零的像尊破败的土地庙,时刻窥视场口出土的珍宝。   “到了!”段爷吱嘎推开东倒西歪的门。低矮的窝棚杂乱不堪,确实像个狗窝。   坐下后,段爷低垂着眼帘问:“说吧,为哪样看上我的?”   “段爷目光炯炯有神,不像乞丐,多余的话我不想说……”慕云打开饭菜,“其实您只关心我是否会看病,至少我晓得您腰受过伤,蹲在饭馆门口站不起来。”段爷不为所动,脸色冰冷目空一切。慕云起身要段爷躺下,点穴、推拿;按压病灶说:“这是早年挖洞子塌方,或劳累过度留下的伤病;以后用针灸、火罐会治好的。”推拿完毕,叫他试着蹲下站起,果然病症好了大半。慕云重新入座,“您这只是小病,对我来说算不了哪样。”    天涯沦落(3) 但是对段爷来说够神奇的,他略施小技就解除困扰他多年的痛苦。于是亲自斟酒与之对酌,身体轻松话也投机。慕云几次试探他的身世。   段爷警惕扫了他一眼,语气伤感且咄咄逼人:“你不管我是华侨还是抗日远征军的老兵,这些都与你无关。我只能告诉你,今天我是名副其实的乞丐——明白吗,就是讨饭的!”   一瓶清酒见底,两人都有点醉意,话也开始飘起来。段爷乜斜布满血丝的眼问:“你晓不晓得你今天救了我?”慕云听后十分诧异,接着沉思默想。   段爷颤巍巍起身,从床底拎出两半赌石,咣啷甩在地上,“赌垮了。这是人家三百万的石头,托我卖的,我贪心,冒险把它解了!现在是杀我无肉剐我无皮,等着我的惟有一死!”   慕云正低头喝酒,听得心里一惊,“段爷,我可是身无分文啦,叫我咋个能救您?”   “对——只有你能救我!大家都是聪明人,度过这次劫难段爷亏待不了你!”段爷佝腰从床底下拿出十几块石头,讨好似的给他开眼界:“这些都是解垮的赌石,先考你的头脑,看我们是否有缘分;如果连这都答不出来,那我也没有办法。”   这老怪物,为什么说他能够救他?慕云扫眼石头,渐渐明白段爷的用意,心不在焉地说:“我不懂赌石,但是医生,晓得这些都是标本,是段爷历年积累的财富。”   “你咋猜到的?”段爷怔怔地望着他,“看样子你能学会赌石技巧!”接着将石头抚摸了一遍,“这是我几十年的心血呀,每件赌石都有一个惨烈的故事。只要你认清它的本质,暴富真的不是梦……估计你会说败军之将还谈英雄谱。唉,我老啰,财运又不佳……可是几年前,我段爷是哪样的人——挥金如土,拥有别墅小车、四房老婆,出门马仔前呼后拥,哪样的场面没见过!”   说到这里段爷嗓音苍凉,眼眶泛红。叹息这几年他是每赌必垮,以至把上亿资金荡尽。奇怪的是帮别人看石头十赌九涨,帮不少华侨脱离苦海跳龙门。他晓不得这是命该如此,还是惹怒了神灵,叫他老来不得翻身。   这老叫花子劲不小,牛皮吹得呜呜叫,把牛吹死了还怪它发瘟。慕云表面平静心里快笑闭气,老光棍穷得讨饭还神吹,估计做梦与“四房老婆”联欢;同时认为这是学艺良机,于是拿起赌石向段爷求教。   此刻段爷表情肃穆,对赌石看得极其神圣,说石头解开散发着神灵之气呢!你现在是看不出来的,待练就一双识宝慧眼,那感受就特别强烈。我这十几件石头赌性十足,一锯下去,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狱!他将解开的赌石合在一起,从表面你根本看不出它的凶狠恶气,还当是一件踏破铁鞋难觅的稀世珍宝——   你看这件赌石,满身点点绿松花,又是黄梨皮水石,上面翻出匀细的沙,还有包头蟒带。这该是少见吧?就这身表现少说要卖一千万!可是松花中间隐藏针尖大的黑点,不细心很难发现;就算察觉也不会引起买家警惕。可是,就这丁点闪失它会要你的命——这叫“猪鬃癣”!它会渗进石头,解开里面黑黑绿绿废料一块!   这件叫“癞点”,即松花中间呈黑点。人们都爱赌“癞点”,所以卖价高得出奇,赌的就是你的眼力和胆量。如果断定它是“软癞”,就渗不进石头,磨去表面“癞点”,像放铳的平地暴富——赌石露出玻璃种高绿,眼前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!一旦看走眼是“硬癞”,它渗进石头越擦越黑,像山魊鬼怪露出狰狞,预示你日子快到尽头,当场垮得你尿裤子!   这件石头叫“暴松花”,即赌石满身是绿松花。不少高手以为遇到至宝!随便在石头上擦块“窗口”,里面晶莹剔透,绿得像看见美人在嗲声揉奶叫唤!然而一旦解开,石头立马翻脸——里面雪白一片,仅表面一层“膏药绿”!人一个跟头从云雾栽进地狱!   还有这件石头,叫做“苍蝇屎”……   介绍完十几件石头的典故,段爷感慨道:赌石上的表现有几百种,然而我这十几件石头,概括了所有的特征,无一不神奇,无一不惊心动魄!   bookben.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天涯沦落(4) 太凶险了!慕云听得不寒而栗,顿时刮目相看:从中看出段爷为赌石疯狂,不惜杀生成仁;以至经验深入骨子里,流淌在血液中!所谓物极必反,疯狂只会招致失败,可惜段爷还蒙在鼓里。然而这些经验教训是笔莫大的财富,浸透着斑斑血泪,慕云听得大彻大悟。   段爷眨着诡秘的眼说:“干赌石这行经验就是财富、是打开天堂之门的钥匙,一句话抵上千金万金,哪怕带进棺材也不会教人。我们是萍水相逢,你不觉得这奇怪吗?”   “这不关我的事,到时段爷自然会说出。现在我最迫切的是想学成赌石高手,暴富后回孟芒镇祭我妻子……”慕云神情黯然思念他的罂粟花,并猜出为什么只有他才能救段爷。   “真是痴人说梦话,竟想一口吃成个胖子!要想成大器,你就必须把这十几件赌石研究透,这里面蕴涵丰富,奥妙无穷;包括人生哲理,生意场凶险。然而,这还远远不够——你不懂切石头,就是亲临锯台操作。若想修炼成赌石高手,你就得切遍、弄懂密###所有场口的石头;并且还要具备胆大包天的赌徒心态!”   慕云神情变得严峻,像审视病理的问:“我明白段爷的意思,从事赌石赌徒心态至关重要,您本不该落到这种田地,问题是否出在浮燥?”   段爷急了:“不对不对,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!人家说我是老怪物、亡命赌徒。我认为人不是猪,玩赌石就要敢上天堂下地狱,大起大落人生之乐,你说谁有段爷这个气魄!”   谈到这里,段爷脸上洇出昔日的豪情——在密###玉石场,下到挖洞子的屎壳郎,上至赌石场一掷千金的玉石商,只要提起段爷,莫不对他神奇的技艺肃然起敬。别人通过玉石的皮壳判断场口,能说出七分准,已算了不起的高手;而他看眼戒面就有八分把握,叫无数赌石高手佩服得五体投地。   看眼成品就能猜出原石,该不是吹牛吧?慕云如电光石火,灵光乍现:“段爷,我们言归正传,我跟您赌一局咋样?不论输赢您都是大赚特赚。”   “什么——”段爷脸唰地黑沉,乜斜着眼恨声说道:“该不是赌石吧?还大赚特赚?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,轻狂得可爱!”   “不错——就是赌石。但难度不小,不论您能否猜对,叫您输得口服心服!”   “今天倒是新鲜,徒弟没来得及教,倒要与师傅斗法?”段爷像被扔进冷水里,继而勃然大怒:“妈的,你今天到底是哪样意思!”   慕云凝望着棚外的远山说:“段爷,我晓得您今天想要我干哪样。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,难道您会例外吗?您若不答应,叫我咋个救您?”   这弦外之音惊得段爷眼睛彪圆,过后蔫头耷脑的说:“我可不是牙膏——属挤的……好吧,说出来听听,是哪样条件?”   慕云从颈上取出阿香送的信物:“这玉佛大有来头,段爷若说出它的来历和典故,它的价值绝对超过您解垮的石头;如果说不出,我帮您办完后面的事就走,但您得帮忙介绍个场口,保证让我当锯工切石头。条件就这么简单。”   “当锯工!”段爷像谁踩他尾巴的跳起,“你还说简单,人家洞子老板凭哪样相信你!”接过玉佩一看,大惊失色,赶紧递还:“认不得!”然后黑沉着脸缄默不语。   慕云的几声讥笑,惹得段爷火冒三丈:“妈的,你当段爷是贪财的小人,当真以为老子晓不得——这宝物原本是缅甸赌石大王的!你既然与他有这种交情,何必拜我为师!”说罢挥手吼他“滚!”   “段爷猜不出倒会演戏,我马上就滚,看您后面的事咋收场?”慕云起身得意地冷笑。   “坐下——”段爷脸痛苦得扭曲,“这块翡翠曾震惊缅甸,货主在赌石界失踪多年……我并非不贪财,但不能夺人信物!这玉佛背面刻着生辰八字,是个阿妹送给你的。”接着破口大骂:“王八蛋!明晓得我有重要事办,这既是救人,也是救你,为哪样出这种难题!”   书本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天涯沦落(5) 慕云听后悚然变色,接着淡漠一笑:“算了算了,看把段爷气成这样。今天让您捡了个大便宜,后面的事由我一手包办。”   一旦冷静下来,段爷吃惊地盯着他,“我是打猎的眼被鹰啄了,真是小看了你!这种质地的翡翠,早就在市面绝迹,你咋得到的?为哪样追根求源打听这玉佛原主的身世?”   这时慕云什么都明白了!眼圈渐渐红湿,脑海浮现出他的罂粟花——阿香灵性顽皮的笑靥。然而伤心的却是,“林花谢了春红,太匆匆。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……”   “你咋个啦?到底发生了哪样事嘛?”段爷灸心地问。慕云抹去泪花,勉强笑笑:“没得哪样……只要段爷看得起,以后我们师徒就相依为命……”   两人准备去寺庙磕头行拜师礼,突然门被嘎地推开,洞子老板娘汹汹进门,后面跟着她的两位华侨儿子。顿时窝棚静得听见苍蝇飞,段爷像被抓住的小偷,两眼惊惶等待挨揍。   老板娘冷冰冰地问:“段爷,我的石头呢?现在我找到买主了。”   段爷的核桃脸痉挛了几下,瞟眼地上的石头嗫嚅:“我,我,我帮你切,切了……”   老板娘一蹦老高:“谁叫你切的呀!三百万的货你拿哪样赔——你疯了!”像扇着翅膀的公鸡在他面前扑来腾去,“我老伴病得要死全靠它救命!你赌到这种田地,还害我们一家人下油锅!你说这可咋个办啦——”   任她手指头在眼前指来戳去,待她羞辱、责骂够了,段爷抬起可怜巴巴的眼说:“看在都是华侨老乡,我本指望帮你一把,赌涨了好请医生,谁晓得……”   “你这哪是说的人话!”老板娘气得扑上来要扇他耳光,被她的两位儿子拉住。   段爷眨巴着老眼,声音愧疚得像哭:“你也晓得,我帮过多少华侨老乡啊,为人家十切九涨的,也帮过你呀……谁晓得鬼使神差,偏偏垮这石头……”   “你见不得赌货,抓到手里背着人家就切——锯你个头啊!”老板娘两手拎起石头:“我恨不得一石头砸死你!”   段爷求救地瞟眼慕云,“老板娘,段爷没有跑,晓得这是救命的钱,我一定赔你。”   老板娘又像斗鸡扑上来,“你穷得骨头敲得鼓响,你用命赔!”说罢呜呜地哭起来。   两位年轻人向段爷赔礼,转头劝他娘:“算了走吧,我们赶紧找下家卖洞子救人。”   气氛稍微缓和,慕云招呼他们坐,“我是段爷请来的医生,正准备去你家看病的。”接着询问病情。老板娘听后愣住,继而擦拭着泪眼:“我老伴吐血半年,把家里钱花光,本指望段爷卖赌石的,他又这样……听医生说要赶快送仰光动手术,不然我老伴活不了多久。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病,中国佬你到底懂不懂治病啦?”   吐血不外乎肺和胃有毛病,这种病对他算不了什么。慕云起身要去看病人,“现在我们把条件讲好,医药费由你们垫付,从我和段爷在你家打工的工钱中扣;病治好了,解垮的石头一笔勾销;不然,段爷的债由我负责还。”   一时鸦雀无声。段爷瞅了老板娘一眼:“你还犹豫哪样?他是我寻宝找来的‘得由比蛇牙文’(中国医生);之前你们尽请些兽医,花大把的钱,谁作过保证的?”   想到就算把段爷杀了也枉然,卖赌石也是治病救人,老板娘无可奈何地说:“走吧,现在我有哪样办法,又不能拿石头打破天……”   清晨,场口雾岚如烟,露湿窝棚。师徒俩起得很早,在清寒中,两人坐在解石棚前各想各的心事。一晃两个月过去,人家不愿意拿好货出来,这样一来慕云就切不成赌石。而切赌石是最高境界,没有激情的日子很无奈,慕云望着迷濛的远山发愁,看样子又要空耗一天。   这洞子老板姓金,华侨。正如慕云所预料,金老板得的是肺结核。当天他用针药控制病情,经一个疗程其病渐渐好转。这下在当地震动不小,说大马坎来了位将死人治活的神医!   bookben.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天涯沦落(6) 可是场口毕竟是出卖青春的地方,上门求医的是少数富人。慕云给金老板治疗的同时,顺便帮人看病,主要精力向段爷学习赌石技巧。一个月后金老板的病痊愈,对师徒俩感激不尽,应要求安排他们到洞子解石头。慕云操锯,段爷在一旁指教,其技艺突飞猛进。   有医生创收,段爷荷包里有了钱,见赌石手痒的老毛病又开始发作,四处打听赌货。人家就喜欢段爷这德性,对大涨大垮眼睛不眨一下;于是像苍蝇见血的跑来与段爷谈赌石技巧。慕云明白段爷的用心,想将这里变成赌石聚会,给他创造练切石技巧的机会。可是这些人只是纸上谈兵,像羞羞脸的,都不敢来真的,害怕段爷见到好赌货就要切他的命根子。   两个人的世界伴随着孤独和寂寞,唯一的排遣就是聊天。好在段爷稀奇古怪的故事多。见慕云忧心忡忡的不吭声,段爷抽着竹筒旱烟谈翡翠的神奇起源,以此化解徒弟的烦恼——   千百年来,流传密###原始森林有种神石,说它隐藏着超自然的神灵之气,能祛邪避灾,给人带来吉祥;并可以治肾病、脑溢血、中风等疾病,与人互养延年益寿。神石藏在深山老林,被缅甸人奉为神灵宝器;但是没有人亲眼见过它,受神奇传说吸引,年年都有探宝人进山寻觅,往往是一去不返,被浩如烟海的原始森林吞噬。   自从缅甸成为英国殖民地,神石引起英国当局的高度重视。于是派遣由地质学家组成的探险队,深入缅北原始森林探索神石之谜。经过多年寻觅,探险队一无所获,失望之极决定撤离。途中经过密###的山人家,意外发现其神坛供着块石头。探险队觉得这石头奇特,于是将其买下带回英国。   不久,英国伦敦皇家宝石检测中心出具一份绝密报告——在密###原始森林的乌鲁江河谷,发现一种世界罕见的高品位珠宝;据化验检测,属辉石族钠硅酸盐组成的硬玉;其理化性质与闪石类矿物组成的软玉不同;在硬度、比重、折射率、发光性等方面优于软玉。   最终,英国人破解了神石之谜——世界诞生又一大名贵珠宝!由于石头色彩绚丽,其红似火碳、绿如青葱,像密###森林美丽的翡翠鸟,据此将缅甸神石取名为“翡翠”。   这些古老的传说令人神往,但它已经被破译;相比段爷这件活“神石”未免逊色,为什么他无家可归孤身流落到缅甸?为什么对赌石技巧出神入化,却落得一贫如洗?为什么他念念不忘说自己有亿万资产,却沦落到与乞丐为伍?慕云百思不得其解,于是问起他的身世。   段爷警惕地扫了他一眼,沉默了半晌,低声说:“我是中国抗日远征军的老兵……”   慕云好奇地追问:“是被国民党抽壮丁抓来的?”   段爷一听大为光火:“妈那个B,哪个说的!老子当年一腔热血抗日,高中没毕业抢着报名抗日!从贵州兴义千里奔袭,一直走到云南安宁上战场。那时出身有钱人家才读得起高中,在中国是了不起的文化人!”   想不到段爷发这么大的火。慕云疑惑地问:“那您为哪样不去台湾嘛?”   段爷听后像挨了一闷棍的,顿时神情凄楚,样子可怜巴巴的。过了半晌长叹一气,对着静静流淌的乌鲁江说:“你听说过远征缅甸的新38师吧?师长都在台湾软禁了,政治啊,一言难尽……”他迷惘地望着远方,回忆烽火连天的岁月——   当年震惊世界的“仁安羌大捷”,喋血重创日军,为盟军一举扭转了南亚战局;接着他们在密###杀出重围,挥师到印度兰姆伽。经过残酷的丛林作战、野外生存训练,择机重返缅甸,沿史迪威路与日本兵杀得血流成河。那惨烈场面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!他们团长就是在那场战斗中牺牲的。临死前团长要弟兄们别哭,说男儿为国捐躯、军人战死沙场,是他的光荣。只要求师长来见他一面。待师长赶到,他面带微笑闭上眼。顿时弟兄们失声痛哭。这就是中国人的春秋大义,在异国“风萧萧兮易水寒”,那悲壮场景可是终生难忘啊!    天涯沦落(7) 抗战胜利,一起参战的老兵死得所剩无几,他侥幸从死人堆里爬出。紧接着就是内战,部队被迫进入缅泰边境,开展丛林作战,等待反攻;并以游击战,击败缅甸政府军。   战争叫人披头散发连滚带爬,连系鞋带的功夫都没有!然而作为抗日远征军,却落得爹不亲娘不爱,是大陆不敢回、台湾又拒绝接受。因长时间缺乏粮草,队伍哗然四散;可怜一支彪炳二战的威武之师,最终泪洒夷方,无疾而终。由此他被命运抛弃在异国,与一帮弟兄们流落到密###,靠挖玉谋生。   想起“黄沙百战穿金甲”,以及战火连天硝烟弥漫中的呐喊,段爷顿时热血沸腾,似乎听到“仁安羌大捷”的冲锋号——群山群情震撼,锵然插上刺刀、跃出战壕,瞬间眼红决眦杀声震天!由此,段爷禁不住拿出竹板呱哒呱哒地打,嗓音嘶哑唱起中国抗日远征军出征军歌——   “吹起啦军号敲起战鼓,中国抗日远征军多威武;精忠报国血战沙场,不惜马革裹尸还!桃呀桃子花呀,李呀李子花,要打败日本鬼子收复国土……”   竹板打得有板有眼,唱出当年的悲壮出征;其苍凉之声似“风萧萧兮,易水寒;壮士一去兮,不复返!”慕云闻之愀然,一时间胸中风起云涌、热泪盈眶,遥想古往今来,楼头悲恨;凭谁问,千古江山,英雄总被雨打风吹去!于是满腹伤痛的说:“人老了总要落叶归根,您打了二十多年的仗,咋个就不回故乡呢?”   这一问不打紧,惹得段爷大为光火,冲他瞪了一眼:“你为哪样不问问自己!”愤愤不平地说:“我就是这么个古铜怪器的人,不然不会活到今天!”离家四十余年,故乡对他已是一个遥远的梦,回不去了……   这时朝霞满天,驱散乌鲁江河谷的晨雾,巍峨的帕敢山露出青色的新妆。段爷双手朝天伸了个懒腰,面对满目疮痍的场口一声叫板:“苦哇——嘚嘁哐嘁,嘚嘁哐嘁……”   ——顿时群山震慄,拟声锣鼓如急风骤雨回荡。接着段爷颈青筋暴露,老脸憋成猪肝色,开始昆腔落板唱起《野猪林》——   “按龙泉血泪洒战袍,恨天涯一身流落;专心投水浒,回首望天朝。急走忙逃,顾不得忠和孝,良夜迢迢,红尘中,误了俺武陵年少。实指望,封侯万里班超;到如今,却做了叛国黄巾,背主黄巢——”   唱着唱着,眼前出现漫山遍野惨死的抗日远征军,至今抛尸露骨,成为无人掩埋的异国孤魂野鬼!不由得掩面凄怆哭泣,老泪从指缝溢出。   慕云听得心里满是酸泪,烟视雾望的一言不发。段爷指着满目疮痍的密###场口说:“这里既有中国抗日远征军的鬼,也有成千上万活下来的老兵,为苟活只好改行挖玉。苦难血泪啊,真的算不了哪样……”   这带血的话题太沉重,像钢针刺中慕云的尾椎骨!想起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,以及自己和段爷的不幸,他胸口憋得喘不过气,忍不住鼻子一酸,饱含眼泪恨不得大哭一场!可是苍天无语,哭又有什么用?于是赶紧背过身子,一把抹掉酸泪起身就走。   该唱的唱完了,也没有什么好说的;失去聊天的对象,段爷感到身心疲惫,很是无趣,吹掉竹筒咀上的烟头,艰难起身长叹一气:“妈那个疤子,半个月没见到好赌货,老子还呆两天;不然就去其它场口解石,免得在这里浪费时间等死!”   国事家事烦乱的思绪,慕云回到茅棚马上启动锯子,在尖啸刺耳的怪叫声中,他埋头一个劲地解石头,极力摆脱这纠缠不休的伤感。可是烦恼像按下葫芦浮起瓢,在感慨段爷命运的同时,脑海一下冒出他的情殇他的罂粟花;他死都忘不了那天离开格莫村庄去买药——   云暗天低,夕阳如火,给格莫村庄镀上一抹金色的霞光。趁着天光他沿着山路疾走。通往密###的路二战后长期失修,泥烂不堪,像条盘山而行的烂蛇,在苍莽的群山中爬行。   在山路跋涉,他累得浑身汗湿腿直颤抖,其艰辛胜过李白的《蜀道难》。沉默的群山人迹罕至,偶尔马帮铃声依稀,如坠落天陲的寒星,显得那么孤寂、遥远;又像承受大山的重压,诉说这无边苦难的岁月,以及对人生的摧残、毅力的折磨!令他闻之不寒而栗。    天涯沦落(8) 天渐渐黑沉,路上阴风惨惨没有一丝人气;原始森林的夜静谧得恐怖、压抑,偶尔风吹草动,紧绷的魂弦随之锵地悚然。他左顾右盼,盘山路像鬼在招摇的引魂幡,弯弯曲曲叫人不知要走多少冤枉路。唯一的企盼是聆听到汽车发动机声,可是除了沉默的夜色,寥落的星辰,只有越走越失望。他必须明早赶到密###,买到药下午赶回;不然就雇不到车,耽误一天,阿香的病情会加速恶化,一旦产生并发症,发展成脑型疟疾就要危及生命!   这条小路是通往密###的唯一捷径。他打开电筒在山林疾行,惊得莹虫乱飞、怪鸟长鸣,一路足音吓得他胆颤心寒。不一会他迷失了方向,困在莽林进退两难!想起这里的旱蚂蝗和夜行的毒蛇,他吓得浑身寒毛倒竖。二战时就是在这野人岭,中国远征军没被日本兵打败,却差点被原始森林的蛇虫毒瘴吞灭。他只有像野兽在灌木丛中东钻西突,可谓一路披荆、浑身刺出血。谢天谢地,月光下重现那条小路!他顿时信心大增,疾步而行。   到达对面山冲,他累得浑身湿透,坐在岩石上休息,享受月照幽谷、山风送爽,人飘飘欲仙好不畅快。举目密###方向,灯火如豆近在咫尺,再翻两座小山就到了。天亮前买药雇车,赶在上午给阿香打针吃药,一旦病愈,他们就可以唱《天仙配》——夫妻双双把家还!   这趟教训太深刻了,赌石场上不仅学问深不可测,而且遍布地雷、陷阱,处处惊心动魄!难怪有学者说,密###是冒险家的乐园和坟地,寻宝的路上不知有多少人横尸其间。他自以为聪明绝顶,如果没有阿香保驾护航,他早就一次“毕业”输个精光。看样子他不是干这行的料,每次上当受骗只差没被吓疯,以后密###就是捡金子也不来了!由此他执拗地思念他的“罂粟花”,憧憬今后的美好;孟芒镇阳光明媚,漫山遍野的罂粟花在怒放,他与阿香漫步其间,乘着山岚携手而归……   突然,一冰冷的硬物杵在腰间,“别动!”他眼突地一鼓,吓得魂飞魄散——朦胧月色下,背后站起个黑黢黢的鬼影!用卡宾枪抵着他,克钦话低沉恐怖:“快把东西拿出来!”接着对面草丛在蠕动,缓缓站起个面目模糊的黑衣黑裤人,端着卡宾枪走来!一前一后,他碰到山兵了,中国叫土匪!腰被重重地杵了一下:“要钱还是要命?快拿出来嘛!”他吓得脑袋一片空白,结结巴巴不知在说什么。   “妈的,臭硬!”枪托呼地砸中腰窝,动作专业,他噗嗵栽到在地,痛得捂住腰蜷缩一团。接着山兵开始搜身,解下他腰间的头巾,吻了一下:“哇——好香,女人的!”提在手里掂量:“里面是哪样东西?”见他不肯说,扬起头巾兜头抽来,啪地甩出两件石头!山兵捡起一看:“哇‘搅旦不得渺’(宝石)——发财啦!”   他悚然一惊,心被猛的捅了一刀,绝望地哀号:“长官——求你留下一件,不然就杀了我……”“找死!”山兵就势一枪托,砸得他头炸响,接着一股腥稠的粘液在滴。   山兵挑了件赌石放在岩石上,用电筒照着,搬起块石头猛地一砸——砰地绿光飞溅!带着金属般的声音哗啦撒落。山兵一把捧起,哈哈狂笑,满手是光彩夺目的艳绿玻璃,“这宝石绿得心尖打颤!这下发横财啦——”   石头像砸在他心尖一蹦,他闭上眼酸泪滚落——这可是件玻璃种、皇冠绿的赌石呀!其价值不可估量,阿香的心血,他俩美好的希望,瞬间被砸得稀烂!   “再砸再砸!”山兵将另一件放在岩石,搬起起石头举过头顶。他脸色骤变,撕心裂肺地喊:“猪头——这是稀世珍宝,砸碎分文不值!”山兵听得愣住,赶紧抓起赌石塞进口袋。   两人一前一后挟持他,“快把钱拿出来,不然毙了你!”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胸口。  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,赌石可以拿去,钱是为阿香救命的,拿走他就不用活了!不等对方搜身,他倏地反手抓住枪管——当当当射出一连串火舌——“你们不能拿我的钱——”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天涯沦落(9) 对面的山兵马上趴倒,见同伙与这亡命徒扭在一起,惊慌地叫喊:“放下枪——放下就放你走——”放下枪他们就要抢钱,他死死拽住枪管与之扭成一团。山冲传出恐怖的吼叫:“妈的不要命了——朝死里打!”扭打中当当当的火舌射得乱窜。   见同伙子弹打光,对面山兵从地上跃起,冲上来就势几枪托将他打趴。同伙腾出手,报复的枪托如雨点砸下,“妈的——打死他!”他被打得满地乱滚。   渐渐枪托像打在面粉袋上,他满脸淌血,软塌塌的一声不哼。同伙骇叫:“别打了!这犟驴……”山兵喘着粗气,用手试他的鼻息,吓得倒退:“这人死了——快走!”   在山坳不知躺过多长时间,直到被暴雨淋醒。他嗓子焦渴得冒烟,浑身骨头断了的痛,翕开嘴吸着雨水。缅北的原始森林,天晴一阵雨一阵的,不一会暴雨随风飘过山去。雨后云开,射出耀眼的阳光。他慢慢翕开眼,估计是中午时分;手缓缓探进口袋,结果令人欣慰——钱还在!时间就是生命,脑海闪现他的“罂粟花”生命垂危,在痛苦的呻吟!他焦急万分,艰难爬起,杵着棍朝密###踉跄走去。   想不到他奇迹般地爬过那座山梁!回望巍峨的帕敢山,气势磅礴云飞雾度;密###城历历在目,城市街道俨然,到处是英国式的建筑,白色的小洋楼、肃穆的教堂;还有耀眼的白铁皮屋顶、古朴的木楼……他庆幸死里逃生,拖着艰难的步子下山,走进街道寻找药店。   药店老板是印度人,腰扎蓝格波索,见他杵着棍一身疲惫、满脸血痕,吃惊地问发生了什么事?他听得懂英语,有气无力讲完经过,并开出药方,问能否帮忙雇辆车?老板深表同情,瞥眼处方感到惊讶:“原来先生是医生?”他点点头,将钱付清。碰见同仁,老板十分激动,高声叫来伙计:“快开车送这位先生回家!”递上包好的药一直送他出门,“先生救人要紧,我们来日方长!”这时车嘎地停在街面,载上他快速驶出密###城。   轿车在盘山路上风驰电掣般奔驰。他归心似箭,仿佛进入时光隧道,听到死神的足音,在向阿香步步紧逼——高烧不退、严重脱水、并发症恶化,其生命像被狂风吹曳的油灯!   天幕渐渐黑沉,时间变得太漫长了!他心急如焚地催促。司机已经将油门踩到底。一旦格莫村庄闪现,他眼睛蓦地一亮,指着黄阿妈的木楼惊呼:“快停在那里!”   不待车停稳,他打开车门提上药袋高喊:“阿香——你阿哥回来啦!”   没有回音!他艰难爬上楼訇地撞开门,脑袋嗡地一声——房内空空如也,床上没有阿香,铺盖已经卷走!刁蛮自诩老娘的阿香,其音容笑貌、婷婷嬝嬝的傣族笼基、精美刺绣的旅行包……都化作了梦幻飘逝!难道阿香被家人接走?他不知自己昏死了几天,难道她……   他一下跌进无底深渊,顿时如乱箭穿心,茫然地喊叫:“阿香——你在哪里——”   蓦然间,他发现黄阿妈站在楼梯口,用陌生的眼光望着他。他感觉她眼里有种阴森恐怖的寒意,于是怯怯地问:“阿妈——阿香呢?她到底咋个啦?您快告诉我呀?”   过了半天,黄阿妈冷冰冰地说:“阿香望眼欲穿,盼你买药救命……她实在等不及,昨天走了,上路前眼瞪得吓人,不肯闭……医生,你咋个现在才回嘛?”   啊——阿香死了?怎么会这样?!他手中的药瓶啪地坠落——瓶破浆溅!顿时掩面凄声痛哭:“我已经两次死里逃生,苍天啦——咋要这样惩罚我!”转身下楼,“我要去孟芒镇救阿香,她是不会死的!”   走出大院,黄阿妈从后撵来,喊他站住:“阿香交给你的两件赌石呢?”他看着两只空手泪流满面,“阿妈,我被山兵打得昏死……”   “晓不晓得你买药走了几天——七天啦!还有哪样好怀疑的!”黄阿妈痛心疾首:“我不相信!你说得好轻巧啊——竟将两件稀世珍宝丢了!这你说得过去嘛?又拿哪样证明自己的清白?不然,她阿爸阿妈只会怀疑你骗色劫财,故意借买药耽误病情,将阿香害死!”   书包 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天涯沦落(10) 这下他吓懵了,一屁股瘫坐在院外的石头上,作为医生他再清楚不过——急性疟疾高烧七天就意味着死亡!阿香是为他私奔才丢命的,他丢掉两件皇冠绿的珍宝,空着两手还有什么脸见她!另外,目前她阿爸阿妈为阿香悲痛欲绝,他上门如何向她家交代?又拿什么证明自己是清白无辜的?!   见他两眼发呆,黄阿妈唉声叹气的,“如果不指望你买药,阿香也不至于丢命……现在人家为死了女儿悲痛,你还忍心去伤口抹盐?还是另作打算吧?”   一席话如乱箭穿心,他悲不成声地说:“我咋会昏迷七天不死,却害死了阿香?!她说过,不会丢下我走的,她不会死的……”但现实不容置疑,待他死里逃生回来,他的罂粟花却魂归故里!想到身在异国,没有阿香作伴,这地老天荒,活是如此的沉重……   黄阿妈无不惋惜地说:“这么好的阿妹是无价宝啊!眼光短浅,为两件赌石失去太不值得……见不了阿香,打算今后咋个整?难道没有话留下,不需要我帮你转告她家?”   有什么好解释的,丢掉赌石他回不了孟芒镇!他抬起残留血痕的脸,含泪摇了摇头。望着群山肃穆,殒星曳空,他长叹一气,终究是人去楼空、曲终落幕。烦乱的思绪,如水的月光,场面亦真亦幻,他泪流满面沉浸其中,那是一场落花缤纷的梦——   孟芒镇漫山遍野的罂粟花,争奇斗艳含笑怒放。而他的罂粟花——阿香,唱着悠扬的情歌从中走出,甩着柳鞭朝他吊儿郎一笑,渐渐隐入花丛中……木楼月下娓娓私语,山风凉爽,群山也有情……格莫村庄沐浴,阿香自解笼基,回眸风情万钟……还有客栈春梦,与他相拥去天国……骤然一阵山雨,风刮过处,“翡翠之路”,却是长亭慢板、阳关三叠……   他抹去泪水,紧捏阿香留给他的信物,缓缓起身:“这伤痛我至死都忘不了,今生只有与这玉佛做伴……谢谢阿妈对我俩的关照……”然后,留念地望了眼楼上的那间房——有着美好回忆的温馨地。   黄阿妈见他伤心离去,于心不忍,追出院门喊:“这么晚了,山林里到处是毒蛇猛兽,你明早再走嘛?可千万别干傻事呀?若去场口一定给个回信——”   他回眸望了黄阿妈一眼,转身走进夜幕,朝密###的大马坎场口走去。    斜阳十里(1) 早上石头没解两箩筐,邻近洞子的两位年轻华侨找上门,后面簇拥着玉石商,拿来一件半山半水的赌石。两人是新手,好不容易合股买到这件石头;一个坚持要擦,一个要就这样卖,怕擦垮了亏不起。为此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,吵得不可开交,只好抱着石头来求段爷。   慕云停下电锯瞟了一眼,石头是黄沙皮,有一指宽的蟒带和几团松花,就这样卖太可惜了。段爷拿在手里掂量,乜斜着眼说:“倒手卖不了几个钱的,切——只有切才能赚大钱!”   两人一听吓得马上意见统一——“不行不行,绝对切不得!”七十万缅币的货啊,而且借的是高利贷!石头切垮相当于一锯切掉他们的命根子!   “那你们拿来搞哪样名堂!”段爷急了,一个劲地怂恿,“不切,至少要擦吧,不然你们买哪样赌石嘛?有几十万不赚,那才是大憨包呢!”其中年轻的伙计像屙胧滴血的痛苦不堪,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段爷抱着石头打量对方:“你如果不同意擦,这股份就让给我。”   这伙计一听神经失常,一会说退股,一会说休想;翻来覆去地变,哭丧着脸问年长的同伙:“我们像寻宝的才买到这石头,你就不能表态,擦垮了咋个办嘛?”   “你问我我问谁呀!当初悔不该听你买这石头的,害得我成天提心吊胆,整晚上睡不着觉!”年长的伙计焦头烂额,“我被石头整得受不了了,只有交给段爷断生死、求解脱,擦!”   “我垮不起!”年轻伙计决定退出,要段爷把本钱给他:“赚这种钱我心脏受不了!”   这下段爷来了劲,迫不及待的按下开关:“先欠着,擦涨了跑不了!”   年轻伙计吓得惊叫“这是哪样话!”没来得及拦,段爷的电动砂轮擦上了石头,像擦到他心尖的一蹦:“段爷——我的钱呢!”石头已经擦了,哭也没有用,“您咋能这样——擦垮了您会要我命的!”   “垮不了!”段爷一脸老气:“擦不出绿我赔你三倍的钱!”拿起电动砂轮一阵猛擦。在场人惊叫——涨了!现出一团水汪汪的翠绿!   当场有玉石商喊:“不要擦了——九十万九十万!”段爷不卖,叫来慕云,指点他照着蟒带擦,又擦出火柴签长的绿。接着有人吼价一百万。段爷还是不卖。慕云将两处绿推成筷子长、两指宽。   合股的伙计兴奋得大叫:“擦擦擦!不——还是听段爷的——切了赚大钱!”   段爷乜斜怪眼盯着他:“当真不怕死?!”合股伙计一听脸唰地惨白,吓得大气不敢出。   “不表态就是同意,锯子一响反悔也没用!”段爷抱起石头上锯台,指点部位要慕云挨着边切。合股伙计浑身开始筛糠,眼睛彪圆盯住石头:几锯过后,呀地像锯到他骨头的跳起——切出三指宽的绿!最后有人强行抱过石头,甩下三百万买走。   两人当场分账,合股伙计瞪着钱嘿嘿嘿地傻笑:“这该不是做梦吧?咋眨眼发大财了!”   段爷净赚一百多万,数了三十五万作为退股钱。这伙计像拿着一块烧红的铁,双手捧着钱直哆嗦,一脸哭兮兮的出门。段爷也不挽留,送出门舒展着核桃脸说:“以后再有好石头拿给我看。”   段爷这招真灵,当天把大马坎场口搅得热闹起来。其实并非人们手里没好货,是怕卖不出好价钱。有钱赚谁还怕死,不冒风险天上哪会掉银子!顿时上到玉石商,下至挖洞子的,像雄纠纠气昂昂上战场的,抱着石头找上门,争相给段爷看。想不到一下招来这么多敢死队!段爷抓到石头心就发痒,极力怂恿或擦或切,只要人家一犹豫,他抱上锯台高喊“慕云过来!”   由此一炮走红,每天解石棚像华侨俱乐部,看石头、谈交易,比集贸市场还热闹。赌涨了的抱着钱直哆嗦,大发感慨如何独具慧眼,如何石头夜晚托梦发财,牛皮像北风吹得夜壶叫。赌垮了的像死了男人的寡妇,一张马脸,要哭不得嘴瘪的。然而越是大起大落,场面越刺激,就越能造出一批红眼赌徒。    斜阳十里(2) 慕云在场一言不发,总是冷眼旁观,对段爷赌输赌赢不在意,只关心轮到他动手擦石头或切石头。一旦操作完毕,他就悄然退出。从人家谈价、看石头,到动手擦、切,整个过程他受益匪浅。经段爷指点,精明的他又窥到其它奇门玄道;并从实际操作中悟出经验,修炼出穿透宝物的眼力。   没过几天,金老板的大儿子实在憋不住了,像守不住寡的抱着件水石跑来凑热闹,求段爷给他指点迷津。石头有一指宽的蟒带,黄梨皮,白盐沙,即石头翻的沙像细盐粒。   金老大瞅着石头犯愁:“本来有团艳绿的松花,擦着擦着不见了,这可咋个整啦?”   段爷掂量了下石头,抬眼疑惑地问:“多少钱?”   “八十万。”   “骗人,五十万都看不到!”   “你就不管值多少钱吧,看看有没有办法补救?”   段爷将石头抱上锯台。金老大吓得一把抱住:“切不得!我已经亏了,再切连本钱也要切光!”   “那你拿石头来是哪样意思嘛?”段爷核桃脸痛苦得扭曲,“要不然就擦!哪有娶回媳妇不上床的?妈的——你这不是要憋死两个人!”   大家嘿嘿嘿地笑得打呛,说新郎新娘光着身子手忙脚乱,在床上还没来得及憋死,倒是把偷看的段爷给憋断了气!   金老大听得只是苦笑,过后一会说切,一会说擦,一会把石头抱在怀里说“休想!”人像被狗咬疯了的,一脸惊惶望着在场的人。   这下弄得段爷比他更难受,脖子像扭了筋的说:“既然松花像你说的那么漂亮,里面就一定有绿,要不就是你在骗人!把石头拿走!”   旁观的玉石商跟着附和,怂恿金老大切,反正切垮了去他妈的个蛋。   金老大抱着石头一脸哭相:“之前就是有松花的嘛,银钱大的块绿,我为哪样要骗您?”   玉石商们瞧金老大那鸟样就好笑,心想他不是不想切,是上次段爷把他家害苦了,差点送了他阿爸的老命。这阴影太可怕,如果再让段爷切垮,那不是他妈的头被猪啃了,吃亏总不长记性!于是一个个抿着嘴嘿嘿嘿地笑。   慕云忍不住上前劝阻:“算了段爷,‘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’,金老板的病刚好;再说要切的石头多的是,不在乎这一件,您何必弄得主家不高兴呢?”   “赌石的事你不懂!这石头奥妙呢!”段爷烦他多话,“他这样卖肯定要亏一半本钱,切了说不准大赚。现在他要么把石头拿走,要么卖给我!别抱着石头像卖弄风骚的站桩鸡,将笼基提到大胯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!”   瞟眼这石头慕云吓出一身冷汗——太凶险了!可是段爷认定这石头学问深奥,不惜为他冒风险,执意解开要让他积累经验。想到这番好意,慕云也就不好再争执了,其实他认识的比段爷要深刻得多——是人,而不是石头。   金老大瞟了段爷一眼,将石头放在地上,“您又没有现钱……总玩那套——切涨了给钱,切垮了就可怜兮兮的装三孙子。别动——我去撒泡尿就回!”   待金老大一走,段爷像人家欠他几百钱的,“谁说我没有钱!”黑着脸将石头抱上锯床。慕云拔下电源:“段爷——您明晓得做这事吃力不讨好,咋个这糊涂!”段爷一把推开他。   金老大刚蹲下,听到外面电锯一声怪叫,他提起波索就跑:“切不得——切不得——”跑回一把拔掉插头:“妈的!搞哪样鬼名堂……”一旦看到石头上有道白印,顿时脸变得怪诞:“段爷……八十万啦,我的八十万啦——”人像发疯的,两手叉向天在棚里来回奔走。   玉石商们忍不住笑得打呛。他们像狩猎的,都盼着猎物出场,石头切出绿就开价,切垮了一哄而散。这下有戏了,切不切由不得他金老大!   慕云赶紧上前:“你不是说要现钱吗,八十万对吧?这石头我买了。”   金老大一愣,眼睛望着他滴溜溜地转,“不卖,段爷看中的货不卖!”点燃“迫击炮”,一脸轻松地抽,像事不关己的蹲着,“切吧切吧,这石头就交给段爷了。”段爷摇摇手,一脸索然寡味,意思是切涨切垮与他无关。金老大吸溜了下鼻子两手一搓,眯着眼像观赏老怪物的,抱着竹筒悠闲地抽烟。   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斜阳十里(3) 段爷甩手不管了,这事像煮了锅夹生饭,场面十分尴尬。慕云只好抱起石头。金老大一见是他切,吓得腾地站起:“你等等!待我走了后再开锯。”   电源打开呜地一声,金老大捂住耳朵就跑。雪亮的锯子喷着的水花飞溅,石头一旦推上锯口,嘎地声尖啸怪叫,像锯他骨头的,痛得心尖在滴血!   段爷蹲着悠悠地抽烟,示意慕云挨着锯边擦,把皮下的雾擦掉就见绿。   慕云擦得很精心。锯子一阵尖啸怪叫后,不料石皮下露出红雾,有这种雾的石头里面质地干涩。“段爷——你看!”   “不用看,这是雷打场的石头,皮厚,把雾擦掉再说。”   慕云不是这个意思,擦这种石头需要高超技艺,是狗掀门帘两头不是人,被人家卖了还帮他数钱!于是极不情愿的擦擦看看,直到红雾慢慢褪掉。他将石头打湿水,迎着阳光观察,里面透出鸭蛋青,石头有救了!他松了口气,改换电动砂轮轻轻地擦,一旦现出块水汪汪的绿,他马上关掉电源!屏声敛气的玉石商们顿时惊叫——涨了涨了!   金老大没走远,捂着耳朵在听;一听擦涨他掉头跑回,看着石头呵呵呵地傻笑:“好险啦,涨了几十万,差点被段爷这个老妖精骗走。”指着慕云说:“切——切涨了亏待不了你!”   段爷无动于衷,吸着烟说:“切垮了算谁的?”金老大把胸一拍:“算我的——切!”段爷一丢“迫击炮”起身,慕云赶紧拦住:“段爷,不能切——这石头我见过!”段爷听他这么一说,愣住,仔细看了看石头,一甩手:“要切你自己去切吧!”   任凭金老大怎么求,说什么段爷也不切,并拔掉插头,连锯子也不让别人动。金老大到底肚子里有墨水,当场把石头卖了一百万。   散场后棚子静悄悄的,只剩师徒两人。段爷眨巴着眼诡秘的问:“你看出哪样门道了?”   慕云脸色凝重,说:“这是块险石,在孟芒镇我见过,林爷说这石头多擦一下就翻脸。我们被金老大当驴推磨,给耍了!”   段爷吓得一跳:“你咋不早说?枉费我一番心机!如果晓得你认识这石头,老子管他金老大是死是活!”想到后果他倒抽一口冷气:“好险啦!人心险恶,为了钱哪样事都做得出!”   “其实这怪不了金老大……”慕云见段爷满脸愧疚,于是劝道:“没哪样段爷,我阻止您切,实际是还金家的情;从此我们与他家两清,谁也不欠谁的了。”   一席话说得段爷开怀大笑:“擦得太绝了!我冒风险赌这石头,认为它是千载难逢的良机,哪晓得你从中明白的奥妙比我深刻得多!今天大赚一把的是你,不是他!”   说到这里,段爷起身破口大骂:“这个金王八,他当赌石技巧是一日之功!借老子们的手赚大钱。如果不是你极力阻拦,今天要惹下大麻烦;现在钱由他赚,缺德的事该爷们担当!明天我爷俩就走!”   这时慕云的脸冷酷得像块冰,从金老大的所作所为,他窥到赌石场云谲波诡,从中受益匪浅;这说明要想避开凶险,仅有精湛的赌石技巧和赌徒胆量还远远不够,还要有精明过人的智慧。这是段爷无法教给他的,倒是金老大给他上了活生生的一课!   慕云和段爷离开大马坎场口后,不久有人惊惶找上门,悄悄告诉慕云:买金老大石头的玉石商破产了!石头拿到佤城解开,这老板当场瘫倒尿湿波索——两片石头雪白,那块擦出的绿薄得像层纸!在场人惊得半天缓不过气,过后问这是谁擦的石头,多擦一下把绿擦掉,少擦一下是豆青,擦得太绝了!在场大佬都在打听你这位高人呢。慕云马上沉下脸:“我没擦过这石头,也从没听说过这事,更不想见谁!”做这种缺德事他心里难受,打发来人走了。   早晨的后江场气候清寒,慕云为排解苦闷埋头解石头,事情没做一半住地热闹起来,玉石商们不约而同赶来聚会,纷纷拿好货给段爷看。解石棚成了赌石交易俱乐部,段爷如赌石宗师接受朝拜,见到好赌货怂恿货主或擦或切;冷了场他就抽烟喝茶,与来客谈经论道。   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斜阳十里(4) 场面喧嚣搅得人烦躁。自从与段爷产生隔阂,慕云对赌石再也没有兴趣了,关掉电锯走得远远的,独自坐在僻静的高坡,望着远山孤云,回味往事、打算今后的去处。由此他更加执拗地怀念他的罂粟花,以及两人度过的美好时光;并心事忡忡,陷于沉思默想——   在苦难中,段爷倾其所有对他言传身教。师徒俩历尽风雨周游场口,不知不觉在密###解了三年石头。从而将他磨练成技艺精深,具有超一流赌石技巧的高手。   后江场口是师徒俩的最后一站。它是密###最负盛名的场口,只要从事珠宝的人都知道,后江场是出高档翡翠的地方,其赌石以小件为主,质地以色阳、种老、水头足著称。   刚到后江场,密###爆发大规模瘟疫,疟疾病毒产生抗体,服用奎宁药不灵,瘟疫像野火燎原地蔓延,人避之不及成遍死亡。师徒赶紧治病救人,每天上门求医的络绎不绝。他试用民间偏方甜苦艾,即青蒿,用其制成中药疗效十分显著,逐渐将密###的瘟疫制服。   由此他名声大振,被奉为密###的救星;加上段爷爱赌石、人缘关系好,师徒俩赢得后江场人的极大尊重。场口是穷苦人的地狱,解石头虽不比挖玉辛苦,但也不轻松,每天要解成吨的石头,属高强度体力劳动。几位大老板认为委屈了救星,有高尚本事呆在场口太可惜,集资要他到城市开医院。他谢绝了大家的好意,潜心跟着段爷学赌石。   瘟疫扑灭、场口恢复活力,这本是天大的喜事;然而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。这段时间段爷神情阴郁、反常,见他像做了亏心事的;有时大发无名之火,故意找他的茬。为这些事他苦恼得很,恐怕两人在后江场的结局不妙!   这时,慕云听见解石棚那边吵吵嚷嚷的,大家为件石头争论不休。   货主是个克钦人,当地称为山人,身穿黑短褂、黑短裤,挎一把坠着红缨的腰刀。克钦人是慕名而来的,走了很远的山路,腿肚子肿得老高,疲惫不堪地坐在竹靠椅上休息,捧着碗边喝茶,边看大伙们争论。   石头在玉石商之间传看。这几乎是件明货,大小像块肥皂;由于年代久远,石皮差不多被磨蚀掉,仅隔着层白丝绸般的雾;遗憾的是上面绺太多,而赌绺风险极大,没人敢开价。   货传到段爷手上,他仔细看了看石头,眯着老眼问:“多少钱?”   克钦人耿直爽快,“老板爱得上就开个价嘛,我远道而来就是急着等钱用。”   “这不过是件乔奇场口的石头,最多值五千块缅币。”段爷对石头不屑一顾。   克钦人当场火了:“不对不对,咋个是乔奇场口的!亏老板说得出口,价也开得太离谱了!你再仔细看看,这到底是哪样场口的石头!”   段爷随手将石头递给其他玉石商。石头又转了一圈,都被上面布满的恶绺吓得没有底气;另外,大家认为段爷看不中的货,也好不到哪里。石头还给了克钦人。   山人紧捏石头失望之极,起身叹息:“可惜你们都不懂货,这么好的石头,竟卖不出价……就因为听说这里有个段爷,害得我翻山越岭跑了一趟冤枉路。”   在场人一听像吞了只苍蝇,纷纷指责山人说话太伤人,在我们段爷面前你算什么东西!   段爷喝住大家,要过石头又看了一遍;举目四顾,见慕云坐在远处高坡,高声喊了几遍叫他过来。“你年轻眼睛好,看看这是哪个场口的石头?”   慕云接过看了一眼,不假思索:“老场口的。”将石头还给克钦人。   大家听得一惊,老场口的石头以色阳、种老、水足著称。争相要过石头对着阳光照。   “不对吧?”段爷重新拿过石头仔细看。玉石商们争论起来,有的说是雷打场口的,有的认为是格乌场口的,有的断定出自库马场口……   克钦人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,“我看你们都是背上背只死老鼠——冒充打猎的!唯独这位兄弟有眼力——老场口的!”    斜阳十里(5) 段爷被说得灰头土脸,将石头递给慕云:“你再仔细看看?不妨给货主开个价?”   既然是老场口的石头,价就不低。可是,慕云像拿着块烫手的铁,为难地开了个价:“一万五。”   “兄弟好眼力!”克钦人对慕云翘起大拇指,“其实这种货至少要卖两万五,但是看在你说话凭良心的份上,这石头我亏本卖了!到时包你大赚!”   “啊——”大家失声叫出,连声说“看不到看不到!芦医生胆子太大了,这是赌绺啊!”   段爷一听火冒三丈:“你凭哪样开这高的价!看没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绺!”   从来没见过段爷发这么大的火,慕云冷静想了会说:“这我都晓得,我赌的是里面的色。段爷,其实这价开得并不高啊?”   “口气不小,你就这么有把握?赌垮了钱该谁赔!”段爷气呼呼的,太撕他的面子了。   在场人议论纷纷,赌绺属高难度技巧,并极具赌徒心态。因为有些绺在石头表面像针尖,多数解开吓得人冷汗一炸——里面变成放射性的裂!当然也有极少数绺渗不进石头,想赌涨不是一般眼力,要冒很大风险。于是都劝他,现在罢手还来得及。   可是,段爷今天意在要他骑虎难下。慕云将钱凑齐交给克钦人,硬着头皮开动小电锯,在石头上切下一个角。在场人眼睛倏地贼亮——里面是透得流水的玻璃种、皇冠绿!他将石料磨了枚戒面,里面无绺无瑕,像枚绿晃晃的水珠,害怕稍不注意滚落。当场被人出价三万买走。   克钦人指着段爷怒斥:“你这人不地道,我今天算是被你害惨了!” 克钦人再也不敢看下去了,掉头匆匆就走。   慕云从中又切了三块料,磨成戒面卖掉。将有绺的料剖成三片,中间一片无绺的如绿玻璃,是做收藏级雕件的绝佳材料,他随手卖了四十万。前后半个小时,赚得人目瞪口呆。   趁人们欣赏惊叹之余,慕云悄然离开。钱他一分没要,要人家交给段爷。可是这钱段爷收得不踏实,清点时表情怪怪的,心里不是个滋味。   晚上月挂树稍,朗照黑山白水,喧闹的后江场沉睡过去,周遭变得死一般的寂静。两人呆在窝棚一声不吭,都自顾抽烟,各自思索自己的心事。   三年来,段爷带着他像跑江湖卖狗皮膏药的,师徒相依为命可谓一路风雨。每到一处新场口,一身傲骨的段爷愁得没法,到处登门拜访,像讨饭的求洞子老板让他徒弟解石头。   然而这种活对洞主至关重要。因为长期解石能悟出赌石技巧,洞主既担心被人学去经验,又怕解出好货被偷盗。所以老板要么亲自解石,要么交给家里人,这活根本不给外人干。   尽管段爷低三下四的求,人家爱理不理的;即便侥幸找到东家,老板也是受不了段爷像日日讨债、天天死缠烂打的。一旦人家同意,段爷欣喜若狂,哪怕不给工钱也干。待他掌握当地石头奥秘,段爷立即带他另走其它场口。为此他看得心酸,这样求人不知哪天是尽头,于是闹着不干了。段爷揪住他领口大骂:老子都不要脸,你倒怕丑起来!要想跳出火坑活出个人样,就必须切遍密###场口的石头;只有这样才能练成赌石高手赚大钱,买洋房小车、娶小老婆!   想起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,慕云心里满是酸楚,打破沉默说:“段爷与我情同父子,今天您并非是为这件石头,我感到事情蹊跷,莫非是……”   “你的意思是误会?”段爷抬眼打断他的话,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,叫我咋个相信你?手把手教你三年啦,老子段爷是问心无愧的!”   没有三年的恩深似海,也就没有他的今天。慕云郁闷地说:“段爷何必为难我,您认识那石头呀?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……就算今天是我的错,三年来发生那么多事,您对我百般呵护,从不计较,难道就为这件点小事……”   “不行!我逮到一次是一次!”段爷当真是说翻脸就不认人,“你儿子好大的口气,还当真以为赢得了我!这辈子老子只佩服过一个人——林娃!其他人我正眼不瞧,包括你芦慕云!实话告诉你,练成赌石高手必须目空一切,具备赌徒枭雄心态!现在你一时得意就轻狂,不要高兴得太早了!”   书包 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斜阳十里(6) 段爷尽选伤人自尊的话说,慕云缄口不言任其发泄,心里有如潮的悲哀,现在是“天要下雨娘要改嫁”,段爷趁机“项庄舞剑”——后江场是最后一站,恐怕今天要分道扬镳!   段爷发泄累了,盯着他不解地问:“说话呀?你咋不会吵架?妈的草鸡,不像个男人!”   慕云长叹一气,“段爷何必为难自己,我晓得您心里有苦衷,叫我说哪样嘛段爷……”   “好了好了——不谈这些了!”段爷丢下“迫击炮”,猛地一脚将竹烟筒踢飞;接着大口喝茶,烦躁不安地站起在棚里踱来踱去。突然提高嗓门:“妈的,你为哪样不跟我翻脸!老子好不容易找到机会,你却装三孙子,憋气!我一个老叫花子,要你尊重个屁!”   “段爷,您特地教过我咋个赌绺呀?今天明晓得这石头大有赚头,开价却低得离谱,并故意把我叫到场。”慕云满眼凄楚,“一日为师,终生为父啊段爷!叫我咋个吵得起来……”   “你咋猜到的!”段爷触电地一颤,蹲着抱头哽咽:“慕云——儿子啊!段爷我对不起你,本想大吵一场分手的……场口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,两年前就打算走的;可是害怕你今后在后江石上栽跟头……我马上要赶回佤城,有人霸占我的小老婆和两栋别墅;此仇不报,我会死不瞑目的……”   今晚果然是阳关三叠,长亭送别!慕云心里悲痛难忍,“段爷,您这大把年纪,又单枪匹马的,何苦与人家争强斗狠呢?”   “要不我们马上分账!”段爷一抹老泪,连忙搬银箱:“这些年赚了一千多万,让你吃了不少苦。”手忙脚乱地开锁。   慕云一把按住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钱买不来师徒父子情,我一分都不会要的,晓得段爷报仇缺钱。只是担心您年老体弱,与仇家周旋需要有个帮手啊。”   “这是我的事,犯不着把你扯进去!三个月后我就回来还钱;不然,不然就把我儿害苦了……”段爷背过身子嗓音沙哑,“你已经羽翼丰满,不再需要师傅了;我老了,你迟早会远走高飞,到那时……”他说不下去了,赶紧收拾。慕云帮忙将衣物银票打好包袱,段爷接过挎上肩,匆匆出门。   山路很黑,慕云默默送了一程。段爷止步不前,核桃脸缩成一团:“想不到在异国,我们师徒缘分一场,父子相依为命……最终啊,最终还是千里送客,总有一别……”   段爷仰面泪水嗖嗖滚落,“这罂粟花样的赌石啊,把人变得人鬼不如。我也晓不得这是教你求生,还是把你害了?可是华人在异国,只能靠赌,不然,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……”   慕云眼睛渐渐模糊,“是赌石还是鸦片,这都不重要……我只晓得段爷这一去,凶多吉少,待赚到一笔钱,我会去找您的……”段爷望着他摇了摇头,一抹老泪朝黑幕匆匆走去。    秋去春来(1) 这天阳光明媚,大马坎场口繁忙依旧,人们像屎壳郎的在挖洞、排土、搬石头。累得大汗淋漓的伙计蹲在一起抽大烟,用他们的话说,这是在加钢、淬火,吸足精神进洞子拼命。   突然,一辆湛蓝色的奔驰轿车嘎地停下。司机打开车门,从中走出一位身材高挑匀称、着一袭华丽傣装的女子;其发髻插枚碧玉簪,靓丽的脸散发山野灵性,给人无穷韵味。   场口成年不见女人。金老大坐在凉棚眼睛一亮,倏地站起,像给女人检查身体的扫来扫去。伙计们顿时眼睛发直,被女人起伏性感的曲线钩住,惊讶地狱怎么来了个美女!   女子心思凝重,举目后江场口和静静流淌的乌鲁江,以及日照下的远山孤云。伫立片刻,她款步走到金老大面前,双手合十问有没有一位叫“芦慕云”的中国人?   金老大抱着竹筒抽烟,抬头望了她一眼:“你是他的哪样人?”   女子顿时眼圈红润,指着洞子说:“我是他婆娘,你叫王八蛋滚出来!”   “啊——”金老大丢下“迫击炮”,“阿妹,你搞没搞错啊?他婆娘早就死了!”   “他骗人!”女子像被蜇了的,对着洞子凄厉叫喊:“芦慕云——你王八蛋躲我!”   “别叫了!”金老大倏地站起,“你也不想想,有你这样漂亮的女人,他不在天堂里享受,咋会赖在我这地狱里当屎壳郎!”   这女子就是阿香,远道找上门来。金老大的一番话,叫她忍不住凄然泪下,“我们夫妻遭难半路失散,他语言不通举目无亲,只有四处流浪,我成年寻找为他急白了头……”   膨胀雄性荷尔蒙的地方来了美女,伙计们呼地像发情的狗,丢下活计跑来,一个个垂涎欲滴的,热辣辣的眼里伸出手,都说有!你找的就是芦医生,他确实在这里干过!   金老大骂伙计们多嘴,同时心里发怵:芦医生埋得好深啦!谁知他师徒来这里搞什么名堂?到底是卧底的骗子还是窃宝的贼?!尤其对芦慕云,他恨得咬牙切齿,那次阻拦段爷切石,叫他至少少赚十万缅币!   想不到你芦医生也有今天!金老大漫不经心的说:“估计阿妹要找的就是芦医生,他确实在这里解过石头;可惜你来晚了一步,他拜了个老叫花子为师,两人结伴走了。”   堂堂医生,哪有拜讨饭为师的!阿香满脸愠怒,“这老叫花子使的哪门子妖怪邪法,竟挟持我男人不让回家!谢谢阿哥说个准确地方。”她首次捕获到慕云的踪迹,并寄予极大的希望。   金老大深表惋惜:“这芦医生也真是的,不陪年轻漂亮的妻子,却跟个老乞丐鬼混学哪样赌石;并听信谎言说仰光、泰国清迈赌石业兴旺,可以发大财!你去那里会找到他的。”   这话分明是推脱!阿香眼含冷笑睨视,“你以为我是随便找来的?老娘成年累月寻夫,昨天好不容易打听到下落,今天赶来你却说他走了,你该不是那‘老叫花子’吧?!”   这靓妹蛮不讲理,竟充他老娘!金老大有口难辩,起身说:“我带你去个地方就明白。”走到慕云住的窝棚,嘎地推开门:“你自己去看吧!这是他们以前住过的地方。”里面一片狼籍,坍塌的木板床,四处撒落的垃圾,呈现人去棚空,场景触目惊心。   阿香跬步走进,仔细搜索棚内每一个角落,极力搜寻慕云残留的气息。一眼瞥见一条破得稀烂的长裤,像她曾经洗过这旧物!抢步抓起翻开裤腰,模糊的中国商标仍在!这下由不得她不相信了,睹旧物才知丈夫艰辛潦倒,如饿鬼在这破棚里求生!对着破裤一声撕心裂肺:“芦慕云——你王八蛋丢下我……”顿时泪如雨下,伤心痛哭。   伙计们被其悲情感动,这女子太可怜了,驾车四处寻夫;一旦找来却人去棚空,音信又成渺茫。金老大当众撒谎太过分,要知道人家夫妻失散多揪心!其实芦医生阻止切石是番好心,他金老大却当成驴肝肺无情报复!有人端来凳子和茶水,怜悯地劝她休息一会。  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秋去春来(2) 阿香含泪发呆,这里曾是她男人的受苦受难地,他与这些蓬头垢面的人一样,像群屎壳郎在挖洞觅食;住在这囚笼般的茅棚,伴随着无尽的苦难。想起两人为爱惨遭磨难,从此劳燕分飞,她思念如潮,凄清的泪止不住地流淌。   伙计们在窃窃私语,难怪芦医生心事忡忡的,总爱独处高坡,原来是怀念他婆娘……想不到这女人美得这么痴情……难怪芦医生反感人家提亲,说没有人比他妻子聪明漂亮……   金老大怕伙计们说漏嘴,指着一伙人的眼窝喝斥:“再胡说八道,看我不撕你们的臭嘴!妈的,还不快滚!”一群人吓得赶紧去干活。   这些话飘进耳朵如针刺箭戳——原来她阿哥误认为她不在人世,至今仍沉溺在丧妻的悲痛中,并对她矢志不渝!这更加重了阿香的悲情,胸口紧揣她男人的弃物,仿佛嗅到芦慕云那熟悉的气息,由此心灵感应强烈,并与之神交。   司机轻轻走过来说:“小姐,时间不早了,我们还有很远的路呢。”   阿香醒悟地抬腕看了下手表,一抹酸泪叠好破裤,起身招呼司机:“我们马上去泰国清迈。”然后双手合十,对金老大深揖道:“给老板添麻烦了,如果见到我男人,请你务必转告一声,他婆娘还活着,并一直在四处找他。”   临别前,阿香伫立片刻,满眼深情地望了望茅棚和大马坎场口,依依不舍随司机上车。   奔驰像支蓝箭,划过大马坎场口,沿着乌鲁江岸,朝远山夕阳飞去。怀揣丈夫的弃物,两边景物纷纷掠过车窗,阿香仿佛感觉时光在倒流——   从格莫村庄回到家,她守着寂寞空房执拗地思念慕云。她一往情深献出女人最珍贵的情和爱,不相信他骗色骗财良心被狗吃了;这种信念愈来愈强烈,并忧心如焚,怕他在荒山野岭遭遇劫难。一旦病愈她迫不及待收拾行装。   她阿爸阿妈苦苦相劝,说慕云若有那份情自然会回,这长时间他杳无音信,找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有哪样用?如果找到他拒不相认,那可咋个整啦?!   她听得心如刀绞,继而愤怒:芦慕云——你王八蛋!就算绝情当面说清,老娘自尊自爱,对黑心男人不稀罕!你这样视感情如儿戏,竟一去懒得回头看一眼,你还是不是个人!   可是她忘不了芦慕云,有泪只能往肚子里流,红湿着眼争辩:“我阿哥绝不是那种人!黄昏前他去密###买药,人生地不熟、语言又不通,我害怕他翻山越岭出了意外!如果他真是无耻小人,我也要找;一旦当面问清,我就杀了他!杀不了就买通移民局,以非法入境叫他死在土牢!”   她阿爸听后大惊失色:“那一带山林确实是山兵出没的地方。尤其是晚上和阴雨天,他们蛰伏草丛或灌木,打劫过路的玉石商。这种事你阿爸碰到过两次。而慕云揣着钱和两件赌石,一旦遇到山兵……”他不敢说下去。沉思默想了好一会,抬眼忧虑地说:“看样子慕云出了大事,但是肯定没丢命,因为抢劫打死人会闹得满城风雨。他不回来,背后原因复杂……可怕的事还在后面,我们家碰到大麻烦了……”   她阿妈感到诧异,连忙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?!   她阿爸脸色扭曲怪诞:“你记不记得格莫村庄的司机,我怀疑那天他图谋不轨,有不可告人的目的……所以还是让阿香去找慕云,一旦找到,花再多的钱也要拯救这桩姻缘;待两人团圆,我们马上离开孟芒镇。”   她阿妈仿佛一下明白过来,吓得脸色骤变,连连点头。   到现在她仍百思不得其解,为什么阿爸提出要携家离开孟芒镇?现在她怪可怜她阿爸阿妈的,被这桩婚姻整得心力交瘁。记得从格莫村庄返回的车上,她迷迷糊糊听到阿爸阿妈在发愁,说慕云从中国远道而来,阿香一见钟情对他死心塌地,是两人前世有缘;现在生米煮成熟饭,万一慕云有个三长两短,她这大年纪,终生就毁了……   其实阿爸阿妈早有准备,见她执意要去寻找慕云,阿爸马上出门开回辆奔驰车,是之前为她买的,并聘请了这位司机。阿妈将行李备好,紧紧搂住她啜泣,千叮咛万嘱咐的。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秋去春来(3) 临行前,她阿爸再三警告,要她千万别去格莫村庄找黄阿妈,他怀疑这老婆娘用心叵测不是个好人,找她只会给家里惹麻烦!   轿车一旦驶出孟芒镇,她指使司机朝格莫村庄方向开去。并非她将阿爸的告诫抛到九霄云外,实在是陷于迷雾身不由己,这关系到自己和慕云的命运!今天一定要见到黄阿妈,弄清慕云是否找过她?   车一路颠簸,她忐忑不安。直到黄昏前,格莫村庄远远在望,奔驰像只蓝鸟落在木楼前。她推开车门边跑边呼唤。黄阿妈闻声出门张望,一看是她,慌忙迎接。   进屋她迫不及待地问:“我阿哥回来过吗?阿妈帮忙打听了没有?他现在在哪里!”   黄阿妈脸色渐渐凝重,“你走的那天黄昏,芦医生满身血迹提着药跑回。见人去楼空,他楼上楼下像疯了的找你。我追问路上到底发生了哪样事?他不肯说。唉,一个大男人,哭得那么伤心。之后在大院外呆呆坐到深夜,无声无息朝黑地里走……”   “阿妈——”听到“血迹”她惊叫,果然慕云买药遇到打劫!她抓住黄阿妈的手泪如涌泉:“您没说我还活着,在孟芒镇等他?没问他到底去了哪里?阿妈,您咋能这样……”   “我反复解释他就是不听嘛!”黄阿妈委屈得焦躁,“他说他是医生哪样都清楚,阿香患的是急性疟疾,高烧七天就是神仙也枉然……我追问他到底要去干哪样?可是,可是……”   “我阿哥是咋说的!快告诉我!”这下轮到她要急疯了:“阿妈您会说的,您会说我根本没高烧七天!过后您是清楚的呀——”   “当时你高烧不退说胡话,我被急糊涂了。”黄阿妈眼光顿时暗淡,“也晓不得他现在是死是活……他空手回来,说将两件赌石丢了,没有脸见你。走时回头对我傻笑,说马上要与阿香团聚,那地方清静平和、没有烦恼,说罢朝乌鲁江跑……”   “啊——”她脸色骤变,不等黄阿妈说完倏地冲出门。司机见势不妙一把没抓住,她朝外飞奔!一路上像只飞舞的花蝴蝶,跑得拖鞋丢失、乌发散乱、傣装如旗,临渊纵身一跳,一头栽进滚滚的乌鲁江——追赶她的男人去了!顿时格莫村庄传出恐怖的惊呼,人们纷纷跑出门救人!  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救的。人恍恍惚惚一路颠簸回到孟芒镇,接着被阿爸阿妈送到仰光医院。白色的病房日子漫长,像口活棺材;她花容憔悴,无时不在思念她的阿哥。康复后,她阿爸大骂黄阿妈从中作梗,断定慕云没有死,目前在为生计挣扎。   由此她又踏上寻夫路。鉴于慕云是医生,她找遍仰光、佤城、腊戌等城市的医院和药市,以及各大场口,每寻一处都是心力交瘁,失望而归。   这次在密###饭馆就餐,听临桌挖玉人谈论,说大马坎场口有位中国神医。她一个激灵跑上前打听,问清情况当即赶到金老大的洞子。可是,她阿哥早就离开,结果沮丧得揪心!但痛苦之余,她蓦然看到希望——正式得知她的男人还活着!从那帮挖玉人诡秘的神色中,她明白离与慕云见面的日子不远了,说不准“鹊桥”就在仰光“开公盘”,即翡翠交易会!   后江场师徒泪别,段爷日夜兼程赶回佤城。那里有段爷刻骨的仇恨!仇人叫赛当那,是佤城地痞、赌石界的富豪。当年段爷走下坡路接连赌垮,谁知人倒霉后院起火,小老婆与赛当那勾搭成奸,并写下百万元欠条欺诈。段爷被迫将两栋几千万的别墅作抵押,匆匆赶赴密###场口淘金。好不容易凑齐钱赶回佤城赎楼,赛当那翻脸不认账将两栋别墅据为己有,并霸占了他的小老婆。受此打击段爷一蹶不振,贫病交加重回场口谋生。绝望中他巧遇慕云,两人在密###呕心沥血攒钱。这次返回他要与对手在赌石场了断生死,并借此谋图东山再起!   第二天清早,段爷找到昔日的缅甸朋友,在街边酒家炒了几个菜,与之边喝酒边聊天,借此打听赛当那的动态,以及赌石场上的行情。   bookben.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秋去春来(4) 缅甸朋友明白段爷报仇心切,劝他忘掉过去的事,“好不容易在场口赌命赚回钱,洋楼小车去了可以重新买,老婆跑了再娶个年轻漂亮的,唯独安逸的日子难求;另外,赛当那也不是好惹的,你死里逃生又去找他斗,闹得不好要鱼死网破啊!”   后果确实够吓人的!段爷点点头,乜斜着醉眼说:“可是你不懂男人为哪样活着!这是老子一辈子的奇耻大辱,岂有苟且偷生不雪洗的道理!”拍着朋友的肩头哈哈大笑——   “每天吃山珍海味你腻不腻呀?洋楼小车都是身外之物;娶几房年轻漂亮的老婆,可是段爷我浑身筋是硬的,就那条筋软塌,瞪着眼看婆娘们卖骚的在床上含苞欲放;害得段爷我干着急,爱那个东西像狗咬尾巴的团团转,痒得钻心有劲使不上!最后只有当炊事兵——背上背口大黑锅,头上戴顶绿军帽,还要看她们偷人打炮!所以老子不干了,偏爱赌石,惊天地泣鬼神,瞬间断生死!兄弟,如果你这么劝朋友,就太小看你段爷了!”   缅甸朋友被说得老大不高兴,心想你明知华侨因勤劳致富著称才在缅甸受欺负,在军政府眼里,对华侨不过像掐死只蚂蚁。就因为这些,赛当那仗着政府不要你的命才怪!可是,段爷有解不开的血海冤仇,现在死心塌地要讨债,他再怎么劝也枉然。于是实情相告,将赛当那的所有信息全部抖出。   听说赛当那贩回一件赌货,今天正在酒店坐庄,段爷拍桌高叫:“这简直就是天意!”起身结账,谢过朋友,匆匆忙忙赶赴酒店。   密###的高档翡翠都运到佤城拍卖,赌石场一般设在酒店的顶楼密室。这段时期货源充足,各大酒店生意出奇的好,来了不少香港台湾泰国的华人玉石商,赌石场肤色黄多黑少。   这家酒店赌石场神秘隐蔽,门口有两个黑头青蛙样的枪兵把守。段爷走进狭窄的门,里面豁然开朗站满了人。平时爱嚼槟榔的老缅悄无声息,都神情专注盯着桌上的赌石。   赛当那在首席正襟危坐,见人到齐,做了个手势叫客人看石头。德高望重的大佬首先起身,打开聚光灯对着赌石用心地看;看完退出,叫下一位上场。石头被轮番看了一遍。   段爷躲在隐蔽处冷眼旁观。这是件莫龙场口的水石,白腊皮壳泛蛋青色,约三十公斤,石皮上满是绿色的松花;经聚光灯一照,石头通体碧绿。段爷眼睛盯着石头转,心里渐渐有底;顿时倒抽一口冷气,这石头进价不低,风险不言而喻!   看完货场子鸦雀无声。赛当那漫不经心抽着烟,挥挥手说:“大家爱得上就开价吧?”大厅骚动起来,马上有人投石问路:“四百万!”赛当那一脸傲气赖得理会,示意继续叫价。   下面开始交头接耳议论,这货确实不错,就那满身松花也不止四百万,这离货主的价位太远了。赌石场上什么样的人都有,有穿奇装异服的港台富豪、泰国装的华人珠宝商、头缠缅甸巾的佤城赌石名流;但分不清谁是真心买,谁是帮忙抬轿子,或者是来捣场拆庙的。   价格一路走高,快叫到一千万,照说货主该出手了。但是赛当那没有卖的意思,起身说:“这几乎是件明货,大家都是高手,但是价叫得太离谱了!”要马仔拿来牙科医生用的小砂轮,亲自动手操作,在松花上一擦一块翠绿!石头几乎擦去五分之一,无一处不是碧绿。   赛当那拍拍手上的灰说:“还擦不擦?再擦就不是这个价了。”见没有回音,于是拿起聚光灯照射——整件石头晶莹剔透闪着绿光,可谓色阳、种好、水足。   这下全场轰动,大佬们交头接耳:这石头一旦解开满绿,至少要卖二亿缅币!当即有人叫价:“二千万!”赛当那沉着脸不理。这时人气如干柴烈火,一个比一个叫价高——“三千万!”“四千万!”“五千万!”石头像长了翅膀的飞起来。叫到“六千万”打住,玉石商们开始凝神考虑,谁都知道担一分风险要赚三分利呀,何况价已经快叫满。    秋去春来(5) 沉默中有人忍不住高喊:“六千万还不卖?你已经赚得不少了,咋个也要留点我们赚嘛!”玉石商们个个像红眼狼盯着石头,等待货主重新开价。   赛当那感到很为难,“缅币八千万可以考虑……这价真的不算高。想赌石就得有胆量,不然好货放跑,运气再好也枉然。其实这石头几乎擦成明货,一旦解开八千万只是个零头。”   场面变得死一般地沉寂,大佬们都在痛苦的思考。这时有位华侨玉石商斗胆走上前,一把将石头箍在怀里:“怕死就不来赌石!我给你开个价——七千万!”   这价叫得赛当那脸色一沉,接着给人奥妙无穷的沉思,抬眼说:“能不能再加一点?” 其极力抑制内心的狂喜,一旦对方说不加价,他马上拍板成交,咬得这不怕死的憨包油一叽!到时就算这家伙哭爹喊娘也不行,赌石场认的是行规!没有反悔,只有杀身成仁、倾家荡产!   赌石如赌命!临到押上身家性命,华侨玉石商捏银票的手直哆嗦。正准备奋不顾身一搏,突然波索被人一把扯垮!“妈的开哪样玩笑!”回头惊得瞠目结舌,背后的人板着面孔,刹那间他脚板唿地窜起一股冰凉——是华侨老乡,昔日赌石界的风云人物!刹那间他怀抱的赌石像烧红的铁,倏地松手:“开到七千万你还要加价?我尿都被你吓出来了!”提起波索说上洗手间。   这时段爷在走廊抽烟,见其匆匆赶来,他目空一切懒得理睬。华侨玉石商惊惶凑近问:“段爷,这个价是不是高了?”段爷像吃了大葱的:“你咋个胡说八道,买不买关我屁事!”   华侨玉商犯愁,分明是你扯垮我的波索嘛?挠头明白过来,既然是暗示,就只能意会不能言传。于是大骂自己糊涂:“我咋个是吃牛屎长大的?谁晓不得段爷一句顶千金万金,今天我大难不死段爷就是再生父母!”   话说到这个份上,段爷心软下来,呸了他一声:“你这憨包是晕了头找死!看在华侨两个字上告诉你,这石头进价最多三百万!如果真是看得见的金山,赛当那为哪样不解开卖!”   江湖一张纸,一捅就破!华侨玉石商吓得魂飞魄散,七千万白花花的银子啊——他一家人的性命!行内人都知道赛当那心狠手辣,说不准瞬间叫他血本无归!他吓得脸色惨白,身子止不住地哆嗦,“段爷说的我明白……‘多看少买,十解九甩’……有这句话,我还赌他妈的个锤头!”掉头就走。   大厅里人等得焦急,这华侨玉石商一去半个小时不回,恐怕是痔疮发作在拉痢疾!   这时段爷推开门轻咳一声,打着背手、脚迈方步径直走到桌前,点燃烟一脸冷漠坐下。赛当那马上明白过来,心里叫苦不迭:讨债的来了!   昔日的风云人物重返赌石场,富豪名流为之一震!一个是赌石界的顶尖高手,一个是赌石奸商、富甲一方的翡翠大佬;两人有段江湖恩怨,今天是针尖对麦芒,好戏连台!   静谧中,大厅突然响起几下清脆的巴掌声,赛当那打着哈哈站起:“安静安静——今天是我赌石界的群英会,实在难得,借此机会,赛当那跟诸位兄弟讲个故事凑兴!”   ——从前啦,有对华侨老夫妻嗜赌如命,一次输得倾家荡产,被债主从抵押的木楼中赶出。夫妻俩只好在屋檐下过夜,捡来半边破缸当被子、缸沿做枕头。睡到半夜,听见罐子的米被抠得响,老婆娘以为是老鼠,用脚踹老伴。老杂种翘头一看是小偷!心想我穷得只剩半罐子米你还不放过?抽出头下的缸沿就势甩去,见砸得小偷哎哟一蹦老高,老杂种喝道:你还叫“哎哟”——这不过用的是“枕头”,你还没尝到老子“被窝”的厉害!   玉石商们像车胎漏气的,忍不住哧哧哧地笑。赛当那拍着桌子手指段爷哈哈大笑。   段爷咣啷放下茶盅,大厅马上静下来。“赛当那,段爷不会说这些无聊的话,只要你在赌石场——就不能言富,别笑得太早了嘛?譬如今天,你真敢开口,还哪样‘八千万’,我看卖到八十万就大赚特赚,不信你将石头解开看!”    秋去春来(6) 八十万?就石头上擦出的绿也不止这个价啊!别说赛当那不信,就是在场的华侨也直摇头,报仇要看个场合,段爷说这种话太没胃口!   “他是来捣蛋的!”赛当那当场翻脸,如果不挽回面子,他开到八千万的赌石立马变成打狗的石头——将分文不值!于是含着口恶气说:“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嘛,如果解开不止这个价呢,你今天又如何给大家一个交代?!”亲自插上电源插头。   “别别,别冲动嘛——”段爷急着招手叫他坐下,“我可没说要你解的呀?留着八千万不赚,何必卖八十万呢?”   这话更恶毒,是将他逼上绝路!赛当那喉管像卡着根鱼刺的愣住,半天缓过气来,“老杂种,你没回答我的话呢,想赖账不成?!”   在众人如芒的目光下,段爷吸溜下鼻子,手朝波索一搓:“我可没说不算数——八十万只多不少。你如果实在要赌,我俩各出一千万,这条件该不错吧?”噗地吐掉烟蒂,枯竹似的手指清点银票,啪地甩上桌,“谁有段爷这大的气概,老子天堂地狱都去过,输光了回玉石场养老!”   弄不懂段爷是什么意思,竟然下这么大的赌注?惊诧之余,接着在场人拍手叫好,今天是刀口舔血,比的是舌头功夫;但无论结果如何,反正总有一人要被割掉舌头!到时看“两个哑巴一头睡——没得话说”,那才叫够味呢!   赛当那望着段爷嘿嘿阴笑,“你就这么有把握……”眨着狡黠的眼踌躇了一会,手在口袋里摸索,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:“段爷,何必呢?我给你一个机会,只要向在场的人道个歉,反悔还来得及。不然,脑袋掉了晓不得是咋死的呢?”   “你就别可怜我吧——报仇谈哪样把握,今天赌的就是‘不是你死、就是我亡!’我先恭喜你发财——请!”段爷走到锯台,一按电源开关,锯子嗡地飞转,顿时寒风四起。在场人不禁打了个寒颤,一双双眼紧张地望着赛当那,接下来就是生死一刀了!   这时说什么都晚了!难道老怪物看出了什么?赛当那将石头抱上锯台,叼着烟轻蔑一笑,心想不会的,我就不信他是神仙!抱着石头正要朝锯口推,突然大厅爆发一阵狂笑——   “哈哈哈……”段爷指着在场人笑得老泪挤出,“你们咋还没搞懂?石头擦出的绿,与取下的绿是不一样的;于是都王八盯绿豆——对上眼了!”擦拭笑出的泪花说:“这赛当那也是个二杆子货,太没长进,咋就没看出它是‘暴松花’呢?你就别开锯浪费电了,让我拿走这两千万不就得了?不对——让我算算,加在一起你今天垮的是八千万!哈哈哈……”   大家吓得一跳,怎么就没想到是“暴松花”——即石头表面仅一层绿皮!它就像风情万钟的妖精,解开笼基叫你爱得目瞪口呆;待你真刀真枪心急火燎的,它却露出狰狞变成一把剪刀,“咔嚓”一声叫你死得面带幸福的微笑!   一听是要命的“暴松花”,赛当那顿时吃不准了,加之被段爷连笑带吓的,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,这石头怎么越看越像“暴松花”呀?但是不切会输得更惨,石头横竖卖不掉,人家还说他欺诈。别听老怪物的,切——只有切才有一线希望!   赛当那被段爷逼得像上法场挨刀的,紧咬牙关抱起石头,朝锯口一推——“嘎”地一声尖啸怪叫,顿时像锯人头的白浆飞溅!不知锯了多长时间,终于听到“咣啷”一声,石头锯成两半——像绿皮冬瓜在锯台晃荡,里面一片雪白!   顿时大厅鸦雀无声,只有锯子嗡嗡地空转。赛当那吓得脸色惨白,惊惶望着石头,额头的汗像下雨的滴——连本带利赔了八千万!他手撑锯台,突然像中风的一下瘫倒在地!   “哈哈哈……还有哪样比垮石头更开心的!”段爷举着双拳哈哈大笑,笑得涕泪纵横:“赛当那,你也有今天啦?叫你别高兴早了,我们还有笔债没算——把老婆和别墅还给我,不然我俩再赌一场!”说罢抓起桌上的银票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    风花雪月(1) 屈指一数已经三个月,段爷一去杳如黄鹤。慕云每天莫名的烦燥,原来生活中少了段爷,寂寞才变得如此可怕,无人诉说,无处排遣,日子变得漫长难熬。   这些时他在惶惶不安中度过,原指望靠治病、做中介赚点本钱,然后在赌石场以小搏大平地暴富。不料段爷一走,解石棚如遭遇寒潮气温骤降,昔日红火的赌石场门可落雀;玉石商们见这里人气不旺,陆续去他地赶场。没有人来,计划全盘落空,为钱他愁得没法!难怪“杨志卖刀”、“秦琼卖马”,没有钱英雄气短,如虎落平阳、龙游浅塘、鱼困沙滩,满腹经纶无法施展!   为此他心情寡淡,懒得开锯,石头在锯台旁堆积如山。如果是其他人,老板肯定破口大骂,认为是你想偷石头,说不准还要揍你。碍在芦医生的威望,老板忍了。   其实慕云并非偷懒,经三年勤苦钻研他积累了丰富的切石经验;并功德圆满完成对后江石的研究,从而练成超一流的赌石高手、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游侠。从这堆石头中,人家能猜出质地七分准,就算了不起的奇才;而他瞟一眼有十成把握,知道里面没有一件石头有绿,并且质地很一般。但是他只能韬光养晦,不能让老板知道这个秘密。   这时落霞满天,慕云坐在高坡凝望山岚渐起。老板见他不肯开锯,窝着火找来:“我晓得芦医生不想干了,这活太累,是大材小用;既委屈了你,洞子又实在耽搁不起。”   一听老板下逐客令,慕云只好起身打开电锯,拿起石头一件件地解。解一件甩一件,解十件甩十件,一堆石头快解完,没有一件有绿。他指着余下的石头说:“其实看一眼就晓得,这些石头根本不需要解,既浪费电又伤机器。不信你来试试?”   老板横了他一眼,沉着脸亲自动手;石头解光,果然无一件有绿。这下老板惊呆了,眼睛像鹰一样盯着他。慕云追悔莫及,这叫“技高震主,伤主财路”,更促使老板要他卷铺盖滚蛋!可是,所有的钱给段爷带走,最近又没有人上门看病,找不到钱他卖身又没人要。   老板叹了口气挨着他坐下,说几个月来洞子一直亏本,没一件有绿的石头;再这样挖下去只有破产。见慕云脸色冷漠一言不发,老板问能否帮忙想个法子?   慕云说:“这话我懂,何许有绿的石头藏在我棚里,不妨我们去查个水落石出。”   “千万别误会!芦医生是哪样人,谁敢放这种屁?”老板接着叫苦,说人家洞子接二连三挖出好货;而他的洞子挖的尽是些砖头、狗卵子石!分不到钱屎壳郎们像死了爹娘的,给抽“四号”都打不起精神,成天像张口雁打呵欠,动不动吵着要走。可恨的是,有人说他洞子像睡不出娃的婆娘,不通玉脉,充其量只能当防空洞躲人。妈的,现在洞子甩卖没人要,还要每天花钱养着;唯一的办法是给洞子冲喜,演“月下美人灯下玉”。   说到这里,老板甩下“迫击炮”:然而挑美人的事非芦医生不可!知识分子有内在气质,别说你打扮起来像放电的美男子,就算给你裹身破波索也有风度,漂亮阿妹见了不神魂颠倒哑声嗲气才怪!如果叫挖洞的屎壳郎出面,穿着破波索像讨饭的饿鬼;但人穷色胆大,难保美人安全,半路让他给先睡了,然后领回来叫我当冤大头,这“月下美人灯下玉”还演他妈的个锤头!   现在场口最老实的男人也要打破几口茅屎缸!叫这种人选美女更不得了,他蓬头垢面的,见了女人眼发直、笑得涎滴滴的,那搓刀般的手一摸,美女不吓出毛病,也会搓出一身鸡皮疙瘩;找不到漂亮的,到时他捡到篮子里是菜——丑得人倒抽几口冷气!别说勾引玉精,恐怕连念经的和尚也吓跑。说罢拍着慕云的肩头哈哈大笑。   原来要他去皮肉交易场!慕云砰然心动,皮肉交易新奇、刺激,女人的诱惑对男人像煽风点火的上劲。之前听段爷津津乐道,说那地方的女人臊得叫人如何受不了,玩起来如何花样翻新,手段如何将你折腾得翻江倒海。他从来没去过,听得心里发毛,男人谁不爱那东西,何况他不是吃素的和尚,机器不用点火就发动。伙计们邀过他几次,由于双方没有共同语言,与挖洞子的去那种地方他感到堕落、有失身份;但主要原因是阿香,总觉得她如影随行在监视他,害怕老天有眼,叫他愧对海誓山盟。现在雷打起来可以从树上指——是老板叫他去的,端人家的碗服人家管,为他猎奇提供了正当理由。   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风花雪月(2) 他清楚什么叫“月下美人灯下玉”,夜深人静、皓月当空,在朦胧的光影下,美人更显风情万钟;玉经灯光照射璀璨夺目,美得韵味无穷,叫人顿生倾慕。在缅甸,美女和玉被视为吉祥。每当洞子开张或中途亏本,老板选明月朗照之夜,在洞口设香案敬菩萨,随着和尚的念经声,美女轻衣薄衫翩翩起舞跳进洞子。玉精好色,受不了性感美女的诱惑被勾引出来。但是,你必须挑选年轻美貌的少女,当然最好是处女,不然勾不起玉精的性欲。   见慕云默认,老板交给他定金,说要选最干净最漂亮的处女,不然拿你芦医生是问;并交代赶紧洗澡打扮一番,展示美男子的勾引本色。风月场哪会有纯情玉女呢?慕云只当是开玩笑,抬眼天色,黄昏薄暮临近交易时间,于是拍拍屁股上的灰开始行动。   帕敢山下、乌鲁江滩是男人的世界,冒险家的乐园和坟地。挖洞子的个个衣不掩体,但一双双焦渴的眼燃烧着雄性的欲火。没有女人的世界是危险的,挖玉洞、赌石头都是拿命换钱,但是没有女人钱有什么用?白天劳累了一天,晚上没有女人放纵、滋润,精神无处寄托,就像缺水的花木枯萎。于是饥渴的男人像发情的狗,红着眼铤而走险,往往为偷情不惜被人打个半死。自然界的生态平衡在玉石场产生神奇效应,由此娼妓迅猛繁衍,赌石和皮肉交易成为场口最红火的生意。白天挖玉的像老鼠打洞地寻觅,玉石商们忙于看石头、打听哪个洞子挖出好货。一旦山川静默,月亮升起来,毗邻的皮肉生意场开张,娼妓们穿着花花绿绿的笼基和露脐短装,一路上花枝招展有说有笑去赶集。   皮肉交易场环境幽静,四周佳木竹林掩映,中间宽敞地像挂招牌的,长出一棵勃起的大柚树。为增添情趣、方便交易,里面摆着几圈石头做凳;等盼采购的有缅甸、印度、巴基斯坦,以及中缅傣族、佤族、白族等年轻女子;肤色不同,韵味各异,都长得颇有几分姿色,为男人提供丰富多彩的选择空间。娼妓挂牌很有讲究,坐在石凳上的是包夜,出得起高价她就跟你去住地拼命,大力开展矛盾论;靠在四周树杆的是现钱现货,随你钻进竹林野战;还有一种叫“打飞机”,只让摸摸捏捏帮你排爆。   这里肉欲膨胀,挖洞子的和玉石商像发情的狗,嗅着浓烈的雌性荷尔蒙气息,盯着女人的身子转来转去;相中后上前开价,一旦谈妥他搂在怀里手忙脚乱地赶本,开始要死要活心痛他的钱起来。   与这些裹着破波索的萎琐男人相比,慕云平添不少豪气和自信,穿着苹果绿衬衣、谷黄长裤,大有一览众山小的绅士风度。女人们用眼光跟着他,待他走近,或像叫春的猫挑逗,招手对他暧昧一笑;或摆弄性感身段,传递莋爱的信息。对此他表情淡漠,在场中转了几圈,没有一个比得上阿香。有几位长得漂亮的对他钩钩指头,但他认为是故作风骚,觉得那胸罩里塞着两只肥硕的死老鼠。俗话说生意如风,人家卖身不是选女婿,只见一对对或钻树林野战,或找地方擦爆“打飞机”,或像茭欢的狗拉拉扯扯慌不择路。结果他是瓜田里选瓜,越挑越差。时间已过十点,交易场人影稀疏,站着几个经不起推敲的歪瓜裂枣。   这下失误大了,没料到皮肉生意说风就是雨,原来人有“四急”,叫他的货比三家落空!现在容不得挑选了,再耗下去恐怕全是公的,只有捡到篮子里是菜。虽说老板大发雷霆,但总比甩着两只空袖子回去强。于是眼睛焦渴地搜索,急于在矮子里面拔将军。   正当扫描时,慕云眼睛一亮,黑暗处嬝嬝走出位女子,人约十###岁,身材匀称健美;虽算不上沉鱼落雁羞花闭月,但长得丰满灵性,女人味十足;尤其是那对呼之欲出的乳防,魅力无穷,叫人越看越耐看。   她提着笼基朝他羞涩一笑:“好不容易见到大哥,若爱得上,我们这就走……”说着手挽着他臂,紧贴身子说:“大哥,我也是中国人,今天有缘在异国相见……”    风花雪月(3) 慕云嗅到一股与汗酸味交织的体香,这气味浓郁,窜入心脾迅速膨胀;加之触到富有弹性的乳防,火呼地点燃。“等等!”他盯着笼基倒退一步,她恐怕半个月没洗澡;另外来这里的女人都不穿内裤!于是警惕地问:“阿妹原谅我的冒昧,你干不干净?为哪样躲在暗处?”   “这叫我咋个说呢?我说第一次来,但哪个会相信?”她淡淡一笑,“同是天涯沦落人,又有中国同胞情,只要大哥高兴,我心甘情愿……”   这话够挑逗够刺激的,越是美色越危险,出卖肉体的为钱不择手段,都练就编故事骗人的本领。他极力控制像毛虫爬心的欲望,坦言道:“我带人回去是办事的,你让我冷静想想。”裤子里货识不破,现在想不带个脏的回去都难。只怪自己心理阴暗,经不住涩情的诱惑;现在醒悟已经晚了,明白这是老板为赶他设下的圈套!   于是为难地说:“阿妹能否帮忙找个没上过床的?我付你中介费。”   这人实在呆得可笑。她低头伸出手,接过钱妩媚一笑:“走吧。”慕云愣住,冷冷打量对方。她被盯得不好意思,尴尬地说:“大哥,你给的是中介费,难道我这么贱?主要大哥是中国人,给那些黑老缅我不甘心……其实,人活得不容易呀!”   她眼里闪着泪花,样子凄楚动人。慕云的心像蜇了的难受,将就领回去算了吧?老天咋不睁开眼同情弱女子,为苟活她够下贱的,只有靠出卖仅存的自尊……慕云怕流露这种情绪,但又想不出适当话题,颇为怜悯地问:“阿妹来缅甸多长时间了?难道家里人不担心?”   这话太蹩脚,问得她脸色难堪,向他哀求道:“我们现在不谈这些好吗?只求大哥带我走,到时会讲给你听的……”   慕云不禁打了个寒颤,还以为自己是解放军,一个屁眼流鲜血的人,竟问人家治不治痔疮?“对不起阿妹,我只问你会不会跳舞?”她黯然点点头。“阿妹千万不要误会我是那种人,今晚没有别的意思,只请你在洞子里跳舞,钱是不会少给的。”   听到同意带她走,她眼睛变得明亮,仰着俏丽的脸亲密地挽着他:“刚从云南边境过来,打听到大哥是大好人,所以我一直暗中跟着。”   这不过是美丽的谎言,慕云没把这话当真;倒是被她的美丽多情迷住,与月下美人相依偎,享受她丰满性感的身体和带着汗酸味的体香,这感觉像轻烟、像解冻的冰河、像春风催生的杨柳,令他生出许多美好的遐想。同是流落异国的孤魂,这种浓郁的情感将两人紧紧吸在一起;由此他感觉对她有份不了情,是亲情、是怜悯同情,还是对同胞的责任感,他说不清。   想到她话里蕴涵着什么,慕云试探道:“来这里的都不是好人,我未必例外。既然你刚来缅甸,就不可能晓得我是谁,还说跟踪?”   她脸贴在他肩头:“大哥是那种人又咋样?如果长留这份情,我愿意嘛。”   见她故作风骚,慕云感到好笑,“你没回答我的话呢,就这么自信?到时会叫你失望的。”来这里的男人一旦价钱谈拢,手就不安分了,搂住女人像要死要活的,弄得笼基短褂散乱,心想你在道上混未必不知。   “不会吧?有道是‘女追男一层纱,男追女一座山’,大哥虽是医生,但未必例外?”她睁大眼故作惊诧,难为情一笑:“其实男人心里想的都是一样,哪有不想尝新鲜的?”   她怎么神秘兮兮的?慕云站住警惕地问:“是哪个告诉你我是医生?到底找我要做哪样?看样子你对这行沉着老练,很不一般。”   她明白说话失态,感到难堪:“大哥总不能问得人家不好意思吧,给个适当机会好吗?”   场口上的人都知道他是医生,这值不得卖关子;倒是她为什么来这种场合,还说“不好意思?”是勾引他,还是另有目的?他真被她弄糊涂了。   不知不觉回到住地,洞口香案已经摆好,人们正等待慕云到场。老板将他拉到一边:“她是不是处女?你干没干过她?”  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风花雪月(4) 这话太露骨了!慕云明白已经掉进陷阱,老板直截了当要赖他的工钱!于是极度轻蔑地睨视道:“老板你这是哪样意思?既然我芦医生是好色之徒,你何必叫我办这种烂事?我总算明白你的用意,现在赶她走还来得及!”   老板被说得很不自在,转而像警察传唤小偷的喝她过来,“叫哪样名字?”她求救似的望着慕云,声音小得可怜:“阿慧。”对这种问法慕云脸色难看,她毕竟与自己同种同国。老板不耐烦地喝斥:“你还愣着干哪样!快去换身漂亮衣服!”接着叫和尚们开始。顿时香案上香烛齐明,伴随着法器的敲击声,诵经开始。   慕云没有心情看这场闹剧,径直回到窝棚。孤独使他学会了抽烟,在黑暗中将乡愁与寂寞一同点燃,生命伴随暗红的烟头烧得一闪一闪的;这样可以沉浸其中,想很多茫然的往事——他金色的少年,远大抱负的青年;故乡宁静的老屋,父母远方的呼唤,兄妹天各一方;还有他忘不了的“罂粟花”——阿香,是他这辈子心灵难于愈合的创伤!异国孤旅,今后路在何方……思想的天空是没有人阻挡得了的。人生一世,草木一秋,都不过是这世上的匆匆过客;由此感谢命运的眷顾与诅咒,给了他苦难的财富,使生命之舟四处漂泊。   可叹的是他技高震主,今后再也不能解石了。即便是“月下美人”的结果好,老板也会为赖工钱赶他走;结果糟,老板会说他半路睡了阿慧,坏了洞子的风水。当务之急是要想法子另谋生路,可是有阿慧这个心病,叫他旧病未了添新愁。   段爷走了三个月也没消息,估计凶多吉少;因为段爷喜欢感情用事,太相信人,遇事又不冷静,缺乏心计。而赌石场是斗智斗勇的最高境界,其危机四伏,遍布地雷陷阱;就算你是赌石高手又怎样,有勇无谋叫你死无葬身之地!想到此,慕云心里忐忑不安。   夜半静谧中,响起轻轻的敲门声!他悚然打开门——是阿慧!她头发散乱,衣裙撕破,脸上神色慌张。慕云明白过来,带着羞辱的目光欣赏这凌乱的美,老板与她成交了!性一旦变成交易,世上没有君子小人,只有罪恶。想象得出当时的场景,她被剥得光光的,展示女性钩魂摄魄的胴体,在灵与肉的尽情茭欢中,享受生与死的畅快。   慕云醋意十足:“你还说你是中国人?老缅给的钱该不少吧?”   这一问不打紧,阿慧的眼泪夺眶而出,“老板叫我干那事……我死活不从,他打我了,说我先跟了你……只好拼命逃出,到你这里躲避……”   慕云一听头都是大的,“这王八蛋一胡说,你就朝我这里跑,这不是合伙叫我说不清!”   在这里老板花钱你卖身,天经地义;“月下美人”结束,他不一石二鸟睡你才怪!现在想起真是愚蠢之极,听信老板的假话,他成了无耻的皮条客!然而,即便请回的是处女,老板玩了不认帐,他睡没睡阿慧横竖一个样。这是有钱人逼良为娼的世道,可怜她饭钱没赚到,衣服被撕成这样!于是怜悯地说:“钱由我付给你,还是回去吧……”   “我咬了他!不是我要的人,给再多的钱也不行……大哥,你晓得我为哪样来找你?至于中国女人值多少钱,你最好去问你的老板……”阿慧低头啜泣。   一个韵味十足的女子,竟半夜找来!妈的,棚子怎么这燥热啊!慕云浑身颇不自在,自从她进来就说不清了。他不知所措地掏钱:“你还是拿着……要不然,我送你回去。”   “大哥是不相信我……”她抬起满脸泪水,解开上衣露出累累伤痕。他顿时愣住:两座高耸的乳峰触目惊心,遍布被抓出的血痕!难怪老板兽性大发,这光润如玉的身子,曲线优美性感的身材……这像弹奏“十面埋伏”,惊心动魄,老板见了不憋坏零件疯得吃人才怪!   “大哥——我真的无路可走了!”她扑到他怀里哭诉:“在缅甸我没有亲人,只有将这身子托付,求你收留……以后大哥看不上,我不怪,再去找地方谋生……”    风花雪月(5) 阿慧的泪与柔情使他陶醉,瞬间情绪冲动如火山爆发,与之忘情热吻;抱起阿慧放倒床上,一把褪下笼基。她坠着长发慢慢仰倒——那平滑的小腹、茂盛的草地、起伏的峰峦……他浑身像烧着火的上床。悚然间,胸前坠下阿香的信物——那枚碧绿晃荡的玉佛触目惊心!   他惊惶迟疑,脑海闪现阿香与他私奔,以及格莫村庄的山盟海誓!现在他与阿慧一面之交,相比之下,与无耻的老板有什么两样——趁人之危凌辱弱女子,堕落得像萎琐的嫖客和畜牲!更可怕的是老板会恼羞成怒上门,捉奸在床,将他赶走!想到咚咚的捶门声,他像打霜的茄子蔫了。   她含混不清的呻吟,翕开眼见他狼狈下床,拿过笼基给她盖上!就像吮得酥痒入骨的奶头被人拔掉,她陡遇寒潮、遭此羞辱,气得甩掉笼基站起:“你戏弄我,认为这身子不干净?作为医生你都看见,应该清楚!”   慕云穿上衣,垂头掩面坐下,“对不起阿慧,我不能这样……”   她泪水溢出,“我当你是中国人,指望有个依靠……哪晓得你不是个男人!”   “其实我心里有人,不能对不起她;另外,在中国这是犯法……”他羞愧得不敢正视。   “骗人!你心上人死了!”她一抹泪水:“实话告诉你,是有人要我找来的!想不到你他妈的是个懦夫、伪君子——把我朝火坑里推!”穿上衣就走。   “你说哪样!”慕云感到惊诧,拦住她说:“讲清楚了再走,不然我送你回家。”   “我没有家!别碰我——你当我是哪样人啦!”见慕云拽住不放,她掩面抽泣:“逃到缅甸,见华侨就打听有没有逃来的中国人;滞留格莫村庄,黄阿妈说你会收留……一个月漫无目的地找啊找的,流落到后江场,才打听到要找的人……”   慕云大吃一惊,正如阿慧所说,半个月前跑信息的敏顿带来黄阿妈的口信,说同情他在缅甸孤独需要女人照顾;碰巧有位云南女知青,条件不错,如果找上门求他务必收留。当时他一口回绝,说自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,一旦成家会把这姑娘害得更惨。敏顿感到为难,说这姑娘已经在路上。现在他恍然大悟,难怪阿慧躲在暗处的,原来用语言挑逗是试探他是否靠得住。为此慕云心头一热,感激黄阿妈用心良苦;同时自觉肩上多了一份责任,对阿慧的同情油然而生。   这时阿慧仍在啜泣。刚上高中,遇到全国闹“文革”,她的大学梦破灭;接着赴云南边境“接受再教育”。本指望扎根山寨,继续追求理想和抱负;可是残酷的现实令她心灰意冷,山里人穷得不可思议,平时知青点靠“两菜一汤”——野菜、腌菜、米汤;青黄不接将芭蕉杆切碎,加点米像煮猪食的充饥。她们橡胶农场劳动异常繁重,成年累月有开不完的荒、种不完的树。但是最苦的是思乡,边境农场实行半军事化,监管特别严,不准请假回家;同时受周边苍莽的森林封锁,男女知青只有望山兴叹。   听边境老人说“穷走夷方急走场”,到玉石场挖宝能暴富。当时穷疯、苦怕了,于是她胆大包天偷越边境,发誓挖到稀世珍宝,梦想成真赚座金山。一路上她翻山越岭风餐露宿,见到山寨如见救星,乞讨遍沿途的土著族。整整三个月比在地狱走一遭还苦,到达格莫村庄她奄奄一息,饿倒在路边。是黄阿妈救了她,说正好有位中国医生去了场口,只要找到,他会收留的。她把密###当成星星月亮,可是现实触目惊心,像兜头一桶冷水!这里是男人的地狱,她梦寐以求的挖玉发财彻底破灭。场口星罗棋布方圆十几里,她人生地不熟,找人像大海捞针,一个月忍饥挨饿,边流浪边打听……   慕云听得心里满是酸楚,自己的妹妹也是下放知青,每次靠爬煤车回家;而阿慧是下放云南边疆,原始森林贫穷落后,生存比他妹妹险恶得多。联想自己和一代知青的命运,慕云不由得心如潮水,对阿慧深表同情和怜悯。   可是,他现在穷困潦倒,随时要被老板赶走,到时两人在哪里安身?又如何养得活阿慧?于是叹息道:“今晚你不要走了,不然我对黄阿妈如何交代?可是我现在穷得快讨饭,前面是条死路,只有赚到一笔钱,我才能答复你……”   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风花雪月(6) 听他真心挽留,阿慧擦拭眼泪说:“你咋把人家当成要债的,我都这么大了,你哪年才能赚到钱啦?”走到床前铺好被单,瞥了他一眼,“我不会叫你为难的,你答应我就留下;不然我马上走,跟黄阿妈告别,另作打算。”   慕云埋头坐着,一支接一支的抽烟。之前他就在谋划一夜暴富,只是犹豫不决怎么也下不了手;现在被阿慧的悲情逼上梁山,决定铤而走险!扔掉烟头站起:“阿慧,我答应你了!明天断生死——我们要么上天堂,要么一同下地狱!”   见阿慧满眼疑惑和期待,他一把将她抱在怀里,吻着她的额头悄悄告之暴富计划。“委屈你了阿慧,如果同意就点个头;但明天是闪失不得的,要做得天衣无缝,不然就死定了!”   一听要她瞒天过海,阿慧吓得浑身直哆嗦;可是她实在没有退路,睁着惊恐的眼含泪点点头,一下扑在他的肩头,胸口起伏呜呜哭泣,凄怆的泪将他的衣襟洇湿。   “愿老天爷睁开眼,可怜可怜我们沦落天涯的华人吧……”慕云仰天祈祷,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,一分钱难倒英雄汉;如果能死里逃生,我俩就远走高飞!”他为阿慧擦干泪水,抱了床被子,推开门朝解石棚走去。   第二天场口的晨雾未开,慕云坐在解石棚外的高坡,取出玉佛,凝望明月西沉下的黑山白水,执拗地怀念阿香,以及那段难忘的岁月;可是如今,落花流水春去也,天上人间……   埋藏宝藏的场口,是苦难深重的男人世界,来寻梦的都肩负着沉重的家,所以不知有多少“孟姜女哭长城”在这里发生。故事无一不凄楚悲凉,听后叫人长叹短吁心潮难平。   据雷打场口的人说,不久前有位富家女子来此寻夫,见钻进洞子挖玉的有人像她男人;于是堵住洞口朝里面凄厉地哭喊。洞主无奈将所有的人叫出。她不相信,说分明看见她男人,亲自钻进洞子搜寻;出来失望之极,坐在洞口哭诉夫妻失散的悲惨遭遇,然后泪流满面驾车离去。围观的穷汉都欷歔不已,天下竟有这等痴情女子,几年历尽艰辛矢志不渝地寻夫。这故事太心酸了,过后他为这痴情女不知难受了多长时间;仿佛这女子就是他的罂粟花,其遭遇与他们不谋而合!可是阿香已经化蝶西归,寂寞芳魂无觅处。   这时阳光渐渐驱散晨雾,清澈的乌鲁江像条流淌碧玉的天河,随着乳白色的山岚远去;巍峨的帕敢山云遮雾障,披着神秘的面纱。这一切就像他今天赌石,潜伏生死莫测的风险;但不论成败与否,都要逃离这著名的后江场!今后他就如同这天上的流云,付于苍茫飘泊中。   场口渐渐苏醒,吆喝声刺破晨雾。玉石场上,多数人是历代落籍以此为生的华侨。听到吆喝,伙计们陆续钻出茅棚,边擦惺忪的眼边扎破波索,拖着双赤脚来到洞口。卸下工具大伙像猴围在一起,抱着烟枪轮流抽大烟,将体内的精气神榨出,为进洞子拼命作准备。   老板在现场厉声催促,将伙计们一个个赶进洞。见到慕云,老板打了声招呼;然后凑过来坐下,抱着竹筒抽了会烟,抬起狡黠的眼说:“昨晚玩得开心吧?那阿妹的奶子美得扎眼,大得一把抓不住,像喂娃的挤得出奶。之前你肯定干了她,不然她昨晚咋钻进你屋里?”   承不承认都是那回事了。慕云淡漠一笑:“你咋把我当成吃斋的和尚?老板花钱我享受,连憨包都会沾便宜,我为哪样讲客气?如果辜负你一番好意,到时会骂我狗子坐轿不受人抬举。”   这话像捏住老板下身,顿时眼睛一鼓,颈子僵硬憋气似的;过后恶狠狠地不服气,“照你这么说……是不是把我当猴耍了?!”   慕云不置可否,郑重其事地说:“我正准备找你呢,把工钱一算,我今天就走。”   老板愣住,继而哈哈假笑:“工钱暂时没有,给‘四号’你又不要,等我卖了石头再给。准备去哪里发财?”   慕云不跟他扯淡,“我们师徒在这里治病、赌石,为你赚了多少中介费?就这几个工钱,你既拖欠不给,又变着法子赶我,今天我俩是爷死娘嫁人——算完工钱拜拜!”   书包 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风花雪月(7) “逼也没用!”老板火了,“明知我为开伙的钱发愁,你这不是落井下石!”   “别哭穷啦——”慕云瞥了他一眼,“你手上不是有件赌石吗,咋个能说没有钱?”   “我卖给你要不要?”老板一甩竹筒水烟,提起这件赌石他就恼火。   慕云指着老板:“这可是你说的呀?你把高佬叫来,卖掉赌石分账,说不定你大赚!”   老板一听跳起:“亏了你用哪样赔!那可是二十多万的货啊,你的工钱只是个零头!”   高佬是赌石界如雷贯耳的人物,也是密###首屈一指的华侨富豪。他每回看石头都是一口价,就算吃亏上当从不改口。其眼力比解石头的锯子还厉害。几天前高佬来这里看石头,开价十八万,按行情这个价不吃亏。石头上的线都划好了,准备抱上锯台切;老板临时像害牙痛的要加一点,高佬一听丢下石头掉头就走。   见慕云满面愁云缄口不言,老板心里感到好笑,高佬是什么人物,与他赌石你这不是“狗进茅坑——找屎(死)!”睨了他一眼,心想要我给工钱,你就等来世吧!拍拍屁股起身。   “你咋个走!”慕云脸色冰冷可怕,“当真想拖死我?跟你说把高佬叫来,将石头一卖算帐付工钱,我俩各走各的阳关道!”   这家伙认真起来难缠,老板懒得费口舌,伸出手要他给钱。心里只是冷笑,你骗得了谁呀,段爷走时你只差没把裤子脱给他,当我像你是猪头啊?   “不要在门缝里把人看扁了嘛,我叫你看看这值多少钱!”慕云朝窝棚喊了一声:“阿慧——出来!”门吱嘎推开,阿慧梳妆一新走出,如玉树临风出现在老板面前。慕云冷冰冰地盯着他说:“这是我婆娘,我把她卖了!你看这身材,前凸后翘的,性感呢,哪个男人见了不流涎?你说说看——她值不值二十万?”   男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,老板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,联想昨晚,他眼睛色迷迷的发直,吸溜下鼻子嘿嘿一笑:“我不信,一夜情就睡得这么亲热、执着?别逗啦,想要我上当啊?”   阿慧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,一跺脚:“你咋个要卖我!搞没搞错啊?!”   “这是被老板逼的。”慕云神色凝重地说,“只有先担此风险,处于死地才能后生;不然我们就此分手,没有吃住,还奢谈哪样夫妻!”   老板咧着黄牙乐了,“阿慧—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哟?打个比方,赌石嘛说不准像吹猪尿泡,一不小心——嘣嚓!也难说你成全他是抠错胯子,帮别人抠破皮,自己还没止到痒。”   阿慧瞟眼阴阳怪气的老板,又望望一本正经的慕云,“看样子情不能当饭吃,你能不能说具体点,让我有个选择?”老板也想入非非,愣愣地望慕云。   “那件石头对老板不过是二十万,对我却是逃出地狱的契机;然而老板为两万块的差价不卖,是用心歹毒,想赖掉工钱将我逼走;最终害得我死不了,他也活不好。所以只好将你暂作抵押,借他的石头把高佬叫来,只有杀身成仁兑现工钱,我们才能找到活路。”   担两万块风险赚到阿慧——值得!老板乜斜着眼:“此话当真?不同意就是王八蛋!”   可是最终苦的是阿慧,在这场惊险游戏中,慕云拿她在风口浪尖上钓鱼,要么变成这黑老缅的泄欲工具;要么虎口拔牙成功,慕云带她双飞。   阿慧听后吓得花容失色:“大哥,拿到工钱之后呢?!”   慕云的话从牙缝挤出:“如其像这样猪狗不如地苟活,倒不如瞬间断生死!赌垮——坡上有绳、乌鲁江没盖盖,我俩结伴下地狱!赌涨——平地暴富,我赎你远走高飞上天堂!”   为了那一线生机,阿慧饱含泪水说:“可怜我是砧板上的一块肉,剁来剁去都是你。”   老板一听像捡了个大便宜的,想起昨晚捏到那对奶子要死要活的,给一万块她都不干!这下他来劲了,“今晚我要与阿慧疯得抽筋,看谁还敢临阵逃跑!”说罢心里像开出朵花,嘿嘿直笑,我承认你芦医生解石头有眼力;但高佬看过的货错不了,与他斗法,你胆子未免太大了吧!赶紧拿出纸笔写好合约,每人一份,然后急不可待跑去找高佬。   书本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风花雪月(8) “大哥你咋个做这种事嘛!昨晚为哪样不说清楚!”世上哪有弄回老婆自己不上床的,却留给这黑得像牛屎的老缅糟蹋!阿慧委屈得泪花闪烁,恨不得扑上去咬他几口。   原计划叫阿慧勾引老板借出赌石,但是这家伙太狡猾,万一遭到拒绝就全功尽弃;于是只好临机应变,冒险兵行危道!   慕云望着远山说:“有些事是江湖一张纸,捅破了危险得很……我们是一面之交啊——能有这种信任,对我真是恩重如山。”   他瞒天过海要的就是这种效果,后面更加凶险莫测;诡诈之事是人算不如天算,“走麦城”是天杀关羽,岂奈人何!何况他今天要一石三鸟,既赌石,又赌人和命运,可谓三处都是千钧一发!目前暂时稳住了老板,接踵而来的,他不敢想象……但是,只要一丝差错就功亏一篑,赔了夫人又折兵!   也别小看阿慧,她还不至于傻到受制于人,去听信你们这些臭男人的胡言乱语,无聊到拿女人的下半身做买卖。她已作好打算,一看情况不妙,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!只是她现在无路可走,为活命遭此羞辱实在下贱,叫她怎么咽下这口恶气!   想起这些阿慧泪花盈眶,抖着合约叫喊:“芦慕云你听着——今天不论成败与否,我都要忍辱留下这张卖身契,叫你做男人做得羞耻,一辈子抬不起头!”说罢叠好贴胸收藏。   愧疚中慕云眼睛一亮,心骤然紧张——高佬来了!后面跟着马仔和玉石商。这些人前呼后拥,像高佬随时要丢骨头的寸步不离。人气对慕云太重要了,他看到的是条环环相扣的发财链,这条链今天有效,明天作废!于是马上起身恭候。   高佬五十岁左右,中等身材,长得黝黑结实,与段爷同是缅籍华侨,两人名气都很大;但他瞧不起段爷,双方关系势同水火,若不是段爷去了佤城,用八人大轿也请不动他。   马仔赶紧搬来靠椅塞到高佬屁股下。落座后他伸出手:“石头呢?”老板屁颠屁颠跑进屋,从保险柜抱出件南瓜大的赌石,轻巧放在桌上,“还是那天的货——白皮山石,有几处芝蔴松花,无蟒带。”高佬眯着眼验完货,抬头打了个响指,叫马仔给钱。   一摞摞的钱摆在桌上,老板沾着口水数,数着数着忍不住笑出声来——妈的,过了这一村就没有那一店,货都成交了,你说阿慧还会是谁的?   阿慧看得惊心动魄火烧眉毛,而芦慕云还像母鸡下蛋的蹲着,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没把她急死!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无动于衷,再不想办法就完蛋了!   钱货两清高佬起身,马仔赶紧打开麻袋装货。慕云抱起石头问:“切不切?”   玉石商们求之不得,抖着手中的钱袋怂恿高佬现切现卖。   高佬摇摇手中的雪茄:“我看过的货还会错吗?不切,到时候卖个大价钱!”   “把牛吹死了还怪它发瘟呢!”慕云直摇头。大家眼光怪怪地望着,他指着石头说:“你们没看见高佬在打肿脸充胖子?这石头上的线是他上次划的,若不是我们老板为两万块差价,高佬早就切垮了!”   大家咋听都感觉不对头,这伙计好大的口气,竟敢在高佬面前放肆?高佬气得脸色发青,指着老板吼问:“他是哪个洞子钻出来的屎壳郎!”   老板魂吓飞了:“是我洞子钻出来的,解石头的中国佬!”他没料到芦医生关键时刻打横炮。   既然接上火谁也别想跑!慕云盯着高佬冷笑:“连神仙都难断寸玉,何况你是高佬?哼,还假装发火,你若当真不妨当场赌一把。”   火上加油机会难得,玉石商们高叫切石头!我们现钱现货,叫中国佬把头夹在胯裆里!   这下把高佬逼上绝路,但他不肯被个伙计牵着鼻子走。于是目空一切喝道:“我高佬是哪样人,竟敢在老子头上指手画脚!杂种——玩这套你还嫩着呢!”   慕云将石头塞进蔴袋:“你认输不就得了,何必拿块老脸杂种杂种的遮羞?”   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风花雪月(9) 噫,口气不小!玉石商们糊涂了,像打狗欺主的叫:高佬不能便宜他!这解石头的伙计太张狂,他晓不得跟谁说话呢!高佬如果不切,岂不是让他上头屙屎——弄得满脸恶臭!   慕云眨巴眼害火眼的争辩:“其实我并非为难高佬,只是他不该欺负我们老板!今天高佬有牛皮就到别处吹,来我们洞子还得夹着尾巴做人!”装好石头提起:“抬走吧!”   高佬倒抽口冷气,像被人捏住喉管的,是走也不好,不走也难办。老板见状恨不得拿竹篙赶:“高佬您还是赶快走吧——何必跟个不懂事的伙计较真呢!”喝令马仔抬货。   慕云挥挥手要高佬走,“你看我们老板多大度,怕高佬赌输没有面子。反观前天高佬反悔退货,做人实在太没胃口!”   老板忍不住大喊冤枉,凑过脸准备戳穿真相。高佬恨得啪地扇了他一耳光:“两人一唱一合,欺人太甚!”咬着雪茄冷笑,心想中国人哪会赌石!“过来杂种——咋个赌法?”   “如果高佬实在要赌,我只好奉陪。”慕云腾出麻袋的石头:“我输了付钱,这石头白送你;高佬输了,就自己看着办吧!”   “不行——杂种,你话说满了!”他高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,指着石头说:“照原来的线切,一刀不见绿,石头白送你!不然,就切下一条手臂——杂种你敢不敢答应!”高佬高喊马仔过来:“把他按在锯台!”想用血腥的赌法吓阻,以便趁机脱身。   “滚开!”慕云推开马仔,将石头抱上锯台:“不就是锯手臂,高佬我答应你了!”   两人唇枪舌剑,吓得阿慧一脸惊慌左顾右盼,这不是切石头,是切她!慕云一按开关,只听锯子呜地旋转,她的心一下拽到嗓子眼,随时准备拔腿就跑!   “神仙难断寸玉”啊,他今天是赌命!一旦赌垮就锯手臂,血腥得叫人心惊胆战!飞旋的锯片白光晃动,水雾喷射溅在脸上冰凉透骨!慕云的心像擂响鼓的,抱石头的手直颤抖;一旦推上锯口,嘎地撕心裂肺怪叫——顿时手臂酸痛发麻!不像锯石头,倒像锯他的骨头!   阿慧哪听得这种刮锅、刮玻璃、驴叫的声音,掉头拔腿就跑!这边锯子在怪叫,那边像捉贼的吼叫——阿慧在前,跑得脸色苍白;老板在后,撵得激情澎湃。   而在场的像看枪毙人,裆里两个蛋被丝线栓紧——一下扯到嗓子眼,吓得大气不敢出!直到嘎地一声石皮切飞——划线的石面雪白一片!一切都停止了,只剩锯盘嗡嗡空转。   慕云直愣愣盯住石头,突然脸部一痉孪,丢下石头发疯吼叫:“垮了——高佬——垮了啊——”仰面跪地笑得泪流满面,浑身颤抖发出恐怖的嚎叫。   这时老板揪住阿慧的头发,一路拽得她龇牙咧嘴的,拖回朝慕云面前一推,怪声怪调的说:“一对行骗的狗男女,竟骗到老板头上来了!”   慕云一抹泪水站起,“放手——”甩起啪地一声脆响。老板被突如其来的耳光打懵了,一眼瞥见石头,像看到无头鬼的一颤,捂着红脸灰溜溜地走了。阿慧当即瘫倒,拍地哈哈大笑,接着捂住脸失声痛哭。   慕云也不言语,蹲在地上重新划线,抱起石头朝锯口切了一刀——嘎地露出一汪银钱大的绿!有玉石商惊叫:“四十万我卖了!”慕云不理,又切了一刀——切出筷子长的一段绿!“六十万六十万——不切了!”慕云不卖,改擦,将切出的绿推大。   正准备切第三刀,锯子嘎地停止——高佬拔掉电源,抱起石头一脸假笑:“不要切啦,这石头我买了。”示意马仔甩给他一百万,扬眉瞪了他一眼:“妈那个疤子,老子算认识你这中国佬了!今天输得口服心服,你还有哪样不满意的!”叫马仔装袋,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了。   慕云将老板叫出,甩给他两万赎金,要回字据撕碎,迎风一撒;然后朝后江场口噗嗵跪下,仰面举着双拳叫喊:“段爷——儿子终于练成亡命赌徒!感谢苍天眷顾,从此我芦慕云今非昔比,脱离苦海跳龙门!”起身一抹泪水牵着阿慧的手,回窝棚收拾行李。   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风花雪月(10) 这时棚外有人高喊:“芦医生——段爷出事了!”是敏顿,一脸惊慌跑来。   这不过是迟早的事,慕云并不感到意外,但想不到来得这突然。问到底出了什么事?   敏顿在场口专门捞信息赚跑腿钱,哪个洞子挖出好货他最清楚,转手将信息卖给玉石商;他为人诡秘,在场口以精明过人著称。由于眼观四路耳听八方,得到的消息快且敏感。   “我一时讲不清……”敏顿气喘吁吁的,“之前听说段爷一到佤城赌石暴富;今早有位朋友捎口信,说段爷垮得一贫如洗,要你赶快去佤城,晚了恐怕要出大事!这消息假不了。”   慕云感到事态严重,问:“现在弄不弄得到车?”   敏顿大包大揽,给信息费也不要,说:“只求芦医生收我当马仔。今天你发财赢的是高佬,这一炮走红名声就是财富,今后你就是前途无量的芦老板!”转身就去备车。  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,场口最有名的马仔送上门,并且什么都帮你准备好了,慕云顿时松了口气。对此阿慧心里惶惑如鼓,满心欢喜突遭变故,忍不住唉声叹气。   慕云愧疚地说:“委屈你了阿慧,先到黄阿妈那里玩几天,待佤城的事办完我马上来接你。”阿慧听后脸上落满严霜,伤心的泪夺眶而出。   见阿慧含泪不理,慕云拿出一大笔钱作开销。她极不情愿接过,顿时泪如坠珠:“大哥啊大哥,阿慧这是拿脸和命作赌具,你该晓得信为万世之本啦!”   对着阳光普照的后江场,慕云动情地说:“此生契阔,与子相悦;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……有苍天作证,不然我芦慕云罪不可赦!”牵着阿慧的手,亲自送她去格莫村庄。    乱云飞度(1) 世界上的珠宝商没有人不知道佤城,它是缅甸著名的第三故都,现代第二大城市,地图上叫“曼德勒”;其面积相当于中国的地级市,地形像一个马蹄形的盆地,东南北三面环绕耸立的高山,西边开阔的平原一望无际,其间流淌着著名的伊洛瓦底江。在这个围得密不透风的盆地里,三面高山阻挡孟加拉湾吹来的海洋季风,所以气候显得十分闷热,一年有八个月像中国的三大火炉。   佤城的街道阡陌纵横,路面宽敞洁净;两边是缅式尖顶平房,高楼大厦不多。然而佤城注定是座色彩斑斓的城市,沿途的亚热带树木被烈日烤得绿油,身着鲜艳笼基、彩格波索的男女行走其间,更增添佤城的秀美;在绿荫掩映中,随处可见气势恢宏的金顶寺庙、镇邪白塔。在艳阳高照下,佤城风情万钟、满眼异国情趣。   每天清晨,寺庙低迴的钟声穿透晨雾,送来佤城的黎明,也激活伊洛瓦底江吹来的缕缕清风。接着一队队斜披杏黄袈裟的和尚走出寺庙,抱钵沿街化缘。市民拿着食物在门前等候,施舍成为早晨的一道风景。   慕云携敏顿匆匆赶到佤城,找了几圈不见段爷的踪影。他举目阡陌,感到迷惘茫然。佤城的早晨也十分闷热,他满脸挂着汗珠与敏顿漫无目的地寻找,不知不觉来到佤城著名的三十四条街。与早上的冷清相比,这里别有天地,满街是熙熙攘攘的人,手里拿着宝石、戒面、手镯之类的明货在兜售。找了一大圈,又热又累,两人租了一张茶桌休息,边喝茶边欣赏珠宝交易。   七十年代,翡翠和宝石在缅甸属国宝,禁止公开交易,但明货管不住,军政府只好睁只眼闭只眼。所以街道两旁没有珠宝商店、不设柜台,却摆满了方便交易的茶桌。人们拿着货在街上穿梭,一旦找到买主就领到茶桌,掏出一包包戒面、雕件和成卷的手镯,珠光宝气的铺满桌面。这些货很不一般,质地在中国珠宝市场算中高档商品;遗憾的是工艺太粗糙,除手镯说得过去外,其余的不能与北京、武汉、广东等地的玉器相比。由此可见,玩赌石缅甸堪称一绝,出产宝石级翡翠;但玉文化的根在中国,只有在华夏大地上才能发扬光大——一块普通的翡翠经精雕细刻,将人类的文明智慧、祈盼和神话镌刻其上;从而产生艺术的灵光和魅力,使其更加璀璨夺目,价值成倍增长。这是钻石、宝石、祖母绿等名宝所不能比拟的。由于玉文化历史悠久,极具艺术匠心,所以在这里没有谁比慕云理解得深刻。   慕云与敏顿边喝茶边聊天,心静自然凉,绮丽的异国风情给人平添些许怡然。敏顿头脑灵活,办事十分得力,对信息特别敏感,深得慕云的赏识。   两人谈得很投机。敏顿不解地问:“这次为哪样不把阿慧带来?”   慕云听后神情黯然,迷茫的说:“我有个美如罂粟花般的妻子,叫阿香,三年前在格莫村庄她害了场重病;买药途中我被山兵打昏,返回时黄阿妈说她已病逝。过后我发现在山中只昏死三天,怀疑黄阿妈说的有误,总觉得神灵暗示,我妻子还活着。”   芦医生终于提起他的情殇!敏顿紧接着问:“那你今后打算咋个整嘛?”   慕云伤感地说:“这辈子我死也忘不了她;之前因穷的没法,现在晓不得咋个整……”   “既然如此,你咋个不亲自去趟孟芒镇?”敏顿打断他的话。   慕云叹息道:“她一直活在我心里,我害怕一旦见到荒冢孤坟,所有的美好就会失去,化成无尽的悲伤……可是三年过去,回避对我是种折磨,也想回孟芒镇看望……”   阿慧对芦医生那么痴情,但他还是忘不了初恋;如果阿香破雾出现,他对阿慧的千金承诺遂变秋风黄叶!敏顿这才明白,慕云为什么送阿慧到格莫村庄,其做法阴暗,太不地道。   于是劝慰道:“老板别沉溺在伤痛中,其实阿慧挺不错的,她与你可是患难之交啊!你还是早点把婚结了,以免阿慧伤心。”   这确实对阿慧不公平。慕云愧疚地说:“找到段爷就去接阿慧,然后买房过日子……”   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乱云飞度(2) 敏顿马上转换话题,指着一群张望的缅甸人说:“老板你看,他们在打你的主意呢,以为中国人爱玉不懂玉,今天佤城三十四条街来了个送红包的。”   果然那些人贼头鼠眼的朝这里瞅,不由自主地挎着乞丐包三三两两晃来,围着茶桌问要什么货。慕云随便接过一包戒面,打开一看马上递还。敏顿朝货主吼:“妈的瞎了你的狗眼,竟拿C货骗人!你算是没在河滩抱砣马卵石来充赌货!”骂得这老缅灰溜溜地走了。   C货也叫“洗澡货”,即将强酸煮沸,把品质差的玉石放进去煮,经酸处理洗出杂质,然后溶解孔雀胆之类的绿色染料,进行高温强酸染色。   做假货生意的大多是缅籍巴基斯坦人,在缅甸叫“嘎拉”,他们个个像黑皮鞋牙膏,只见两只眼在眨,面相如同一个模子磕出来的;身穿吊儿郎当的灰布大褂或波索,下面两条细黑腿靸着人字拖鞋,身上擦着一股除狐臭的香水,那怪味叫你翻肠搅胃的,恨不得将两天吃的吐出。   好不容易见到猎物,这些人争先恐后将货塞过来。慕云只好接过,对敏顿说:“他们就是不给你看,偏偏欺负我是中国人。”打开纸包看后递还。货主一脸诧异:“老板爱不上?”赶紧从怀里又掏出一包。敏顿吼他滚:“尽他妈的骗人,拿的不是C货就是B货,说不准这包是AB货!”后面的吼不怕,一包包的递来。慕云接过一包打开,拿起枚戒面用牙一咬,脸色骤变:“是谁的货?!”嘎拉们一脸张惶,都不承认。敏顿拿过咬破皮的戒面甩了,把其余的包好装进荷包,嘿嘿一笑:“没人要就是我的。”   接着有人挤进来递过一包。慕云懒得接。于是这帮嘎拉起哄,一个劲地激将、讥讽、羞辱,有的指着货说他不懂;有的伸出小指示意他孬种;有的做怪相对他羞羞脸,说他不害臊。气得敏顿要揍他们。慕云一把拉住说:“强龙难压地头蛇,别与他们一般见识。”   嘎拉们悻悻的走了,时间一长,两人坐着冷清无聊。敏顿招招手叫他们过来。慕云说他无事生非,这些嘎拉做的是无本生意,大部分是经酸处理的B货,即使有天然A货也是帮摊子老板卖的;手中真真假假,像扑捉猎物的狼,与他们打交道危险得很!一旦被其逮住,毒口不咬掉你一大块肉才怪!   敏顿只是嘿嘿地笑,“没事,跟他们闹着玩玩。”将货摆上桌打开,拿出聚光电筒一件件地看。选了包黄杨绿的戒面,递给慕云:“老板你看看,这包种好、水足,色也不错。”   慕云拿过边欣赏边说:“你不要老板老板的叫得刺耳,我把你当兄弟看待,只图一起同甘共苦;以后别这么称呼,叫芦医生或者慕云不是很好吗?”   敏顿讨好地笑笑:“在场口马仔是吃老板的饭,尊敬是应该的。既然刺耳,我就叫芦医生吧。”转头喊叫:“这是谁的货?咋个卖法?”   货主是位缅甸少妇,长着水牛大的屁股,前凸后翘的上前,说要成包卖。慕云看后吃惊,这包戒面闪烁珠光宝气,绿得像蕉叶上晃荡的水珠!数数戒面开了个价,挑出十来枚递给她:“这货不用我说,你最清楚。”少妇脸一红,二话不说包起戒面就走。价是贴着本钱开的,挑出来的是见不得人的货;来者本想咬得他油一飙的,不料碰到高手。既然这中国佬并非姓“菜”,就算跟他寻死赖活也枉然。于是一群人蔫耷耷的走了。   望着一行远去的背影,慕云心有余悸:“好危险啦,狗娘养的做假竟用上了高科技!你刚才选的那包黄杨绿,里面有激光注色、挖心补色等AB货!别听他们‘大爹’、‘叔叔’的叫得好听,背后都拿着快刀要放血喝呢!”   敏顿大吃一惊,“芦医生是咋个看出来的!我在场口多年,对赌石也了解六七分。”   “这叫隔行如隔山,我是学医的心细、懂科技,手术刀稍有疏忽就人命关天。你既然跟着我吃风险饭,以后就得多动脑筋留心观察;不然一口水也能呛死人!眼力准明货也能赚大钱,就说那包黄杨绿吧,拿到香港、泰国少说要赚十倍的利润。”   书包 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乱云飞度(3) 敏顿听得眼睛贼亮,明货的学问竟这么深,弄懂其奥妙发起来也快!芦医生确实聪明绝顶,说话叫人警醒。于是心里偷着乐,这回算跟对人了,以后只要留心,不愁发不了大财!   两人谈兴正浓,突然冒出位中国老乡,不请自坐,对慕云亲热有加,说来自“九头鸟”的省会,并大发感慨:这里的翡翠档次高,便宜得叫人不敢相信;劝兄弟除缸里的米别刮干净外,其余的钱全部买珠宝,拿到香港不赚十倍才怪!   慕云说那也不见得,问中国老乡对翡翠了解多少?若不懂就千万别沾,到时候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臊。老乡心气很高,说本人是中国地大珠宝学院教授——专家!若用得着兄弟,你尽管说,我保证你买的是货真价实,回去大发横财!   敏顿听得嘿嘿笑:“别把猪尿泡吹爆了,你晓得我老板是谁——密###的赌石高手!”   老乡听后一愣,还真看不出来?马上从包里掏出几件货给慕云看。   手镯问题不大,只是有几处绺,外行是看不出来的;关键是戒面,一共十枚,品相大且饱满,玻璃种高绿。慕云疑惑地问:“多少钱买的?”老乡喜滋滋地说:“看样子兄弟是内行,每枚三千块人民币!这种品相少见,拿到香港卖,一枚十万给他是天大的人情!”   慕云递给敏顿看。对着阳光照了几遍,敏顿不解地说:“价格好象有点不对劲?世上只有错买,哪有错卖的?”老乡听后不屑一顾,“我用宝石滤色镜、比重液、硬度计都检验过,没问题的!”要慕云帮忙再仔细看看。   慕云一言不发,只顾喝茶。催急了,慕云抬头盯了老乡一眼:“你这货叫人看得胆战心惊,哪样都对,就是手感有问题,我劝你赶快退掉。”敏顿醒悟过来:“说不准是包皮——像裹了层英国八零胶!还是退掉妥当。”   老乡惊惶起来,顿时手里像拿着十枚烧红的铁,吓得不知所措:“这可是天文数字——三万块人民币啦!老乡,快帮忙试试!”   “你自己去试吧,试出问题找我扯皮咋个整?”   “少废话!”将一枚戒面塞在慕云手中。只见慕云朝茶桌玻璃板上一刮——包着的一层绿皮刮得翘起!老乡脸色骤然惨白,抓起戒面就跑。   对此慕云不以为然,“现在能出国的都是八旗子弟,他们亏得起;若是老百姓就大祸临头了!行话说‘利大风险也大’,翡翠这行不论是赌石还是明货,没有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精明,几个钱赚得惊心动魄,说不准哪天亏个赤条条的来去无牵挂!老人说十年难学成一个生意人,而翡翠是生意场上的最高境界,它不仅技术深奥,而且涵盖人生哲理。可以说你学会了做翡翠,哪样的生意都不在话下。”   一番话说得敏顿连连点头:“芦医生的话叫人大彻大悟,想起以前我是瞎子下床穿靴——乱靸,不懂其中道理。经你捅破江湖这张纸,以后做事稳当多了。”   两人正谈着,老乡返回,一幅丧魂落魄的样子。敏顿关切地问:“找没找到卖主?”他摇头叹气:“跑到交易地一伙人还没走,可是巴基斯坦人个个像煤炭铺出来的,分不清货主是谁,问他们都不承认。这回算支援第三世界了。难得异国逢乡亲,今天我请客。”   想不到他亏了钱还这么豪爽,双方又攀谈起来。慕云说:书本上的理论与实践不是一码事,用在生意场说不定害人。譬如“黄金有价玉无价”,这句话看似简单,其实深不见底;它是历代玉石商的无奈,书本上更无法表述,但是够你悟一辈子。因为翡翠的价格五花八门,质地千差万别,并且绿的颜色有几十种,另外还有市场价值规律等等;于是有的翡翠价在半天云里,有的在地板上,你说这中间有多少等级?英国伦敦皇家珠宝鉴定中心属世界权威机构,专家们能定各种宝石的价,就是拿翡翠没办法。然而翡翠在内行人眼里是有价的,根据其种、色、质地、市场,一般能估出个八成。   “你刚才亏了三万算不了哪样。”看在同是中国人,慕云要敏顿把那缅甸少妇叫来,“那包黄杨绿很有看相,拿到香港卖不仅能挽回损失,而且大有赚头。”老乡听后满心欢喜。   书本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乱云飞度(4) 缅甸少妇夹着包、甩着水牛屁股前凸后翘扭来,打开纸包自觉挑出AB货,瞟了慕云一眼:“想不到中国人里还有‘老姜’啦,刚才你是贴着本钱开价,我加百分之三十的升水!”   这胖婆娘倒爽快,扯下遮羞布要来真的。慕云打开聚光电筒,“中国的玉文化有五千年,是缅玉历史的十倍。另外你说的价太高,我最多加十点升水,不然我只能说声对不起。”   缅甸少妇满脸不屑:“老板你看清楚这是哪样货!说出名堂来我就卖给你,不然你与这货无缘了!”慕云头也不抬:“不就是‘金丝吊葫芦’?”她瞪了他一眼,“倒霉!拿去!”   慕云问老乡要不要?老乡拿在手里看了半天,戒面虽绿得晶莹剔透,但磨得不成形,大大小小的不规矩;加上吃过一次亏,感到很为难。慕云马上叫敏顿付钱。   围观的人不少,有位港商连忙挤进来,“你朋友不要就卖给我嘛,我一直盯着这包货。”   “你出多少钱?”慕云抬头问。“钱都是小意思啦,我只图A货,被缅甸人B怕了。多给你百分之二十的水钱,不少啦!”说着要拿货。慕云包好揣进怀里,“没有百分之七十的升水,你就四两棉花——免弹(谈)。”   港商像吃了辣椒的,扭曲着脸说:“妈的,你是个屠夫,现杀现卖!”从包里拿出两摞港币朝桌上一拍——“这是本金,这是水钱!”拿到纸包打开,扒动一枚枚绿得闪闪烁烁的戒面,情不自禁地嘿嘿直笑,拍拍中国老乡的肩头:“老弟谢谢啦!你看多漂亮呀,这才叫珠宝。之前那婆娘放了十几枚AB货,我挑不出来,价比这高她还不卖。这包货拿回家只需磨一下,每枚要卖三万!”揣进怀里说马上买机票。老乡感到没趣,蔫头耷脑的走了。   敏顿对着中国老乡的背影骂了一句。慕云拦住他说:“人家没有错,干翡翠这行有句至理名言,叫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,只有自己才是对的。不然到时晓不得脑袋是咋掉的!”   不论这话是不是名言,只有赚钱才是硬道理。敏顿边数钱边嘿嘿地笑,说今天在这里没白坐,这无本生意赚得爽!举起大摞的钱一飞吻,哇噻——港币!真不相信这钱是真的!   狂喜之后,敏顿在想一个灸心的话题,俗话说“名师出高徒”,段爷既然教出芦医生这种顶尖高手,为什么自己却落得披头散发连滚带爬?于是问起段爷的身世。这下触动慕云的心事,神情渐渐变得凝重:这是段爷的伤痛、隐私,从不为外人道。   这位中国抗日远征军的老兵身世凄凉,从战火中捡回一条命;但永远回不了故乡,成为战争弃儿流落异国。由此他变得放荡不羁,抱着“一人吃饱,全家幸福”,在“金三角”逃离部队,与一帮人到密###闯荡。   当时他穷得一无所有,挖玉苦不堪言又赚不到钱。有次碰到位华侨洞子老板,可怜他抗日远征落得如此下场,送了把镰刀,要他空闲帮忙打柴草赚外快。在苦难中,他终于熬到时来运转,一次在深山野洼割茅草,捡到块毛石,拿回解开平地暴富!穷光蛋一下变成百万富翁,成了女人的抢手货!靠这把镰刀起家,从此他投身赌石,开始跌宕起伏的人生。   由于他中年气盛、发财心切,被赌石大起大落刺激得眼红,成为敢断生死的亡命赌徒;有时输得被老婆撕扯不让出门,有时富得钱把荷包胀破,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在酒店吆五喝六。   近三十年的惊涛骇浪,他在大起大落中练成赌石高手、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游侠。佤城是他的福地和坟场。得意之作是赌一件乌格场口的石头,解开震动佤城暴涨上亿资金!在著名的曼德勒山风景区他买下两栋别墅,并连娶三房老婆;出门马仔前呼后拥,在赌石场一掷千金,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。   然而他迫切想落叶归根,但这对他是种奢求,此梦一直难圆。随着岁月老人,异国游子乡愁愈浓。为了排谴寂寞,他仗着高超技巧和雄厚资本滥赌。明知胜数极小,赌下去很危险,他照赌不误,从垮的苦涩中寻求灵魂升华。这样越赌越垮,越垮越赌,手气越来越糟。赌一件上千万的黑乌砂,垮了;赌件百万的黄梨皮,垮了;卖掉小车和市内房产筹集千万,垮了,垮了,又垮了……一听到赌垮,四房老婆垂头丧气;一见他回来,吓得大气不敢出;成天提心吊胆,四处打听他赌没赌垮?   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乱云飞度(5) 急了眼,四房老婆联手向他下跪,苦苦哀求他不要再赌了,就现有的财产能过一辈子安逸日子。她们从来没有这样团结过,以前为钱、为名份,见面就争风吃醋吵架,动不动像斗鸡啄得披头散发;现在好了,一起携儿带女找他,寻死赖活地哭闹,劝他可怜四位婆娘,看在儿女的份上回头是岸。段爷大骂她们是只会吃的母猪,甩不掉的包袱!不仅不罢手,反而像失控的车赌得更加疯狂。四房老婆痛哭流涕,除两栋搬不动的别墅外,将家里钱财席卷一空,携带子女跑了。   不料破船碰到打头浪。佤城地痞赛当那接踵上门,索要他小婆娘借的百万欠债。段爷不知这婆娘私通赛当那,并与之联手诈骗,被迫将两栋别墅作抵押。到场口段爷好不容易赚足钱赎楼,可是赛当那翻脸不认账,设局将他骗了个精光。   在缅甸飘泊的华侨中,要算段爷的经历最可怜。他太孤独、太讲信义、太相信人,又一身傲骨不知爱惜自己。在凶险莫测的赌石场他与狼共舞,叫人看得惊心动魄。这次携带千万巨款回来报仇,说不定又是凶多吉少!   想到这里慕云心急如焚,只顾赚钱却把找段爷的正事忘了!因佤城三十四条街是翡翠信息集散地,对赌石界发生的事最清楚,这也是他不知不觉来此的原因。   见慕云愁得六神无主的,敏顿于是开导:“现在时间还早,我们找家酒店大肉大鱼庆贺一番,然后登记房间住下,再一心一意找段爷。”   “不行!”慕云断然拒绝,“赶紧向这里人打听,黄昏前一定要找到段爷!”   敏顿叫来那位缅甸少妇,她甩着水牛屁股扭来,瞥了慕云一眼,伸手要过信息费,说难怪你打听段爷的,我说中国人中咋有老姜?听玉石商们说,段爷正在上刀山过火海呢!晓不得他今天能否死里逃生,你们赶快去找!只需去两个地方:一个是天堂——在酒店找到他就万幸;一个是地狱——垃圾场,乞丐们会告诉你的。两人心领神会,拔腿朝酒店飞跑!   赢了赛当那,段爷大解其恨,住进豪华酒店,一种俯视群雄的豪情油然而生。接着每天穿梭于各大赌石场,一月下来如旋风横扫佤城。之后立马打住,只观不赌,他再也不是以前的段爷了,要以此展示霸主的身份和风度,不能一味与人争利。他佤城之行不在于此,赛当那赌垮石头和一千万,已经元气大伤;一旦待其抵押楼房赌石,他立马闪亮登场,要亲手灭掉赛当那,直到逼其倾家荡产、走投无路!   可是三个月过去,这家伙像缩头乌龟一直不露面,这可不是赛当那的风格啊?其中必定有诈,非得弄清究竟他才踏实!叫人费解的是,今天大清早酒店通知他结帐,说前期交的房费已经用完。真是狗眼看人低!继而段爷感觉不对,似乎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!   于是他赶紧约缅甸朋友到茶楼喝茶,借故聊天探究竟。两人聊到兴致处,老缅诡秘一笑:“赛当那一直避着你,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嘛?”   段爷一惊,接着虚张声势:“那是赛当那胆怯了,论赌石,他哪是我段爷的对手!”   “没有的事……你是不是小看赛当那了?”老缅低头品茶,“他现在逍遥得很呢,照样花天酒地,背地里照旧赌石。段爷,事情明摆着,你今天叫我来,不就是要问这嘛?”   “啊——”段爷忍不住失声叫出,心里咚咚咚地擂起渔阳颦鼓!怎么会呢?输掉一千万啦,像无事一样,难道还没打伤他的元气?“这王八蛋,莫非是……”   老缅低垂着眼帘说:“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,都哪样时候了你才来找我……你不要多问了,大家都是老手,明晓得与他斗是对手剥皮,大意不得啊!我的话已经说得相当明白,还是快去查查哪里出了毛病吧?”   段爷惊得腾地站起,叫伙计结账。送走老缅,他的心乱慌乱跳,一口气跑到钱庄。手忙脚乱搜出赛当那的那张银票,叫钱庄伙计兑现。   “一千万?您等等!”伙计吓得拿银票的手直哆嗦,如果不是想到钱庄近来没开过大票,他差点将千万巨款兑现!于是慌忙走进店后把老板叫出。    乱云飞度(6) 大家都是老熟人,见面后钱庄老板寒喧了两句,弹了下银票,摇摇头递还:“段爷,真不好意思,你这是张空票。”   “啊——”段爷直觉血呼地冲上头顶,手捏银票止不住地颤抖,不由得嘶声喊叫:“一千万啦——搞哪样名堂!你再看看——这上面不是明明写着你们的银号!”   “不用看了,这是三个月前赛当那拿去的空票,说要汇货款到场口,可是他又没来存钱。”指点着银票说:“这上面只填了数字,没有我们盖的加密印章。段爷,你做了多年的生意,这么大的买卖呀,为哪样不当场验清楚?”   段爷拿出自己的银票对照,吓得冷汗直冒,他万万没有想到,赛当那这王八蛋竟耍流氓手段!“历来是存钱开票,而你给他开空票是要负责的——这分明是合伙欺诈!”   “段爷咋个撕破脸说话?为哪样不检讨自己?我这里不是黑店,也见得多。如果大家撇开交情,那你就去告嘛!”钱庄老板叮嘱伙计不要理会,黑着脸走进后厅。   就算是热脸挨人家的冷屁股也没用,段爷揣上银票掉头就走。按朋友告诉的酒店找到赛当那。他正在与人家推牌九,明知道推门闯进的是段爷,他却脸色阴沉懒得抬头看一眼。   段爷的话说得冰冷透骨:“赛当那,有哪样话要说的,向牌友作个交代。”赛当那只当耳旁风,吼叫惊愕的牌友出牌。   这时酒店伙计慌忙进门,俯在赛当那耳边叽咕了两句。赛当那冰冷一笑:“我晓得,他不就是磨快了刀要杀我?”将手中牌朝桌上一掷,不耐烦地说:“有哪样事快说,别搅了我的牌局!”   段爷气得脸色发青,抖着银票说:“你咋个给假票,做这种猪狗不如的事!”   赛当那拍案而起:“胡说!我赛当那赢得起也输得起,要么是你血口喷人,要么是钱庄诈骗!给我看看?”其他人知趣退出,悄悄把门带上。赛当那拿着银票反复看了看,朝桌上一掷:“真的——不信把你的银票一起比较!我赛当那输给段爷一千万,佤城赌石界哪个不知,哪个不晓!”   听他言之凿凿,段爷疑惑地将两张银票再作对照,指着赛当那怒斥:“你竟睁着眼睛说瞎话——这不是假票!铁证如山你还想耍赖!”   赛当那毫不含糊:“如果他们敢给假票,我要他钱庄关门!再给我看看!”拿过两张银票仔细比较,然后使劲搓揉成团:“妈的,咋个两张都是假票!”丢进口里咀嚼,嘿嘿一笑吞了,“段爷,我承认赌不赢你还不行?可是人老要服老,何况一个单枪匹马的华侨,与我斗你这不是找死?”   只见寒刃一闪,段爷扑上去朝他连捅几刀。赛当那身手敏捷叫他刀刀落空,倒退两步,要紧不慢地拿起把椅子:“段爷老得快不行了,看你气喘吁吁的?不信我一椅子劈死你!”试着将椅子举起要劈,嘿嘿一笑啪地甩了,发疯地叫喊:“救命啦——有人行凶杀人!”   门咣地推开,冲进来一群酒店保安。段爷不知是计,气得像飞蛾扑火的要与赛当那拼命。来人像扭麻花的将段爷按倒,其手中匕首咣啷落地,痛得撕心裂肺地嚎叫:“抓错了人——这王八蛋吞了我两千万银票——”   保安用膝盖死死抵住他腰:“持刀杀人还血口喷人!说他吞钱要证据——你拿出来呀!”   “在这里!”赛当那捡起匕首在手掌拍拍:“人证物证俱在,段爷你还有哪样好说的?”用脚踩住匕首撇成两截,咣啷甩出窗外,“放开他!”指头戳着段爷的胸口:“你竟敢杀我!如果不可怜你这大把年纪,就这把刀作证,非要你坐穿牢底不可!可是,谁叫我赛当那是菩萨心肠呢?你们就放段爷走吧……”保安揪住段爷像拽死狗的,拖到酒店门口一把扔了出去。   回到酒店,段爷气得痰火攻心,哇地吐了几口血。他一抹满嘴腥红,明白这是赛当那精心设的局,只等他住酒店的房费耗尽,自然有人逼他送肉上砧板!他自恃身怀赌石绝技,在场口卧薪尝胆,遇到慕云绝处逢生;好不容易凑齐复仇资金,本以为一举致赛当那于死地的,不料反遭其暗算,一次将师徒俩积攒的血汗钱骗光!现在他是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!   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乱云飞度(7) 想起场口送别,段爷不寒而栗,慕云赠言犹在耳边——“赌石场险恶人心叵测,笑面里都藏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!您不过是华侨,又单枪匹马的,与强手斗是犯兵家大忌!”当时他心浮气燥听不进去。如果今早慕云突然赶到该多好啊——义子胆识超群,两人联手,他至少不会丢掉自己的棺材本!现在落得一贫如洗,他还有什么脸回去见慕云!   这时酒店服务生来了,提起他的行李说,这房间已租给别人,要他赶快走!被无情赶出门,他气恨如烈焰焚烧,这分明是要逼他死!找赛当那算账,他又斗不过这地痞流氓;只有搭窝棚暂住,边乞讨边瞅机会,到时与赛当那同归于尽!于是拖着一身重病,向城郊走去。   佤城不到十来个大酒店,待慕云与敏顿找到,人家说段爷中午前就走了。两人掉头朝垃圾场跑,焦急万分四处寻觅,直到黄昏仍不见人影。举目四望,夕阳渐沉西山。   经过城西贫民窟,四处冷清得碜人,突然看见垃圾场有一佝偻身影,提着麻袋在扒垃圾。好眼熟啊!慕云跑上前一看,失声惊叫:“段爷——这,这是咋个搞的啊!”其景不胜凄凉,他如鲠在喉,泪在眼眶里打转。   段爷抬起无神的眼叹息:“垮啦,全垮了,只好来这里……你看我这张老脸,已羞得没法搁了……”见义子赶来,他禁不住老泪盈眶。   看到段爷沦落到这种地步,慕云强忍悲痛,扶着段爷仰天长叹短吁,久久不能言语。   敏顿将行李箱当凳扶段爷坐:“你垮了还有芦医生呢,他赌赢高佬当天就跑来找您!”   段爷撩起破波索擦拭泪眼,将与赛当那的争斗全盘托出,接着叹道:“赛当那心狠手毒,当初悔不该找他讨债的,现在我一贫如洗又病成这样……你何必找个累赘?回去吧……”   师徒三年赌命赚的血汗钱啦,岂能说完就没了!慕云紧紧抓住段爷的手,哽咽道:“段爷呀段爷,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啊,更何况三年恩深似海!他赛当那吞的不是钱,是喝我义父的血啊!有您儿子在,这血海深仇哪有不报的道理!敏顿——把钱拿出来给段爷看!”   段爷摇了摇头,像放铳的咳得缩成一团,吐出口带血的痰,“赛当那与钱庄、军政府的狗官合伙,背靠黑白两道,找他报仇就像与虎谋皮;何况在缅甸华侨没地位,这是人家的国家……唉,我六十岁了,又病入膏肓,这闲事你管得了吗?”起身杵着拐棍就走。   慕云上前拦住,抓住段爷的手拿脉,含泪诊断完:“听我说段爷,您是被气病的,只要安心调养马上会好。”段爷脸色冷漠,慕云一松手,他照样颤巍巍地朝前走。   段爷走了一段,见慕云一路尾随,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,偏过头不理他。慕云径直朝学校侧面走去,院墙旁搭了个窝棚,他拖出段爷捡的破布铺盖,拿在手里沉重无比:“段爷——您这比乞丐都不如呀!叫我咋能忍心不管……”大声叫敏顿过来:“把这窝棚拆了!”   段爷听得一惊,艰难爬起,举着拐棍要打敏顿,没走几步跌倒。慕云看得流泪:“我晓得您做梦都想杀人,可是病成这个样子,您咋拢得了赛当那的身,还奢谈哪样报仇?”弯腰将其扶起,“我明天就买房供您休养,您只有活得滋润,才能叫赛当那偿还您的深仇大恨!”   窝棚就几块破木板,敏顿摧枯拉朽地掀翻,几脚踹毁破碗烂瓢,拍拍手上的灰说:“我们今天赚了大钱,准备喝酒庆贺,你却要困这狗窝,分明是叫芦医生难堪!”背起段爷就走。   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红尘惊梦(1) 慕云借贷买下佤城西郊的一座小洋楼。它是二战时英国将军的别墅,白色的石墙攀着绿色的爬山虎,大院内外花木扶疏,环境十分幽静。洋楼雄踞山麓背靠千仞青峰,面对静静流淌的伊洛瓦底江,在亚热带阳光下别有一番风情。   这天中午,一辆崭新的高级轿车嘎地停在大院前。车门打开处,走出一位丰姿婥约的摩登女郎,其华丽的时装别着枚耀眼的“鸽血红”宝石胸针,衬托出不凡风度和高雅气质。看样子今天是个非常的日子,女郎经过一番刻意打扮,显得高贵富丽,光彩照人。   下车后她心情复杂,抬眼林荫洒下的金辉,打量这座陌生的小洋楼:大门紧闭着,四周静悄悄的,听得见蜜蜂在花木间嗡嗡地飞。伫立片刻,她信步走向洋楼,伸手按响门铃。   “谁呀?”门吱嘎打开,随之走出一位身材健美、眉目清秀的女子;其一脸疲倦,惊讶来了位靓丽的不速之客。   摩登女郎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,合十深揖道:“请问,这是,芦慕云的家吗?”   “是啊。”女子闪着明亮的眸子,然后会意一笑:“请进。你是不是……”   “不不,我是芦慕云的中国妹妹。”摩登女郎反应奇快,口齿伶俐,“我们兄妹多年天各一方,这次借出国特地找来。”说罢踟蹰不前,凝眉疑惑地问:“我哥他人呢……”   为谋生计筹钱还贷,几天来慕云早出晚归,在佤城三十四条街做明货生意。女子为难地说:“你哥哥出门了,一时回不来,请进来坐吧?”楼上传出咳嗽声,在询问。女子回应道:“段爷,是慕云的阿妹来了。”   “那你还犹豫哪样,快叫阿妹进来坐嘛!”楼上传出段爷的惊喜声,接着楼板响着蹒跚的脚步。在恬静的环境中休养了几个星期,经慕云治疗段爷病情有所好转。   摩登女郎没有进屋的意思,靓丽的脸渐起阴云,神色警惕地问:“请小姐原谅,我冒昧问一句,你与我哥是哪样关系!”   女子微微一笑:“我是他婆娘、你的阿嫂,不如就叫我阿慧吧?”   摩登女郎脸上悚然掠过一丝惊慌,过了半晌,无不遗憾地揶揄:“我哥也真是的,想给我惊喜……既然托人带信,婚姻大事,咋瞒着不叫我有个准备呢?”   “难道是慕云派人叫你来的?!他咋没跟我说过找阿妹?”女子的确是阿慧,震惊之余搜出那张卖身合约:“估计阿妹不相信……给你看这真不好意思,好在它是患难中的心酸血泪,换来我和你阿哥的今天……”   摩登女郎瞥见触电地一颤,赶紧递还,仰望洋楼悲凉长叹:“阿哥啊阿哥,你咋个不事先说清楚呢……我真该恭喜你了……”转身匆匆走出院门。   “阿妹能否留个地址,你阿哥回来好去找你呀?”阿慧出门送客。   “不用了。”咣地一声关上车门,车骤然发动,绝尘而去。   阿慧迷惘地望着轿车驶上公路,直到车如箭消失,她仍满腹心事久久伫立。   段爷拄着拐棍从楼中走出,“人呢?”阿慧没有一点心情,转身进屋。   “你咋个不留住她?他们是多年没见面的兄妹呀!”段爷望着她的背影十分恼火,慕云的阿妹是贵客,千里迢迢找来,连个地址没留就走了,慕云回来叫他怎么交代!   阿慧显得心烦意乱,“我又不是没有挽留,她要走,您叫我咋个整嘛?”   这话叫段爷受不了,几天前黄阿妈把你领来,慕云不在家,我不是也留住了你吗?亏你刚才还以主人自居?太不象话!满脸怒气望着她上楼。   阿慧坐在床边发呆,这辈子她最感激的是黄阿妈。在格莫村庄她盼了一个月,真可谓望眼欲穿,慕云连个音信都没有。她打算去佤城找,但考虑自己没有名份,加之两人在风月场认识,又仅仅只有两天的交往;他若没有诚信反倒更把她看贱,心急又吃不得烫豆腐,只有无可奈何忍受日复一日的煎熬。   黄阿妈看着于心不忍,帮她四处打听,那天匆匆赶回,说慕云刚买了栋洋楼!坚持要送她到佤城,说男人一旦有钱就变坏,花心起来什么丧天害理的事都干!必须马上逼他结婚,不然你付出的代价太惨重!想起黄阿妈说慕云与未婚妻私奔,她吓得浑身冰凉,惶惶不安随之赶到佤城。沮丧的是慕云为生意去了仰光,黄阿妈等不及逼他兑现承诺,只好当天回家。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红尘惊梦(2) 谢天谢地慕云没有背信弃义,返程特地去格莫村庄接她。回洋楼见到她喜出望外,说这些时为找钱忙得不可开交,跑生意急需辆旧车,买洋楼又冒险借了笔高利贷,约定半年还清,不然这楼房要归债主所有;劝她耐心等几个月,一旦还完贷款马上成婚。   对此她半信半疑,心里惶惑得很,事后证明慕云说的是真话。这几天他像劳燕拼命找钱,回家就将钱全部交她打理。照此速度债很快会还清,不料今天来了位神秘女郎!   这时楼下传出汽车喇叭声,阿慧赶紧整顿情绪——慕云回来了!   走进大厅,慕云见段爷郁闷地坐着,于是上前问候:劝段爷安心休养,不用担心还贷。   段爷抬起忧郁的眼,问他回程看没看到一辆奔驰轿车?慕云疑惑不解,示意看到。段爷愧疚地说:“那女子说是你妹妹,趁在仰光办事好不容易找来……”   “是大使馆的车?!”慕云感到震惊,接着追问:“段爷我没听错吧?我妹妹她人呢!”   “她走了……”段爷沮丧地摇了摇手。顿时慕云如坠云雾,自言自语道:“咋个会是我妹妹呢?她咋晓得我在这里……”   “你去问阿慧吧,是她接待的。”段爷不愿担这个责任,“看样子你妹妹不会再来了,她走时连地址都不肯留,唉……”   既然妹妹千里迢迢找来,就一定有要事!兄妹多年未谋面,怎么掉头就走?他百思不得其解,问段爷他妹妹的身高体态,以及如何打扮?段爷说好象身材高挑,华丽傣装别一枚“鸽血红”宝石胸针……对珠宝段爷是绝对不会看走眼的。   他妹妹怎么是高挑身材?还身着傣族服装?别一枚“鸽血红”宝石胸针?难道是……“啊——”慕云失声惊叫,一下跌落在沙发!天啦——怎么会是这样……莫非他的“罂粟花”还活在人间,并一直苦恋、在四处寻找他!?如果真是这样,她怎么受得了这种致命打击啊!   想到此,慕云难受得心如刀绞,红湿着眼眶说:“只有敏顿打听过孟芒镇的事,他既然去见到我阿妹,就应该事先告诉我!现在他人呢?”   段爷感到诧异:“这几天敏顿一直没有离开呀?另外,你能否确定来客就是阿香?”   “现在还不能确定。”慕云陷于迷茫,过后疑虑地说:“如果真是那样……估计这事与敏顿有关;但是想不通,他羽翼未丰就欺主,到底为哪样要吃里扒外!”起身劝段爷回房休息,“我找阿慧把事情问清楚。”   慕云上楼推开房门。阿慧马上起身拦腰抱住他:“大哥……债快还完了……”脸在他颈窝摩蹭,高耸的乳防紧贴他胸口,用背将门咔嚓锁上;抱住他推倒在床,一甩长发解他的衣扣。慕云按住她的手:“我们坐着说话好吗?”阿慧脸灿如桃花,吻着他的额头说:“大哥……我们躺着聊天嘛……”   慕云侧过脸:“对不起阿慧,你也晓得……我今天没有心情,这样叫我受不了。”起身坐到对面沙发上,点燃支烟静静地打量她,在散乱的衣裙遮掩下,优美白璧无瑕的胴体、浑圆挺拔的乳峰,显得约隐约现。“阿慧,你真美……可是,你叫我今天咋个说呢?”   阿慧双臂扣住他脖子坐下,脸贴着他肩头说:“那你为哪样不……”   “这辈子我唯独对你要感恩。阿慧,本来我们有个好结局的……我想问,你到底对我阿妹说了些哪样事,使得她那么伤心?”慕云神情变得凝重。   “感恩?”阿慧不以为然,“我可没说哪样呀,只是极力挽留,但她执意要走嘛。”   “还是我帮你回答吧,你说你是我妻子,是这样说的吧?”   “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……我懂。”阿慧侧身凄然一笑,“难道我不是妻子?这可是大哥对后江场发的誓,言犹在耳啊大哥……”   “不错,这是铁的事实。”慕云起身望着窗外,忧伤地说: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,估计你晓得来客是谁,黄阿妈不会不告诉你……她找得那么苦,你明晓得我欠她的一辈子还不清,为哪样不让我们见上一面?”  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红尘惊梦(3) 阿慧羞红着脸扣上衣服,流着泪说:“大哥不能用想象冤枉人,我真的不认识这阿妹。你也晓得,我时刻害怕失去;天下人为爱自私,我只有这点可怜的戒备……”   见慕云收拾衣服准备走,阿慧从背后抱住他哭诉:“大哥——我连女人的尊严都给了你,这样对阿慧太不公平!只求你给我留点面子,有没有名份无所谓!一旦失去我会疯的……”   慕云伸直腰,“我心里乱得很,阿慧,你能不能让我在外平静两天?”   “不能啦大哥,我没有错!除了你,阿慧的天是黑的……”她伤心得泪流满面。   其抽泣如凄风苦雨,想起她当知青的苦难,以及冒死逃到后江场投奔他,还有那张卖身契;想起这幕幕悲惨往事,慕云的心像蜇了的颤抖,发呆地坐进沙发。他自诩信义之士,阿慧赴汤蹈火没得到一点温暖,相反手中捏的是张空头支票,并时刻惊心悼胆失去!这样对待阿慧,他芦慕云是有罪的!   如果真是他的“罂粟花”找上门来了呢?他不敢想象,心如撕裂的滴血——满怀欣喜来团聚,不料遭此致命打击,带着满腹悲伤和怨恨离去……三年寻夫啊,这番痴情叫他情何以堪!其结局可想而知,倔强野性的阿香是再也不会找来,若其精神崩溃一辈子不会饶恕他!   是左难右也难!这时敏顿回了,听到段爷对其质问,慕云起身下楼。见到他,敏顿直呼冤枉,说芦医生出去的几天中,他遵照吩咐在各赌石场跑信息,一日三餐在家吃饭,段爷、阿慧和赌石场的人都可以作证;另外,从佤城到孟芒镇开车要十几个小时,除非他会飞!   这下慕云迷惑了,想必是他自作多情,但来客到底是谁呢?而黄阿妈信誓旦旦说阿香死了,去世多年不可能复活!来客说是他妹妹,这种可能性更小;难道还有意想不到的女郎?   敏顿害怕把自己扯进去,说芦医生最好去一趟孟芒镇,这么长时间了,在情理上也应该去看望阿香的阿爸阿妈,毕竟你们相爱了一场;顺便也可以弄清,敏顿做马仔有没有二心。   一席话说得慕云顿时惶惑无措——如果阿香不在人世,他去孟芒镇问她阿爸阿妈,这不是欠揍!你害死他们的女儿,还忍心撕开旧伤撒盐,看两位孤寡老人悲痛欲绝的哭!   楼上阿慧的啜泣声声入耳,是那么凄凉和无助;就算阿香活着找来,他欠下阿慧的孽债如何交代?今后又怎么收场啊!   车如流星驶进大院,阿香咣啷关上车门,挂着泪痕匆匆穿过客厅。见女儿脸色异常,她阿爸阿妈慌忙追问:“咋个这么快回了?到底发生了哪样事嘛?!”她咚咚跑上楼,轰地关上门,扑上床决堤般捂住嘴呜呜痛哭。任由阿爸阿妈在外拍门哀求,她充耳不闻,一泄胸中积压三年的心酸苦楚。哭过后,她失神地坐在床沿,流着泪说:“阿爸阿妈,我心里好难受的,想一个人静静呆一会。”扯下高绿玉簪和“鸽血红”胸针,卸下戒指、耳环甩到一边。   这些珠宝首饰是她精心挑选,请名匠打造而成;每一件对她弥足珍贵,像甜美的梦压在箱底。多年来她处心积虑准备,想通过结婚仪式与慕云牵手,在大庭广众下认亲,享受当新娘的风光。现在她看见这些珠宝就恨,件件成为多余,恨得一把抓起,啪地甩得金玉飞溅!   听到那根高绿玉簪摔得脆响,像摔断她阿爸的老骨头,痛得失声哀叫:“阿香我的祖宗——你晓得做了哪样傻事哟!”接着咚咚咚地捶门。   阿香一脸冰霜打开门。她阿爸颤巍巍将几截断簪拾起,含泪递给她看,痛惜得说不出话。她厉声喝斥:“哪样稀罕东西!以前把王八蛋当活佛,现在明白不过是垃圾!给我扔掉——这忘恩负义的东西,还留他干哪样!”   这吼叫吓得她阿爸阿妈战战兢兢,女儿美丽野性,虽刁蛮任气;但从未见过她如此声色俱厉,脸冷酷得寒气逼人。于是心疼地劝慰:“好女儿,有哪样事说出来,你憋在心里,叫阿爸阿妈更加难受。”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红尘惊梦(4) 几经劝慰,阿香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,“我历经千辛万苦,谁晓得寻回的是无尽的伤痛、满腹的心酸……当晓得他仍活着,派人来找我,终于盼到云开日出,激动得大哭一场。可是,见到的却是他王八蛋,抛弃山盟海誓另有新欢!我本是金枝玉叶,他却当成残花败柳,叫那女人当面羞辱!女儿咋个也想不通,真的想死!”   她阿爸惊诧得说不出话,怎么会出现这种结果呢?回想女儿的不幸遭遇,她阿妈暗自流泪,这与之前的惊喜大相径庭,对结果百思不得其解。   昨天,一位自称是慕云马仔的年轻人找上门,说三年前芦医生的妻子在格莫村庄染上瘟疫,为买药救命,芦医生连夜赶往密###,半路被山兵劫走赌石打得昏死;醒后买药返回,听人家说他妻子已经病故。现在奉命来打听她的墓地,芦医生不久就要回来扫墓。   她阿爸阿妈一听愣住,接着喜出望外大呼冤枉,说女儿活得好好的,正在四处寻夫呢!她阿妈惊奇地问慕云如今在何方?现在干的是哪一行?她阿爸是场口老江湖,烦妻子多话,心想这还用问吗?这马仔头脑清醒,口齿伶俐,一看就知道是见过世面的;由此惊喜慕云在赌石界起色不小!于是叫阿香妈赶紧置酒菜盛情款待。   席间双方甚是高兴,马仔将慕云吹嘘了一番,盛赞芦医生历经磨难,在密###练成技艺超群的赌石高手;现在发了大财,在佤城买下一栋洋楼,准备大展拳脚;有了安身之地芦医生更加怀念亡妻,特意派他到孟芒镇打听。   她阿爸盯着马仔疑惑地问:“慕云已经暴富,两人三年又杳无音信;难道这么长的时间,他还没有娶过女人?”   马仔哈哈大笑,“说出来您们不相信,这芦医生是个死心眼、一根筋,对妻子又爱又怕,尤其怕她发现他变心,夜里从阴间跑出把他掐死;所以不敢找女人,现在还是光棍王老五。”说到此赶紧打住,起身告辞。   夫妻俩听后相视一笑,大大松了口气;极力挽留马仔,说阿香正在外面寻找慕云,明天肯定会回,你最好随她的车一道去佤城,免得两人又阴差阳错,张郎找李郎的。   马仔一听惊慌起身:“芦医生望眼欲穿,生意忙碌急需帮手;之前是怕受打击,一旦晓得妻子仍活着,他不惊喜得哭才怪!我要赶快回去报信,迟了怕芦医生怪罪。”大家心情都是一样,阿香苦苦寻夫三年,盼的就是这个结果。夫妻俩赶紧拿出大笔赏钱送他返程。   夫妻俩激动得一夜未眠,双双坐在路口等候;直到第二天上午才盼见阿香的车,于是像见到救星的边跑边喊叫。阿香扶着方向盘听得惊呆了,眼泪哗地一下流出。接着赶回家梳妆打扮,将沉箱多年的首饰戴齐。父母满心欢喜送女儿赴佤城,庆幸小夫妻终于能团聚,实现了一家人多年的夙愿!可是,不料风云突变,结果竟会是这样!   她阿爸抱着“迫击炮”阴郁地抽烟,他没见过黄阿妈,但这老婆娘到底为什么这歹毒,竟谎称慕云自杀?!现在家中又开始闹鬼,传出慕云出尔反尔?是其耐不住寂寞暗中有女人,还是男人暴富招徕蝶蛾飞扑?或许这女人背着慕云气走阿香?对这些风流韵事他见多不怪,但是不论出现哪种情况,关键要快刀斩乱麻;一旦两人见面,相信所有的误解都会澄清。   想到此,她阿爸忧郁地说:“你咋个不见上一面呢?既然慕云派马仔找来,就说明他一直忘不掉你,咋会疯得抽筋叫个女人来羞辱你?”   她阿妈马上附和:“你阿爸说得对呀!要不我亲自去佤城找他,当面问个水落石出?”   “不要再说了!阿妈,我真的快疯了……”阿香大滴的泪水滚落,“三年来我受够了,他给我带来这么多痛苦,不要再提他王八蛋!之前我是爱之欲其生,现在是恨之欲其死!”   现在女儿倔犟得像头野牛,如果是场误会毁掉这段姻缘,那就太可惜了;到时女儿要追悔莫及,真的会急疯的!为此她阿爸阿妈灸心得你一言我一语的,说既然如此,你又何必当初呢?之前为他痴情不改,三年寻夫历尽艰辛;好不容易得到慕云的下落,连面都没见上,竟弄得伤心欲绝回来。真搞不懂,你去佤城到底是为哪样?   书本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红尘惊梦(5) 一席话说得阿香沉默不语。突然听到外面车声依稀,由远而近,搅得一家人心烦意乱。马达声陡然在院外停止!接着楼下有人喊叫:“阿爸——阿妈……”呼唤声穿透残阳余辉。   三人悚然变色!她阿爸阿妈缓过神,惊叫:“是慕云!阿香——是慕云来了!快下楼呀!”阿香冷冷地说:“有哪样值得大呼小叫的!现在我是恨他死,不想见王八蛋,要他滚!”   她阿爸阿妈满脸惊愕,毕竟慕云随后赶来了呀?还有什么比这更说明问题的?人家这么执着,连面都不见,还要赶他走,太不近人情!她阿爸偷偷瞪了阿香一眼,见她无动于衷自顾伤心流泪;明白女儿爱恨交加在赌气,其实内心无比紧张,害怕慕云走掉!他惊惶的望着女儿,怯怯地一步步后退,见她没有反应,转身拔腿咚咚咚地朝楼下跑。   她阿妈苦苦哀求:“阿香,你晓不得我们多灸心?把我们害得惊惶不安的不是慕云,而是你呀!就算缘分已尽,毕竟三年相爱一场,作为朋友见一面,又为哪样不可以呢?”听这么一说,阿香极不情愿地缓缓起身。   慕云在客厅掩面流泪,解释诸多的不幸和误会。她阿爸听得老眼红润,边沏茶边欷歔不已,说好在一切已经过去,谢天谢地,夫妻总算能团聚了……   阿香出现在楼梯口,脸色冰冷带着愠怒,正眼不看他。慕云瞥见倏地站起:“阿香……”擦去酸泪迎上前,望着心上人,一时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。   “你是谁?我认不得王八蛋!”阿香侧过脸,冷冰冰望着户外青山。   “我是你阿哥——芦慕云呀!返回格莫村庄,黄阿妈说你……佤城的事是……”   “住嘴!不要说了——”阿香眼里大滴的泪在滚落,“你别跟我提格莫村庄……”   慕云被吼懵了,这是他始料不及的!本以为苍天悲怜有情人,两人见面会抱头痛哭,互诉衷肠和离别之苦的。不料美丽野性的“罂粟花”一扫天真灵气,变得叫他认不出了;一幅冷若冰霜的面孔,说话似北风吹雪,寒气袭人!他心中明媚的阳光骤然布满阴霾!   由此,他满腹酸楚的说:“这世上,有谁晓得我历经的磨难?多少朝朝暮暮,梦里尽是相思泪……想不到梦想成真,心上人还活在人间!阿香,能相见该是多么惊喜的事啊,难道你忘了……”   “没有忘!”阿香抹去泪水,“三年来一直在寻找那份情和爱,谁晓得那是一场噩梦……现在看到王八蛋还活着,也就放心了……从此,我要把他从心里彻底忘掉!”   慕云不禁打了个寒颤,想起为她买药被山兵打得昏死;想到返回格莫村庄的伤心一幕;想起落难场口……都因信守山盟海誓才活到今天。不由得从胸前掏出玉佛紧捏在手,怅然长叹道:“男儿有泪不轻弹,只是未到伤心时……每当拿出信物,思念如潮水。可是,想不到这份不了情是如此的沉重?”接着惨淡一笑,“阿香,难道我们不能平心静气地谈谈?”   “有哪样好谈的!”阿香冷酷如霜,“把那信物放下!心已死,留它还有哪样用!”   “难道给一次机会都不行?”慕云仰望天色叹息,这时暮色苍茫,淅淅沥沥下起了山雨。想到雨后天晴复暮雨,晚风平添愁绪,一时悲从心来:“就因为这信物,芦某才活得有廉耻……我扪心自问,从没玷污至爱的人。阿香,你不能这样对待我……”   她阿爸阿妈直愣愣地望着她。谁知阿香听后千愁万恨涌上心头,声嘶力竭地哭喊:“你芦慕云还有廉耻!贱为一张卖身契,去那种地方嫖娼妓,竟然把千金情义当儿戏!你已另寻新欢,为哪样还厚着脸皮来找我——”   原来如此,慕云怎么能这样!她阿爸阿妈听后大为震惊。   慕云赶紧解释:“阿香,你听我说……”   “你走!别脏了我耳朵!听到没有——”阿香捂着脸痛哭。谁知慕云被吼得蔫头耷脑,当真走出门。她见状惨不忍睹,想不到他竟这么不中用,顿时心如刀绞,转身哭着跑上楼。   书本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红尘惊梦(6) 雨越下越大,她阿爸阿妈明白女儿的心事,扶门呼喊他回来。慕云很伤心,在雨帘中伫立良久;然后径直朝院外的高坡走去,那是他与阿香第一次缠绵的地方。   坐在山崖,手紧捏春意盎然的玉佛,迷望风来雨去。三年来魂牵梦萦,“望美人兮天一方”的;一旦醒来鹊桥路断,不觉泪湿枕头,半夜坐起有无尽的惆怅。可是惊喜盼到梦想成真,却不似长久的思念、梦中的景象……慕云就这么坐着静静地想,企盼风雨过后,月亮穿出如烟如絮的云霭;有这段生死苦恋,阿香发泄完,会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的。那时他要倾吐经历的磨难,表白与阿慧的关系;然后哪里也不去,留在罂粟花盛开的孟芒镇,享受家庭的温馨。他就这么坐着,聆听风声雨声,企盼传来他罂粟花的脚步声。   一个坐在风雨中不走,一个关在闺房不出,都在比牛劲,她阿爸阿妈不知如何是好。木楼黑灯瞎火的,她阿爸坐在一隅抱着竹筒郁闷地抽烟,见妻子在客厅手脚无措的,于是瞅她烦心的吼:“你是她阿妈,像蛋胀慌了的鸡在这里转来转去,还不上楼!三年的苦水都喝了,还怕相逢一勺解药!火气消了,两人自然重归于好!”她醒悟地直点头,慌忙点灯上楼。   推开闺房,她阿妈放下灯说:“你看这转眼快到子夜,慕云仍坐在雨中不肯走,他一直在等你的话呢。”   “放他妈的屁!”阿香在抹泪,“他走不走关我哪样事!阿妈,你不要来烦我。”   她阿妈陪着坐了半天,勉强想出一句适合的话:“我和你阿爸陪着你们挨饿嘛,能不能叫他进来,大家吃顿饭,推心置腹地谈谈?”见女儿半天默不作声,她马上起身。   阿香猛地一抬头:“他没有脚!你去叫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!”吓得她阿妈一屁股坐下,无助地朝客厅叫:“阿香爸——你上来一下……”   她阿爸丢下“迫击炮”跑上楼,看到妻子一脸无助,明白是叫他来撑腰把胆!这不是要他顶缸、堵枪眼?唉,只怪妻子太软弱、太没用,照道理女儿的事该阿妈管才恰当。于是提胆拍胸说:“把这个家闹得一团糟,今天阿爸还怕你不成!之前我们不同意,你偷鸡摸狗的跟他私奔,还把生米煮成熟饭……现在你将他往雨地里赶,淋出大病看谁心疼!”   阿香不屑一顾:“与我三年受的罪相比,他这算得了哪样?淋死他!”说完不理她阿爸。   这女儿真是刁蛮难缠!她阿爸一不做二不休,开始像害牙痛的揭短,拿她的痛处抖着玩:“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年龄了,之前泼水打人家的主意,还买通土著头人灌他蛇酒;之后竟然追去私奔,还爱得要死要活的,只差没搞出丑事。为这我和你阿妈都害羞。如果今晚慕云伤透心走了,他就再也不会回头!到那时悔恨的是你,而他沾你便宜还卖乖呢……”   “不要说了——”阿香捂住耳朵气得跳起。阿爸的后一句话振聋发聩,人天生就高不就低,之前她对所有的男子没有感觉;泼水节她一见钟情,不料回到家,他竟坐在她闺房,惊诧天赐良缘,心为之砰砰乱跳!格莫村庄一夜疯狂,两人爱得死去活来。从此她心里装不下其他人,三年苦苦寻觅,并不惜为他殉情!正因为如此,她眼里容不得沙子,无法容忍他有其他女人!她阿爸说得对,慕云在岔路口,她到底要怎么样?这时她心里异常恐慌,现在解铃还需系铃人;但她急需梯子下台,又不能失去颜面!   想到这里,她心烦意乱喊叫:“你们烦不烦啦——山寨缺了男人难道不办泼水节!今天不叫王八蛋淋个清醒,咋解得了我三年的冤屈!”下面的话只能意会,不能言传。   她阿爸马上明白过来,按孟芒镇的习俗阿香要惩罚慕云到天亮,然后由他们出面把女婿叫进来,这样双方相视一笑,都不失面子。女儿怎么想出这种害人的馊主意!   “可是……你这样耗下去,一旦他走了呢?”她阿妈忧心忡忡的。   “阿妈真是急死人的……”心想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呀,像个不开窍的死木头!继而恨恨地说:“这么长的时间了,呆在雨地里还想我请呀,做他妈的梦!如果他敢走,就说###里有鬼、害羞,我要他为三年的伤痛付出代价——在赌石场置他于死地!”   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红尘惊梦(7) 这话骗不了她阿爸阿妈,女儿口气虽冷冰冰的,但心里却爱得像团火。可是,这时女儿像一根筋的犟牛,一旦他们说话走神把她惹烦,她说翻脸就掀桌子。于是两人噤若寒蝉坐等这漫漫长夜,只要天边露出曦微,他俩一扫阴霾,心头的天就晴了!夫妻俩不约而同地看了眼手表,还有两个小时破晓。这折磨人的女儿,此刻她内心未必安宁。   天刚朦朦亮,她阿妈实在受不了了,“这样呆下去都会急出毛病来的,我去叫慕云!”   话音刚落,楼下嘎吱一声像撕心裂肺——汽车骤然发动!三人悚然站起,心猛的一下堵在嗓子眼!接着她阿爸阿妈像拉警报的,边喊边朝楼下跑!可是已经晚了,车带着凄厉的发动机声,一路呜咽而去。   这时的闺房陷于死一般的沉寂,阿香两眼发直,此刻心在滴血,比刀绞还难受;她寻了三年的阿哥,这一去,再也不会回了!恍恍惚惚走到窗前,院内只剩下她孤零零的奔驰,慕云的车随黄尘古道远去,消失在迷濛的孟芒镇。她的心骤然发紧,一下跌进绝望的深渊!   她阿爸返回,嘴瘪得像中风的:“我的小祖宗啊——你搞的哪样名堂哟?没救了,好好端端的姻缘被你……”接着像杀猪地对楼下嚎叫:“阿香妈——你还不上来!”她阿妈蔫头耷脑的坐在客厅,为女儿伤心落泪。   坐在床边,阿香脸埋在双手,泪从指缝溢出。过后,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说:“阿爸……我要走了,去佤城找王八蛋,我的玉佛还在他那里……”   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爱恨情仇(1) 躺在床上,慕云拿着阿香的信物发呆,这晶莹葱绿的玉佛凝结着两人的灵气,伴随他度过多舛的岁月;本指望劫难重逢现彩虹的,谁知道她恩断情绝视他为陌路。那一夜置他于寒风冷雨中,临近黎明实在支持不住,头痛得像钉锤钉,只好驱车赶回佤城买药。还未到家就发起高烧。病的折磨,精神染上沉疴;由此他执拗地思念,盼望阿香回心转意来看他。   前一段时间洋楼死气沉沉,段爷还没痊愈;而他病后身体虚弱,像抽空骨髓的躺着,敏顿早出晚归不知在干什么。如果不是阿慧日夜操劳,他和段爷想喝口水都难,更不用说有人为他们买药治病。真是难为阿慧了,每天忙于做饭洗衣,伺候病人,将家务收拾得井井有条。以至她的贤惠打动了段爷,感情的天平完全向她倾斜。   令他感动的是回佤城的第二天,阿慧在城里买菜回来,上楼给他端水送药,神情黯然的说进城看到阿香了,劝他安心养好身体,相信阿香会来探望;要不然她随他去找阿香,把事情解释清楚,然后他们分手。   这无异天降甘霖,他惊喜万分,阿香终于来到佤城了!可是,几天过去他望眼欲穿,一直没有盼到阿香的音讯。于是他当这是个美丽的谎言,阿慧用心良苦,是在治他的心病,盼望他早日康复。看样子阿香不会找他了,想到这段姻缘已经划上句号,他心如乱麻一样烦躁,只求时间快速推移将一切变成过去。   在阿慧的精心调理下,现在他和段爷的病渐渐好转;然而手中的积蓄所剩无几,时间紧迫,必须赶紧与段爷去赌石场找钱,只有赚到一大笔钱,后面的事才好办。经过这段时间证明,以后洋楼越来越离不开阿慧了,没有她的精心操持,他们会一事无成。想到欠阿慧的太多,他对阿香也就死了心。   与此同时,阿慧坐在洋楼院外发呆。今天她提前做完家务,刻意将洋楼收拾得一尘不染;坐下小憩,思索是否马上告辞,以及今后去哪里谋生?目前这种尴尬的处境令她灸心,为了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,竟酿成轩然大波;考虑到自己的前途风雨飘摇,如果现在不当机立断,到时她的下场会更加凄惨。   这段时间她与阿香见过几次面,每次发生在进城买菜。今天在回洋楼的必经地,阿香靠着奔驰车,打扮得富贵华丽,傲慢堵住她说:“能不能谈一下条件?”她也不是好惹的:“如果谈钱你就免开尊口,我可不是人贩子。”见她要走,阿香卑视道:“你连那么丑的事都做了,还装出待嫁的纯情阿妹?别忘记监狱对非法移民敞开!”这话太恶毒,她蔑笑反击:“作为女人,你不觉得这话很无聊?如果我怀上他的孩子呢,你还想谈哪样条件?”阿香一下愣住,高傲的目光骤然变成仇视,盯着她高耸的胸脯打开车门。事后她感到恐慌,阿香是有备而来的,其眼神和话语暗藏叵测,决不会因她插在中间就善罢甘休。她明白与阿香斗处于下风;其关键在于她是个虚拟主妇,她就是把心挖出来给慕云吃,他终究还是要去找阿香。   人生本是一场戏,现在也该是谢幕的时候了——两位病人已经痊愈,她也尽到了自己的义务和良心;同时预示鸟尽弓藏,她很快就会被扫地出门。想到此,她为自己的命运而悲伤,满眼凄凉地迷望着远方,女人的命就像那静静流淌的伊洛瓦底江,前途迷茫,身不由己。明知是竹篮打水、无言的结局,再纠缠下去还有什么意思?   由此拿定主意,趁日头当顶赶路。到时走一步看一步,大不了就是四处流浪;然后望断天涯路,去自行了断——如在缅北,走进原始森林,碎尸虎狼蟒蛇之口;若到南方,纵身投入大海,葬身鱼腹!于是起身返回洋楼,进房间收拾好行装。为排遣惆怅,她刻意梳妆打扮了一番,人显得清纯脱俗,焕然一新。   阿慧对着明镜长吁一气:这里再也不需要她了!然后将包袱提起挎上。走进慕云的房间,她吊儿郎当的,梭动明亮的眸子,“大哥,漂亮吗?给你看最后一眼,我就要走了……以后多保重,我们后会有期。”    爱恨情仇(2) 慕云正躺着沉思默想,阿慧的话使他心头一震,不解地问:“好好的为哪样要走呢?别闹了阿慧,大家生存不易……准备去哪里呀?”   阿慧得意的摇摆身子,“我年轻漂亮,大哥不用担心;天地之大,想活还怕没办法?”   这弦外之音慕云听得懂,顿时心里隐隐作痛,明白阿慧是认真的。于是抬起黯淡的眼说:“阿慧,我是个有罪的人,你鄙视也好、可怜也罢,我都可以接受;惟独受不了你说走就走,这种打击对我太残酷……能不能不走,就算大哥求你了?”   “谢谢大哥。”阿慧挎着包袱一步三摇的,环顾房间慨然长叹:“是啊,阿慧虽曾为苟活被迫失身,但是个通情达理的人,晓得烂泥巴糊不上墙。现在大哥和段爷痊愈,我们缘分已尽,也该是走的时候啦——”说罢转身出门。   “阿慧——你是不是要去干那种事!”慕云赶紧从床上爬起:“那可是死路一条啊!”   阿慧被蜇了的一颤,顿时泪如坠珠,怨恨地望着他:“大哥你没资格羞辱,这是阿慧的不幸!晓得当时我为哪样以身救你,就因为同是沦落异国的同胞……阿慧真的不欠你的!”   段爷闻声慌张跑进房,见此情景心里发酸,“好好的咋个散伙呢……这些时你任劳任怨付出了多少?不要走啊,你这一走,段爷的心都碎了……”   “谢谢段爷,我忘不了您和大哥的情。”想起她苦盼了几个月,慕云对婚事敷衍塞责、一拖再拖!阿慧从怀中拿出那张卖身契,吱地一撕两半,“这是阿慧的伤痛,本想当作一份不了情收藏,既然刚才大哥说出那种话,我留它还有哪样用!”   段爷颤巍巍地将卖身契拾起,眼眶渐渐泛红:“慕云,咋个说她孤身在异国……作为同胞,这是你作的孽啊!”想起病榻前阿慧精心伺候,段爷拦在房门躬身给她作揖:“阿慧你不能走啊——段爷求你了!如果实在要离开,我陪你一起走!”   “段爷,阿慧何德何能,您这咋叫我担当得起!”阿慧上前扶起,含泪长叹:“好吧,我答应您。看来这辈子都是浮萍命,漂到哪里算那里……”   段爷执手嘶哑道:“大家异国他乡聚首,说不清是缘分还是命苦……但咋忘得了长时间的朝夕相处……”愤愤不平将两半卖身契揣进怀里,“这千斤信义,你为哪样不回答!”   慕云悲从心起:“芦慕云想以诚信修身立命,可是苍天要罚我,阿慧也不肯饶恕……落难到缅甸,我们都活得人鬼不如……现在就手中的钱,连赌件小石头都不够,输了就得卖洋楼……到那时‘皮之不存,毛之焉附’,谈哪样都枉然,只有各自逃生。”   因前车之鉴,阿慧明白慕云害怕她重操旧业,对女人这是一条生不如死的不归路——世上没有什么比出卖肉体更下贱,这是将人变成含泪装笑的畜牲,让坏男人尽情蹂躏;由于这行极具腐蚀性,再优秀的女人也会麻木,变得好吃赖做,为钱巧言令色、不知廉耻;一旦沾染毒品必然与黑道搅到一块,变得丧心病狂,人就彻底毁了!到那时加上人老珠黄,日子更加窘迫,叫你活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,过了今天不知明天怎么死!   想起这些阿慧不寒而栗,可以说是慕云救了她!另外,目前大家的生存状况非常危险,哪还容得谈儿女情长。联想阿香半路拦住威胁的话,阿慧预感山雨欲来风满楼!见慕云红着凄怆的眼,一幅无助的样子;顿时她心软下来,怔怔地站了一会,搀着段爷回房。   此时慕云心乱如蔴,不知如何是好,阿慧以身助他逃出地狱,刚刚在佤城立足;苦苦寻夫三年的阿香复活,旧情如干柴点燃。阿慧为人贤惠低调,对他有同胞情、患难之交;由此他感到罪孽深重,对她实在太虚伪太残忍。然而当务之急,他必须为生存振作起来,赌石场上风险莫测,从事这行就像打仗,一旦踏上战车就由不得你,稍有不慎立马被推进鬼门关。   这时门口有人鬼鬼祟祟探了下,慕云顿时冒起无名之火,“进来吧敏顿,有哪样话不好意思说的,是不是找到新东家了?”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爱恨情仇(3) 敏顿蹑步踅进房,尴尬笑笑:“没有的事,芦医生说得我无地自容。这些时忙得没尽到心,今天特地赶回看望你。”   慕云感到悲哀,只怪目前自己状况太糟;人都是就高不就低,能富不能穷,敏顿有他的自由。于是顺水推舟说:“往高处走是好事,我要恭喜你才对,咋个说大家朋友一场嘛。”   听到慕云要赶他走,敏顿急得一个劲地解释。慕云缄口不言,意思是叫他出去。弄得敏顿一幅可怜相,赖在原地不肯走。   并非他芦慕云心狠,实在是这些时发生的事蹊跷!买下洋楼没几天,黄阿妈就将阿慧送上门;接着有人冒充他的马仔到孟芒镇,目的是要阿香复活,把水搅混!这两件事看似互相矛盾,从中说明有人对他怀有刻骨仇恨,是蓄意报复;而他与人为善从没得罪过谁,弄不清这人为什么要害他?看来这幕后操纵者不简单,策划得扑朔迷离,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!这人是不是敏顿很难说;但有一点可以肯定,最先得到上述信息的非敏顿莫属!   慕云抬眼道:“敏顿,你说我得罪过谁?”敏顿听后急着解释。慕云马上制止,事情明摆着,有什么好解释的!用余光瞟着他:“你这不过是小花招,为哪样要做这种事?”   敏顿被问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,结结巴巴地说:“芦医生对我恩重如山,为贪图小利还赌债,我确实卖过信息,但孟芒镇的事不与我相干……你也晓得这是为混口饭吃,如果真要赶我走……”   见敏顿可怜兮兮的样子,慕云于心不忍。既然他承认了一半,就不愁幕后者不浮出水面;另外没有必要将敏顿赶上绝路,他现在赖着不走是吃住没着落,一旦找到谋生地不用赶就会离开。担忧的是最近破船遇到打头浪,还清买楼的高利贷,变成三个坛子两个盖,手头十分拮据。昨天与段爷商量,如其这样坐吃等死,倒不如破釜沉舟!   想到这里慕云决定放他一马,“既然跟着我,就得多学点本事,少去扯是非!至于是走是留,那是你的事;目前我的状况差,你得考虑自己的前途。”   见慕云松了口,敏顿一幅感激流涕的样子,“只要芦医生不赶我走,就是要我做牛做马都可以……”   慕云最看不起卑躬屈膝的男人,挥挥手说:“算了算了!你去酒店看看赌石界的行情,顺便打听赛当那最近的动态。”听说要他去做事,敏顿连声谢谢,躬身退出门。   大清早阿慧将家务收拾干净,待大家进入客厅,她端上热腾腾的饺子。段爷尝了一口,对阿慧的手艺大加赞赏,说来缅甸几十年,第一次吃到中国的饺子!阿慧的贤惠能祛邪避灾,今天带到赌石场肯定是个好兆头。大家跟着附和,餐桌上的气氛甚是轻松。   这两天敏顿在城里忙着收集信息,以前到的都是大件赌货,他们本钱不够;昨晚好不容易盼来一批小件货,据敏顿说里面藏有不少机会。虽说赌石是七分技巧三分胆量,但他们本钱小,只能吃补药不能吃泻药;加之赛当那这个宿敌暗中觊觎,慕云肩上的担子似有千斤。   对此阿慧心明如镜,这次赌石无异破釜沉舟,要么输掉本钱卖洋楼,树倒猢狲散,大家又要四处流浪;要么以小搏大扭转乾坤,赚到钱才能喘过气来,在佤城立足她的婚姻才有希望。段爷相反,只要赌石就特别兴奋、刺激,作为江湖赌徒他喜欢大风大浪,赌垮了大不了回场口当屎壳郎;于是端起盘子风卷残云吃完,催促大家吃饺子不要像绣花。   临出门慕云有种不祥预兆,第六感官告诉他,这次进城赌石凶险莫测,结局只有天晓得;另外他们要住在酒店策划,丢下阿慧孤雁似的守着洋楼,并时刻担心祸从天临。临走前他心里都是乱的,劝慰阿慧不必害怕,有段爷坐阵他们能赢,很快会回的。   见慕云转身出门,阿慧扑上前拦腰抱住,头蹭在他肩窝说:“我能够等,真的不在乎输赢和贫富……”慕云感到背后柔柔的丰乳在颤动,像股暖流融进心房;同时瞥见阿慧的手偷偷插进他口袋,顿时慕云心头一惊,莫非放进的是张“护身符”?这对他至关重要,保险柜钥匙是昨晚交给她的,其中含义叫他欷歔不已,抚摸她的头发叹息道:“不早了阿慧,祝我们好运……”   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爱恨情仇(4) 一旦决定命运,阿慧不免凄惶,红湿着眼一直追到大路,目送小车消失在公路尽头。   不一会车开到城里。进了翡翠酒店大厅,段爷开始大摇大摆起来,慕云和敏顿像马仔紧随其后,他俨然威风十足的大佬,逢人就装腔作势打招呼。   来的都是高手,突然见段爷到场,顿时大家眼睛晶亮,都惊讶不已,老怪物从哪里借来两位马仔?段爷连连拱手:“不好意思不好意思,虎死不倒威!妈的,昨天在垃圾堆里捡了个半人高的金元宝,段爷我一下活过来了!”掸掸新波索,翘着黑皮鞋说:“你们看看,多漂亮呀,刚买的。叫赛当那出来,看看他段爷死没死!”   大家哄地一笑,竖起大拇指——“老姜!”听说段爷来了,赛当那不相信地跑出来,见面后嘿嘿一笑: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。今天段爷带来几个小钱?”   段爷哈哈大笑,“赛当那你咋个说得这么难听?在赌石界不存在谁的钱大钱小,千万富翁与挖玉的乞丐随时可以换位;因为你懂得赌石技巧,才想一夜暴富嘛!所以呀越是技艺高,看出的门道深,冒的风险就越大。你说说,一个学武术的娃娃与世界拳击冠军相比,谁的本领高?但打死打伤的往往不是娃娃!所以呀,我劝你赛当那赶快改行,回家去卖点香水拖鞋的,那行没有风险;不然只要你在这个圈子里混,就不能言富,说不准哪天卖老婆卖洋楼,下场还不如我呢!在伤天害理耍流氓手段上,段爷是‘寡妇抱着夜壶哭——我不如你’;但是你要晓得,结交官吏、出入上流社会,自然高贵,也能借刀杀人;可是那里面的杀机比明火执仗的强盗更凶险、更龌龊!这就是今天你段爷特地来教你的!”   “你看他是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?”赛当那故作悄声问旁边的大佬,然后连声对段爷打手势:“暂停暂停,你今天是不是喝多了?前几天看你在垃圾场发财,吃了两天剩饭就对人打馊嗝!瞧你揣几个小钱、一身垃圾臭,根本不配进赌石场!我看你是越老越天真活泼,晓不得是来表演还是来现丑的?”   “赛当那,这就是你的不对啦,问问在场的有谁没在场口穷酸过?关键是个心态……”段爷诡秘地眨巴着小眼,瘦得像丝瓜的身子笑得直抖,“在赌石界真正能做到赢得起也输得起的,非你段爷莫属!老子从来是穷不倒志、富不癫狂,挖过洞子,当过亿万富翁,天堂地狱都享受过!昨天在捡垃圾,今天进场赌石!大起大落,人生之乐,看谁有你段爷这种气概!”   在场人听得面面相觑,禁不住拍起巴掌来。接着段爷身后走出两位青年,毕恭毕敬给他点烟、端茶。这下大家更看不懂了,这老怪物当真养着两位马仔!他到底使的是哪门子妖怪邪法呀?于是大家急着叫喊开场,今天是两仇狭路相逢——看虎死不倒威的段爷与耍流氓无赖的赛当那决斗,到时像两个泼妇打架,扑上去就撕短褂扯笼基的,看谁的奶子和下身先露出来!   果然赛当那摆出决斗架式,兴奋得像抽“四号”的对伙计大呼小叫,要他们敬烟泡茶招待客人;亲自将花花绿绿的赌石摆上桌,每件赌石都有拳头大小。   安排就绪,赛当那眨着狡黠的眼说:“这些货没有一件不合段爷胃口的,但是你晓不晓得,今天要你这老东西死得没地方埋呢!”随后对在场人打着哈哈,“大家随便看,爱得上小玩几把,输赢不过十万块缅币。”   慕云一听心里打了个寒颤,事前敏顿打听每件货不到十万元,即六千块人民币,怎么临时涨价了?瞟眼桌上的货,顿时紧张,怀疑其中有诈,这场赌石像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?   段爷咣啷放下茶盅,“在场人大多数是华侨,听得懂中国有句老话,叫‘巷子里赶猪’——赛当那你就照直说了吧!大家都是奔财路来的,把你那坑蒙拐骗的把戏挑明不就得了?”   赛当那一脸奸笑,“段爷——你是哪样人物?昔日赌石场上的奸商、老赌棍,只要看一眼这桌上的石头,还用我解释吗?当然,在段爷面前赛当那甘拜下风,当不了君子只有做小人。实话告诉你,今天有人点着要收拾你这老东西!”说罢嘿嘿阴笑,笑得在场人一头雾水;接着眨巴狡黠的眼:“大家既然来了,不想发财,到时不妨长点见识。”   书包 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爱恨情仇(5) 在场人都是在血与火中炼、经刀口上滚出来的高手,在这里找不到一个憨包。大家拿起桌上的赌货传看了一遍,石头倏地变得沉重,其真相狰狞恐怖!喧哗的场子顿时鸦雀无声,个个心里抱着面鼓乱敲——桌上的十几件赌石集凶险之大成,像断头鬼发出一联串的嚎叫,其蕴涵的奥秘叫鬼府判官也犯愁!不用说,幕后操纵者是修炼成精的赌石奇人,搜罗来的每一件石头像天仙,散发挡不住的诱惑,只要你上钩伸手赌,它马上翻脸变成厉鬼,叫你血本无归!虽说赌赢的概率很小,但风险大利润大,一旦赌涨就成百上千倍地暴富。这些经历血泪、逃离苦海的高手,好不容易过上富裕日子,谁会去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?   在场人像口贴封条的不吭声。这是高手看赌石的惯例,心在意会,口不言传。没有谁会把心里的底牌亮给你看,更不会互相打听。一是害怕暴露虚实,被人家发现是“半桶水”,到时照单子抓药宰你没商量;二是高手对技巧守口如瓶,不会傻到说出自己的经验,那是用血泪练成的,说出来一句顶千金万金。所以,在赌石场别指望有人见义勇为,就算看见你掉进粪坑,淹死也没人上前援手拉一把。   段爷连看都不看赌石一眼,只顾望天抽烟,叩着桌子哼他的抗日远征军军歌。   赛当那幸灾乐祸的凑过身子:“你眼珠咋变成朝天望了,竟被赌石吓成这种样子?这里不需要翻白眼嚎丧,我这烟也不是给人白抽的,哼些抗日滥调,你威风个屁呀!”   段爷抬了下松垮的眼皮:“这种小事还用你段爷操心吗?今天是我马仔赌,给中介费我就叫他收你这个徒弟!”   “噫——是马仔赌?”赛当那眼惊诧得像牛卵,“此话当真!今天段爷该不会耍赖吧?”   “你看你看,还是那幅没见过世面的德性,段爷哪样时候跟你开过玩笑的?”   赛当那像屙尿捡到银子的呵呵呵地笑,“那我就先感谢段爷了,在场人听清楚了没有?这可是他段爷红口白牙说的呀!开场——”   段爷扭过头喝斥慕云:“马仔,别在我后面像站桩鸡的!去帮赛当那看几件破石头!”   也该轮到他上场了!慕云一脸冷漠走出,将石头分类摆开,仔细看了一遍,对段爷疑惑地说:“这不是赛当那的货,倒像是特意为我们准备的……”言下之意是这并非一般高手所为。接着他犀利地扫了眼场子:“货主能不能现身,让我们见识见识?”   赛当那拍着巴掌打起哈哈:“都说段爷为人是巷子里赶猪——直!今天叫人大开眼界,他直得把猪赶死了还没赶出巷子!不简单不简单,捡了几天垃圾咋个就变成老狐狸了?”   段爷一听慌忙起身:“咋个回事?!”   里面玄之又玄,在场人愣愣地望着慕云。“段爷您看看就晓得,这不是叫我们来赌石,倒像是您以前教我看的标本。”慕云将石头分门别类排列,暗示给段爷看。   段爷警惕地看了一遍,拿起一件赌石指着赛当那嘿嘿地笑:“好一个赛当那,竟玩到你段爷头上来了!”咚地放下石头,“钱在我荷包,你敢抢不成!听我马仔的——今天多谢你的烟茶!”起身对慕云和敏顿一挥手:“我们走!”   “这得要听货主答不答应!”突然传出女人的声音!赌石场是男人的世界,今天怎么跑出个婆娘?只见货主从幕后冷若冰霜走出。顿时大家眼睛一亮,冷面丽人身材高挑匀称,身着华丽傣装,发髻装饰得千姿百态,一经出现满堂失色!   沉稳如山的慕云惊得叫出:“阿香……咋个是你?”   阿香没有眼睛看他,合十对段爷刁蛮一笑:“金老大说您是老叫花子,在赌石界号称‘切涨了给钱’的老赌棍;可是今天竟被这些小件吓跑,日后就不怕人家叫您段牛皮?”   赛当那叼着烟满脸不屑,“这老家伙不过是被我打断脊梁的癞皮狗,加上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’,这人没救了。今天他哪是来赌石,是看中我的茶烟不要钱,来沾小便宜的!”   bookben.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爱恨情仇(6) “妈的,咋个这么冷啦!”段爷故作惊诧,“该不会走错地方吧?来这套小娃屙尿调泥巴的玩意,我看是瞎了你们的狗眼!段爷是块老姜,激将也没用!中国有句老话——‘长江后浪推前浪’,没听说今天是我马仔收拾你们!”起身为慕云让座位。   慕云坚持不肯:“段爷,不能赌啊!”意思是万一输掉洋楼他们在哪里安身!   段爷以为慕云谦虚,一心要大佬们见识他徒弟的本事,拽住慕云按进座位;将瘦胸拍得像鼓响:“这牛皮不是吹的,火车不是推的!今天有你段爷在,你去把那赛王八给我灭了!”   太搞笑了!阿香一把捂住嘴,难怪金老大画龙点睛,叫他傻师傅是老叫花子的;与憨徒弟珠连璧合,两人活宝一对!止住笑,吊儿郎当的说:“哼,老娘没把他教会认真假‘窗口’,竟敢在大庭广众丢人现眼;真是天下第一大哈子憨包,吃牛屎不怕把胃胀破!”   段爷瞅着阿香凑在慕云耳边说:“是情债吧?别怕,她几年没上床,对你想得钻心呢!”   这话太恶毒!阿香不用猜就知道段爷在说什么,脸唰地羞红,瞪着眼怒视段爷。   慕云只当没听见,考虑了会说:“阿香,这种场合不适宜吧,我们能否……”   “住嘴!”阿香红颜震怒,把对段爷的气劈头盖脑扣在他身上,“你王八蛋——在赌石场都得叫老板,你这不懂规矩的马仔,真没教养!本小姐叫林老板!”   慕云乍听滑稽,过后不胜悲凉,“好吧好吧,我叫王八蛋。林老板你说叫我咋个赌法?这些货貌似平地暴富,实际赌赢的概率几乎为零,是存心要致我于死地。”   “废话!想不到你还混出个人样!”一声“林老板”叫得阿香像刮锅的,浑身冒起鸡皮疙瘩。她怕他再叫,赶紧指着石头说:“只要是马仔赌,赛老板就加入这场游戏,如果赌赢,他答应按开价赔一倍钱;赌输,也只丢本钱。这么优惠的条件前所未有,今天只对你这个马仔!”   “我俩玩这种游戏太残忍、太尴尬……”慕云垂头叹息,继而凄然一笑:“林老板,你为哪样要赶尽杀绝呢?难道就不能相逢一笑……”   “谁跟你嘻皮笑脸!”阿香朝他瞪了一眼,“如果你敢不赌,就休想在佤城混!本小姐有的是钱,轻则,买通黑道烧你的洋楼;重则,到军政府告你非法入境,叫你蹲土牢!”   这话字字如钉,慕云心头一阵冰凉!在场人听后恍然大悟,瞟眼她胸前耀眼的“鸽血红”宝石胸针,难怪这马仔说“这不是赌石”,今天是富家小姐与赛当那这个地痞联手,要置段爷和他马仔于死地!于是眼光齐唰唰地望着慕云,这靓阿妹怎么看中一个穷马仔呢?   见慕云痛苦地沉思,阿香心里洋洋得意,不屑一顾地说:“不论是为人还是处世,就图个干脆;如果没有这个本事,说个‘不’字后果自负,我们马上收场走人!”   赛当那叼着烟冷嘲热讽:“这发大财的机会只给你,在场人眼红还来不及。银子掉在面前都不敢捡,妈的你只会跟老憨包装疯卖傻,学杵牛屁眼!”   慕云靠在椅背发呆,欠身摁灭烟头:“既然这样逼我,也罢……这石头神仙赌也会输,除非赛老板将价码提高五倍,不然我师徒把两条命交给你们!”   “你当真以为天上会掉银子?当我赛老板是憨包付你天价!”见师徒起身就走,赛当那连忙招手叫喊:“赢了赔两倍咋样?不干就拉倒!”   慕云转头说:“连段爷千万血汗钱都吞下,一赔五是我们刀口舔血拿性命当儿戏;然而你有百分之九十的胜算,没气概还设哪样赌局!”   顿时在场人议论段爷倾家荡产的事,都说赛当那肮脏,设这种险局太没胃口!   慕云想用兵不厌诈脱身,赛当那绝对不会答应这种条件。没料到赛当那将银票啪地甩上桌:“我答应你了!”慕云心咯噔一下骤然紧张,谁知这家伙王八吃秤砣——铁了心!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爱恨情仇(7) 双方坐定后,阿香对桌上的赌石一一开价,都在二十万左右;然后眼含坏笑讥讽道:“马仔,你看货千万别忘记带眼睛,这特殊赌局为的是了断两厢恩怨;今天是卖洋楼露宿街头,还是死里逃生发财,全靠你的运气。请吧!”   慕云心里叫苦不迭——手中的钱不够!刚才说好货在十万元左右,一旦诱他上钩就变卦!其目的是要他输掉栖身地,将阿慧赶上街头,大家各自逃生!这洋楼靠赌命得来,是他们的命根子!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,现在说什么都晚了,只有被她押上刑场,到时听天由命!   无奈拿起件老场石,黄褐皮壳,有两指宽的蟒带,松花一团团的绿得可爱,花花点点的擦出十几处米粒大的艳绿。慕云看后递给段爷:“您看看这石头?”   段爷拿着逼近灯光,越看越可怕,摄揄道:“这擦石头的老家伙胆子未免太小,如果将米粒擦成指头大的绿,少说要多赚八百万!可是我们的胆子更小!”咚地将石头放在一边。   这石头米粒大的绿擦得恰到好处,稍微多擦丝毫,就露出被槟樃水吃干的底子,解开必垮无疑!一般人都会被石头上的松花迷住,见只擦出米粒大的绿,以为货主胆小如鼠;殊不知里面暗藏杀机,一次致人于死地!   慕云拿起件后江石,上面有几团暗黑色的癣,用指甲掐掐有陷下去的感觉——软癣!软癣只在表面,渗不进石头,擦掉癣,下面必有高绿,赚个千万不稀奇!石头打湿用聚光电筒一照,心咯噔一下——软癣下里面竟然还有硬癣!一旦切开,癣吃绿,黑黑绿绿废料一块!货主用心险恶,以软癣和巨大利润相诱惑,叫你头脑发热倾家荡产!   “真是太阴险了!”段爷不寒而栗,这不是赌石,是阿香爸躲在背后在他脖子上趟刀!   看完十几件石头,件件惊心动魄,叫人无所适从。慕云点燃烟靠在椅背冥思苦想。段爷挑来捡去的,选出两件石头凑在他耳边问:“你看这两件咋样?”慕云摇了摇头:“不用看,只有一件仅两成把握。”   众人目光集中在两件石头上,一件满身松花,绿得鲜艳,并有一笔蟒带,其表现确实诱人;一件上面有六七团癞点,像骷髅眼的黑洞,刹是恐怖。大家认为前一件赌涨的把握大。   赛当那抓过一件咚地拍在慕云面前:“你到底会不会看货呀!别在这里猪鼻子插大葱——装象!就你这种水平,恐怕要看到明年泼水节!”   “干脆认输吧?当年长双‘玉石眼’,连假‘窗口’都看不出来,叫这种人赌石倒不如赶母猪爬树。”阿香俏丽的脸透出刁蛮野气,洋洋得意的瞥他一眼。   “妈的,都是一堆烂瓜!听我的,就拿这件!”段爷气鼓鼓的指着点点松花的石头。   赛当那大吼一声:“你要干哪样啊——到底是你赌还是你马仔赌!”   阿香摇晃着身子说:“这种货谁看都无所谓,只要不怕丢人。想想这马仔也怪可怜的。”   慕云欠起身,将两件石头摆在段爷面前:“您说的这件石头绝对不能要。”   “妈的,你想害死我啊!”段爷睁大惊恐的眼,一把抓住选中的石头不放,“场口是地狱,我宁愿死在佤城垃圾堆也不回那里!”   慕云从怀中拿出小铁片和聚光电筒,身子遮住众人视线照那石头:“段爷您看……”大家哗地围来,慕云咔嚓关掉电筒:“您再看这石头?”   仅瞟一眼段爷吓得目瞪口呆——铁片隔在两点松花之间,聚光电筒一照,两点之间没有绿,松花变成深蓝色;关掉电筒,又还原成鲜艳的松花。这叫“两点之间不是绿”,石头切开必垮无疑!因为磨成戒面旁边没有绿照映,戒面泛蓝不值钱!好危险啦——这看似鲜绿的松花,实则是人血!这心狠手辣的林家父女,是逼他“黄瓜打锣”——咣啷一声只剩半截!   见段爷一脸苦相像条老丝瓜,阿香想起他刚才说荤话,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,合十报复性地一揖,扬眉一笑:“您不是号称‘切涨给钱’的老赌棍吗,刚才很会说话嘛?现在咋个像哭?这大把年纪有哪样想不开的,不就是交代后事?”    爱恨情仇(8) “敏顿——给钱!”慕云拿起带有癞点的赌石。   段爷吓得开始筛糠,说:“看不出你竟变成亡命赌徒,仅有两层的把握啊,那八层是系着卵子打秋千——到时掉下来的,倒底是你还是我?”   俗话说“神仙难断寸玉”,何况是他芦慕云,今天不上断头台哪能死里逃生!于是目空一切道:“我师徒总是大难不死,想必有苍天照应,说不准今天是平地暴富!”   敏顿为难的说:“还差十万块钱呢,这咋个整嘛?”   “钱跑不了,赌涨了给!”段爷指点着慕云,叫伙计准备砂轮和电锯。   “不行!当是买小菜,你咋老没记性!”阿香气得脸如桃花,喝令伙计拔掉电源。   在场一阵骚动,搞了半天还差一大笔钱,赌输了杀他无肉剐他无皮,赌涨了他成百上千万地赚,世上哪有这种便宜事!这马仔也太张狂,没钱玩什么赌石,叫他借高利贷!   赛当那像眨巴眼害火眼的,闹得更厉害,抽出匕首猛地插上桌,“按行规没钱就赌命!”   “我本是一亡命赌徒,没有哪样不敢的!”慕云从胸前掏出玉佛:“赛老板,你见过这种宝物吗?给你开个眼界,说说它值多少钱?”   阿香一眼瞥见悚地背过脸,指示说:“赌石场不是当铺,没有现钱就签字抵押楼契吧?”   “不行——”赛当那拍得桌子震响,一帮地痞闻讯持刀进场,“现在我说了算!好不容易逮住机会,今天现场要见钱和楼契,不然砍掉他一条大腿!”  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,都一脸惊恐看着慕云。这可咋个办啦!段爷急得眼珠快挤出。   慕云望着赛当那冷笑,心想阿慧料事如神,如果没猜错的话,临行她给的就是“护身符”!从衣袋摸出张纸啪地压在桌上,然后紧盯对手慢慢揭开——顿时大家眼睛一亮,竟是张洋楼地契!   慕云长长吁了口气,“阿香,这是我的全部家当。今天你不是为了它……”拿起选中的赌石:“看遍这些石头才晓得,哪样叫尽在不言中——谢谢你看在以前的情份放我一马。”   阿香瞪着他恨恨不已,抓过楼契交给伙计,“可恨的马仔、憨包……为哪样跟我说这些!来这套是没用的,我现在是恨之欲其死,根本不想见到王八蛋!”背过身子偷偷拭泪,示意伙计等她的话,留下一团谜转身而去。   慕云感到奇怪,接着追出门,可是就这么一瞬间,阿香却不知去向!   其实阿香一家就住在隔壁的豪华套间。久久不见女儿回来,她阿爸在客厅坐立不安。突然阿香推门闯进,坐进沙发掩面流泪。她阿爸阿妈问发生了什么事?她抬起泪眼说:“他王八蛋!鬼使神差选中那件石头……阿爸,我晓不得到底是赌,还是不赌?”   她阿爸顿时矮小,脸惊诧得变形。这些赌石件件像钩魂的女鬼,能从中单挑那一件,这决不是碰运气!说明慕云的赌石技巧已经出神入化,就算拼搏一辈子的赌石高手,也达不到这种境界呀!为筹备这场赌局,他集毕生经验寻遍密###场口,搜罗到这些罂粟花般的石头;以引诱慕云上钩,叫他倾家荡产,将那鸡占凤巢的女人赶走!到时阿香以拯救者的姿态带慕云回孟芒镇。在风险莫测的赌石场,他历经大凶大险,输赢超亿万,积累的经验足以决定一场胜负。现在他真的不敢相信,慕云竟能绝地逢生!唉,这也只怪他女儿,既然痛下杀手就不能为其留下后路。可是她临时硬塞进这件石头,说慕云不懂货,段爷也看不出来。其实是刻骨铭心的爱在作祟,她既想把他逼破产为团聚创造条件,又怕鸡飞蛋打把他逼上绝路。   “快说嘛阿爸,时间不早了,我晓不得咋个收场才好?”阿香拭泪催促。   “难道他切遍密###的石头不成?不可能,洞子老板是不相信外人的……”她阿爸摇摇头,痛苦的说:“他选中的石头深奥得很,看似吓人,实则有三成把握赌涨;但关键在于视死如归的赌徒胆量,如果为求保险用错工具,也会赌垮……”    爱恨情仇(9) 阿爸误解了她的意思,其实她是追悔莫及。刚才慕云的一番真情表白,联想他的孟芒镇之行,说明对她深爱不移;同时理解他与阿慧的关系,那不是爱,是良心谴责和负罪感,没有信义的人才推卸责任。怀疑他们发生关系,那是对他爱之愈深、恨之愈切;就算有,也能原谅,祸根在黄阿妈说她不在人世。现在她真的想开了。   于是焦急的叫:“阿爸急死人啦!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?不如干脆撤了这赌局!”   “不行!”她阿爸吓得一跳,女儿竟说这种蠢话,“这不是不打自招!你说撤就撤?段爷是哪样人,他一听就反手置你于死地!现在石头没解开,谁也难说胜负;唯一的办法是硬撑,说不准他垮在兵不厌诈呢?”   “可是赛当那要行凶呀!”阿香心如乱蔴,设这赌局没整到慕云,反倒害了自己,被这沉重的包袱压得喘不过气。“一旦他赌涨成仇,我俩就彻底完了!阿爸您说这该咋个整嘛?”   她阿爸那顾得上赛当那,仅慕云就把他搅成一团乱蔴——能练成赌石的最高境界,必定是集大智大勇的切石高手、赌徒枭雄;他一旦缓过气来,足以扫平缅甸赌石界,到时呼风唤雨,步于上流社会,再谈拯救这桩姻缘无异缘木求鱼!   于是她阿爸心生一计:“你伤慕云太深,趁他没来得及开锯,亲自把他叫出来谈一下;两人消除误会重归于好,这不比金玉俱毁强百倍?”接着低声下气劝导,只差没给女儿下跪。   可是阿香死活不上路,一口回绝:“您女儿是金枝玉叶,咋能柔声细气找上门,这不是解释误会,是自讨没趣犯贱!何况我像找猪仔的寻他三年,他王八蛋——对不起我!”阿香说得泪花闪烁,“就算有千万误解,他为哪样不回趟孟芒镇!”   “阿香——你阿爸说的是最佳选择呀!你既然不想失去,就得当机立断;不然鸡飞蛋打,世上买不到后悔的药啊!”她阿妈苦苦哀求。   “不行!以前可以,现在叫女儿找他是万万不能……”阿香含泪直摇头。   女儿怎么倔强得不会转弯呢!她阿爸急得像狗咬尾巴的,挥挥手要伙计去:“叫他们开始吧……”过后眨着狡黠的眼阴笑:“今天让他逃过第一道劫难,但第二关是‘赌石如赌命’——他是医生心细,不是莽撞的赌徒,为求保险必定动砂轮,到时擦得石头叫他尿裤子!另一种手法太凶险,是赌石的最高境界,量他不敢胆大包天撞刀口!”   赌石场的人等得灸心,都抽烟喝茶无心他顾。这伙计按阿香爸旨意到场,插上电源、一按开关,砂轮呜地一声转动,将在场人惊醒!   段爷却昏然不知,仍抱着石头专心数上面的癞点。突然,段爷眼睛一亮——石头里面隐约藏着一片乔面松花!像启明星眨着希望之光,其春意盎然生机勃勃,给人无限遐想!有乔面松花下面就有绿,就有平地暴富!经验告诉他,五个癞点只占一小部分,成不了气候!   打湿石头,乔面松花现出原形!段爷眼睛瞪住石头,哈哈大笑:“老天有眼,老天有眼啦——逼我们输掉洋楼住狗窝,没关系!段爷赤条条的来去无牵挂,大起大落人生之乐——”将石头砰地拍在桌上,指着慕云说:“妈那个疤子,擦——段爷晓得你从哪里下手!”   慕云冷漠扫了赛当那一眼,抱起石头朝砂轮吱吱擦了几下,打湿水看,现出乔面松花!再擦,黄褐皮壳上的松花变淡了,他一把关掉电源!   顿时慕云手脚冰凉背冒冷汗,再擦恐怕要擦爆!可是已经骑上虎背由不得你了!于是硬着头皮重新打开砂轮,试着又擦了几下——竟一下擦垮洋楼,擦出惊心动魄的白皮壳!   “垮了!”——在场人不约而同惊叫!场子气氛骤然紧张,伴随砂轮机哭丧的空转,段爷像老狗淹死儿的哀号:“妈的,没擦几下咋不见了呢?有乔面松花就应该有绿啊——”   慕云如乱箭穿心两眼发直,脑袋像被重锤不断敲击!他蹲在地抱着石头直哆嗦,难道他今天要抱着断腿出门?还有和阿慧赌命赚的钱、他们赖以栖身的洋楼,就这么化为乌有?    爱恨情仇(10) 突然大厅像爆胎的哈哈大笑,赛当那指着段爷笑得比哭还难看,“世上还有哪样比垮石头开心的?哈哈哈……刚才老叫花子像吃错药的又喊又叫,总算没把赛当那吓死;现在轮到我帮段爷伤口抹盐了,这垮痛垮痛的滋味过瘾吧?可是,越是痛得钻心,就越有快感!”从桌上抓过自己的银票吻了一下,“妈的,爹亲妈亲不如钱亲,抱着它睡像搂小老婆的要死要活。可是,这钱给段爷他又不要,那我就不客气了!”接着要伙计将洋楼地契交给他,拿在手里抖了抖:“不好意思,今晚叫段爷没地方睡。不过,我楼旁有个狗窝,我把狗赶走留给段爷您,里面冬暖夏凉,睡着舒服呢!”   一家人在煎熬中等待。不知过了多长时间,伙计匆匆返回,高兴得惊叫:“他动用砂轮,一下把石头上的松花擦不见了!”   她阿爸摇着拇指哈哈大笑:“咋样,你阿爸太牛皮了!选的石头奥妙无穷,叫那憨包擦得满地找牙!然而它唯独服的是大凶大险,但这是天机,有这种慧眼和胆量的人还没出世呢!”   可是阿香怎么也高兴不起来,赌石是涨是垮对她都痛苦;忍不住问起擦石头的经过。   伙计激动得大叫痛快,说那场面太抓心、太憋尿了!她阿爸听得脸色骤变,指着阿香喊叫:“你赶快去拦住赛当那!”   阿香随伙计匆匆跑到现场,慕云仍怀抱石头冥思苦想,于是她躲在一隅看火烧王八蛋。对此情景她心里悲喜交加,一旦尘埃落定就找慕云,倾吐三年寻夫之苦,以及不堪回首的往事,揪住他耳朵叫他跪对山盟海誓!然后忘掉一切重归于好,携旧梦情长回罂粟花盛开的孟芒镇,过花前月下的日子。   难道是他芦慕云看走了眼,这松花是假的?不会,没有这点自信还玩什么赌石!他手只颤抖点燃支烟,一口接一口地抽,闭上眼极力驱赶一切杂念,梳理思路、调动所有的聪明才智——这是格底莫场口的赌石,皮厚,难道是……   赛当那拍案而起:“讲哪样客气——还不动手!”请来的地痞蜂拥而上。   被一声怒吼震醒,慕云倏地睁大眼,一下站起!对着赛当那叫喊:“你要干哪样——我还没有输呢!”几员彪形地痞不由分说,将他掀翻按倒,举刀要剁!   “住手!”危急关头阿香猛地推开行凶者,“赛老板不用性急,我们既要赢得干脆,也能输得利索,今天倒要看他咋个起死回生!”   慕云站起拍拍身子,一脸冰霜走到电锯前,啪地打开电源。切石头更加凶险,这家伙赌疯了!白晃晃的锯片像剖人胸脯的飞转,水雾喷在人脸上悚地一颤!段爷像被栓住挨棒的狗,眼里满是绝望,可怜巴巴的望望这个、看看那个,不知如何是好。他确实怕回场口,受够了在地狱里人鬼不如。   几位好心人高叫:马仔你认个错嘛!求赛老板放一马——就此罢手还能卖出三五万,一旦切垮就没人要了!   “今天赌垮,输掉洋楼、剁条腿!”慕云挽起袖子,“要想赌涨——死里逃生暴富,只有杀身成仁事,切了这石头!”抱住石头推向锯口。   场面太血腥了!石头嘎地一声怪叫,水雾喷射老高,像锯阿香的心尖!在场人眼瞪得彪圆,直到石皮啪地锯飞!全场“哇”地惊叫——石头露出玻璃底艳绿!   场子爆发出一连串怪笑,段爷笑得眼泪挤出,样子像哭,枯竹似的手指点赛当那:“癣下高绿——癣下高绿啊——还有哪样比赌涨更开心的!刚才赛王八还想杀人,再看你这傻相,咋像死了男人的寡妇!”接着他撩动波索“哦嗬哦嗬”跳起舞来。   原来石皮太厚,癞点自然渗不进石头里面。若换其他人,肯定被这一叶障目吓倒,放弃的是平地暴富,悔恨得要抓墙!   逃过劫难,慕云心花怒放,望着石头像阿里巴巴见到宝藏!电锯有节奏地怪叫,搅得赛当那耳里生痛,像抓心撕肺地难受。果然,全部癞点消失!接着慕云开动砂轮,白色的石浆随之转动翻滚;将其抛光后马达嘎然而止,石头咚地在水桶一涮,从中洗出枚硕大的“绿荔枝”!摆上桌它晶莹剔透,像动荡的水珠,害怕稍不注意会滚落!    爱恨情仇(11) 不用说,石头大涨特涨!敏顿殷勤递过毛巾,慕云擦净手一扔,从赛当那手里要过楼契,揣进怀里说:“敏顿,代段爷谢谢赛老板,还麻烦他交出一百万!”然后点燃烟,面无表情的说:“我们师徒亡命赌石场,今天大难不死,全仰仗诸位同仁捧场!如果有人爱得上这货,随便开个价,不然我们来日方长!”   接着清点赛当那甩来的百万银票,抬头一眼看见救他的“罂粟花”!慕云倏地站起。阿香愤然瞪了他一眼:“你王八蛋!锯你个头啊——”转身掩面就跑。   在场人争先恐后开价,将慕云的叫喊淹没,追出门不见阿香踪影。说不定阿香就在大厅!他接着跑下楼搜寻,可是酒店大厅空荡荡,只有失之交臂的惆怅。返回他颓然坐在椅上发呆,暴富的好心情已荡然无存。   最后赌石涨了百倍,以二千万成交!段爷捧着桌上的银票喜极流涕,“谢谢赛王八,如果不是当初逼得老子倾家荡产,老天爷也不会叫我儿子来相救……”   敏顿凑在段爷身边说:“我们要赶快去存钱呢。”段爷顿时警醒,挂着泪花叫喊:“儿子——今天我们爷俩要喝个一醉方休!”   双方临走前,赛当那在慕云肩头一拍,嘿嘿一笑:“杂种,我今天总算认识你了!”慕云冷冰冰地盯着他的手:“放尊重点赛老板,这样很不好。如果你不服输,不妨约个时间再赌。”赛当那眼睛一翻:“没问题!约定明天,不到场就是王八蛋!”说罢扬长而去。   这时阿香已经回到房间,脸色苍白靠着房门,“阿爸,我们输了,以后咋个整啦?我不想回孟芒镇……”风云突变,这是她阿爸阿妈始料不及的!顿时房间陷于死一般的沉默。   思前想后,她阿爸抱着“迫击炮”恨不得哭,“可悲的是你阿爸不能露面,就算亲自出马,也没把握赢他啊!已经没救了……”想不到慕云练成切石高手、亡命赌徒,竟以超人的胆略将那石头切了!也难怪女儿对他情有独钟的。   咬牙切齿之际,他转而嘿嘿嘿地笑:“我们只是失掉一次机会,倒是赛当那被狗咬了,亏得没有道理!这是好事,赌石场上杀人不见血,有赛当那在,以后机会多着呢!”   “赛当那的恩怨与我无关,靠这种人会被人瞧不起。阿爸您只说这事还有没有救?”   这刁蛮野性的女儿,变着法子劝她都不听;但她提的问题很可怕,执意要鱼死网破!为了女儿他只有不择手段,于是跳起来破口大骂:“他姓芦的是哪样东西,竟敢欺负我女儿!老子要么再次与他瞬间断生死,在赌石场骗他个口服心服!要么就霸王硬上弓,把他废了!”   这话吓得阿香脸色骤变,不知阿爸到底要使什么手段?然而倔强的她已经无路可走了——只要结果,不顾其余!现在她什么都可以让人,唯独不能容忍她的王八蛋被人占有;他本来就是她的男人,那贱女人若死皮癞脸不走,她宁可与他同归于尽,两人一道去阴曹地府结夫妻!   想到此,阿香含恨饮泪点点头:“阿爸阿妈,女儿让您们受苦了,将一家人滞留佤城……想起来真不值得!”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忍顾鹊桥(1) 赛当那约定今天来赌石,慕云在酒店等得心烦意乱;虽说赚了两千万,但怎么也高兴不起来。他做梦也没想到,阿香竟借助无赖设局索取情债,要逼他破产、置阿慧于死地!由铭心的爱,到刻骨的恨,他领教够了阿香的爱恨情仇,要么像不落的红太阳,热得冷铁也出汗;要么冰封千里,搅得周天寒彻!即便如此,他对阿香的那份不了情难以磨灭;只要那罂粟花样的倩影一出现,他的怨恨如烟消云散,幻化成满眼风光的孟芒镇,生死与共的惊魂之旅,两情缠绵的格莫村庄……一个月内与她两次照面,都似忍顾鹊桥归路!   可是阿慧的遭遇令他心头滴血,可怜自己的同胞在异国漂泊,被迫去风流场苟活。当初如果没有阿慧的殉情,也就没有他芦慕云的今天。可是阿香根本不讲道理,非要赶阿慧走。他不能为阿香的自私逼阿慧去跳火坑,导致她重新强装笑脸卖身苟活,这甚比逼良为娼!这种天理不容的事,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难办到!自认为聪明绝顶的他,为此苦不堪言,拿不出万全之策。   夹在两位女人中间,他愁得彻夜难眠。经反复思考,他打算给一大笔钱作补偿,送阿慧回国过富足的生活。他相信钱能通神,阿慧来缅甸、去风月场,也是为钱所迫;只有将她安置妥当,他心里才能安宁。可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?如果阿慧答应就好了——等于放他一条生路,从此云开天青,一举结束乌云盖顶的日子!然后他再去找阿香,有那段刻骨铭心的爱,她会破涕为笑,逼他告别赌石场,与之携手回孟芒镇,过与世无争的生活。   靠在客房沙发,慕云翻来覆去地想。这次虽然赌赢,但赢得侥幸,赢得惊心动魄!阿香在赌石场开出的价大有文章,说明对他的经济状况了如指掌,设计釜底抽薪逼他垮掉洋楼!从中暴露出他们中间有内鬼,散伙前一定要向段爷交代清楚,不然,以后洋楼会闹鬼的!   这时,段爷穿戴整齐从套间走出:“你别指望赛当那践约,他要讲诚信除非狗会穿衣!我们已经等了两天,不如回家住,免得被他栓在酒店浪费房钱。”   敏顿急不可待地附和:“这办法好,我们现在就退房!”段爷接着提议回洋楼前去各大赌石场逛一趟,看有没有中意的赌货。慕云明白段爷“逛”的用意,于是三人一起出门。   在佤城根本不用担心找货,只要有好赌货到,跑信息的马仔闻风找上门,并能将死人说活拉玉石商到场;如果生意成交,他可以拿大笔的介绍费;遇到赌技高的玉石商,马仔要求将佣金入股搭顺风船,赌涨了还可以大赚一把。前些时慕云状况不佳,敏顿在城里就是从事这行,只要做成几笔大生意,他就可以另立门户,用不着寄人篱下看主人脸嘴吃饭。可惜敏顿没做成一笔生意,但是跑了半个月收获不小,挖到一条卖身求荣的发财门路。   三人走马观花看了几处场子,没有一件中意的。段爷的本意并非看货,一次平地暴富自然心情特别好;目的是要慕云陪他出来散心,借此向赌石界的朋友炫耀,他再也不是单枪匹马的段爷了!身后跟着个一鸣惊人的徒弟兼义子,像掌刀的周仓护卫关公,使他陡增几分豪气!现在段爷心里踏实多了,两人强强联手,足以叫佤城赌石界风声鹤唳!以后的日子逍遥得很呢,边赌石赚大钱,边寻机报仇,逮住机会置赛当那于死地;然后收回他的两栋别墅,将那忘恩负义的小婆娘卖到泰国妓院,叫她接一辈子客!   想到此,段爷心情甚是畅快,于是对慕云大手一挥:“走——我们回洋楼当几天老爷,蓄精养锐把头睡扁了再来赌石!”   慕云踌躇不前,总觉得有件心事未了,对敏顿说:“你开车送段爷回家,我想一个人在翡翠酒店坐一会。”那是阿香出现过的地方,有她走过的足迹和“罂粟花”的留香;他想寻找这份感觉,在那地方静静呆一会,追忆韶华往事,缅怀逝去的美好时光。   段爷满心高兴被兜头泼了盆冷水,听后脸色渐渐沉下来。慕云连忙解释,说这几天为赌石您心力交瘁,先回去休息;现在他心里有事,呆一会就回。    忍顾鹊桥(2) 敏顿是个精明人,一语打破僵局:“估计阿香就住在翡翠酒店,芦医生不妨向服务生打听;如果两人有幸会面,我们不便在场当‘电灯泡’。”段爷听后醒悟,后悔自己糊涂,不懂年轻人的事,连忙说:“快去吧去吧,今晚就等你回来喝酒!”转身与敏顿去停车场。   听了敏顿的话,慕云脑子蓦地清醒,联想追出赌石场阿香神秘失踪;当时他就纳闷,阿香怎么像幻觉,莫非修炼成会隐身的罂粟花精?现在明白过来,她就住在翡翠酒店,估计还没有走!想到此,他心情豁然开朗,匆匆朝翡翠酒店走去。到时躲在酒店大厅隐蔽处,一直等到她破雾出现!   在酒店像做贼的瞅了半天。突然前面飘过一袭熟悉的倩影,挎着绣包快步穿过大厅,朝门外走去!慕云眼睛一亮,惊得耳热心跳——高挑妙曼的身材、华丽别致的傣装、乌云发髻千姿百态,婷婷嬝嬝如罂粟花般灵性!这不是阿香还会是谁呢!他神魂早已撵过去,于是快步走出酒店。她仿佛发觉有人跟踪,加快了脚步。他内心慌张如鼓,随后紧跟不舍。   走了一段路,阿香突然停下:“这样不好吧,像贼,听脚步声就晓得你不是个人。”   慕云止步保持距离,长长吁了口气:“这不是脚步声,是彼此的心灵感应;没有刻骨铭心,哪会感觉得到……阿香,别捉迷藏了,能不能转过身让我看一眼?”   “我们早已形同陌路,还有哪样好说的?”阿香缓缓转过身,一脸冷漠敌视他。   慕云仰望苍天流云说:“给我一次机会吧阿香,这些年我们彼此折腾得还不够吗?你如果不是看中芦慕云的人品,咋个会有当初呢?”   “王八蛋还有人品?金屋藏娇养着小的,你当我是哪样人啦!”阿香顿时泪花闪烁,“你滚吧!我不想钩起那些伤心往事……”说罢转身就走。   “阿香,你已经叫我没有自尊了!难道还要我死皮癞脸,一直跟在你后面纠缠?”   阿香只好停下脚步。慕云递上手帕:“这样在路边让人看见不好,找个地方我们心平气和谈一下,至于你相信也好,恨也罢,我都心满意足。求你了阿香,就这一次?”阿香勉强接过,擦拭泪水。   相隔三年,魂牵梦萦,两人一旦走在一起,感觉自有千般滋味,在酸楚中仿佛时光倒流,昔日诸多的美好如风起云涌。   两人默默无语走了一段路,迎面见到涂着彩绘的尖顶茶楼。慕云踌躇了会,试探道:“我们是不是进去坐一会?”见阿香不置可否,他心领神会,壮着胆子去牵阿香的手。阿香触电地一愣,烦死了,“狗爪子!”一把甩掉他的手,径直走进茶楼。   牵手的感觉真好,这一触摸似一股暖流在心头。茶楼的女老板合十迎上前,他要了间包房,点了绿茶和果汁,紧随阿香上楼。   隔着茶几相对而座,两人像初次见面的恋人,表情复杂,忐忑不安。包间隔开户外浮躁的酷热,显得幽静沁凉,给人闲逸清爽的感受。受环境感染,两人心情渐渐平静下来;然而气氛依然凝重,以至头脑呆滞无话可说。   慕云搜索枯肠,找不出适合的话题,无奈一笑:“三年前,都是你说我听,那时尽是春光明媚,连想看你一次生气都难。现在风水轮流转,终于享受到冷脸,叫人不知所措。”   阿香一听马上侧过身子,脸色矜持,缄口不言;望着绿丝绸窗帘,恨人的样子很美。户外映衬出梦幻般的世界,心中的冰河开始融化。现在她想解开胸中太多的为什么,每一个“问号”就像那次惊魂之旅,挂在沿途悬崖摇摇欲坠的风化石。   面对阿香固守冷漠,慕云找不出破解之策,陡然想起信物,从脖子上取下玉佛,轻轻放到阿香面前:“这信物凝结着两人的灵气,价值不可估量。阿香,你几番索要,我不死心,执意留到还自己一个清白。现在是时候了,待我讲完事情经过,你再考虑是否送我。”   阿香听后脸唰地落满严霜,一把抓过玉佛塞进绣包,恨恨地瞥了他一眼,起身要走。    忍顾鹊桥(3) “听我解释阿香——”慕云倏地站起脱下上衣,露出右胸一处塌陷的肋骨:“这是去密###买药被山兵打的,我在山中昏死了几天……有它作证,难道你还不相信?”   陡然阿香心像蜇了的一颤,跌落座位,马上侧过脸:“把衣服穿上——我不想看!”脑海浮现血淋淋的一幕,使她联想到场口塌方,不少挖玉人有这种伤残。于是一字一顿地说:“我已经被一个骗子骗得聪明、失去天真,你脱衣服是哪样意思!”   慕云尴尬坐了会,解下腰间的头巾摆在桌上,“这是你当年给我包赌石的,我一直系在身,晓不得能否辨认得出来?”郑重拆开头巾的缝头,从中抽出一枚翠绿的碎片,“这是被砸毁的赌石残片,上面有我的血迹,我当宝保存。除此之外,我再也没有别的可证明了……”   阿香一眼瞥见,抓起头巾和赌石碎片,仔细辨认:“天啦——咋个会这样……”什么都可做假,这头巾她忘不了,竟被他珍藏了三年!还有这赌石碎片残留的血迹!于是伤心啜泣:“一场劫难,换来三年生离死别……你为哪样不回孟芒镇,害得我四处颠簸寻找……”   “爬到密###,买药返回,黄阿妈说你高烧七天,被病魔带走……我是医生没法不相信;同时丢掉赌石,不敢回孟芒镇……阿香——我真的怕被当成骗子,看那伤心一幕!”   阿香一听肝胆俱裂:“阿哥——你咋是个书呆子哟!把阿香折磨得生不如死,三年历尽煎熬,害得我一家陷于悲伤,无处话凄凉……”   “从此我最怕见到的是坟……打算死前回孟芒镇,因为心中藏着阿香,和最美好的时光,她依然美丽天真,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……如果当时回孟芒镇,见到的是孤坟荒冢,我所有的美好和企盼,都会如烟似云,被伤痛遣散……”   “阿哥,你不要说了……”阿香掩面摇头,泪水止不住地流淌。她怎么也想不通,黄阿妈为什么这样歹毒,棒打鸳鸯将她俩拆散。现在慕云逃出苦海,在赌石界终成大器,并在患难中组成幸福美满的家;而她寻夫三年,落得凄凉梦断、孑然一身。   想到此,阿香泣不成声:“阿哥你王八蛋……为了你我失去贞节,现在已经老大不小,哪样都没有了……你不能丢下我一人,不然我哪样事都做得出来……”紧紧抓住慕云的手:“阿哥你说……我们该咋个整啦?”   慕云听后酸泪盈眶,“要我咋个说你才相信?我与阿慧真的没哪回事,只有患难情和同胞爱……”于是讲起在后江场利用阿慧骗洞主,借其赌石赌赢高佬,带她逃出火坑。   说到这里,慕云不胜惆怅,“这辈子芦慕云以信义安身立命,是答应过阿慧;但我将她寄住在黄阿妈家,这样对她是有罪的……刚买下洋楼,敏顿却去格莫村庄卖信息;也晓不得是谁冒充我马仔到孟芒镇,直到明白是妻子找来……阿香,我真晓不得你还活在人间啦!”   阿香万万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诡秘!震惊之余,她百感交集,擦干清泪说:“谢谢阿哥没忘记阿香,这海誓山盟重比千金,经历再多的磨难也值得。至于其他的人世恩怨与我无关。”从绣包拿出玉佛系在他脖子:“信义之物,只有阿哥才配……”说罢解开乌云般的发髻,目光热辣辣的,传递灼人的渴望和期待。   她神情如罂粟花般美貌,气质高贵诱人,散发浓郁的异香和爱的信息。慕云不由自主与之依偎。双方企盼的爱之火迅猛燎原,阿香慢慢闭上眼,仰起靓丽灵气的脸:“抱抱我阿哥……”两人紧紧缠绕在一起,在风雨中颤抖,化作一片交融的轻云,在虚无缥缈间徜徉。阿香抚摸着他呻吟:“阿哥……我们去酒店吧,这样弄得都难受……”   缠绵徘侧良久,慕云感慨一别三年相思难忘,一旦两情相悦,不知后事如何处置?两人关系升温太快,有些要事亟待处理,于是为难地说:“去酒店,就不怕你阿爸阿妈看见?”   阿香依偎在他怀里,有气无力的说:“他们晓得,阿哥在格莫村庄干的好事呢,所以才恨你不负责任……”  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忍顾鹊桥(4) 见他怔怔地望着她发虚,阿香顿时紧张,两人这样缠绵下去太危险!现在弄得他擦枪走火的,到时她也控制不住要让他做。茶楼是公共场所,一旦被人窥见抓住就身败名裂!于是缓缓坐起,将长发拢向肩后,背靠着他说:“给点女人事你做,帮我把发髻挽好。”   慕云笨拙地挽发髻,愁得心不在焉的,今晚无论如何要回去……   阿香忍不住噗哧一笑,认为他没出息,三年没碰她心里难受得像猫抓,想图谋不轨又怕被人逮住;不然就是怕见到她阿爸阿妈被训斥,到时骂得他无地自容。   于是不怀好意地说:“把好好的发髻挽得像堆牛屎,看阿哥做贼心虚的样子,还有哪样不满足的?”转头抱着他意犹未尽地热吻,直到上气不接下气才分开。然后利索地挽好发髻、插上玉簪和花花草草的饰物,畅快地靠在他怀里,“阿哥,今晚我们就住在酒店,明天清早回孟芒镇吧?”   慕云一时颇为踌躇,嗫嚅道:“你能不能,给我点时间……”   阿香得意地坏笑:“是不是舍不得那一位了?想找两个老婆呀,你就不怕我吃醋?”   慕云愁得回答不了阿香的话,他与阿慧苦难中相逢,又有推卸不掉的责任;另外段爷要老有所养,不能一走了之。怎么说大家患难一场,聚时高兴,分手也要有情啊!   于是尴尬的说:“段爷是我的再生父母,不辞而别良心哪得安宁,叫他咋个想得通……阿慧帮我逃出火坑,有患难情同胞爱,那张卖身契是笔孽债,没偿还就走……”   “哟,还蛮怜香惜玉的嘛!”阿香郑重其事坐起,“阿哥,男女之情是很自私的,你可不要叫阿香难堪啦?今天我是被你诚意打动,有阿香在,阿慧的事用不着你出面!”   “这是要我无地自容……”慕云一筹莫展,“今天我想找阿慧商谈,打算给一大笔钱送她回国,即便她同意,我也是心在滴血……同时还要抓紧时间为段爷赎别墅;并瞅机会安抚,让他有个思想准备。阿香你得体谅我啊,只有将这些了结,以后我心里才稍会安宁。”   情到浓时又分别,叫她愁肠百结,不体谅又能有什么办法?于是娇蛮地问:“阿哥要我咋个等法?是一年两年,还是三年五年?你一定要说个准确时间嘛!”   “快则十天,慢不超过半个月;快刀斩乱蔴,将所有的事情了断,我们就远走高飞!”   经历磨难和噩梦,两人走到一起不容易。经过反复思量,慕云确实有他的难处,阿香无可奈何地哀叹:“并非我不通情达理啊,你去买药,一走三年……段爷的事倒好办,难办的是与那妖精谈分手,我就害怕分手变牵手,弄出许多离奇古怪的事,骗得阿香一直等白头……”说罢神情惆怅,迷惘地望着窗外。   虽说阿香松了口,但刚才的柔情蜜意已荡然无存,气氛变得郁闷。慕云心里难受,于是想法子逗她:“回孟芒镇被人赶去淋雨,在赌石场九死一生,没骗人落得如此下场;倒是有人说,娶三十个老婆栓住他,天啦——三十个啊,现在连半个都没有!骗了人还逍遥自在,阿香,你说这是哪样世道呀?”   “我可没说过这话……”阿香刁蛮一笑,揪他耳朵。   慕云拦住她手:“你咋还这野性啊,就不能学文明点?”   “刚才还抱住人家,要死要活的那就文明?!”她娇嗔的瞪他一眼,头靠在他肩上:“阿哥,我可没有为难你呀?只是心里特别难受。你晓不得望眼欲穿的滋味,这段时间心情刚平静下来,今天你又找来害我,小别变成盼,时间就长久,并不亚于三年。但是丑话说在前,你若言而无信,也晓得阿香疯狂起来没有理智。”   过后长叹一气,挽着他的手起身:“走吧,现在人家是赌石界的风云人物,留得住人留不住心的,叫阿香又不能拿石头砸破天。”   出了茶楼,阿香送了一程又一程,见到城郊洋楼,她黯然神伤的:“去吧,我不难为你了,被那妖精看见会追问得你面红耳赤的。”于是两人依依不舍,一步一回头地离去。    忍顾鹊桥(5) 慕云当天赶回,阿慧喜出望外,精神变得特别的好。孤独地守了几天楼,突见段爷敏顿返回,她惊喜迎出门,却独不见慕云,情绪一下低落到极点。现在她如见救星,哼着歌忙出忙进;满脸灿烂给慕云换上拖鞋,说今天买回好多酒菜,特地为大哥庆贺。刚才还犯愁大哥怎么不回,这下放心了。   大家在客厅济济一堂,围坐沙发谈笑风生。阿慧捧着沏好的新茶送到慕云面前。   敏顿看得嘿嘿地笑,“真会献媚,把芦医生巴结得不好意思,这可是活佛的待遇呀!”   阿慧不屑地回敬:“你嫉妒了?看你那馋样子,赶快去找个婆娘,免得我多做一份饭。”   敏顿抓耳挠腮的:“可惜我连自己都养不活,找个不吃饭只睡觉的还行。”说话走神忘了形,眼睛盯着阿慧高耸的胸脯。   阿慧狠狠瞪了他一眼,“有!很漂亮的,也便宜,要多少我帮你买!”   段爷不知阿慧说的是美人画,听得哈哈直笑:“世上哪有这种婆娘,当年段爷差点没被她们撕得吃掉!我四房婆娘像民族大团结——华侨、傣族、老缅、景颇族,个个长得漂亮。可是她们一见面就像斗鸡,小的骂大的叫老母狗,大的骂小的是卵巢没长好的鸡娃。有时当着我的面互相揪头发、扯笼基撕上衣,女人打架很有意思的呢!其实她们是为我的钱拼命,一旦分到钱就披头散发的走了。现在想起她们怪可怜的,见我没有指望了,一个个像母鸡护儿的,抱着娃子逃生。唉,做人太凄惨了,现在咋个也找不到她们,都是我这老狗造的孽。”   敏顿接过话:“其实最可怜的是男人,在场口挖玉像老鼠打洞,靠抽大烟和‘四号’抗病提神,赚几个小钱老板还拖欠;省吃俭用想着养婆娘娃子,一旦卖完青春就变成残废人,日子漫长,活不如死。我是托芦医生和段爷的福,生活在天堂里呢。”   这话叫人听得心惊肉跳。阿慧赶紧回厨房,边做菜边痴痴地想,如果人活着不吃不喝,男女之间互相没有生理需要该多好啊?然而在这个世上为争口饭,大家你害我我害你的,什么坏事都干!男人一旦暴富就爱寻花问柳,有的变得阴暗龌龊,比流氓无赖都不如。金钱美女权力,使人丧失人性,比弱肉强食的丛林野兽还残忍。尤其是那些有钱的权贵,透过道貌岸然的伪装,其真相是男盗女娼的恶棍!难怪有人看破红尘出家的,因为活着太累太无聊,不如青灯黄卷了却残生。可是来世上走一遭不容易,清心寡欲又不甘心。想想做人真没意思,苦难伴随出世的第一声哭降临。作为女人更悲惨,一旦落入坏男人手里,比陪伴禽兽还可怕,为在他面前讨口饭吃,你得在打骂中煎熬,成为他泄欲的马桶。她最恨的是男人,对其本性认识得比谁都深刻,想起遭受的罪孽她不寒而栗!这也是她死心塌地爱慕云的原因,因为有文化的人修养比粗俗人要好,起码他会把你当人看。想起慕云她心里惶惶不安,前途既光明又暗淡,充满着变数和恐惧。   只顾痴痴地想,不料锅里起烟,“呀——菜烧糊了!”阿慧吓得手忙脚乱的盛起。   慕云嗅到糊味走进厨房。阿慧正忙着给灶里退火,抬头看见他皱着眉头,她狼狈不堪的说:“今天该死,让大哥看见了,我做事心不在焉的……”   慕云从她手中拿过火钳,坐在灶门口帮忙,“真难为你了阿慧,又烧火又炒菜的;明天请个佣人,花不了多少钱的。”   阿慧听后更加难堪,越想做好越手忙脚乱,住手为难地说:“这不是大哥做的事,你坐在这里我反而不自在,菜做得不是咸就是淡的。”   慕云只好起身,“别那么认真,只要做得能吃就行了,又不是办酒席。”其实他是怀着试探心理来的,想借机寻找突破口;见她忙碌忧愁的样子,他陡然灸心地生出负罪感。   见慕云回到客厅,敏顿开始惋惜以前的一笔生意。说他看好的那件赌石,货主是克钦人,也叫山人,都知道他们为人耿直豪爽,一口价八万。他跑回酒店没找到芦医生,赶紧返回想稳住克钦人。不料前后相隔一个小时,货被一位香港老板买走!因双方在三十四条街做过几次明货生意,交情还不错,香港老板特意邀请看货。芦医生一看石头又气又喜,气的是一会功夫放走这么好的赌货;高兴的是货还没跑掉。考虑香港老板对赌石是外行,估计只想赚个过手钱,于是芦医生一口气开价五十万。香港老板笑着摇了摇头。芦医生加到七十万。他呵呵直笑,说:“你真愿意出这高的价?先说说准备怎么擦法,其余都是小意思。”芦医生急于买到手,说完擦法要他开价。谁知这家伙说:“一小时前敏顿找到你,这货八万就归你了,现在怎么好意思赚朋友六十多万呢。”这下把芦医生惹火了,问他到底想干哪样!是不是戏弄人?!他耍赖争辩:“只是请你来看石头,又没说卖给你。”当天下午传出消息,那件石头擦涨了,香港老板“照葫芦画瓢”,完全按芦医生说的法子擦,最后卖了七百万!    忍顾鹊桥(6) 你说这话到底是哪样意思!段爷不听则已,一听火冒三丈,拍着桌子把敏顿臭骂一通。问他是不是拿了人家的好处费?这不过是赌石场惯用的骗局,叫“借牛耕田”!那香港老板有的是银子,就是白长了两只不会看石头的眼珠。于是找你合谋打出看货的幌子。谁知慕云一时被赚大钱的赌货迷昏了头,求购心切不慎中计,被香港老板骗出擦石头的诀窍!妈的,你竟想出这种鬼点子,一句话要了我们七百万!敏顿,段爷该没说错、没冤枉你吧?按赌石场上的行规,他至少要给你五十万!王八蛋,借老子们的手赚大钱!   敏顿大喊冤枉,说他是怕背黑锅才当着芦医生面表白,谁知段爷还是这么说。当时与香港老板打交道的是芦医生,谁敢当家作主多一句嘴!于是对天发誓,他不过是端着主子碗跑信息的马仔,怎么敢做这种吃里扒外的缺德事!   慕云埋头品茶一言不发,只当没有这回事。段爷转头怒斥:“你好稳沉啊,当是隔岸观火,为哪样一声不吭?!”   那赌货有草鞋大小,不用说有多漂亮,石皮翻出匀细的沙,蟒带上有一团独绿;一看就有九成把握赌涨,能大赚几百万!现在想起心里恨得发痛,人一旦贪心就蠢得不认识自己!   今天敏顿借喜庆提这事,未免胆子太大了,其城府深处到底想干什么?联想敏顿种种蛛丝马迹,并非害怕被主子扫地出门,而是用心叵测有着极其复杂的背景!第六感观告诉他,敏顿已经成气候,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!考虑不久瓜熟蒂落,他追究这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。   于是淡泊地说:“这事与敏顿无关,只怪我‘心急吃了热豆腐’,小看了那香港老板。其实教训也是财富,人难得多长个心眼啊。”   “你还为他说话!”段爷像火上浇油的,“七百万啦——如果不是敏顿,这货跑不了!”   段爷不依不饶,气氛骤然紧张。这时阿慧端菜出来。慕云马上压住段爷:“不用再提了,事情已经过去,何况赌石讲缘分,不是我的财求也枉然。段爷您今天别扫阿慧的兴,刚才看她在厨房为这餐饭忙碌,品尝她的手艺也是一种尊重嘛!”   听慕云话中有话带着恳求,段爷极不情愿地强压怒火,要大家围着桌子就座。   阿慧显得很灿烂,拿出瓶法国“人头马”向大家亮了一下。慕云要阿慧坐,从她手中拿过酒瓶,给她斟满酒说:“阿慧也喝一杯。平时是你伺候大家,今天大哥特地敬酒谢你;如果不是你想得周到给我楼契,现在我们别说赚大钱,今晚都得讨饭。”   阿慧不接话,盯住酒杯直摇手:“我不会喝,少倒点……”看他倒酒心里暖暖的,脸上沁出红晕。慕云举杯与她碰了一下,阿慧端起酒喝药的呡了一口,紧皱眉头慢慢咽下。   敏顿看她喝相难看,竟然还呛出眼泪,嘿嘿嘿地笑:“味道咋样?”   阿慧缓过气来,“还这么贵,怪味道!真想不通,男人咋个就喜欢烟啊酒的,找罪受还浪费钱。”说得大家笑了。   接着她未敬酒脸先红,起身与慕云碰杯:“酒没喝,人先醉,今天是阿慧高兴的日子,祝她能年年伺候大哥,永远幸福!”   段爷和敏顿听后抢着说:哪有自己敬自己酒的,你应该敬你大哥嘛?罚酒罚酒!   阿慧捂住酒杯,眉眼一挑:“其实我是敬大哥,只是你们没听懂。我与大哥是患难之交,有夫妻缘分,能有今天是谢天谢地;所以啊,阿慧是活一天享受一天幸福,只求年年如此相伴,能‘此生契阔,与子相悦……’这也是阿慧的福份。你们认为我说错了吗?”   这是《诗经》中的名句,慕云携阿慧逃离后江场时对天发的誓言,其他人不懂其背景及涵义。   段爷读书时学过《诗经?豳风?七月》,其爱情寓意感人至深。于是拍案叫绝,举起酒杯说:“阿慧这话贤惠!来,我祝你们白头到老,早结婚早生贵子,段爷我早抱孙子!”   阿慧马上起身回敬:“谢谢段爷的吉言。这酒是我大哥倒的,再难喝也是情份,我借花献福,祝您当寿比南山的爷爷!”   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忍顾鹊桥(7) 两人一唱一合,说得慕云面红耳赤哭笑不得,勉强应付道:“我最大的心愿是帮段爷收回别墅。”转换话题问敏顿:“赛当那说好这两天给信的,你摸清情况,我半月之内与他了断恩怨。”   敏顿呷了口酒说:“赛当那是个无赖,没一句实话的;明知赌石如赌命,心里清楚玩不过你,他就不会在背后磨刀?倒是我们要提防他下毒手。”这话说得慕云一惊,一贯张扬的赛当那怎么突然销声匿迹,近来平静得可怕,猜不出他到底在使什么奸计!   “没有哪样大不了的!我想通了……”段爷仰颈一饮而尽,“明天他不回信,我们就去场口贩石头到泰国清迈去卖!这世界有钱能使鬼推磨,待你变成亿万富翁,上层社会自然开怀接纳,到那时用钱就能砸死赛当那!”   这话不假,师徒俩是胆大包天的赌徒,赌石技巧无人匹敌,只要用心做,赚座金山不稀奇。一旦说到高兴处,酒就喝得没有节制;加之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,你一杯我一盏的祝贺,不知不觉段爷和敏顿喝醉了。   趁慕云扶两人回房,阿慧抓紧时间抹桌洗碗,将场地打扫干净;然后匆匆到厨房给灶里添火,烧好热水打满一桶提上楼。   悄悄推开房门,慕云坐在床沿看书,样子心不在焉,似乎有意等她。阿慧轻轻掩上门,颇不自在的问:“大哥,洗澡水打来了,你看还需要哪样?”   慕云放下书,长长吁了口气,“你坐吧,好久没在一起谈心了。”   阿慧眼睛一亮,仰面打量下房间;然后轻巧挨着他坐下,靠在他肩头暧昧一笑:“是不是想我了?今天阿慧的例假来了,大哥是想闯红啊?”   这话棉中藏刺蕴涵很深。慕云脸微微一红,阿慧不愧聪明过人,莫非发觉他神色不对劲?作为医生他对女人的事哪会不清楚的。于是极力梳理头绪,思索如何破解这道难题?冥思苦想了好一会,抚摸她的手试探道:“阿慧,如果有天堂与地狱,你会选择哪样?”   阿慧搂着他肩头摇晃:“我选择大哥,因为大哥既是天堂,也是地狱;是我唯一的依靠,咋个选择都不会错。”这话前封后堵滴水不漏,慕云一下愣住,难堪得不知如何应对。   阿慧暗自得意,望他窘得茫然无措的,忍不住咯咯直笑:“别绕弯子了大哥,我清楚你今天的用意;乖,胆子放大点,不妨说出来让阿慧听听?”   这是慕云始料不及的,万万没有想到阿慧如此精明,一下将他剥得精光!他无可奈何地苦笑,哀叹自己的无知。而阿慧摇晃他肩头哧哧地笑:“说啊?别不好意思嘛?阿慧又不是没见过世面,有哪样害羞的……”   望着天花板冥思苦想了一会,慕云自言自语道:“他乡虽好,但毕竟还是故乡的月圆,何况是沦落这原始落后的缅甸。这凶险莫测的赌石场,在我眼里都是滴血的翡翠……”   阿慧抿着嘴眼睛带笑望着他。慕云感到她笑里有股寒冷,合上眼仰面叹息,低声细气地说:“对不起阿慧,大哥想送你回国过安逸日子,你要多少钱只管开口,不怕得的……”   顿时房间陷于死一般的沉寂,在长久窒息的气氛中,突然阿慧哈哈大笑,边笑边说:“谢谢大哥,谢谢大哥终于真情告白……”   慕云感到惊诧,被笑得不知所措,“你在笑哪样?”   阿慧笑得泪流满面,脸上春光乍泄:“我高兴呢大哥,就像蹲在漫长牢笼的死囚,终于盼到宣判。我晓得,这不过是迟早的事……”   慕云被说得羞愧难挡,低垂着头叹息:“真对不起阿慧,我晓不得咋个说才好……”   阿慧扶在他肩头长久地沉思,而后悚然缓缓起身;像想起什么的灿然一笑,眉眼多情溢彩流芳,吟起陆游的《钗头凤》:“红酥手,黄滕酒,满城春色宫墙柳……”吟罢,顾盼自雄:“我不是唐婉,但比她幸运。一个曾经风花雪月的女子,能攀上大哥这样有品位的男人,并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,分手还要送钱——值得!”    忍顾鹊桥(8) 其声情并茂,胜似血泪控诉!慕云听得酸楚难挡,羞愧地说:“如果你真想回国,大胆开口,只要我有,哪怕卖掉这栋洋楼……”   “是吗?大哥就不怕我贪得无厌!”阿慧神情凛然,继而扬眉一笑:“那我就大胆开个价,大哥你听着——心值多少钱?我挚爱的人要走,心也变了……大哥,你说需要多少钱买回?如果不够,我去卖身……”说罢泪水淋淋。   其话语沉重,字字如蜂针毒刺,蜇得慕云心在滴血,无奈地哀叹:“一个是我事实上的妻子,一位是我的同胞、一辈子还不清的孽债!千斤信义只能兑现一次,丢下哪个都叫人郁闷终生!”想到自己历尽人生苦难,在异国像无根浮萍,顿时心如刀绞,“我晓不得咋个才好,惟有遁入空门……”   “我有个办法,晓不得大哥是否同意?”阿慧擦拭着泪水,凄然长叹:“我们这夫妻虽有名无实;但有缘千里,沦落天涯相会,一场不堪回首的患难情啦……这一别山高水长、弦断琴亡,阿慧免不了相思挂念;大哥只要答应一个条件,以后阿慧孤独寂寞,一旦想起,如在眼前……”话没说完,掩面失声痛哭。   “说真的阿慧,我没有资格跟你谈条件,你说吧?”以前他认为阿慧只是个多情仗义、浅薄无知的风尘女;现在发现他错了,那是偏见!其实她大智若愚,内在纯洁无瑕,其美是从苦难中磨砺出来的!与之相比,他为自己的萎琐和背信弃义感到羞耻!   阿慧止住抽泣,挂泪望着户外漆黑的天宇:“我有自知之明,生为一介贱民,风刀剑雨寒霜逼,是高攀不上。大哥说到钱,打发一个曾经坠落风尘的女子,那是污辱,也我的不幸;晓不得大哥是否清楚,有些东西并非用钱买得到,譬如一辈子的伤痛。钱,我可以一分不要,但大哥欠我的不能不答应……”   慕云感到诧异,于是疑惑地问:“你是说要……”   阿慧打断他的话:“我并非你想象的那样要名份,半个月的夫妻生活我就走,永远不会回头找你!”这时她脸庞流荡着春光,那是种美好的遐想和企盼,“大哥,半个月的时间是很短的,但对阿慧来说是一辈子的幸福;而大哥正值壮室之秋,与阿香享有天长地久……”   用半个月夫妻作交易,换得他的解脱?慕云心灵为之震撼,或许她对苦难人生已绝望,只追求曾经,不奢望永久?或许是叫他一错再错,用孩子栓住他的心?但不论出于哪种目的,他要对她愧疚一辈子!   现在他终于发现,聪明是一种美、且无与伦比,一旦被漂亮的女人拥有,美就注入天使般的神韵,变成钩魂摄魄!阿慧对他用心良苦,又一往情深,同时叫他一败涂地!之前的防线顷刻间幻灭,化作帕敢山的春色,萌发对温馨的渴求。   阿慧脸上挂着泪水和微笑:“我怀上大哥的孩子,回国去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。每当回想异国蹉跎岁月,我怀抱孩子就如同见到大哥,从而品尝人生的美好和苦难,沉浸在两人结伴走过的生死‘翡翠路’,对劫后余生是种莫大的慰籍……”   蓦然间,慕云感觉阿慧脸色红润,变得美轮美奂!他一把抱过她酥软的身子,与之忘情地热吻!顿时欲望像脱缰的野马,冲垮一切羁绊,在高峰峡谷中奔腾!两人在天地作合中近乎疯狂,直到耗尽所有能量……   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,夜深滴露难以成眠,枕边慕云已沉睡,阿慧在想一些遥远的事……脑海回荡慕云与敏顿的对话,“半月之内搞定赛当那”。她听得胆战心惊,明白慕云与阿香约定要走了!很快大家就要散伙各奔东西;她也会凄然泪别,无家可归,像被吹散的蒲公英,伴随凄凉的风,一路漫无目的地飘零,直到降落在陌生的僻壤;再次经历生存的蹂躏,在岁月的鞭挞中死去活来……   阳光射过窗帘,户外一片辉煌。睁开眼,阿慧惊得爬起,赶紧套上内衣和笼基,在慕云身上打了一把:“快起来,不要再睡了,让他们晓得会笑话的!”慕云睁开惺忪的眼,“看把你吓得,像偷鸡摸狗的;有哪样可怕的,正大光明的事谁敢笑话?”   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忍顾鹊桥(9) 阿慧对镜梳妆:“你晓不晓得敏顿是哪样人?不怕他把这件事当信息卖给人家?”   “他想做哪样是他的自由,反正老子问心无愧!”慕云从背后抱住她,头在她颈窝磨蹭:“别提这些扫兴事,已经捅破了这层纸,两人想有距离都难,考虑多了倒是作茧自缚。”   阿慧听得吃惊,他会骂人!在她眼里慕云深沉含蓄、温文尔雅,怎么一夜就变了!突然他的手不安分,一把扯下她的笼基!她抓住他的手不放,转头不怀好意地笑:“你就不能放坚强点?该给你的我给了,该得到的我已拥有。别,别别这样……”   这下他更来劲。阿慧扭动身子朝后对他为难一笑:“算了大哥,这是没完没了的事,我还要忙着烧伙洗衣……喂喂!你千万别……”使劲挣脱推开他,自鸣得意地说:“你这人没救了,咋个露出真相?”扎好笼基在他脸上亲了一下,抱起两人换洗的衣服出门。   慕云慵懒地来到客厅,阿慧为他打好洗脸漱口水。大院外鸟语花香,段爷起得早,在活动筋骨。户外阳光明媚,将绿树丛生的山麓映得斑斓。慕云深深呼吸新鲜空气,感到神清气爽的,伸了个懒腰问:“敏顿到哪里去了?”段爷说:“他刚走,早饭没吃就要进城。”   吃完早餐,慕云收拾碗筷,“阿慧来了这长时间,我内疚没陪她玩趟佤城,今天麻烦段爷守楼,太阳落山前我们回。”   段爷老气地说:“你坐在磨子上转醒了?早就该陪她去玩的,每次回家看见她像孤雁似的,守着这阴森鬼气的洋楼,我心里就特别难受。”   阿慧听了十分高兴,每回买菜购物她来去匆匆,在佤城这么久从没逗留过;有男人陪着闲逛是种情调,是种精神享受,也遂了她走前的心愿。于是赶紧抱起木盆去洗衣服。为赶时间,慕云跟随她去帮忙。   在山脚的流泉下,一人洗一人浣的,心里也像清澈的流泉,在愉悦地跳跃。这是中国式的恋情,缅甸男人视洗衣下贱,把老婆当奴隶使唤。透过山麓婆娑的树木,阳光碎金般地撒下,阿慧脸上挂着笑容,搓揉衣服的姿态很美,两只丰硕的乳防一抖一抖的,那一颦一笑叫人心慌意乱,赋予无限美好的遐想。   慕云沉浸其中,悄声问:“你昨天没来那事啊,咋个骗我?”   阿慧听得噗哧一笑,伸直腰,重新扎好笼基:“让你吃惊了?明知故问!我是今天不谈昨天的事,你只说说现在去哪里好玩。”   慕云将手擦拭干净:“普押叽是佤城最大的寺庙,那气势了不得,在中国还没见过这么宏大的佛教圣地。我们去烧香拜佛,许个心愿,祝以后我俩有个好运……”   这无意触及到伤感的话题。阿慧理解他的意思,故作惊讶:“你是学医科的呀,咋个相信迷信,竟对佛教感兴趣?”慕云点了点头,凝望湛蓝的天空,神情迷惘变得异常深邃。   山脚下的风景幽静宜人,灌木和野草绿得沁出清香,令人心旷神怡。两人坐下小憩。慕云放眼远方流淌的伊洛瓦底江,感慨道:“这地方真美,不如就在佤城陪我吧?你一走,我心像掏空了似的,真的很孤独、很寂寞……”   “你想找两个老婆啊?叫我与阿香争风吃醋,让你好看笑话?”阿慧眉眼一挑,靠在他肩头:“我真的想回国……有谁会相信,我可是出身书香之家,教授的女儿呀!高中时出类拔萃,少年心事当拏云,很想有番作为……然而时运不济,命途多舛,下放当知青理想破灭;逃到缅甸这几年,活得人不像人,鬼不像鬼的,因文化不同,前途是黑暗的深渊……唉,这不是你的国家,想不落叶归根都难啦!”   说到动情处,阿慧双手伸了个懒腰,朝他妩媚一笑:“唉——现在终于想开了,半个月后我就走人!到那时,与大哥歧路挥手,从此天各一方,心中长留的是——长亭外,古道旁,芳草碧连天,晚风拂柳忆芦郎,夕阳山外山……”   一石激起千层浪,慕云听得心都碎了,这是“弘一”和尚的《送别》,她只改三字其意竟如许苍凉;由此,浓浓的依恋之情如千丝万缕,难以割舍,隐隐作痛;同时如秋风乍起,无边落叶萧萧下,钩起他的游子情怀,那无尽的乡愁。   书本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忍顾鹊桥(10) 解放前他家是药材资本家。“文革”爆发,他大学毕业在医院就职。时逢海外亲戚寄来两万块钱的路费,助他们出国。当时人们月工资三十八元,这可是笔天文数字啊!他因贪心胆大包天,避着父母将钱取了!组织的眼睛是雪亮的,他要钱不要命拒不上交,犯下里通外国罪,被当作敌特份子送去劳改。临走前他将钱分给兄妹连夜逃跑,在当地掀起轩然大波,被警方通缉!所幸一路仓惶逃亡没被逮住,侥幸偷渡到孟芒镇,从此流落异国无家可归。   想到这里,慕云仰望高天流云,怅然长叹:“是啊,他乡虽好,毕竟不是故土……我也是大不该一足失成千古恨,想起前程后事,真没意思……阿慧,要走我们一起走吧,还干两年赚一大笔钱,说不定国内情况会好呢?”   阿慧绝望地摇了摇头:“我不想当你的情人。人家阿香对你那么好,望眼欲穿地等;不要凭一时之意气,到时害人害己。现在我脑子还清醒,明白陷进去受伤的总是女人……”   人们习惯说假话听假话,心甘情愿“掩耳盗铃”;因为真话太刺耳,而现实残忍得把说真话当傻子憨包,并受人鄙视;就算再聪明的人也随波逐流,概莫例外。   顿时慕云眼前变得迷惘,阿慧触到他的伤痛;哀叹女人的心思猜不透,说变就变,是你想象不到的绝情。他能治好别人的伤病,但自己的心灵创伤伴随永久,他怎么也治不好。   想到今后的日子,慕云甚为伤感:“两只落难的孤雁,飞走一只,剩下漫漫长夜伴寂寥……阿慧,你一走,我真的会很想念,也不想呆了,到时我咋个去找你?”   阿慧心灵一颤,感到很为难,尴尬笑笑:“大哥,那又何必呢?你已经伤了一个女人,难道还想伤害另一个?我会照顾自己的,哪怕有了孩子……今天我们到寺庙发誓,回国找一处僻远山乡安贫乐道,做‘桃花源’中人,叫大哥放心……”   一阵莫名的惆怅袭上心头,是去国还乡,还是意乱情迷,他说不清。顿时神情沉郁:“你何必要去那种地方呢,对我未免太残忍?到时你一走,我也是‘天涯芳草无归路’……”   见他情绪低迷,阿慧心里难受:“好吧好吧,走时我给你留个地址,碰到无路可走互相有个关照。”反身一把抱住他,说得泣不成声:“大哥,你历尽世间千辛万苦,在异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啊!就算遇到再大的波折也要挺住,一旦放弃就哪样都完了!这也是阿慧绝情,不想你找我的原因……女人不同,阿慧现在只求过好每一天,幸福对我太遥远……”   慕云强打精神,帮她擦拭泪花:“你看你,分手前,何必弄得这么伤感呢?还是谈点高兴的吧。”勉强笑笑转移话题,介绍佤城是缅甸著名的第三故都,以及它古老的文化、普押叽寺庙的盛况。然后抱起木盆,牵着她的手说时间不早了,曼德勒城市大,景观多,拜佛后还要逛很多地方。   这条野草没径的下山小路离洋楼不远,不用十分钟就到。路上两人走得很小心,生怕踩伤掩径的小草。   阿慧的情绪还原得很快,亲密无间地挽着慕云的手,靠在他肩头依偎而行。这时,她清纯的脸洒满孩提时的阳光,瞟眼慕云开始轻声哼唱:“小鸟在前面带路,风啊吹向我们;我们像小鸟儿一样,来到花园里,来到草地上;鲜艳的红领巾,美丽的衣裳……”   这是童年时的歌谣——他与阿慧共同的心声,令人悚然倾耳、魂驰神往!使他油然想起少年时节的欢乐、无忧无虑的时光,胸戴红领巾唱着这首歌去春游踏青。可是,在异国它却成了离愁之音、十里斜阳,顿时如风起云涌,似有千万滋味在心头!然而,“人世几回伤往事,山形依旧枕寒流。”如今他与阿慧离别故国四海为家,想起诸多的美好时光被虚抛,韶华如滔滔大江一去不回头!由此他缄默得像深秋寒潭,思绪沉浸在冰冷的石缝中。   走进大院,慕云感觉气氛不对头,段爷古板地坐在客厅,嵌在核桃脸上的眼怪诞陌生,直愣愣盯着门外。跨进大门他心咯噔一阵冰凉——几个当兵的黑着脸坐在大厅暗处!缅甸人本来黝黑,穿身绿军装像黑头青蛙,给人滑腻腻的感觉。   bookben.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忍顾鹊桥(11) 从郁闷中走出慕云反倒镇定,对官兵打着招呼,说了一番客套话。当官的像吃错药的哇哇乱叫,意思说你们是非法入境的中国人,拿不出护照就抓你们进监狱!妈的,这下碰到土匪了!阿慧端着木盆走进门,一见这架式吓得惊慌失措,知道发生了大事!“还有你!”当官的指着阿慧吼叫。   慕云一辈子看不起兵,都像胸无点墨的草包,披身老虎皮就张牙舞爪,比草莽中的土匪还坏。于是点燃支烟,甚为平静地说:“长官搞错了吧?我是缅籍‘得由额发习’(华侨),她是我‘妹马’(妻子)。”   段爷赶紧起身给当官的解释,指着慕云说:“我儿子是‘蛇牙文’(医生),这是我‘催马’(儿媳妇)。”当兵的长的都是木头耳朵,听不懂人话。   慕云用中国话问段爷:“土匪们到底是诈钱还是要人?”段爷哭丧着脸叫喊:“自古来兵匪一家,他们欺负中国人,连狗###都要!”   明白了!慕云长吁一气点点头,叫阿慧赶快去清理衣服;接着对段爷关切地说:“我要走了段爷,您千万要多保重啊!不必担心,那么大的风浪我都没死,这次不会有事的。”   阿慧抱着包袱惊惶跑下楼。他一把搂住她的肩头,心里酸泪直涌:“阿慧,看样子你走不了了……是大哥一再连累你,这辈子两人注定要生死相伴……”   缅甸人嫉妒欺负华人,但十分尊重医生。慕云接着向当官的表明:前年他扑灭了密###的瘟疫,拯救了上万人的生命;作为对缅甸有重大贡献的华侨,本应得到当局的尊重。   密###瘟疫是震惊缅甸的大事,当官的很吃惊,为难地说:“你跟我讲没有用,今天必须跟我们走一趟,到场会有人问你的。”指着阿慧吼叫:“要抓的就是你!”慕云明白阿慧处境堪忧,不断争辩:“有天大的事我跟你们走,为哪样抓我‘妹马’(妻子)!”当官的拍拍慕云肩头,示意他是例行公事。   段爷顿时老泪纵横,忙着给官兵一一塞钱,求他们多多关照。一听院外发动机骤然响起,见两人押上吉普车,段爷像猴窜出门,声嘶力竭追喊:“慕云阿慧——我会救你们的……”   望着段爷被颠簸的车甩远,慕云忍不住悲凉长叹:“要死的我,却把你们害得劫难缠身……可怜你好不容易盼到回家,不料盼来的是场噩梦……”大祸临头阿慧反倒镇静,脸色铁青地说:“我可不这么想,是成全,大不了就是个死!”   车一路呼啸开进监狱,铁门訇然关上。慕云从来没尝过监狱的滋味,高墙电网,阴气逼人,令人不寒而栗!一旦进入通道,两人马上被分开押送。   慕云被戴上脚镣手铐,推进狭窄阴暗的监号。他一下明白过来,这是关死囚犯的!无辜受辱他冤屈难伸,难道还要他像条狗死在缅甸!   在缅甸非法入境是无稽之谈。沿中缅边境有佤帮、果敢族组成的地方武装;以及傣族掸帮,克伦军,克钦等族,占山为王。他们仰仗原始森林形成军阀割据,缅甸政府视军阀为心头大患,不敢在其地盘逗留。加之傣族、佤族、景颇等少数民族分跨两国,缅甸军政府鞭长莫及,无法建立户籍制度。由此两国边民视国境线于无,自由来往并且通婚。就是到仰光、佤城、腊戌等大城市,大部分人懂汉语,随处可见华侨。   另外,军政府根本弄不清他俩是非法移民,那么陷害者只有阿香和赛当那!但阿香想除掉的是阿慧,决不会伤害他;因两人旧情复燃,约定半个月内回孟芒镇。赛当那出于赌石纠葛只会陷害他,与阿慧没有利害关系,多害一个人要多花一份钱买通军政府。这些理由都站不住脚,那么到底是谁陷害他俩呢?他自恃聪明过人,想破脑袋仍百思不得其解。   看来情场、赌石场都可以杀人,大不了与阿慧结伴“上路”!既然在劫难逃,他也感到无所谓了。余下的恐惧就是这黑暗的死牢,闷热得像蒸笼,压迫人喘不过气;老鼠壁虎的蠕动声,肮脏的腐臭味,令人毛骨悚然!他想起渣滓洞集中营的一句话:活着进来,抬着出去!缅甸的监狱更可怕,在这里不用多久人就变成腐尸!他急切盼望审讯,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段爷,不知能否用钱喂饱这些狗?不然,只求赶快把他拉到刑场毙了!   书本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忍顾鹊桥(12) 靠着阴湿的墙壁,他陡然想起与阿香赌石,向阿香出卖信息的内奸就是敏顿!灸心的是走前竟忘记向段爷交代!这家伙太狡猾太可怕,之前就偷偷摸摸吃里扒外;现在他身陷囹圄,敏顿的天亮了,可以肆无忌惮,趁此良机不把段爷骗得一干二净才怪!想到段爷处境险恶,他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。   黑暗的死牢时间无比漫长,为挣脱恩怨情仇的纠缠,他展开思想的翅膀,从记事的儿时开始回忆——无忧无虑的金色童年,像鸟一样飞翔的阳光少年;以及胸怀大志、辛勤耕耘的大学时代,还有伴随磨难的异国苦旅……然而最强烈的是故乡,他生息的城市剪影,远方亲人的呼唤——“鸟飞远兮故乡,狐死必首丘”!而今他魄将断兮异国,游魂不归兮夷方!   还是阿慧说得对,这不是你的国家,文化不同,难得与其社会融为一体。同时想起那些历代流落场口的华侨,盼挖玉一夜暴富。由此及彼,注定这里是条人生不归路,越走下去,越觉得时运不济,命途多舛;尽管他与命运抗争,但不知路在何方,是迷茫歧途,还是黑暗地狱?叫他心如止水,只有恨满腔。   bookben.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讳莫如深(1) 段爷感到事态严重,慕云和阿慧一无护照,二没边境山寨头人作证担保,在缅甸中国人没有地位,像无主的猫狗任人处置。而缅甸的官就是法,杀华人像掐死只蚂蚁。上星期有位中国四川的流浪汉,饿极了偷杂货店食品被抓,当天被拖到山上毙了,据说还把肾臓挖出!两人的后果堪忧,军政府决不会浪费精力遣返,只会让他俩死在牢里了事!   想到这里,段爷吓得坐立不安,赶紧出门,锁上大院铁栅栏去找关系救人。刚出门,敏顿匆匆赶回,远远的就叫喊:“段爷——今天到了好赌货,大佬们都去了,要你一定到场!”   段爷哭丧着脸骂:“看你妈的个蛋!我哪有你这种好心情!”   听说慕云和阿慧被抓走,敏顿大吃一惊:“这可咋个整啦?”   “妈的废话!”段爷只顾赶路,懒得再理睬。敏顿紧跟其后:“今天段爷无论如何去趟赌石场,这关系到救芦医生和阿慧。”段爷停下步子,厌恶地盯着他。   敏顿一本正经地说:“没有芦医生当帮手,上次赛当那和阿香不会输得那么惨,所以不用猜就清楚是哪个陷害他们。解铃还需系铃人,今天赛当那肯定去赌石场,段爷酌情考虑,是不是找他谈谈?”   “你成天不回,一回就想出这种馊点子!无凭无据的,就算赛当那是再大的憨包也不会承认!”段爷瞪了他一眼就走。   敏顿急了:“我晓得段爷会这么说的,找赛当那商量又不花钱,如果他只想敲竹杠事情就好办,大不了蚀财免灾;他若矢口否认,您就当着大佬们喊冤,说他用卑鄙手段报复!”   “你要我热脸挨他的冷屁股?可是这也不是个办法呀!”段爷愁得六神无主。   敏顿催促道:“现在没有哪样比救人要紧的!冤有头债有主,您不找赛当那又找哪个?就算找到别人帮忙,他使坏,叫您多花二道钱!”段爷心头一震,无可奈何随敏顿匆匆赶路。   两人守候在翡翠酒店大厅。没过多久,赛当那大摇大摆地来了。段爷立即迎上前打招呼,将他拉到隐蔽处,“赛当那我求你了!我义子被当兵的抓走,在佤城只有你神通广大,求你帮忙把他救出来,至于别的好说好商量。”   赛当那一听笑了:“是非法入境,对吧?这关我屁事呀?我看段爷是老糊涂了,拿个人恩怨朝我头上扣屎盆子!”一甩袖子扭头就走。   他竟不打自招!这下段爷像发现有钱人的乞丐,紧随其后哀求:“赛当那你行行好,求你看在多年的交情把我义子救出来,现在要我下跪都可以!”说罢当真要跪,被敏顿拉住。   赛当那边走边笑:“段爷是不惜杀身成仁的硬汉,与我赛当那不共戴天;今天稀奇,为救假儿子竟要对我下跪,真是感天动地啊!”   尾随其后一路像讨小钱的,可是这家伙毫无怜悯之心!段爷绝望了,急得火烧屁股的叫喊:“你太绝情了——如果不把这事摆平,我就当着佤城赌石界向你讨公道!”   见他纠缠不休,赛当那恼羞成怒:“别说当着众人,我敢与你到普押叽寺庙对菩萨发誓——赛当那没做这种缺德事!”段爷跑上前揪住他,两人结火大吵起来。 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,敏顿扯开两人,“我们没怪是赛老板干的,只是求你帮忙,到时段爷决不会亏待你。”转头对段爷说:“现在救人要紧,做哪样事都需要钱,您看……”   得到段爷的点头,赛当那伸出手说:“我给人帮忙一路上要钱打发,如果要我打包票,你就另请高明!另外,我俩志不同道不合,在一起只会扯皮吵架。你派个说得上话的,我带他去那里疏通。”   段爷愣愣地发怵,心想我找他到底是为什么呀?他既答应帮忙,又不保证将人放回;那我不是有点疯,疯得让人把钱袋剪个窟窿?然而在佤城黑白两道只有他玩得转,明知吃亏上当那又怎么样?不行——我吃他的亏还少吗,怎么不长记性!转身就走。   敏顿一把拉住段爷:“您又没去监狱看,说不定给钱放人呢?不妨试试嘛?钱去了您和芦医生有本事赚回,万一丢掉两条性命,用再多的钱也买不回嘛!”   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讳莫如深(2) 这话不假,只要慕云放回赚钱不成问题。段爷心急火燎想了半天,唉声叹气的说:“走吧,反正段爷没少吃过你的亏,也不在乎多这一次。”赛当那举着五个指头:“先付五万中介费,不然你找别人跑腿。”段爷吓得一跳:“五万?!”赛当那脸色倏地黑沉,敏顿连忙拉住赔罪,怪段爷不该这样说话!弄得段爷心如刀割,沾着口水数了一扎钱,送到赛当那手里。   三人来到军政府监狱,门前荷枪实弹戒备森严。赛当那叫出守监官,两人称兄道弟了一番;要段爷在外等候,带着敏顿进了铁门。   中午佤城十分闷热,顶着毒辣的太阳段爷又急又气,心比热锅上的蚂蚁还难受。直到人快晒糊,才盼到铁门咣啷打开,赛当那与守监官有说有笑走出,后面跟着表情复杂的敏顿。   一旦见到段爷,守监官马上变脸,像审犯人的叫唤:“先付一百万,有哪样话问赛老板!”妈的,钱在他们眼里像擦屁股的纸!段爷将敏顿拉到一边问:“是不是交钱就放人?”   敏顿嗫嚅道:“芦医生和阿慧被关在死牢,赛当那求了半天他们才同意换监。不然,一个星期要我们来收尸。只有先保命,余下的事才好办。”   这不是绑票!段爷气得眼睛冒烟,强咽这口恶气,装着亲热样向赛当那求情。赛当那爱理不理的,“能换监就不错啦,你连几个小钱都不想用,后面的大事叫我咋个整?”   守监官当即翻脸:“赛老板——你把这老东西带走!”说完转身关铁门。段爷慌忙用身子卡住门,沾着心里的泪点数银票,然后颤巍巍的拱手交出。守监官接过钱,一把将他推出,铁门咣啷关上。段爷震得猛地一颤,心像被捅了一刀,恨得牙关咯咯作响。   过了好一阵,段爷才喘过口气来,长叹短吁的,含泪问敏顿:“见没见到慕云和阿慧?”敏顿眼光躲闪,尴尬地说:“他们不让见面……答应转交衣物和钱。”   段爷一听头砰地像爆米花,气得眼冒金花叫喊:“一百多万啦——连人都没见到,谁晓得是打水漂还是当冤大头!”   敏顿心里没有底气,尽往好处说:“看段爷想到哪里去了,守监官还要疏通上司;另外,拿人钱财替人消灾,他们都在想办法,说不定很快就会放人呢?”   花了大把的钱没办成事,赛当那感到愧疚,说:“要不然我去找佤城司令,估计求两次就能放人;不过花费太大,这就要看段爷的意思……”   听赛当那有通天的关系,段爷看到了希望,估计四百万可以打通关节;于是满口答应,只要放人,不惜倾家荡产!得到同意赛当那掉头就走,要段爷等他的消息。   与赛当那分手后,敏顿埋怨段爷大不该一口答应的,做买卖还有个讨价还价呢,何况这是花大价钱救人!您现在把赛老板的胃口调得高高的,就怕关键时刻他狮子大开口,变成喂不饱的狗!现在说什么都晚了,唯一的办法只有去赌石,把亏空赚回,待芦医生放回也好有个交代。之前他看中一件赌货,价低得叫人不敢相信,不妨顺便去货主家看看,凭段爷的眼力说不准大赚一笔!   俗话说“赌石如赌命”,段爷现在正在滚油锅,哪有心情再冒险哟!同时认为人家都看不中的货好不到哪里。可是敏顿将这赌货说得天花乱坠,如果真如其描绘的那样,肯定大有赚头。考虑了半天,段爷渐渐动心,惊讶敏顿怎么打听到这种货?于是破罐子破摔:“妈的,回到洋楼愁得发慌,头被这些烦心事搅成一团乱蔴,不如找点事做好打发时光。”   一旦谈起赌石,段爷像喝多了的忘乎所以,说赌石界不乏稀奇古怪的事,有时能赚百万的货往往众人嫌弃,货主一放几年脱不了手,心里发虚价越开越低。   他的一位华侨朋友就是这样——借高利贷买了件后江石,可就是卖不出去。好不容易盼来几个香港珠宝商,他天天酒、顿顿肉的招待。人家满口答应说等钱汇到就成交,骗吃骗喝住了两个月,把嘴一抹溜了。这下他被高利贷压垮,只有像甩荒货的,亏血本将石头卖掉。偏偏货被外行买走,他满以为甩掉烫手的山芋;但是人家一锯切开——平地暴富!他当场只差没闭过气,之后贫病交加,最终死在这石头上。所以玩赌石的信命,说玉有灵气,认人。然而他段爷有过人的眼力,越是奇货越逃不过他的法眼!    讳莫如深(3) 两人一路攀谈,来到城郊一间简陋的平房。听完敏顿的来意,货主拉长一张寡妇脸,对来人看货毫无兴趣,进房拿出件石头咚地放在桌上:“你们去看吧!”说完抱着竹筒抽旱烟。   石头像只木屐,黄腊皮壳部分剥落,包头蟒带上有点独绿,一看就是格莫场口第二层的石头。段爷端详了会,将石头打湿,有处不吃水——说明这地方动过手脚,请人修补过!段爷盯着货主问:“是哪样价?”   货主古板着脸蹲在一旁抽烟,“这石头看的人太多,我不想说了,还是你开价吧。”   段爷沉思默想后,会意一笑:“这石头本钱不会超过一百万。我想……”   敏顿拉了段爷一把,对货主说:“这石头我们要了,你不要卖给别人,一旦筹齐资金我们马上来成交。”   走出门敏顿急不可待的问:“段爷爱上了?可是石头湿过水,您已经发现有问题呀?!”   “这还用你教,连憨包都看得出,你当我是死鱼眼睛!”段爷老大不高兴。   敏顿盯着他继续追问:“既然如此,那您为哪样还要买?”   “这货主是个外行,该擦的地方他不擦,偏偏将不该擦的擦出纰漏;请人修补,又没把石头修好。买主看出破绽,认为你擦的是最好部位,连这里都擦不出绿,当然会吓跑!”   “哦,原来如此!”敏顿一下明白过来,接着关切地问:“段爷准备开价多少?”   段爷想也不想:“九十万!”   “啊——九十万!”敏顿吓得一跳,“人家都看不上的货你开这么高的价!这石头放了五年啦,开到二十万都没人要!你准备咋个擦?”   “九十万只少不多!”段爷打断他的话,“这种遗漏货千载难逢,决不能放跑!不论是擦还是切,闭着眼赚五倍的利!”说着转身要去拿货。   敏顿赶紧拦住,“你这又何苦呢,哪个晓不得段爷看中的货能赚大钱?你这样性急他就加价!我们不妨先冷落他两天,转头再跟他谈,估计十五万就能成交。”   段爷点点头,说赌石生意确实邪乎,有的货一放几年人见人嫌;一旦有人看中货主就当宝,价钱不断加码;如果发现来看货的是名人,买主会一窝风刮来,石头像长翅膀地成倍朝上窜。何况他段爷名震赌石界,弄得不好会鸡飞蛋打。   走了一段路,段爷念念不舍的:“如果放走这么好的货就太可惜了!只有买到手心里才踏实,到时赚五百万不稀奇,用在救人疏通关节绰绰有余。现在我心烦意乱,这事只有交给你操作,但是你千万闪失不得的啊!”   敏顿满口答应:“石头的事段爷不用操心,我晓得咋个搞到手。现在救人要紧,我马上去找赛当那!”   两人正准备分手,赛当那的马仔匆匆赶来,远远叫喊:“有情况了!赛老板已经联系上,叫你们快去准备九百万,到时一手交钱一手放人!”   消息既振奋又沮丧,段爷愁得没法,“妈的我既不是钱庄老板,又没开印钞厂!手上的钱还差一大截,叫我一时到哪里去抢劫?!”   敏顿高兴得只是催促:“您还犹豫个哪样——长痛不如短痛,借呗!到时候石头大赚,人放回来,两全其美,这不比坐以待毙强百倍!”   “想必你的话是对的——活人不能被尿胀死!”段爷一旦冲动就不惜杀身成仁,当即行动:“这回老子吃了扁担横了肠子——把洋楼押了,找钱庄借高利贷,花再大的代价也要把慕云和阿慧救出!如果在赌石上大赚一把,救人还怕没有打发钱!”   咣啷一声将慕云惊醒,铁门打开射进刺眼的阳光,狱警像他娘死了嚎丧的叫。他一个激灵站起,谢天谢地,终于盼到有人来过问了!打开脚镣手铐他被带进审讯室。   这里不像中国监狱审讯那么规矩,犯人坐在专门的椅子上,面对审讯人员桌上的聚光灯,在“坦白从宽,抗拒从严”的威慑下,战战兢兢地交代。缅甸审讯室像东北的炕,又像日本的榻榻米。审讯官连军服也不穿,系着波索盘腿坐在矮桌前。旁边的文书身穿破旧波索,像狗样诚惶诚恐看上司的脸色行事,写字的姿势也不同款,不像中国人坐得端正横着写,他趴在桌上竖着画钩子环子。从中可见,缅甸官兵等级森严得没有人性,残酷程度不亚于动物园的猴王与猴仔。    讳莫如深(4) 这审讯官约五十岁左右,长得健壮结实,经亚热带紫外线辐射,脸黑得像放亮的牛屎,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苟,身上有股怪怪的香水味,波索下露出黄黑色的脚丫子。一看就知道是位很有派头的高官。这家伙例行公事问了一番,根本不提非法入境的事;然后点燃支烟,漫不经心地问:“你是‘蛇牙文’(医生)嘛?密###的瘟疫是不是你治好的?”   怎么跑题了?慕云灵光一闪:“对!我还治好当地一位高级军官,不信你去问他!”   当官的瞥了他一眼,“你既然有高超的医术,就可以赚大钱,为哪样在赌石场赌命?”   慕云像一把抓到救命稻草的:“在玉石场我空有一身本事,挖玉的穷,病得要死情愿抽大烟、吸‘四号’;另外,我没有本钱开诊所,所以只好到赌石场碰运气。”   当官的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,盯着他冷冰冰的说:“你的医术是否高超给你看个病人就晓得,治得好就放你;如果胆敢欺骗就把你拖出去毙了!同意吗?”   “能否治好首先要确诊病情,”慕云马上接过话:“另外我有个条件,请您放了我妻子。”   “一个挖玉的中国佬,有哪样资格提条件!”当官的瞥他一眼,“只能给你一次诊断机会,但病人只能治好,不能出事!”转头对文书说:“先带他去吃饭。”   在上司面前这文书像可怜的乞丐,睁着惶恐的眼连连点头,战战兢兢躬着腰后退;出门对慕云使劲做眼色,叫他快跟他走。这是慕云没想到的,来前以为他要当电影中的共产党员,坐老虎凳、用烙铁烫、吊起来用皮鞭抽!不料没有尝试残忍的酷刑,随便问几句就叫他去吃饭?像刚咬一口掉在地上的卤鸡蛋,心里着实遗憾。   带到饭厅,慕云诧异得不敢相信,桌上的菜竟然有肉!还有进口饮料!而中午送的牢饭像猪狗食。另外文书伺立一旁等着帮他盛饭,这叫他更加困惑!顿时紧张得像十五个吊桶——心里七上八下的!扒了几口实在吃不下,放下筷子问,吃完这顿招待餐是否送他“上路”?见文书缄口不言,他吓得一下站起,叫喊那么多人非法滞留,为什么军政府偏偏要抓他!   文书为难的说:“到时候你会晓得的嘛,上司的事不能乱讲,不然我要掉脑袋的。”   慕云将罐装饮料塞进荷包:“不管是死是活,求你让我见我妻子最后一面。”   “这没问题,我能办到!”文书满口答应,二话不说带他去女监。   在缅甸法律是假的,由当官的说了算,实际上他们就是一帮土匪,区别只是穿了身军装;在其霸占的范围内说得好听是征税,其实无异土匪收保护费,百姓稍有不服就武力镇压。当官的唯一敬重的是和尚,由于做多了坏事害怕不得好死,所以经常携带钱财到寺庙朝拜。   这些特征在文书身上得到充分体现,在上司面前他像被刚劁了的太监,佝着腰胯裆夹得紧紧的;一旦走出门,腰就直板了,人有了阳气,像上了天的威风八面,仗着上司对监狱的大小头目发号施令。一听是他叫唤,所有的人肃然起敬,监狱铁门接连打开,一路畅通无阻。看这情景,慕云顿时明白过来,这文书并非一般土匪头子的家奴!   到达现场,慕云顿时毛发倒竖——圆筒形的高墙内阴森恐怖,悚然听见一声脚镣拖动,一个披头散发形同女鬼的人,被锁在地桩,惊恐万状盯着来者。慕云扫眼,看见地上摆着几尊砍下的头颅!顿时仿佛闻到股血腥味,吓得对着头颅凄厉叫喊:“阿慧——你在哪里——”   突然地上所有的头颅在动,有一尊猛地扬起惊叫:“大哥——”接着嚎啕大哭。原来阿慧被关在土牢!地下挖的是地窖似的坑,她身子蹲在坑里,颈上锁着木枷!   慕云一把抓住文书,泪水嗽嗽滚落,哀求他无论如何帮忙,看她受这种折磨比杀他还难受!文书满口答应,上去给了管监的一耳光:“把这女人放了!”听说是上司的命令,管监的吓得慌忙开锁将阿慧扶出;然后躬腰在前带路,给阿慧安排了单人间。文书十分抱歉,说没有比这再好的监号了,可惜他只有这点权力。    讳莫如深(5) 真是大好人!慕云被文书感动得泪流满面,发誓一定要报他的大恩大德!两人在监号抱头痛哭。慕云突然记起,连忙拿出饮料。阿慧焦渴得一把抓过,仰颈一气喝干;然后失神地坐着,泪在无声地流淌。慕云极力宽慰,说估计不久他们会被释放的。   阿慧凄怆地直摇头,泣不成声的说:“大哥,你欠我的还少吗?这里是死牢,你把我害到这种田地,还用谎言来骗我……”慕云听得黯然神伤,心里像千万条毒虫在撕咬。   两人在痛苦中坐了许久。分手前,慕云紧紧抓住阿慧的手:“一定答应我阿慧,如果今生有幸重见天日,无论如何要生死结伴,一同遣返!待到那天,我们马上远走高飞!”   阿慧用衣襟擦拭泪水:“随大哥受尽人间苦难,我哪有不企盼的……如果这辈子能活着出去,我不在乎贫贱,只求‘此生契阔,与子相悦’,生死相随……”   时间到了,文书对管监的严词交代了几句。慕云无奈起身,与阿慧依依泪别。   见钱迟迟不到位,敏顿每天像催命的鬼。一路上段爷急得头都是大的,几天来他跑遍佤城钱庄,人家不肯放贷。今天登门又落空,钱庄老板有苦难言,说有位大客商打过招呼,不能抵押他的洋楼。钱庄得罪不起这位大客商,只能转告其忠告:说监狱是无底洞,用钱是填不满的,必须一手放人一手给钱!钱庄老板同情他的遭遇,嘱咐千万别去赌石,心情不好十赌九输;一旦两头失踏,掉进水里不知是怎么死的!   为此段爷唉声叹气的,用自己的楼契竟抵押不到钱?什么好心的大客商,分明是将他逼上绝路!这几天赛当那带着他到处找关系,事没办成,花钱却像流水。想到像这样把他当摇钱树的整,要不多久会把积蓄败光;到时就算侥幸救出慕云,他回来连翻身的本钱都没有,到头来大家只有坐以待毙,最终还是爷死娘嫁人——大家各自逃生!   蔫头耷脑回到洋楼,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喊,段爷一看是敏顿派人报信来了!伙计说已联系到几百万高利贷,要段爷带上楼契和现有资金,敏顿在酒店等他一块去赎人!伙计说完匆匆而去。段爷如闻金鸡报晓——天亮了!赶紧携带楼契和钱去找敏顿。   走到半路,突然嘎地一声,一辆蓝色奔驰轿车停在他面前。阿香慌忙打开车门:“段爷,我到处找你呢!”段爷火呼地窜上脑门:“你该不是监狱派来抓人的吧!我看见你就霉气,钱庄的事是不是你干的?!”   阿香尴尬地说:“段爷,这世上能冒死救芦慕云的只有您和阿香啊!您先坐上车嘛,就算有天大的事我们商量解决。”   “我怕被你绑架呢!”段爷扭头就走,敏顿正急着等他送钱赎人;而你处处使坏还装善人,害得我到处贷不到钱!   “您为哪样带这么多钱啦?!”阿香发现段爷神色不对头,一把抓住他衣服:“这钱不能拿去!出这主意的人太歹毒——是要一次把您吃干榨尽!”她越追问,段爷越不肯说,脸固执得像冷铁,惟恐阿香要抢他的钱。心想我没有必要告诉你,现在谁有奶谁就是娘!   见段爷不相信她,阿香心里叫苦不迭,明白他被骗子缠上了,今天若不阻止他就会人财两空!于是拽住段爷不放:“您休想逃!您可以不相信我,但千万不要相信身边的人!今天不论是谁,只要提出用钱赎人,全部由我阿香付;但您必须带我去见面,他放人我交钱!”   听阿香说得有道理,现在他最难办的就是钱;既然她大包大揽,他又何乐而不为呢!于是不由自主坐进车厢,在其一再追问下,段爷说出抵押楼契借高利贷的事。   “好危险啦!”阿香吓出一身冷汗,“出这主意的人是不是敏顿?!”   段爷摇头不承认,敏顿是有占便宜的毛病,也骗了他不少钱;但是为慕云他出谋划策到处求人,只要有这个优点就是好人!说敏顿人品有问题,那你阿香又干了什么好事!   幸亏她及时找到,不然楼契和几百万巨款被席卷一空,到那时段爷不死也要逼疯!阿香发动车叹息:“人一旦掉进水里求救,最容易上当受骗;到时被骗得一干二净,还要抱着幻想去死!现在说哪样都是多余,只有带您去个地方才会明白。”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讳莫如深(6) 车一路疾驶开到监狱,阿香带段爷进去交涉。出面接谈的仍是那位守监官。阿香拿出三年前在孟芒镇开的证明:“上面写得清清楚楚,芦慕云是我的‘要甲’(丈夫)、缅甸公民;我想问你们监狱长,为哪样擅自抓人?在缅甸有没有王法!”   这女子靓丽野气,开的是奔驰车。守监官看过证明口气软下来:“这事我不能答复你。”   “长官说这种话叫人受不了!”阿香当场火了,“你没有回答他犯哪样罪呢?既然你们无凭无据,又执法犯法,那么就得赔礼道歉,放我‘要甲’(丈夫)回家!”   阿香得理不饶人,又胡搅蛮缠。守监官实在招架不住,想了会说:“实话告诉你吧,抓他的是一位通天人物,在佤城没有人敢放他,连监狱长也不例外。另外,被抓的两人供认是夫妻关系,承认非法入境,要求马上遣返。”   本来阿香借此让段爷明白被骗的,一听“他要遣返”,急得凄厉地叫喊:“你们咋个能遣返——拆散我的家!今天一定要见到我的‘要甲’(丈夫),甘愿与他一块坐牢!”   守监官根本无权放人,倒是将所有骗局戳穿!段爷听后吓得魂不附体,慕云惹的是通天人物,敏顿和赛当那催他筹钱赎人,这分明是诈骗,要将他吃干榨尽!妈的,这么多天牵着他像耍猴的,动辄上百万地掏钱打漂漂!今天如果不是阿香,他们险些一次要了他的老命!   见事情闹得不可开交,守监官叫当兵的去向上司汇报。不久监狱长出来,看过阿香的证明说:“这事我无权做主,只能告诉小姐,两人已从死牢放出,享受最好待遇。大概半个月后结案,你等我们的通知。”走前对下属交代:已经仁至义尽,守卫室里不允许外人滞留!   有上司的命令,守监官和当兵的变得相当强硬,马上起身逐客:“小姐刚才都看到,监狱上下也给足了面子;你如果再这样闹的话,就是存心与我们过不去!”   “你说这话以为老娘怕死不成!”阿香丧失理智冲上前,被段爷一把拽住。段爷当过兵,深谙其道,再闹下去就是自找苦吃,劝阿香走,今天他逃过劫难已经是谢天谢地了!   阿香愤愤不平叫喊:老娘明天再来!大骂佤城司令滥抓无辜,没有档次!出门她沮丧得很,望着监狱的高墙铁门流泪;然后与段爷上车,朝城中开去。   在一爿酒家停下,阿香替段爷打开车门:“到了吃饭的时间,今天心情郁闷,陪段爷坐坐。”段爷一天茶饭无心,劫后余生满肚子苦水,很想找人倾吐,于是随阿香进了厅堂。   点了几样酒菜,杯酒入愁肠,阿香禁不住泪水盈眶:“找到三年前开的证明,满心高兴以为今天能带阿哥回家;想不到背后是高官使坏,事情扑朔迷离,这决不是非法入境解释得了的……也晓不得藏在暗处的狗是谁,为哪样这么歹毒陷害我阿哥!”   这话叫段爷更糊涂了,缅甸人笃信佛教,赛当那敢到寺庙对菩萨发誓,说明他肯定没干这事;而阿香为了慕云,在监狱恨不得以死相救,发自内心的感情是装不了假的!另外她虎口夺食戳穿骗局救他!现在他敢说,这事绝对不是阿香干的。那么到底是谁陷害慕云呢?叫人费解的是,慕云不认识佤城司令,更谈不上得罪,弄不懂抓他到底是什么目的?   段爷迷惘的说:“除了你和赛当那,我实在想不出有谁会陷害慕云?”   “不仅是段爷,换了谁也会这样认为。我害怕以后与阿哥见面咋个说得清……”阿香拭泪讲起与慕云相知相爱,不久前两人在茶楼和好如初,约定半月后回孟芒镇。谁知历尽劫难又起风波,盼圆梦、望团聚,多年的夙愿又成空!现在她成嫌疑百口难辩,于是咬牙切齿地发誓:“无论花多少钱,一定要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,叫这无耻小人还我一个清白!”   为救慕云已被骗走大几百万,今天险些将老命赔上!想起这些段爷心力交瘁,“能救出慕云我就谢天谢地了……唉,我老不中用,也伤透了心,哪还有心情揭这块伤疤哟!”   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讳莫如深(7) 对阿香的一番肺腑之言,段爷感觉如北风飘雪,顿时周遭寒彻:一旦慕云放出就随阿香而去,到那时树倒猢狲散,大家各奔东西,应验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”!今后路漫漫风雨如磐,他老来好梦不再,其中滋味叫人实在难以消受。伤感之余,他现在理解这深情厚义的女子,只因对慕云爱得太深才之得愈切;对他俩的遭遇深表同情的同时,段爷也为自己和阿慧的命运忧伤。   回想与慕云在患难中相依为命,段爷不由得老泪满腔,紧捏酒杯喉头发紧:“命运真的是捉弄人……我老了,与慕云的缘分也快走到尽头……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,起身离席:“阿香,段爷今天真的感激不尽,并谢谢你这杯酒,我要先走一步。”   阿香感到很突兀,马上明白过来,“我阿哥视段爷为再生父母,难道您还信不过他?!”   段爷连连摇手:“不不不,我们既是师徒,也情同父子;在异国生死患难,可以说是肝胆相照;不然,也不会走到今天……”边说边踏着微醉的步子出门。   见段爷执意要走,阿香赶紧上前搀扶:“段爷您醉了,最好让我送您。回家的路太远,您看这外面已是万家灯火。”段爷摇手拦住阿香,说他现在就想一个人摸黑走走。劝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将他扶进车厢。   几天来慕云心急如焚,在床上像挺尸的,成天思索能否与阿慧绝处逢生?灸心地猜他们为什么抓他?可是这谜怎么也猜不破。这时文书来了,满面春风说带他去进早餐。   慕云断然拒绝:“你们要么把我杀了,要么审讯定罪,这样叫我度日如年,比钝刀割肉还难受!”文书不敢透半句口风,被弄得十分难堪。想到人家帮过他,虽看不惯其骨头软,但确实是个大好人,慕云只好找梯子下台,说:“我总得晓得你上司的官衔吧,你不介绍叫我咋个称呼他?”文书一听肃然起敬:“他是佤城军区司令!你得叫他将军!”什么——杀鸡还用牛刀!慕云这下更困惑了。   随文书来到餐厅,慕云感到惊诧,想不到今天的早餐这么丰盛,理想中的共产主义在缅甸监狱实现了!桌上是洋烟洋酒、山珍海味!他眼睛发直,心咚咚咚地擂鼓,迫不及待一把拿起筷子!文书赶紧制止,凑在他耳边说:“等一会就餐,有人要与你面谈!”他放下筷子,意识到这餐酒宴不寻常!   原来审讯官是将军来!他一改前天的冷漠,换了张脸打招呼:“芦医生,叫你久等了,请坐请坐!”其身后跟着个二十来岁的美貌婆娘!缅甸女人肤色较黑,而这婆娘像杂交出来的珍品,白净细嫩,美得叫人眼热心痒砰砰蹦跳;加上其脸上浓妆艳抹,绸缎笼基和短褂绣着金线,高绿玻璃种手镯、镶嵌“鸽血红”宝石的耳坠和项链,显得华丽富贵,光彩夺目。不用说,她是将军的“麻亚额”(小老婆)!   就在这一瞬间,所有的迷雾烟消云散,慕云蓦然明白他们为什么抓他!胆子像炸油条的,呼地一下变粗变大!   席间将军和善得令他不知所措,给他介绍缅甸的熊胆酒、中国的茅台、法国的人头马等高档酒。拿起筷子说:“从今天起,想吃哪样喝哪样,写张菜谱指使他们办;我这里有一流的厨师,不仅会做中国菜,而且西餐也做得不错。”这小婆娘从不动筷,总是保持优雅的微笑。在缅甸女人不上桌陪客,今天将军的小老婆例外!   慕云沉思了会,举杯敬酒:“谢谢将军的盛情款待,我冒昧地问一句:您哪样时候遣返我和我妻子?”   将军始料不及,指着餐桌的菜说:“我这不是把你当朋友吗?说遣返太难听,之前我们说的话你忘了?”   慕云转动着手中的酒盏:“其实,将军的病人得的是种肾病,治起来并不困难,只是需要时间。”   将军顿时惊诧,继而释怀一笑:“我没说病人你咋个晓得?该不是吹牛吧?”   慕云神情凝重的说:“我出自中医世家,在大学读了五年西医,临床搞了三年内外科,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专家;不管是谁,我只要一看脸色就晓得七八分。”   书本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讳莫如深(8) 一席话说得将军脸色渐渐阴郁,“既然你已经猜出,那么我们就开门见山吧!我婆娘确实得的是肾病,看的医生也不少,不是说换肾,就是建议开刀,把人吓得晓不得咋个整!可是,他们都说这病很麻烦的呀?”   “这么大一个佤城,难道连这种常见病都看不好?”慕云感到不可思议。   “缅甸割大烟看石头堪称一流!”将军翘起大拇指,“就是不出好医生,看病把人当劁猪的整;动不动给你吊瓶水,说这是保命的营养液;妈的,手臂像吸‘四号’的被针扎烂,病就是不买医生的账!你说吧,如果要换肾我去找一个人来,毙了把他的肾挖出来!”   太残忍了!慕云吓得脸变色:“你当这是闹着玩的?医生不是救命就是把人治死,肾臓是随便能换的呀!”接着向将军的小老婆询问病情,要她把所有的病历拿出来。   经过一番分析,他摊开病历说:“这些医生诊断只对了一半,但是都回避实质性的问题。目前世界医学界对换肾处于探索阶段,要冒很大风险;首先要找同血型的肾臓,另外还要有血液透析之类的设备,以及治疗排异的药物。这些条件缅甸一件都不具备,盲目动手术非出人命不可!就算侥幸成功,也活不过一年!”   将军像屁股坐到尖钉地弹起,“那可咋个整啦!你说这病没救了?!”可怜他小老婆被吓得惊恐万状,身子止不住的颤抖。   “你等我说完嘛?”慕云现在不把将军当回事了,“照贵夫人介绍的病情,以及病历资料反映,她不需要换肾,只是患有结石,炎症确实厉害,治晚了很麻烦的。”   不等他说完,将军像泄气的皮球软蹋在椅上,“你总算没把我吓死……你们这些医生就爱这分析、那诊断的,我不懂,也不想听。你只说这病有没有希望?咋个治法?”文书惊惶地摸头,暗示他说话要动脑筋。   “当然有救!”慕云心想我能说没救吗,指着B超和拍的片子说:“先给她消除炎症,然后服用配制的中药,我有八成把握将结石打下来!”   “为哪样其他医生都不肯给个确切结果,而你却认为这病不需要换肾!”将军盯着他。   “因为他们怕治得不好掉脑袋,换肾是世界性难题,于是以绝症来推脱,结果给病人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。作为医生讲真话是为病人负责,同时也是治病。”   “哦——原来是这样?这些害人的王八蛋!”将军和小老婆像遇赦的大喜,听他说得头头是道,又胸有成竹,于是大大松了一口气。   将军眨着狡黠的眼说:“你当我是随便找你的吗?我像寻宝才打听到的!”接着开怀大笑,“真奈何不了这坑人的石头,害得人好苦哇;如果是人,老子早就一枪把他毙了!只要芦医生将石头打掉,在佤城开医院的费用全部包在我身上!”他小老婆也连声附和。   这种病慕云诊得多,心里踏实得很,说:“这倒不必。将军放心,我保证将病治好为止;但是,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……”   “说吧,哪样条件都可以,没有我办不到的事!”将军满以为他提出放他女人。   “请将军告诉我,是谁要陷害我于无辜?”   将军一听愣住,接着哈哈大笑:“哪样条件都好说,就这不能告诉你。你可以不帮我婆娘治病,但我不能不对别人讲信义。”   慕云不好强求,要来纸笔说:“好吧,‘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’,既然将军守口如瓶,我也只有理解。”开了一副处方,要将军照单将药和所需器材买回。   看着处方将军笑了,拍拍他的肩头:“能交我这样的朋友,难道会让你吃亏吗?今后谁敢找芦医生的麻烦,他就必须先问佤城司令答不答应!这不比你打听那些烦恼事划算得多?”接着叫文书将办公桌上的包裹拿来,转手交给慕云:“你义父来过,还有一位自称是你婆娘的女人,这是他们给你送来的东西。”   慕云没把将军的话当回事,反感这种扇你一耳光,再揪着你耳朵讨好的恶行;另外他打心眼里看不起兵痞子,若不是身陷囹圄,哪有心情跟土匪扯淡!走前催促将军赶紧把药品器件买回,他马上动手诊治,以便早日携阿慧逃出这阎王殿。    讳莫如深(9) 回到房间打开包裹,慕云看得愣住,有阿香写给他的信!信笺泪痕点点,说得知他遭此冤狱她日夜以泪洗面,每天心急如焚求人援救……在信里阿香情真意切,感人肺腑,难道陷害者不是她?慕云深陷迷惘,头脑像罗盘失灵之舟,一片茫然……   慕云每天研究病情对症下药。经精心治疗,将军小老婆的病症已经消除;但小妖精竟然说她的病没有好转!叫人生疑的是,他们提出不管病情怎么样,要留他住半个月?那么今天也该到期让他走了。于是他找到文书,要求拜见将军。   过了半天将军才来,一幅缺心少肝的样子,对他无精打采地说,石头长在肉里面,靠喝水怎么能够打下来嘛!这几天他为老婆的病急得彻夜难眠,看样子芦医生还得另想办法!   想不到他竟先发制人!慕云拿这家伙没有办法,只好耐心解释:用中药疗法是现有条件下的最佳选择,也是对病人负责;经诊断她的病情已经好转,就如中医所说“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”;如果你不放心,不妨再去做次B超和拍片。   将军睨了他一眼:“早上她就感觉不舒服,怕病情恶化已经赶去医院,人马上就会回;估计结果不咋样,到时就看芦医生能否妙手回春?”   碰到这种人算倒八辈子霉,既要给他小老婆治病,还要治他的一根筋!慕云骤然想起文书的暗示,顿觉风声鹤唳、周身寒彻!见将军紧绷着脸一言不发,不知到底是不信任他,还是另有图谋?!联想他几次提出与阿慧见面,这家伙不是转移话题,就是说尽快放人;目的是把他和阿慧扣作人质,为其小婆娘的病服务。现在小妖精的病已经痊愈,应验了中国的老话——“卸磨杀驴”、“伴君如伴虎”!现在其为刀砧我为鱼肉,不知道要拿他怎么个剁法?由此他恨自己太傻,对缅甸医生佩服得五体投地:其实他们并非玩太极推手,而是大智若愚,针对长着一根牛筋的兵痞子,最佳的治疗方法就是一推了之!   但是事已如此怕也没有用,要想求生就得斗智斗勇!于是借用缅医的“金蝉脱壳”,劝慰:“将军用不着急,现在高科技广泛运用于医疗,就算中医打不下结石,目前世界上已研究出激光碎石疗法,隔着肚皮就能将结石打掉;如果你们急于求成,不妨去美国日本等发达国家治疗。”   想不到这招真管用,这家伙像见钱眼开的:“隔着肚皮碎石?世界真有这种办法!芦医生该不会骗我吧?”   慕云摸摸脖子说:“将军,你说我还想不想要这吃饭的玩意?”现在总算明白什么叫“秀才遇到兵,有理说不清”!这家伙娶了四房老婆,却偏爱小妖精的肾结石,还要拉上他陪斩。   见他这么一说,将军笑了,转移话题与他闲聊,打听世界上谁是医学最发达的国家,美国为什么与缅甸军政府过意不去,中国为什么搞文化大革命……   这些政治问题敏感,慕云怕涉及、也说不清,只有敷衍塞责。现在他心里急得冒烟,盼那小妖精快点回,得到结果他要想办法脱离虎口!   谈笑间,将军的小婆娘挽着绅包风摆杨柳地回了。慕云不动声色地观察,只等其开口。她摆着爱理不理的架子,轻描淡写地说:“佤城医院的B超和拍片机坏了。”   这过河拆桥的婆娘,说得好轻巧啊!慕云的如意算盘全部落空,苦的倒是阿慧,她还在望眼欲穿盼他一同遣返呢!此时客厅鸦雀无声,将军靠着椅背像睡着了的,过后抬了下眼皮说:“芦医生,看样子你还不能走啊?”   小老婆起身正准备走。慕云心想你是司令的小老婆,谁敢说拍片机坏了!于是壮着胆子冒死撞刀口:“夫人,我能不能帮你拿脉诊断一下?”目光犀利地盯着她观察。小婆娘无所谓地坐下,伸过手。慕云心乱如蔴的拿脉,一旦想到赌石如赌命,缓缓抬起头说:“恭喜你了夫人,你的结石已经被打掉。”   “不可能吧……”小老婆震惊地望着丈夫。将军马上欠起身,目光如芒地盯着他:“芦医生就那么有把握?!你能否留下观察一段时间?”    讳莫如深(10) “不用了。”慕云断然拒绝,从两人对视的眼神,他察觉其中有诈。“我不明白将军为哪样出这种难题?仰光、腊戌的B超和拍片机不会坏,如果信不过我,不妨一道去看结果。”夫妻俩一时面面相觑。   慕云兵行危道,为自己赌命捏着一把冷汗!他表情镇定点燃支烟,内心惊惶不安地抽,今天要么被他们识破欺诈,变成砧板上的肉被乱刀剁死;要么瞒天过海,实现胜利大逃亡!   过了好一会,将军示意他小老婆回避;抽着烟踱来踱去,一把将烟摁灭:“对不起芦医生,我老婆早上拿到结果,结石的确被打掉,再一次表示感谢。我本意是希望你留下,想不到被你识破。现在解释也不迟,我给你高官厚禄,不然放走你这样的人才太可惜了!”   慕云如同越狱成功的死囚,仰靠椅背冒出虚脱的冷汗;庆幸的是,是赌石的察言观色生意经救了他!长长吁了口气说:“谢谢将军抬举,我只差没被你吓死。给当官的治病太危险,缺乏安全感。相信将军家人以后还用得着我,作为朋友我乐意帮忙。请你务必多多体谅。”   一番话说得叫将军很不自在,想不到世上竟有不爱高官厚禄的人?“好吧,看样子芦医生是执意不给面子。现在恭敬不如从命,我马上送你走。”叫文书去准备份贵重礼物。   慕云马上拦住:“千万不要客气!能治好将军夫人的病,我是三生有幸。临别仍想求将军一件事——是谁陷害我于无辜?”   将军皱着眉头想了一会,尴尬笑笑:“芦医生这样追究,叫我实在不好意思……”   于是转弯抹角地说——这小老婆乖巧玲珑最得他宠爱,为治好她的病他不惜搭上性命。可是看遍缅甸名医,病不仅不见好转,而且发展到尿血!所有的医生感到为难,说只有换肾才能救她一命。他一听快急疯了!适逢有位朋友登门拜访,极力推荐一位中国医生,说震惊密###的瘟疫是他治好的,这人包治百病,效果奇特;医生名字叫芦慕云,现在正在佤城,催促他赶快派人去找。作为佤城司令找一个人易于反掌,派出的人很快寻到下落。于是借口非法入境将两人押到死牢,意在逼他就范。   说到这里,将军呵呵一笑:“其他详情就不用讲了吧?你已经叫我很难为情了。不过临别赠言,缅甸不是你们华人的天堂。”   这话意味深长,慕云懂。为治他小婆娘的病,这家伙竟看贱华人的命和人格,做这种丧天害理的事!另外他的话根本不可信,只能拿去骗小孩!其掩盖关键事实——为什么拘禁他半个月?并且对陷害他的人守口如瓶!话说回来,能讲到这种程度已经够意思了。   慕云索然寡味的,过后陡然记起件事:“请原谅我冒昧问一句:你是不是叫奈枝将军?”   “是啊!”将军感到突兀,接着反应奇快:“是谁告诉你的?问这是哪样意思?”   “哦——原来如此?”困惑多时的谜底终于揭开,他恍然大悟谁是陷害者,这个人是他万万没想到的!慕云起身深鞠一躬:“现在只求奈枝将军一件事,放我妻子与我一同遣返。”   “这就是芦医生的不对了,你咋个有两位妻子?我们抓的这位中国女人在风流场混过,根本不是你妻子,为哪样学我一样骗人?”奈枝报复性地一笑,“不过话说回来,男人嘛就得有桃色隐私,不然说明没本事。而你帮我这么大的忙,我早就把她放走了。”   慕云大吃一惊,心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?放人为什么不通气!紧接着问给她办的是居留还是遣返?奈枝大手一挥:“哪样居留遣返的,在佤城我说话谁敢不听,有事只管来找我!”得到奈枝的承诺,他归心似箭要见阿慧;今天他们要像冲出牢笼的鸟,将携手远走高飞!   书本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流水落花(1) 这段时间段爷天天以酒浇愁,今天一觉睡到中午,窗外刺眼的阳光催醒了他的醉梦。起身无比惆怅,惦念起阿慧的诸多好处。如果是以前,阿慧会帮他把洗漱水打好,做好早餐轻叩房门将他叫醒。现在人去楼空,剩下他孤零零的守着冷清。   自从那天阿香阻止他“肉包子打狗”,敏顿就如水蒸发去向不明,恐怕是害羞不敢回洋楼。在非常时期,这狗娘养的忘恩负义,全然不顾及慕云的情份,竟落井下石致主子于死地!幸好阿香及时出现,为营救慕云四处奔走,并给他强大的精神支柱。想到今天阿香约他去监狱,他赶紧扎上波索下楼。   打开大门,段爷的火呼地冲上头——敏顿匆匆赶回,跑进大院就说:“芦医生攀上高官啦!正在给司令的小老婆治病,现在风光得很呢!听守监官说他们很快就会放回!”   本来要冲上去揪住敏顿领口拼命的,一听慕云和阿慧要释放,段爷顿时憋气——浑身如汽油砰然的火,陡遇灭火机!只好强压怒火抛弃前嫌,催促敏顿赶快带他去监狱落实。   敏顿沮丧的说:“为救芦医生,这些时我四处奔波。不过有件倒霉的事,我一直不敢告诉您,那件石头被人以六十万块缅币买走,据说买主是您十年前的马仔;他们踩着您的脚印去的,说只要是段爷看中的货就错不了。”   这下段爷头都是大的,“一件千载难逢的赌货啊!我本指望这石头弥补亏空的,想不到屙泡尿的功夫放了鸽子!妈的,真是人倒霉盐罐子生蛆!”   敏顿唉声叹气,悔恨得一个劲地骂自己该死!弄得段爷不忍心再责备,反过来劝敏顿想开点,慕云能放回就是天大的喜事;接着大骂这马仔不争气,另立门户后不学本事赚钱,反倒踩老板的脚印。亏他们想得出来这种鬼主意,好在货还没放跑。于是问:“他们准备开价多少?”   敏顿苦着脸嗫嚅:“依段爷之前说的九十万,不过就四万港币,我问他们卖不卖;可是他们非要等您去,说少于六百万不卖。”   “这杂种真敢开价!如果这石头赚千万缅币呢,那他不吃了大亏?”段爷忍不住开怀大笑,“我冒一分风险至少要赚一分利呀?他吃干榨尽,当真以为段爷老糊涂了,是头被猪啃过的憨包?幸亏慕云和阿慧有好消息,不然我会为这事气死!”   敏顿忧虑地问:“段爷您能不能与他们面谈?说不准能把价压下来……”   想起那天与阿香去监狱,段爷断然拒绝:“让他们去发财吧!你也不用多说了,我这个人信命,赌石是灵性之物,是我的财跑不掉!”   “当初只怪我多嘴,想到为芦医生用了那么多钱,哪怕能节约一分也是好的,不料把货放跑。”敏顿十分为难,“段爷最好与他们见一面,谈不谈得成次要,关键是避免我们之间产生误解。”   “我还谈他妈的个锤头!”段爷仰面伤心流泪,“他像喝血的,叫我哪有一点胃口?现在哪怕天塌下来把人都压死,我只关心慕云和阿慧,只要他俩还活着,我就拍手叫好!”   尴尬之余,敏顿警觉地问:“您又笑又哭的,到底为哪样嘛?”   段爷擦着泪眼反问:“你晓不得这些时我急得神经错乱,一心盼慕云回来给我治病?”接着发疯癫的嘿嘿怪笑,“你叫敏顿吧?好啦——你远处发财吧,这里不留客,我要锁门了!”   这时听到有人走进大院,两人回神一看,惊得叫起来——“是阿慧回了!”   阿慧一脸憔悴走进大厅,随手卸下包袱坐进沙发,脸埋在双手,泪渐渐从指缝溢出。   “阿慧,你咋一个人回了!慕云呢?!”段爷急切地问。敏顿赶紧给她泡茶。   见她埋头不理,段爷急得核桃脸缩成一团:“阿慧,你咋个不说话呀——”   过了半晌,阿慧缓缓抬起头,擦拭满脸清泪,怔怔的说:“靠大哥的面子我才捡回这条命,是成也萧何,败也萧何……人家说他不久会回的……”段爷有好多话要问,可是她眼里饱含酸泪,示意不想回答;起身以休息为由上楼,意思叫他们别来打扰。    流水落花(2) 走进慕云的房间,阿慧呆呆地坐在床沿,回忆与慕云的温馨,那是一场风花雪月……然而咣啷一声,她被关进黑暗的监狱!心在恐惧的煎熬中渐趋死亡,突然慕云在土牢从天而降,给她点燃生的希望!她日思夜想盼遣返,企望牢笼訇然打开,与他像鸟一样直冲云霄,两人生死与共,携手远走高飞!   她每天望穿双眼,扳着指头数,半个月她盼得心力交瘁。直到今天早上房门悚然敲响——她的天亮了!守监官把她带到审讯室,说:“情况已经调查清楚,你是非法入境的知青,准备遣返你!”她惊呆了,泪哗地流出,发疯地喊叫:“大哥——我们重见光明!要回家啦……”她一刻也不愿呆在牢笼,慌忙在登记册上按手印,想不到出狱这么顺利,竟像是做梦!   “这是遣返费和今天的车票。”守监官一并甩在她面前。   仔细打量车票,她摸头不知脑的:“咋个只一张?我丈夫的那张呢?!”   守监官鄙视道:“晓得为哪样提前放你?人家真正的妻子找来,于是他改变主意不愿遣返。假的就是假的,别那么痴情了!”   她脑袋嗡的一声,难道是阿香?慕云不会食言的!她凄厉地哭喊:“骗人——我不信!你们这是蓄意拆散!我们说好一同遣返,发誓死也要死在一起的!”   守监官猛地一拍桌子:“你别做梦了!这方案是将军和他商量定好的,不然谁给你车票和遣返费!”接着要她赶快选择。   她哭得连胆汁都呛出,苦苦哀求见芦慕云最后一面,无论如何要等他一起遣返。   “如果你不走就去蹲土牢,叫你死得不明不白!来人啦——”几名警卫应声跑进,守监官要他们把她拖进监:“给你活路不走!还拉起架子讲条件!”   她吓得直哆嗦,突地闪现毛骨悚然的土牢,顷刻间所有的企盼灰飞烟灭,变成彻底绝望!她一把抓过遣返费和车票,抱上包袱一路伤心痛哭。   一旦呼吸到自由的空气,她回望高墙电网,怀抱包袱百感交集,为走前没能见上慕云一面而痛苦;那么多珍贵的憧憬如落花缤纷,被阴森的铁门訇然关进!她紧攥车票和遣返费,守监官的话言犹在耳,难道探监人真的是阿香?!如果慕云因此食言,借监狱逼她走,未免太冷酷太无人性!但是她不相信慕云会这么卑鄙龌龊,她付出的患难真情可以感天动地啊!   来到长途汽车站,早中晚都有车去边境。踟躇徘徊中,为是否离开佤城她黯然伤神、倍受煎熬。这时她完全可以将车票一撕两半,住在黄阿妈家等信;但守监官的话像阴魂不散,万一结果真如其说的那样呢?她不寒而栗,到时付出的代价更惨重,一旦想不通她真会疯的!犹豫中她于心不忍,改换成中午的车票;趁时间还早,走前最后看一眼她的人生驿站。于是毅然掉头,朝城郊走去。   一旦洋楼出现,她哭了,它如海市蜃楼,既亲切又触目惊心,里面装着她的美好和伤痛,记叙一段难忘的心路历程!可怕的是,此情只能成追忆,将成为今后寂寞中的回味……   现在她坐在慕云的床沿,用心灵感应那段多舛的岁月——她与慕云落难缅甸,曾经的苦恋和孤独,欢喜和忧愁,激动和疯狂,化作轻烟般的神游……然而人生留恋的东西太多,好在“天涯芳草无归路”,时光无情将世事速朽,连同这如丝如缕的情愫带走。   这赌石场般的人生,风雨载途,瞬间断生死;她只要一招不慎就赌垮,没有反悔,只有愿赌服输!由此她倍感孤独无援,忧谗畏讥、漫天飘雪;在这周遭如同黑沉的寒夜里,她执拗地想家,由此决定今天就走,这种漂萍飞絮的日子她受够了!   时间紧迫,她伏案泪溅彩笺写了封长信,粘好信封用镇纸压在桌上。在慕云房间流连环顾了一会,搜索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,然后将门锁好。回到自己的房间,她将衣物清理一空,不留下一丝痕迹,决心从这个情感世界消失!环视熟悉的房间,阳光射进窗,室内变得柔和起来,梳妆台、木板床、竹藤椅……件件旧物总关情!    流水落花(3) 这时传来段爷的呼唤,叫她下楼就餐。骤然间她肩上的包袱变得沉重,走前异常地迷茫,莫名的潜意识在涌动,如云绻云舒,如乱箭穿心!   今天的午饭是段爷做的,老人做得非常精心;虽不及阿慧做得可口,但倾注了一番真情厚意。段爷在客厅焦急地等候,喊了两遍不见动静。敏顿起身说:监狱对阿慧的心理创伤太深,他上楼去开导劝慰她。   敏顿轻巧走进阿慧的房间,见她呆呆地坐在床沿,样子冷艳,凄楚动人;于是怜香惜玉地问:“阿慧你还蒙在鼓里嘛?晓不晓得他们为哪样把你放回,而将芦医生留在那里?”   阿慧悚地一惊,抬头冷漠地说:“我对这已经不感兴趣了,也晓得你的意思……”在门开启的那一瞬,她就嗅到股讨厌的嚼槟榔味;瞥见敏顿波索下的脚,趾头黝黑肥短,靸着双脏拖鞋,看得刺眼恶心。想起敏顿就可笑,暗地里被她迷得神魂颠倒,一有机会就对她献媚;有次偷看她洗澡被发现,吓得噗咚跪下,求她不要告诉芦医生。现在敏顿来挑拨她与慕云的关系,她清楚是美色惹的祸,他想趁此机会沾便宜。   瞟眼床上的包袱,敏顿色迷迷的说:“阿慧你真美,别折磨自己了,今天是最后的午餐。晓不晓得阿香和段爷去过监狱,于是将你遣返?你不觉得这种安排奇怪嘛?实话告诉你吧,一旦把你遣返,芦医生就回来卖楼与阿香双飞……到时我也会扫地出门。大家患难一场,见你落得这般下场,叫人难分难舍的……”   难道这是真的!阿慧听得心在滴血,凄怆一笑:“让你笑话了,看我傻得被他卖了还帮着数钱……还是你聪明,早作好了打算;现在没有人可怜我了,不如我们结伴启程。”   “你同意啦!”敏顿惊讶得眼睛放光,盯住她高耸的胸脯,说话像吃奶的变调:“其实,其实我做梦都想带你走,只是……”   “是怕我不同意?”阿慧看那馋样就好笑,侧过脸揶揄:“敏顿你真傻……害得现在‘落花有意,流水无情’的;一旦散伙,像我这样的人要吃饭就得靠男人养。不过你……”   这话太刺激太突然了!敏顿打断她的话:“害怕养不活你是不是?说你不相信,我来这里并非给芦医生当马仔!目的是向别人讨回公道!”说到这里他像变了个人样的,正色道:“现在我敏顿就是百万富翁!马上会拥有亿万资产!”   这是男鬼遇女鬼,阿慧自觉无聊得可笑,拿他开心,他还一本正经的人来疯!敏顿说有百万她相信,他借跑腿吃里扒外捞了不少;为把她弄到手说将暴富亿万,这牛皮吹得太大了。但是,敏顿确实神出鬼没埋得深,他卧底的矛头到底指向谁呀?!   由此阿慧心里发怵:“你哪会有那么多钱啦?到底是有人欠你的,还是铤而走险!敏顿,你如果想跟我过日子,总该透个底吧?”   “我说将变成亿万富豪,哪个会相信?但这是事实,也是天机,现在还不能告诉你。”见阿慧一脸不屑索然无味的,敏顿急了:“你不相信?晓得我今天为哪样赶回?就为带你远走高飞!只要你同意,我马上带你去看——敏顿这百万富翁到底是真还是假!”   男人就这幅德性,没玩到手前,对女人摇头摆尾,像可怜的哈叭狗;一旦玩腻了,他头就被猪啃了——是木的。看他猴急的样子,她忍不住抿着嘴笑:“我相信相信,说出来听听,为哪样就看中了我的?”   “在后江场我一眼就被你迷住,于是这洋楼就发生一连串离奇古怪的事……”接着敏顿志得意满的飘起来,“刚买下洋楼,黄阿妈就把你送进门,接着阿香找来,你就不觉得奇怪?与阿香赌石你就不想想,赛当那咋清楚芦医生的家底?还有……我终于盼到要散伙了,也完全有资本带你走,让你过贵夫人的生活!估计你会骂我不择手段。可是,阿慧你心里清楚,这只怪我太痴迷,爱得奋不顾身!”   “于是你就把我投进监狱,受尽折磨!”阿慧愤然变色。   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流水落花(4) “我敢对菩萨发誓,如果做这事就遭雷劈!可是我至今都没猜出,到底是谁这缺德?”   这下阿慧迷糊了,转而暧昧一笑:“既然你对芦慕云感恩,为哪样使坏害他和段爷?”   敏顿嘿嘿嘿地笑,“莫说你,就是他们也蒙在鼓里。这是我与赛当那的交易,段爷是他的讨债鬼,害怕活着要杀他……”涉及敏感话题,敏顿神情慌张马上刹车,说今天话说多了!   这不过是黄连树下弹琴——苦中作乐,拿敏顿混时间开心玩。这辈子她最痛恨的是男人!眼里除芦慕云有点档次外,没有一个她瞧得起的。因为这世上再聪明的男人,也有好色的毛病,见了美女像鼻涕,粘粘乎乎的,脑袋变得如蠢猪;经不起她暧昧一笑,三扒两咽就成了菜。这也正是聪明女人的悲哀,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无奈。   想起自己诸多的不幸,阿慧唯独要感激段爷,于是流着清泪说:“之前,我对芦慕云是有爱也有恨,经你提醒才明白受他欺骗,天晓得这次遣返是不是阴谋?敏顿,走前我要尽情报复!如果你真心爱我,就将刚才的话向段爷重复一遍,帮忙解恨,然后我跟你走!”   “没问题,现在兵荒马乱谁顾谁呀!不管哪样时候起程,我听你的!”敏顿趁机一把抱住阿慧,急不可耐朝她脸上啃;正要放肆,阿慧指指楼下将他推开,挽住他的手下楼。   段爷见状先是一愣,继而低垂着眼用波索擦擦手,要阿慧坐,“这菜做得不成样子,惭愧……”阿慧起身为段爷斟酒,给自己和敏顿倒满,动情地说:“段爷,这些时叫您受苦了,阿慧永世不忘,敬您!”   段爷眨巴着眼,长叹一气:“这酒与慕云一块喝该多好啊,也晓不得他几时才能回?”   大家心里都有事,气氛异常沉闷。阿慧将剩余的酒一口喝干,端起饭碗说:“谢谢段爷,这餐饭不寻常,可惜阿慧没哪样报答……现在敏顿有话要对您说。”段爷疑惑地望着敏顿。   敏顿头也不抬呷了口酒说:“反正迟早要散伙,对不起段爷,我要带阿慧先走一步。”   段爷猛地一颤,心尖像扎进根刺,脸痛苦得扭曲;渐渐泪在眼眶打转,沙哑着嗓音说:“难道就不能再等几天?慕云待你们不薄啊?”见两人没有反应,他颤巍巍地站起,将酒杯摔得粉碎,“你这种人不配!我决不会让阿慧跟你走!”   “那也由不得你呀?你要进棺材了,还要我们陪伴?”一旦撕破脸敏顿格外轻松。   到了这种田地段爷还为她说话,阿慧鼻子一酸,背过身子伤心啜泣:“我忘不了段爷的恩……在监狱大哥发誓一同遣返,现在我孤身上路;晓不得是您和阿香探监叫他改变主意,还是另有原因?他两次对我发誓呀段爷!往事不堪哀……”   继而拭干清泪整顿情绪,“段爷是怕我受苦,您放心,敏顿已经是百万富翁了。”转而喝道:“敏顿——你还不拿出真凭实据,好让段爷放心,然后我们就走!”段爷痛苦得只是摇手,恳求不要说了。   你越不想听,敏顿就越来劲,像眨巴眼害火眼的,将之前的阴谋、挖墙脚赚钱、落井下石等等经过,抖了个一干二净。   段爷气得止不住的颤抖,指着他心窝喝叫:“你那钱来路不干净,也别高兴得太早了!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,想拐骗阿慧,除非你杀了我!”   敏顿嘿嘿嘿地阴笑,“看样子段爷是气糊涂了,忘记赌石场是‘石头不骗人,人骗人’。不想想你赚的钱就干净,就没昧着良心骗人?现在阿慧要跟我走,你咋狗咬耗子多管闲事?”   两人针尖对麦芒的愈演愈烈。阿慧害怕段爷失去理智吃亏,抹去泪水喝住敏顿:“你还不快去把车叫来,竟坐在这里惹段爷怄气!”   一旦敏顿出门,阿慧匆匆上楼,肩挎包袱返回,含泪告别:“段爷您多保重,阿慧要走了。不想等、也等不及大哥了,到时请您转告一声,就说阿慧……”说到此她已泣不成声。  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流水落花(5) 段爷饱含老泪发呆,“晓得我为哪样不让你跟敏顿走?当真以为他是百万富翁?”   “咋个会呢段爷。”阿慧仰起满脸清泪:“其实我早就识破了他,以前不便戳穿是怕大家伤和气。阿慧深知没钱活不下去,可是这世上只有信义才是稀世珍宝,胜过价值连城的翡翠!经历诸多磨难我已转过筋,只有段爷的恩情难忘;所以,临走前特地来看您一面……”   她一直在暗中观察敏顿,发现他是个狡猾刁钻的小人,对钱财敏感且不择手段。如果把终生托付给这种人,一旦他赌垮不把她当货卖掉才怪!   听完阿慧的真情表白,段爷醒悟过来!想到她一旦出狱就要分手,心里比刀绞还难受,“好不容易盼到团聚,为哪样要走呢?就算段爷求你,就不能等慕云回来见个面?”   阿慧凄怆地摇了摇头,一时肩头包袱沉重如山,里面有灸心的遣返费和车票;长叹短吁之余,不由得留念地望了望洋楼——她的人生凄凉地,其几多风雨几多愁,这一切注定她今天必须得走!班车快来了!顿时“山雨欲来风满楼”,心底柳词油然而生——“寒蝉凄切,对长亭晚,骤雨初歇。都门帐饮无绪,方留念处,兰舟催发……”   叹一身才华,几多青云梦!想必苍天不公,叫她抱恨终生,如同辞别落魄柳郎的歌妓——手拿云板泪洒兰舟,一时间镜湖行云流水,歌声凄婉,随杨柳岸渐行渐远……从此一别水天无际,背负行囊心系柳词,漂泊江湖讨生活。   于是对着洋楼凄然一笑:“我哪里是心甘情愿退出……只好成全阿香,她历经磨难,应该有个幸福美好的结局……”背上包袱转身就走。   “等等!”段爷一眼瞥见院外驶来辆轿车,是包租跑边境的!他掉头跑进房间,拿出摞港币塞进阿慧的包袱。临别仰天啜泣:“老天爷——你为哪样不睁开眼,可怜可怜我们穷苦的华侨!一个‘钱’字把我们逼得穷走夷方……”听到刹车声喇叭声,段爷擦拭老泪紧握阿慧的手:“到了边境,一定别忘记给段爷写信;不然,不然,你段爷一直会惦记到死的……”   阿慧含泪点点头,帮段爷擦干泪水劝慰:“段爷……以后阿慧不能照顾您了,年老体弱一定要多保重……”轿车在院外一个劲按喇叭催促,阿慧噗咚跪下,磕了三个响头:“段爷——阿慧要走了!”起身一抹眼泪,大步走出洋楼。   车一溜烟地开走,阿慧侧身车窗,顿时泪水模糊了眼睛——段爷在撵、在招手,那洗得发白的蓝格波索在飘舞,像片苍老的黄叶,在视线中渐渐变小,最终逝进湛蓝的天空……   听到院外有刹车声,段爷腾地起身,赶紧出门张望——是慕云回来了!   送行的是那位文书,一身军装扶着方向盘不肯下车,挥手笑笑要走。慕云不便挽留,叫段爷快去拿钱,对文书重谢了一番。   终于逃脱了劫难,慕云兴冲冲返回大厅,迫不及待地问:“阿慧呢?买菜去了?”   段爷眼光顿时暗淡,半天没做声,咬紧腮帮说:“阿慧她,走了……”   “啊——不会吧?”慕云坐在沙发两眼发愣,“昨天她刚放回来的呀!”   段爷泪眼汪汪的,“她真的走了,等不及,要我转告你……”   慕云一下坠落无底深渊,两眼发愣,自言自语的,“阿慧……不是说得好好的一同遣返……”想到她为他两番出生入死,却走得如此匆匆,不留一丝痕迹!他感到罪孽深重,点燃支烟,一口接一口地抽;眼睛渐渐模糊,啪地将茶杯摔得粉碎:“阿慧——你为哪样不等我回!连最后见面的机会也不给——”  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太残酷、太灸心,叫谁也接受不了。段爷低头劝慰:“别这样慕云,阿慧快刀斩乱蔴,也是为你着想……说不定过段时间,她要回来看我们呢?”   “她再也不会回了……”慕云无助地摇了摇头,阿慧聪明绝顶,不会无缘无故失信,肯定有说不出的苦衷和隐情!一旦想起,他警觉地问:“段爷,阿慧走时说过哪样?!”   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流水落花(6) 这正是段爷想要说的,于是从阿慧回到洋楼,一直讲到她甩掉敏顿纠缠,叫其自我暴露。然后沉痛的说:“大家都会说‘祖国啊母亲’,但体会最深的是华侨。现在阿慧走了,未尝不是种解脱,因为在异国活得太苦太累,她只好成全阿香。”   这非但没减轻慕云的心理负担,反倒使他更加悲伤。如果阿慧真的跟敏顿走了,或许他会好想一点;但是她没有,反倒将敏顿羞辱了一番。顿时他脸上火辣辣的,像被阿慧猛地抽了一耳光!是的,之前他们虽然有患难情、同胞爱;但是他为阿慧曾沦落风尘而痛苦,觉得她轻浮、肮脏,根本不屑娶她。之后阿香奇迹般出现,他干涸的心复活了。然而阿慧有自知之明,总是为人低调;明知不会有好结果,哪怕一夜情也满足。现在阿慧义无反顾地走了,留给他的是无尽的思念和悲伤;以及对阿香的怨恨,使那份情和爱黯然失色!   原来美是如此的深奥,不仅在外表,而且重在人品气质和聪明才智;现在阿慧教会了他,世上有种需要独具慧眼的奇美——那就是出于苦难!由此化作执拗的眷恋,为阿慧的命运愤愤不平——她的美曾被无情的苟活摧残!人生路多舛且漫长,他不敢想象阿慧的今后……继而害怕敏顿诡计多端,以百万富翁作诱饵!   于是追问:“敏顿到底是骗阿慧,还是真有其事?!”   段爷迷惘地说:“敏顿确实机灵狡诈,已经成为百万富翁;就因被阿慧迷得团团转,心急吃了热豆腐,没上成天堂,反倒打回原形!”   这件事太曲折了,就是智商再高的人也会犯迷糊,慕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   “敏顿不是垮在石头上,而是垮在阿慧头上!”段爷大解其恨,“三番五次宽容,他当我是老糊涂,也太小看我段爷了!”   ——他为慕云阿慧抓进监狱心急如焚,敏顿却不知死活,竟软硬兼施要他去赌石!到现场他演得天衣无缝,故意开出天价。果然如他所料,敏顿暗中将货买下,并挖空心思找到他原来的马仔,想趁他急于弥补亏空骗他上钩。敏顿哪里晓得“钩”早被自己吞下!虽说买的货烫手,但赌石界都清楚敏顿是谁的马仔,慕云和他不玩百万以下的货,敏顿完全可以打着他们的旗号将石头卖掉。碰巧阿慧从监狱放回,敏顿想趁人之危,以拥有百万财富诱骗阿慧!没想到阿慧提出要看现金,敏顿急了眼,只好霸王硬上弓——切石头!   讲这里,段爷大解其恨:“昨天我看到敏顿,他爬上去场口的敞蓬车。人家说你马仔怪可怜的,把石头切垮了!我当场就火了:他早已不是我的马仔,有钱买石头就是老板!”   之前敏顿利用狡诈还有所顾忌,一旦他被抓进监狱就咬住段爷喝血,要将主子的财产吃干榨尽!慕云想不通,敏顿为什么三番五次以德报怨?最终落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!   可想而知,其后果之惨烈!赌石场不像买小菜,张口闭口十万百万地开价还价,一旦赌垮立马从刀山栽进油锅!敏顿万万没想到会在段爷身上栽跟头,因为段爷是胆大心粗的赌徒,在斗心计上以弱智著称;这次却大智若愚,手法高明叫鬼神失色,反手将敏顿推进火坑!   这“空城计”演得太可笑、太可怕了!于是不解的问:“难道他没问过您石头咋个切法?”   “问过,咋没问!他应该清楚,有的生意只能做一次,反正垮的都是我们的钱!”段爷想起上次香港老板“借牛耕田”就火冒三丈,敏顿为要人家的四两肉,竟卖他们的一头猪!这次还想故伎重演,岂不是找死!那天去货主家,他手下留情对石头估价百万,这价就是敏顿骗他们钱的总和!   段爷恨恨地说:“敏顿不会垮在我手上,段爷没那个本事!最终是好色毁了他,竟胆大包天欺主,也不屙泡稀屎照照自己,阿慧咋个看得上他!”   联想之前阿慧暗示敏顿包藏祸心,慕云心里隐隐作痛,颇有感触的说:“敏顿精明过人,而且胆大妄为;可惜为人不走正道,没有用在学好一技之长上。”    流水落花(7) 谈完这些烦心的事,段爷感到解脱,“其实有些事怪不得敏顿,人总是就高不就低,能富不能穷;考虑大家要散伙,他不能不为自己的后路着想。我不同,老了,无所谓了;好在一切已经过去,你和阿香应该有个好结局,到时我也该回场口了……”   这话像蜇心的难受,事情闹到这种地步,他何尝没有责任!于是愧疚的说:“蹲过监狱我才明白,哪样都是身外之物,唯独我义父您,不能丢下。要么现在卖掉洋楼,我们师徒一起走;要么呆在佤城,我们父子相依为命。”   “我不用你陪。”段爷低沉的说,“到时你对阿香咋个交代?要晓得做人要讲诚信嘛!”   “她跟我有哪样关系!”慕云听到这名字就火冒三丈,“我再也不想见这女人了!”   “你咋能说这种话?!”段爷吃惊地望着他。   “段爷您最好不要问,我烦得很!”慕云心里像团乱蔴,真想找座寺庙青灯黄卷了却一生。然而他是一个有理想、有抱负的人,渴望美好的生活和多姿多彩的人生,以及对知识的渴求;可是现实太残酷……   想起这些,慕云感到疲惫之极,对段爷说:“我想一个人静静地休息,如果今天有人找来,不论是哪个,您就说我不在家。”起身上楼。   回到房间,慕云看见书桌压着封信!阿慧说她不会回来了,把她彻底忘掉;同是女人,她清楚阿香心里比谁都苦,等了他这么多年,希望他早日与阿香团聚……   慕云反复看了几遍,心潮起伏无法平息;凭窗临风凝望,满眼亚热带异域风情——远方广袤无垠的大平原上,静静流淌着伊洛瓦底江,在炽热的阳光下,其如处子蜿蜒天际;楼旁是巍峨绮丽的曼德勒山,肃然耸立为江水送行。这一静一动,宛若诗情悲凉的风景画。触景生情,人生感悟油然而生,“人不能两次跨进同一条河流”、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”……古往今来,浮生若梦,惊觉这无声逝去的岁月,都随一江潮汐远去……   想着想着,窗外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;其间依稀传来汽车马达声,声如天籁由远而近,其穿透洋楼周遭的静谧,将他的心绪搅得惶惑不安!蓦然,一辆蓝色的奔驰车驶入眼帘,沿公路御风而行——是阿香来了!   车径直驶进大院,他侧身窗旁漠然视之。车门打开处,随之坠出一束彩绸绣花笼基;接着,一双靸着精美拖鞋、性感而又熟悉的脚伸出!   走出车厢,阿香依然野性灵气,如罂粟花般光彩照人。她心情复杂环顾洋楼周围的景色,这里对她既熟悉又陌生,既亲切又遥远,既有火热的恋情又有尴尬的情敌……   伫立良久,她忐忑不安地轻声呼唤段爷。这时,慕云听那声音像暗夜偷情的,带着惊喜和胆怯,掩饰不住她内心的卑劣。这可恨的罂粟花妖,其一举一动搅乱他敏感的神经,格莫村庄火热的恋情,赌石场的冷酷绝情,监狱的幽怨、愤恨……一并纷纷沓来;说不清是悲是喜,是苦是甜,就像汹涌的潮水撞击。他倍受煎熬,极力把持这份矜持和冷漠。   “是阿香……”段爷感到惊讶,马上迎出门。阿香拎着笼基惶惶地问:“能进去吗?”段爷紧张地招招手,将她引进大厅,悄声说:“阿慧已经走了……”接着帮她泡茶。   楼下每一声响动,都是心领神会的话语,慕云感觉得到、也想象得出,两人在大厅的情景,以及秘而不宣的微妙心理。现在他终于看清她的真相,竟不顾情敌闯上门来,这胆大包天的贱妇还故作心虚害怕!难怪山寨人叫她罂粟花,靓丽钩魂的野性,不知迷死多少男人!   听说阿慧走了,阿香大大松了口气,收拢笼基坐进沙发,心猿意马的环顾洋楼,搜寻心上人的气息,甜甜地吸入心脾;但又觉得这空气陌生、敏感,令她局促不安。曾几何时,他们山盟海誓,亲密无间;一场风花雪月后,魂断格莫村庄。从此时光变得扑朔迷离,两人咫尺天涯,在坎坷怨恨中约即约离,倍尝磨难和煎熬。虽然阿慧已伤心离去,但此时此刻,她紧张的心弦怎么也松弛不了。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流水落花(8) 这时大厅回荡熟悉扰耳的声音:“段爷,我在约见的地方久等您不到。这些时奔波够累的,如果您身体不适,我就一人去监狱打听。”慕云听得嫉恨,这女人巧言令色、善于讨好!   这是阿香的本事,善于察言观色,从进门起她就察觉出来:段爷反常,神色不对劲!于是声东击西刺探,紧锣密鼓地与之周旋。   段爷经不住阿香的敲打,核桃脸变得古怪、复杂、难堪,将内心的玄机泄漏了七八分。阿香感到好笑,故作惊诧逼问:“段爷——您到底咋个啦?!”   段爷不会撒谎,脸扭曲得更加难看,嘴唇痛苦翕动了两下:“慕云,他放回了……”   “啊——”阿香惊得站起,“原来我阿哥放回?他人呢!”她有一种不祥预兆。   客厅陷于窒息般的沉寂。慕云受不了这种气氛,准备下楼,心想我怕你罂粟花不成!   “可是,可是,可是慕云有事又走了……”段爷眨巴着眼开始撒谎,“听说阿慧走时身上没带钱,他担忧她回国无法生存,于是就去找……”   阿香沮丧得直摇手:“您哪样都不要说了,我求您了段爷……这好心我领了……”来时的好心情荡然无存,她眼里渐渐溢出泪花,难道几年等的是一次次的失望?这些时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啊——四处奔波求人又花钱,夜夜难成眠!就算他不看“一日夫妻百日恩”,也要看在她拯救段爷、避免洋楼巨款被骗,连这份苦心都打不动他?何况她没有错!半月前是他求她,前情像藕断丝连,遂成两相缠绵;今天她邀段爷去监狱讨佳音,满怀期待赶来,不料得到的是南柯一梦!   芦慕云——你王八蛋,好狠的心啦,为什么这样对待我!阿香止住泪水,央求道:“段爷,求您叫我阿哥下来一下,我要问清这到底是咋个回事?不然我这就走,今生今世死了这份心,永远不会再来找他!”   段爷急得一脸哭相,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。这时慕云在楼上如坐针毡,下楼肯定会被刁蛮的她无情羞辱,不下楼又显得太没有阳刚之气。段爷也老不中用了,被阿香三言两语逼得跳墙;于是她得理不饶人,将他逼得进退维谷,最终要他丢尽颜面!   等了一会,见没有动静,阿香怜悯的说:“段爷,我不难为您了。”含泪起身对着楼上叫喊:“芦慕云——你王八蛋!阿香没有哪样对不起你的!就算你与阿慧有那回事,老娘也不在乎,那是我俩的不幸……如果这样躲着伤人的心,那么我们从此形同陌路,情和爱就彻底完了!”   段爷听得心里像猫抓,见阿香一抹泪就走,顿时慌了手脚,边拦边喊:“慕云——段爷求你了!王八蛋快下来呀——阿香要走啦!”指着楼上对阿香说:“我全告诉你,他在家里!阿香你千万别走,老子马上把他抓下来!”   楼上传出脚步声,慕云一脸冷漠出现在楼梯口;缓步下楼,目中无人坐进沙发,绷着脸一言不发。段爷轻声柔气劝阿香坐下,讨好似地说:“阿香他不懂事,你别生气,好好的谈;我去厨房,今天大家吃餐团圆饭。”转身避开。   看得出,阿香见到慕云内心还是蛮欢喜的,撇着嘴故作不屑,在欣赏他的冷漠。过后忍不住轻蔑冷笑:“阿哥,你这算哪样?不像个男人,看我以后咋个收拾你!”   见他点燃支烟,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,“熏死人的!”阿香气得一把夺过烟甩掉,用脚碾得稀烂:“抽你个头啊!说话呀——咋像死人!是哪个欠你的!”   “当然有人欠我的……”慕云口气冰冷,“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,半月之内我把事情处理妥善?可怜阿慧被迫同意回国,你为哪样还不放过她?并将我一同投进监狱!”   “放屁!”阿香惊得瞠目结舌,过后望他委屈地喊叫:“你骗人——阿香再咋个没人性,也不会做这种缺德的事!”   见他脸色冷漠无动于衷,她伤心地问:“阿哥,你相信阿香出尔反尔、言而无信?你认为阿香会这么歹毒,是吧?那我为哪样到处花钱求人救你?你咋个要追到孟芒镇死皮赖脸求我?还有在格莫村庄……是王八蛋把老娘骗上床的!”    流水落花(9) “如果你是我,这样凌辱阿慧你会咋个想?我与她有患难之交啊——你晓不晓得她当时多可怜?我一提送她回国,她像被人扒得光光的,给再多的钱也不要,只求早走!第二天,你竟在她伤口上抹盐……”想起阿慧蹲土牢的惨状,慕云的心都碎了。   见他说得动情,根本就不相信她;想必她嘴说出血,他认为吐的是槟榔水!阿香心里满是醋意:“哟,还蛮怜香惜玉的嘛——你爱上阿慧只管随她去,老娘不稀罕,但为哪样朝老娘头上泼脏水?无聊!”   本想以此缓和一下的,不料慕云寸步不让,盯着她说:“是的,之前我死都不相信是你干的,直到放我回家才终于弄清楚。阿香,你为哪样做这种事!”   阿香一听气得站起,泪在眼眶打转,手颤抖地指着他:“你王八蛋——想冤死我是不是?难道还不清楚我把心挖给你了……现在竟然借故倒打一耙!原来茶楼说的是花言巧语,是骗人!”提起绣包指着慕云哭喊:“天啦——我咋个认识了你的……枉费了阿香的一番真情!阿哥,你把信物还给我……还给我!”   一听她要信物,慕云的心猛地一颤,顿时方寸大乱,紧捏胸口的玉佛:“我不给,就是不给!那是不可能的!”见他不肯交还,阿香气冲冲地朝外走。   “等等!你认识把抓我进监狱的高官,只要说清这件事,一切就会烟消云散!”   慕云的话从后追来,阿香听得愣住,踌躇了一会说:“阿哥,你连自己的婆娘都不相信,还问我认识哪样高官?难道这人比阿香在你心目中还重要……看样子阿香这辈子命中不幸,恐怕是我们缘分已尽?”说罢泪流满面,匆匆跨进车厢。   车门咣地一声关上,震得慕云脑袋一片空白,难道是自己错了?她认识奈枝将军何来到处求人?可是车已发动,想挽救已经来不及了!   一听汽车发动机声,段爷窜出厨房,像帽子被风吹跑了的追:“停车停车——阿香我有话要说——”可是奔驰车吱地一声,像离弦之箭上了公路。   段爷蔫头耷脑返回,对慕云一跺脚:“你这个憨包儿!晓得自己干了哪样好事哟——”坐在沙发沮丧地抱着头,断断续续说起敏顿和赛当那合伙诈骗,好在阿香及时拯救,他才幸免于难。   “段爷您为哪样不早说!”慕云痛悔不已,难怪阿香说“枉费她一番真情”的,那可是洋楼巨款和段爷的一条命啦!   “办这种傻事,想起来就羞愧,你叫我咋个说得出口嘛?”过了许久,段爷抬起阴郁的脸问:“慕云,你对阿香到底了解多少?”  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?慕云草草叙说两人相识的经过,以及她的家庭背景。   “不对不对,你根本不了解她!”段爷摇了摇手,“那么我再问你,晓得阿香为哪样一再向你索要信物?”   奇怪,难道阿香是天使或魔鬼不成?思前想后不对头,慕云一旦醒悟脸色骤变,内心震惊不已。段爷抓着他的手说:“你哪样都不要说了,我晓得你转过筋来……”   书本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灯火阑珊(1) 段爷对他的两栋别墅耿耿于怀,那是昔日英国皇家贵族建筑,别墅不用说有多考究,配有花园泳池,在佤城著名的曼德勒山风景区,即华侨说的“小明山”。那里环境优美,浓荫掩映,显得分外清幽凉爽;佤城被喻为火炉,它是里面难得的避暑胜地。   为这两栋别墅和年轻漂亮的小老婆,段爷两次被赛当那诈骗,并差点丢命。段爷是公认的赌石高手、亡命赌徒,也是应付社会坑蒙拐骗的弱智。慕云被抓进监狱,段爷绝望之极,这辈子注定是赛当那的菜,伤心报仇雪恨没有指望。   现在慕云放了回来,他段爷还怕谁呀!赛当那骗他的钱还烦他脑袋一根筋,说里面装的都是浆糊。妈的,现在看谁的头被猪啃了!那小婆娘他可以不要,但两栋别墅非姓段不可!于是多次跟慕云商量,他年事已高,再也不能等了,死前最大的愿望是躺在别墅里闭眼!   其实慕云早有打算,同时也理解段爷,事情并非两栋别墅那么简单,而是一口男人咽不下的恶气。之前赎楼的资金不够,时机不成熟,他没有实力与赛当那斗;刚刚筹集到复仇资金,他被抓进监狱,其间段爷不会理财,将积蓄花得所剩不多。然而赌石场需要大量资金作后盾,不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捡银子。现在他要充分利用赌石绝技去扑捉机会,边积攒资金,边寻机与赛当那了断生死!   师徒驻扎佤城酒店,成天辗转赌石场,一听到有好货就闻风而动。半年下来赚得钵满盆盈,将佤城的好赌货淘了一遍。由此慕云名声大震,被佤城高手公认为赌石大王。人家看石头出自哪个场口,能猜出七分准就是了不起的高手;而慕云不仅一口说出石头的场口,而且看眼戒面就能猜出九分准,倾倒无数高手。从事赌石的无一不是起起伏伏,有赚六赔四的概率就很不错了。但人家只见慕云出手就赚,很少见他赌垮。这下同行吃惊不小,当作惊天秘密纷纷登门求教。   对此慕云不以为然,说没有奥秘,道理很简单,就是要具备目空一切的赌徒心态,关键时刻临危不惧、势在必得。俗话说赌石是“七分技巧,三分运气”,其实更是心理承受能力和综合素质的大考验,瞬间决定平地暴富还是倾家荡产,玩的就是心惊肉跳。只要真正做到赢得起,亦输得起;不卑不亢,以平常心对待,自然头脑冷静赚大于赔。道理简单人人都明白,可是人天生就高不就低,能富不能穷,临场实战就懵懂了:要么为贪图那点小利,结果石头翻脸垮得倾家荡产;要么是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草绳,明知唾手可得的暴利,就因为“怕”字作怪,稍有犹豫失之交臂,过后痛定思痛悔不欲生。赌石就是赌徒,这既是人性弱点的大暴露,同时也是追求心性修炼的最佳地。   一席话说得人家大彻大悟,佩服得五体投地。这世上确实最容易的是“说”,最难的是“做”,人总在理想与现实中倍受折磨,何况是视惊心动魄的赌石如闲庭信步。缅甸人信佛教,华侨也不例外,每天不忘烧香磕头祈求佛的大智慧,但真正能做到六根清静的微乎其微。   玩赌石的分两大类,一类是顶尖高手和大玉石商,他们资本雄厚,凭此身份出入高档赌石场,所看的货世面难得一见。但大部分属小打小闹的散勇游骑,手里仅有几件民间藏货,他们本钱小,收件货不容易,往往不到价位不出手。   师徒俩名震佤城毫无大牌架子,企图咸鱼翻身的华侨趋之若鹜来朝拜,两人的客房自然高朋满座;有来请教指点迷津的,有借两人的名声做中介的,也有心怀叵测之徒……房间每天川流不息。桌上的烟尽管抽,茶叶充足自己泡,老乡们围着段爷抽烟喝茶谈赌石。   玩赌石的从不轻易给人看货,除非你是买主;更不用说登门求教,一旦你看出货的毛病,又口风不严,他当宝的石头就惨了,变成一脚踩到甩也甩不掉的臭狗屎。由于师徒俩人品好、有君子风度,所以大家对老乡抱以极大的信任。尤其是慕云看过的货,立马被打上品牌效应,货主抱着石头像得了疝气的,走起路来跩得很,“这石头芦医生看过!”就这一句话,价格肯定下不来。因为圈内人都清楚,赌石大王从没看走眼,只要他看过的就是好货。当然,你拿块“砖头”慕云肯定不会看,一旦他肯开慧眼,货主抱住石头如获至宝,走时不忘丢下茶水钱。    灯火阑珊(2) 段爷十分满足这种热闹场面,每天忙于给老乡泡茶、看石头;与人谈赌石精神好得很,像抽了“四号”的,挺三天三夜不打盹。这些混迹市井的老乡正经事不干,吹牛的本事堪称一流,成天揣着宝贝石头指望一夜石破天惊,里面呼地崩出座金山。每天大清早,伙计们裹着波索像群鸭婆不约而至,脱掉破拖鞋、盘腿翘起臭脚丫子,或坐床凳,或靠沙发;不要钱的烟一根接一根地抽,免费的茶叶一天换它好几遍。弄得酒店房间乌烟瘴气,满地烟蒂痰迹,脏得不堪入目;茶喝多了就爱跑洗手间,弄得屎尿斑斓,臊臭刺鼻。酒店里意见很大,服务生恨不得将师徒俩赶走。   时间一长慕云受不了了,这哪里是交流赌石,纯属是老混混带小混混的繁殖场。而段爷成了这群华侨混混的总帮头,他毫不在乎慕云的厌恶,反倒把这当成是种莫大的享受。段爷最怕的是寂寞,一旦起风下雨无人来,他就像掉魂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,然后毅然出门找人聊天。片刻的安宁是慕云难得的好时光,他一人坐在房间享受冷清,遗世独立地静静思考。遗憾的是好景不长,清静的日子随风雨结束,段爷又将房间变成茶馆,一旦与人谈赌石连祖宗八代都忘光了,叫他哪里还记得赎别墅?   已经两个月没赌一件石头了,“点灯节”这天,这些满脑子发财的华侨老少不回家忙过节,却赖在这里抽烟喝茶杵牛屁眼。快到晚上十一点了,混混帮还没散场的意思。慕云实在忍无可忍下逐客令。过后收拾满桌遍地的残茶烟蒂,不由得牢骚满腹,烦段爷沉溺富足,好了伤疤忘了疮;每天正经事不干,把房间弄得像垃圾场;这样成天闹哄哄的,倒不如改行开茶馆。而他后面还有许多要紧事等着办,当务之急是要赌涨两件石头;然后马上筹划找赛当那赎别墅,不知段爷是否还记得正经事?!   对慕云赶走华侨老乡段爷满脸不高兴,不以为然地说:日子长着呢,现在他要过好每一天,不能让快活浪费;你也别小看赎别墅,这么多年他为这事伤透了脑筋!手上不积攒五千万就没法与赛当那斗,可是他一时去哪里弄到这大笔钱!   真是不可救药!就因为赎别墅难,才要到处捕捉机会呀!成天像坐茶馆的比吹牛,您能吹出天文数字!慕云不愿与他争论,说从明天起,晚上他回城郊洋楼,白天去赌石场。   段爷当场火了:“他们都是你的同胞啊!看在华侨的面子才来,哪有把客人朝外赶的!俗话说茶烟不分家,这是老祖宗的礼节!何况帮忙看石头是积德积善,为这些可怜的穷华侨发点小财!莫忘了自己也穷酸过,发富了就瞧不起人,还装哪样大佬的!你懂不懂人气旺就是信息集散地?晓不晓得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赎别墅!”   “赌石不是一般人玩的!段爷说这是帮华侨老乡,倒不如说是害他们。这帮人不愿吃苦学技艺,成天吹牛,幻想石头蹦出整金山;加上心理素质差、赌性十足,就算一时暴富,最终也会落得倾家荡产,下场比现在还惨。要晓得,赌是我们华人的劣根性呢!”   一席话说得段爷恼羞成怒:“你意思是我教坏了你,把你变成赌棍?在缅甸不赌石哪有我们的出路,说话简直是混账!”   “好了好了段爷,我们父子俩最好不要争吵。”慕云心烦意乱地摇手制止,“您晓得我的时间实在陪不起,段爷要考虑清楚,如果您对赎别墅不感兴趣,我就另作打算。”   “那好吧,你想干哪样就干哪样,以后我们谁也不干涉谁。”段爷一口答应,过后黯然神伤:“有谁理解我的心情,没有阿慧,我怕住在洋楼里憋死;一旦想起她可怜巴巴的,挎着包袱走了,那地方就更冷清、更孤独,我恨不得想哭……”   顿时房间陷于死一般的沉默。搬到洋楼时是四人,晚上阿慧给大家做吃的喝的,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其乐融融;现在落得只剩师徒兼父子,一对华侨羁旅酒店,两人境况如此凄凉。   这是慕云没料到的,自从阿慧走后段爷心情一蹶不振,洋楼失去女主人变得毫无生气,大院里荒草淹没花木,楼内蒙尘游丝,像座潜藏幽灵的阴森古堡。睹旧物最容易伤感,使人联想起阿慧的不幸遭遇,以及与她不堪回首的往事。    灯火阑珊(3) 现在他才明白,段爷的颓废是一种无泪的伤痛,不可能被他说服;因为他自己也有同感,想起阿慧就莫名地伤心,被负罪感压抑得喘不过气。同时他也对不起阿香,内心一直愧疚,枉费了她的真情厚意。他真不想在佤城呆了,打算赌石赚几笔,凑足赎别墅的钱,解决段爷养老就云游;然后去孟芒镇向阿香当面道歉,了却心愿或出家或回国。时间紧迫,这事再也不能拖了。由此他心情郁闷,起身对段爷说出去散心,逛一下夜市就回。   走出酒店,佤城的夜色沉默而朦胧,一排昏黄的街灯映照着冷清;微风从伊洛瓦底江吹来,清凉的湿气将城中的闷热渐渐驱散。路上行人稀少,漆黑的天底下传出空洞的足音,仿佛只有他一人在夜行。这时街面的店铺了无生气,大多数人家在忙于打烊。   缅甸的“点灯节”在中国叫“鬼节”,即农历七月十五“鬼门关”,不过他们是缅历七月十五。在缅甸不论是缅族还是华侨,都笃信佛教,“点灯节”是其重要的节日,风俗规定节前三个月不能动土,例如做房子、搬家、结婚等等工程性的事宜。这使他油然想起茶楼一幕,那天阿香约定半月内回孟芒镇。现在他有所醒悟,估计阿香想赶在“点灯节”前邀亲戚到场认亲,象征性地补办结婚仪式;同时也警觉,为什么奈枝将军要关他半个月才肯释放?这种猜疑一直挥之不去,但人世上的事纷繁复杂,既然是出来散心,就得多想些高兴的事。   他享受这夜的宁静,仿佛在漫步人生路。夜幕下,佤城的“点灯节”肃穆、悄无声息。黑暗里每家在默默地给亡灵烧香,在房前屋后、大门旁边、每一棵树下,点上一盏蜡烛或油灯;然后虔诚地双掌合十给先人作揖、磕头,预祝故亡者在阴间百事顺心。游览街面,无数盏冥灯如摇曳的幽灵,星星点点从佤城铺开,一直伸延到天际、潜入黑暗的地府;放眼望去,大地成了亡灵之灯的海洋。   这种景象与家乡的风俗差不多。文革将香烛钱纸列为“四旧”,禁止祭祀神灵和鬼魂;但是在“鬼门关”这天,被世间穷苦日子折磨怕了的人们,夜半偷偷摸摸给故亡者烧冥钱,担心苦难的亲人在阴间因拮据再受饥馑。   缅甸的“点灯节”肃穆而庄重,触景生情,身为异国他乡之客,更钩起他的思乡情怀,家乡的山山水水、亲人们和蔼质朴的面容,如一幅幅醉人的画卷在他脑海荡漾。情到深处,他不由得咏叹起王维的千古绝唱,《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》——“独在异乡为异客,每逢佳节倍思亲;遥知兄弟登高处,遍插茱萸少一人。”   在这种潜意识的牵引下,他漫无目的地踏着灯海夜游。走着走着,抬头顿觉一惊——不知不觉来到曾与阿香相会的茶楼!   这是座二层楼的木板尖顶茶楼,现在打量别有一番韵味。其外观涂有彩绘,形似缅甸的庙宇,又像简陋的教堂,散发浓郁的南亚风情。茶楼大厅灯光昏黄,只有两三位裹着灰布波索、头缠缅甸头巾的闲客。   慕云不由自主走进大厅,打听楼上那间包房。女老板身着缀满金丝的彩缎笼基,头饰花花草草的,身上散发浓郁的缅族气息,并带有袭人异香,他嗅之神清气爽。她双手合十对他躬身一揖,然后精心沏泡香茶,掌灯托盘引路带他上楼。   楼上的包间都空着,清幽得了无生气。置身其间,面对一支如豆的蜡烛,他不知自己是虔诚的信徒,还是受困的幽灵。   在烛光里品着香茗,坐在阿香曾经坐过的沙发,心里有种异样的感受。曾几何时,在这里他们情意缠绵,推心置腹一扫心头多年的阴霾;依依惜别之际,对未来渴望得很,约定半月后返朴归真,如山鬼潜入崇山莽林,携手逍遥与世无争。闲暇去看漫山遍野的罂粟花,夜深木楼,挑灯情话,憧憬男耕女织,谈苍黄三年风雨路。   不料监狱恍若一梦,美好如海市蜃楼破灭。想起那份不了情,不知到底是谁的错?直到释放时才从文书口中得知,抓他的将军叫“奈枝”!这使他脑海蓦然浮现惊心一幕——   书包 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灯火阑珊(4) 首次去格莫村庄的途中,车在关卡被拦住,见官兵拉他去当挑伕,阿香掏出证明声嘶力竭地哭喊。现在他懂缅语,她说的人就叫“奈枝将军”!这样他才幸免于难。加之阿香在这包间与他约定“半月”回孟芒镇;碰巧,这与奈枝将军强行囚禁他的时间吻合!佳期对两人是个漫长的日子,如果阿香是等不及才出此下策,那就太没有道德了!   奈枝提前强行遣返阿慧,至今她生死未卜、音信全无;想起阿慧被逼走的惨状,他已是愁肠寸断,悲痛难忍!由此他对阿香愤恨不已。可是过后思量,阿香再糊涂也不至于害他进监狱呀?想起那天她满心欢喜上门探望,反被伤害得凄怆哭走,由此悔恨对他像无情的鞭子抽打。阿香一去不返,再也听不到她奔驰车的声音了。之后痛定思痛,他在伤害阿香的同时,自己所受的伤比谁都深。   这时寺庙依稀传出低回的钟声,在广袤的夜幕下发散。他抬腕看表,不知不觉坐到子夜。碰巧这时茶楼来了客人,点着要这间包房。慕云缓缓起身,也该是前客让后客的时候了。   然而倾耳聆听,楼下传出清晰揪心的对话声!女老板轻柔地说:“那间包房有客人,能不能给您换间更好的?”客人没有商量的余地,对其它包房不感兴趣,不然她就走!   回味中他愀然,声音好熟悉啊?突然脑海如电光石火——真是冤家路窄,来客莫非是阿香!他惊诧得一屁股跌坐沙发,两眼怔怔发直;顿时心如紧弦,朔风急雨般铿锵弹起“十面埋伏”!   女老板要阿香等等,她去与那位先生打商量。一阵楼板声响,女老板轻轻叩开他的包房,合十躬身深揖:“冒昧打搅先生,能不能给您换间包房?”慕云点点头,示意要她上来。他等待捕捉这稍纵即逝的良机!不一会传来款款的脚步声,像敲击他的命运之弦,一声紧似一声地锵锵逼近!   终于门嘎地闪出一道亮光,慕云浑身一颤——蓦地看见“罂粟花”那熟悉的倩影!经昏黄灯光映照,她显得轮廓分明更具野性灵气!阿香双掌合十,对着包房如豆的烛光躬身深揖:“真不好意思,让先生屈尊挪位。”里面人面孔模糊,她没有看清。女老板陪着表示歉意。   想不到她变得这么懂礼貌,对他讲客气。慕云感到好笑,缓缓起身:“久违了阿香,今天是天意。”   阿香惊得脸色骤变,镇定情绪后,忍不住哀叹:“我今天咋被狗咬了,算倒了八辈子霉……”说着对女老板合十赔罪:“真不好意思阿姐,这包房我不要了。”转身匆匆下楼,快步穿过厅堂。   慕云接踵下楼,一旦出门加快脚步。不等他撵上,阿香停下脚步,不屑地扫他一眼:“请自重,不要跟着,我根本就不认识你!”慕云长吁一气:“可是,我认识你呀,难道你不叫阿香?”“谁跟你嘻皮笑脸,小心我喊抓流氓的!”   茶楼里的闲客闻声跑出,惊奇地张望。慕云感到很无奈,对着大地闪烁的冥灯说:“其实,我们今天都清楚,心中的那盏灯没灭……我晓得自己做事欠妥,一直想对我那罂粟花说声对不起。阿香,给我一次机会吧?难道一次也不行?”   月光下,阿香的脸冷酷如霜,对着夜幕愤愤不平:“你不配!其实他王八蛋,良心被狗吃了,我早已把他从心里彻底忘掉!”   听她说得这么绝情,转身要走。慕云急了,追上前取下玉佛悬晃:“阿香你看——阿哥手里是哪样东西?我想你是忘不了的……”接着哼起那首在格莫村庄唱的情歌。   一看信物伴着情歌摇晃,阿香马上侧过脸,泪水溢出,“你为哪样唱这……已经晚了,趁‘点灯节’我来看最后一眼……明天就回孟芒镇,嫁人……”   什么!慕云脑袋嗡地挨了一闷棍,失声悲怆地说:“阿香你咋能这样报复?按缅甸风俗,我们还是事实上的夫妻啊!就因为误解……”   “我们已经形同陌路……”阿香任由清泪流淌,“在佤城望眼欲穿等了两个月,盼我的王八蛋找来,盼得心里泪都流干了。芦慕云——你现在说这种话不感到羞愧,你走吧……”    灯火阑珊(5)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,阿香竟一直在佤城等候!慕云心在滴血,见她转身就走,于是求救地哀叫:“阿香——你认识奈枝将军嘛?抓我的人就是他啊!”   阿香马上明白过来,悲怆地哭喊:“缅甸人谁晓不得奈枝是佤城司令!谁晓不得昂山是国父!晓得不等于认识啊,你把我害成这样才说……”   见她朗声在哭,慕云像抓到救命稻草:“我一直怕伤你的心,今天被逼得走投无路!阿香,难道没有挽救的余地,给我一次机会吧?就给一次?”   阿香背过身啜泣,“前后四年寻夫啊,你若珍惜,我也不至如此……今天事情明摆着,你还奢谈哪样机会?”慕云懵了,明白阿香的意思;但是他心病未了,丢下段爷怎么办!   慕云举着信物摇晃,可怜巴巴的望着她流泪。阿香恨恨不已的,伫立片刻,毅然朝奔驰车走去。慕云紧追几步停下,手举信物泪眼汪汪。   打开车门,阿香掩面哭泣:“你是个聪明人,为哪样来这里?为哪样不言语?你为哪样不说话……”他泪流满面站在原地,手举信物只是朝她摇晃、示意有苦难言。她抹泪冲他叫喊:“芦慕云——你王八蛋……我为哪样认识了你!”跨进车厢砰地关上车门。慕云猛地一颤,举着信物洒泪奔跑。可是,车骤然发动,带着一路凄厉声冲进灯海,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。   一夜未眠,天没亮慕云披衣起床,偎在沙发里抽烟。听到客厅有动静,段爷悄悄走出套间,见他愁眉不展的,问是不是为昨天争吵的事生气?慕云摇了摇头。   段爷神秘兮兮地说: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,佤城到了件好赌货!你猜是哪样——黑乌沙!而且货藏着生死玄机。据华侨朋友透露,赛当那也看中了这件石头,并准备倾囊买下。千载难逢的机会呀,看样子这是老天要我与他了断生死!”   慕云心情郁闷,摁灭烟说:“昨晚在茶楼遇到阿香,她要嫁人了……”   段爷大吃一惊:“你应该清楚阿香是哪样人呀?当时为哪样不拦住她!你这哈子憨包,竟还有心情坐在这里抽烟,她一旦嫁人你会痛悔一辈子的!”   这些慕云都清楚,阿香家神秘而富有,但是段爷与他有父子情、患难义。在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与无价情义之间,“二者不能得兼”,他只有“舍生取义!”说实话,当时他哪有不想跟阿香走的;但是一想到段爷日后境况堪忧,他怎么也不忍心丢下!一时千言万语堵在嗓子发酸,他无法表白,就算说得头头是道阿香也不会相信,最终只会越描越黑。   见慕云无动于衷的发呆,段爷火了,拽起他就走:“你不懂女人!她心里只要爱着你,走前会百般留恋;一旦见到心上人赶来,她瞪眼要打你骂你踢你。只要你把她手一牵,她就脚板长鸡眼——软塌了,要人扶!妈的,你这个大憨包,哪有自己的女人给人家上床的!”   两人匆匆来到翡翠酒店。慕云怕段爷情绪激动说话上窜下跳;另外,一旦碰到阿香,三人对六眼的不方便。于是要段爷在大厅堵住阿香,以防两人失之交臂。   慕云径直来到阿香的客房前,按了下门铃——半天没有回音!他心里陡升不祥之兆。又按了两下,仍无回音!他心紧张起来,赶紧跑到服务台问:“这是不是阿香小姐的房间?”   服务生说:“刚才还看到过她,焦躁不安的,估计在上洗手间吧?”   女人的事真多!慕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,求服务生打开阿香的房间。走进房间,余香还在,仔细一看傻了眼——客房空空如也,阿香走了!他一下像掉进冰窟窿,连声哀叫没救了!服务生催促他赶快去一楼总服务台,现在拦截还来得及!   一经提醒,慕云掉头就跑,段爷在楼下会拦住阿香!一气跑到总服务台,人家看了眼登记册:“客人早已办完退房手续,在大厅坐了一会就走了。”四顾大厅,段爷不知去向。   阿香有车,两人失之交臂只在一瞬间!慕云悔恨得心里像塞了团棉絮的,被憋得透不过气。阿香这一走,变成他人之妇,从此山重水复两人一别永诀!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灯火阑珊(6) 他欲哭无泪,承受不了妻子改嫁的伤痛;缓缓走出酒店大厅,无神地望着街道过往的人儿。这个时候赌石界的大佬匆匆赶来,见面就打招呼,并对他开玩笑,说半年才到一件好赌货,芦医生不去赌石却改行给酒店当保安,实在是大材小用太可惜了!邀他赶紧进场。   这时慕云如梦方醒,叫苦不迭——这卖肉不守案板的段爷!叫他在大厅堵住阿香,他听到好货连命都不要,将千斤重托抛到九霄云外,害得阿香在大厅空等一场,落寞而去!   于是气急败坏赶到赌石场。果然,段爷坐在桌旁抽烟喝茶,眼睛直愣愣的等着看货。发现慕云进场,段爷一下站起,说快过来坐!慕云烦得转身就走:“我哪有心情看赌石哟!”   段爷接踵追下楼,满脸怒气拽住他:“你明晓得这赌货千载难逢,咋不看一眼就走!”   “难道还有哪样比今天的事更重要?段爷清楚我不是来看赌石的!”慕云甩掉他的手。   “我当然明白!”段爷火冒三丈,“你口口声声要赎别墅,现在机不可失,你却放过与赛王八了断生死!我不能失信货主,去跟阿香打个商量,要她等我们一下!”   “段爷您说得好轻巧啊?”慕云沮丧地望着厅外,“满指望您在大厅拦截,您却去了赌石场,就不担心阿香要退房?待我追下楼,她已经走了……”   这下段爷懵了,急得像狗咬尾巴的抓心,“该死,我咋忘了她嫁人!两件事像火烧屁眼的绞在一起,这该咋个整啦——”继而一跺脚:“算了——我这就陪你去孟芒镇!今天算赛王八命大,可是,晓不得几时再碰到搞死他的良机,同时放弃的也是平地暴富!”   确实两件事都要命,是左难右也难;但是现在阿香驾车杳如黄鹤,阻止其嫁人已经不可挽回。可悲的是,段爷就是这么个没心没肝的人,竟不明白去孟芒镇意味着师徒分手。   由此他心头掠过一阵悲凉,“段爷您还是进去吧,快开场了,改天我们再去孟芒镇吧?”   段爷哪还有心情看货,哭丧着脸陪他站在酒店门口,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。   突然间,酒店停车场开出一辆蓝色奔驰,驶过慕云面前的一瞬间,车似乎有意减速,接着加大油门而去。像是阿香的车?慕云疑惑还没缓过神。这次段爷反应奇快,像帽子被风吹跑了的,喂喂喂地张开双手没拦住,提起波索一路叫喊狂追!车猛地加速冲上马路,飞也似地朝曼德勒山口奔驰。直到快跑断气段爷才止步,返回人像泄了气的皮球,一路上嘴里骂骂咧咧的。   如果是阿香的车想必她会停,可是慕云又忘记去看车牌,悔恨今天头被猪啃了!于是问段爷:“里面开车的人是不是阿香啊?”段爷心烦,“你问我我问谁呀?大官都开奔驰,老子喉咙喊破了碰到个聋子!”   一旦想起停车场是标志性地点,慕云脑袋顿时变得清醒,这么简单的常识他竟然没意识到,却鬼迷心窍与段爷站在酒店大门比长短!于是拔腿跑到停车场打听,可是场子空空如也无处问!顿时他失落得心如刀绞,今天尽做蠢事,连向阿香解释的机会都没有!满腔怒火掉头去赌石场,要帮段爷实施复仇计划,与赛当那了断生死!   出人意料的是,这次芦慕云在赌石场石破天惊,平地暴富,震惊了缅甸赌石界!其技艺神奇得不可思议,以超人的赌徒胆略,令无数赌石高手佩服得五体投地!然而,谁知这次赌石是塞翁失马,祸福难辨,这是后话。   奔驰车滑过酒店,似流星快速驶出佤城,将曼德勒山抛在了身后。一路上阿香心情颇为复杂。她料到慕云折腾一晚上,今早至少会赶来送行。可是她等得坐立不安,楼上楼下找不到人影。想到两人总是阴差阳错,索性到停车场守株待兔;慕云为人反应敏捷,找不到她必定会找车。在停车场等得毛焦火辣,看样子是她自作多情,愤恨之下开车就走!经过酒店她惊呆了——那憨包竟站在门口!她气得脚踏刹车,准备跑下去踹他几脚!但一看旁边站着个段爷,陡然想起她阿爸怀疑段爷是贼,险些盗走她家的稀世珍宝!于是开足马力绝尘而去。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灯火阑珊(7) 记得那天慕云从监狱放回,她受诬蔑在洋楼与他大吵。回到酒店她心情烦躁,一气之下与阿爸阿妈回孟芒镇。打开大门,阿妈吓得惊叫——屋里翻得一遍狼籍,被人偷盗了!阿爸闻声拼命朝卧室跑,床上遗留一把克钦人佩戴的腰刀——盗贼意在一旦行窃被发现,随时准备抽刀灭门!   一家人战战兢兢查看现场,楼上多处板壁被撬,幸好阿爸的命根子没盗走!   惊惶之余,她阿爸说这地方再也不能呆了,要尽快搬家!她家的秘密已经被人破解,估计这盗贼就是段爷!说罢要她和她阿妈去储藏间,他有要事交代。   进房后阿爸拉上窗帘,端坐靠椅,室内光线立刻暗下来,气氛变得异常诡秘。她从来没见过阿爸这般神情,似有不可告人的秘密。接着阿妈端来脸盆,阿爸起身将手洗净,给菩萨烧香磕头祈祷;起身打开墙壁暗道,颤巍巍地拿出红绸包裹的小木箱,郑重其事地对她说:“如果你真是非慕云不嫁,就赶快想办法叫他离开段爷;待你俩回来我们就卖掉木楼远走高飞,只有这样才能逃过劫难!”   对阿爸的话她觉得莫名其妙,也不知小木箱里到底装的什么?怎么像敬神的对它顶礼膜拜?阿妈照例洗净手,跪在神龛前烧香磕头;然后解开红绸,是一雕刻精致的紫檀木箱。阿妈打开锁小心翼翼揭开箱盖——里面倏地放出葱绿的毫光!她惊得大气不敢出,箱内白金丝绒衬托几块闪闪烁烁的翡翠,将整间暗房映得春意盎然!   在阿爸的指教下,她算是见多识广了,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翡翠——透如玻璃的艳绿夹带金丝放堂,似潜藏一种神秘的生命;其时而深沉,时而闪烁如电,动荡着灵性与活气!这种绿具有超自然的神灵宝气,瞥上一眼,钩魂摄魄,叫人爱得欲罢不能!难怪她家里有用不完的钱的……   黑暗中传出阿爸低沉颤抖的声音:有种“一线反弹”的翡翠,即一丝绿能将整只手镯或戒面映绿,不少毕生从事赌石的高手无缘见上一面;而我这是震惊翡翠史,世人梦寐以求的稀世珍宝——“林家玉”!它是密###的翡翠之王、之魂;不仅能将整盆水映绿,还能映绿整间暗房!当年我从马厩将玉石挖出,解成十几片翡翠,切出其中精华,携带宝物连夜逃离腾冲。但是当时中国到处兵荒马乱,路上不幸将这批价值连城的珍宝遗弃!殊不知这是“塞翁失马”,丢失宝物却保全了性命,并掩人耳目保住最具精华的翡翠——十几只手镯和近百枚戒面的材料。俗话说“十宝九裂”,世面能觅到一只无绺、通体高绿的玻璃种手镯,比蹬天还难。我这些翡翠不仅如此,而且绿中夹带金丝放堂,底是化马洒,可以说在世上绝无仅有!用它磨一枚戒面拿到香港拍卖,至少能拍人民币一千万!但时至今日,“林家玉”的精华世人只闻其声,不见其形,见它一面比登天还难!为了这些稀世珍宝,我不敢出入大庭广众,藏匿孟芒镇二十年;最终被段爷这个老怪物发现,他竟偷到家里来了!   说到这里,她阿爸将神灵宝器包裹好,交给她阿妈收藏。   难怪阿爸阿妈神经紧张的,原来家里藏着惊天宝物!她亦是心如紧弦,感受到的是一股肃杀之气!大凡宝物密藏于千仞地下,汲取万物精华,经远古造化,形成独具的神灵之气;其璀璨华丽是财富的外化,而里面却潜藏莫测凶险。正如古人所说“大福藏有大祸”,谁占有它,不是富比王侯就是命赴黄泉!她阿爸历尽世间磨难,好不容易得到这些稀世珍宝;而像他这样的平民百姓命不该拥有,一旦走漏风声,只会招徕杀身之祸!这也是他携她两位阿妈远离尘嚣,躲在偏僻孟芒镇的原因。她多年的疑惑终于解开了!   同时她恍然大悟,之前阿爸多次哀求她向慕云索要玉佛,埋怨到时会给家里带来灾难!当时她不解其意,现在家里出现凶相,果然被阿爸言中!因为能接触到玉佛的只有两人,慕云没有这方面的历史经验;而段爷是见多识广的赌石高手,只要看眼玉佛,就会钩起这段历史公案,从而她家的秘密昭然若揭!现在家里发生盗窃,这贼不是段爷还会是谁呢!   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平地暴富(1) 这消息如迅雷震撼,太突然了!阿香心乱如蔴坐在闺房发呆——就在“点灯节”的第二天,即两人在酒店擦肩而过的早上,慕云返回赌石场斗志斗勇,以亡命赌徒气势,不仅致赛当那于死地,而且平地暴富腰缠亿万;其赌石过程如天方夜谈,技艺神奇得不可思议!   之前,她就料到这结果,赛当那与慕云斗迟早会倾家荡产。她既为慕云的精明骄傲,又由爱生恨对他嫉妒得要死!这消息简直是灾难,她的天顿时阴云密布:男人暴富就变心,像断线的风筝一去不返。可是,她怎么也忘不了她的王八蛋——   自从“点灯节”一别,回到家她望眼欲穿,眼前不时浮现慕云的身影,急切盼望他快来孟芒镇。可是时间无情,失望依旧,整日与寂寞惆怅相伴,她花容憔悴,楼前青山黯然失色,漫山遍野的罂粟花日渐凋零。随着茶马古道马帮凄清的铃声,她困坐闺房思绪变得迷惘。   家中宝物暴露,潜伏着危机,她阿爸阿妈急于卖掉木楼离开孟芒镇,催促她快去把慕云找回。她只好驾车重返佤城。来到城郊洋楼,眼前景象触目惊心,大院了无生气,被铁栅栏锁住一片萧条!接着她到赌石场找,大佬们说好久没见到芦医生和段爷了。她只好住在酒店,边寻找边度日如年地等;又时时惦记阿爸阿妈的安危。这两个月不是人过的日子,她心急如焚实在受不了了,决定放弃找王八蛋,第二天回孟芒镇。   当晚是“点灯节”,沮丧之极她难耐满怀忧伤和惆怅,开着车去寻觅那份情愫。来到茶楼,想在那间包房呆一会,感受曾经的缠绵、回忆美好和多舛的时光。不料冤家路窄,与芦慕云不期而遇!两人心有灵犀是件惊喜万分的事;可是一旦触及伤痛,她断然说要“嫁人”,以此加倍惩罚他!   满以为他会像上次随后赶到孟芒镇,可是她望穿双眼,恨与日俱增!她可以原谅他的一切,哪怕与阿慧同居,那是命运的不幸,但决不能容忍漠视她的感情!漫长的寻夫路啊不堪回首,还有女人最珍贵的情和爱,她都献给了她的王八蛋,他理应委曲求全予以回报!  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!今天敏顿突然来到她家报信,说慕云与赛当那赌石惊心动魄,轰动了缅甸赌石界!现在他成了亿万富翁、名震佤城的赌石大王,成天与一帮狐朋狗友在豪华酒店花天酒地;周围美女像苍蝇叮臭肉的,他左搂右抱天天买春,土妓嫖腻了跑到泰国嫖洋妓;看来芦医生喜新厌旧堕落得不成体统,就算他记起阿香,恐怕性病已经得上身。   那些贱女人如五雷轰顶、像钻耳爬心的毛毛虫,她精神崩溃简直受不了了!原来芦慕云不来孟芒镇,是把她从心里彻底抛弃!现在她的最后一线希望破灭,化成刻骨的仇恨;这个负心的王八蛋,她要无情地报复,直到与他同归于尽!于是一个恶毒的计划呼之欲出。   早在格莫村庄她与敏顿有一面之交。为搞垮慕云逼其回孟芒镇,初到佤城她找过敏顿,想不到身为慕云的马仔,他满口答应作内线。那次她联手赛当那与慕云赌石,策划者就是敏顿!当时错在没听敏顿的劝告,正如其所说,王八蛋不仅赌石技巧出神入化,而且练就江山不惊的赌徒心态,这是她做梦都没料到的!目前他是名震佤城的赌石大王,若论赌石技巧,就是毕生从事此道的顶尖高手也难望其项背。   然而,她坚信世上一物降一物,能制服慕云的非敏顿莫属。敏顿城府阴森,反应敏捷,为人心狠手辣,是密###首屈一指的人精。从敏顿认定慕云是赌石奇才,并甘当马仔,就足见其眼光独到。同时敏顿对慕云了如指掌,包括主子的虚实。如果利用他的奸诈,在赌石场上与慕云断生死,这确实是件可怕的事,只要慕云稍有不慎,就会被她立马打回原形!   现在她已经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,唯有报复、解恨,叫芦慕云精神受到重创,以至痛不欲生;只要达到这个目的,她可以不择手段,甚至疯狂!盘算好了,她起身下楼找敏顿。    平地暴富(2) 招待完客人,她阿爸坐在桌前发愁。按缅甸风俗两人只要睡一次就算结婚;女人被男人抛弃很难再婚。现在他女儿的婚姻没救了,如花似玉的年纪成了寡妇。想起这些他就伤心。   酒足饭饱后,敏顿与她阿爸隔桌而坐,像吹迫击炮的抱着竹筒抽烟。他小腿浮肿、拖鞋后跟磨穿,说明其翻山越岭远道而来,对孟芒镇寄予极大的希望。   抽完烟,敏顿心情沉重望着户外,若不是赌垮那件石头,他也不会如丧考妣离开佤城。那可是多年的心血、百万白花花的银子啊!想起这件倒霉事,他恨不得喝段爷的血——   阿慧临走前,一番温馨钩魂的话;顿时他的日子闪着金光、仿佛怀抱搂着美女,人甜蜜软塌得像稀糖。于是一气跑回寄存地,抱着石头奋不顾身到赌石场兑现;谁知石头解开垮得惨不忍睹,他一下瘫倒在地,大呼上当!但是他已经被阿慧迷得神魂颠倒了,发誓要死心塌地缠着她。于是拔腿朝长途汽车站跑,打听到阿慧的去向,循着汽车线路去中缅边境。   在崇山莽林中跋涉了不知多长时间,他竟在腾冲的乡村小镇找到了阿慧!这时阿慧在镇上买了间杂货店,见门前有位乞丐叫她;一经认出,阿慧吓得脸色惨白!慌忙把他拉进店,说她连自己都难养活,加上又怀上慕云的孩子,要他赶快回去!他赖着死活不肯走,阿慧说这里比不得缅甸,她不报告政府要犯里通外国罪;报告了,警察要把他当成特务抓进监狱!见阿慧起身要出门,他捂着脸呜呜啦啦地哭,接过阿慧给的路费,只好如丧家之犬返回。   在佤城过惯富足的日子,他眼光高傲变得懒散,想偷窃运气又不好,被迫回密###挖洞子,为赚点小钱累得人吐血。像他这种贱民要想发财,除非当杀人越货的土匪;或者凭借智慧出卖灵魂!为此他只有找阿香,林家欠他的一笔债,这辈子岂有不讨回的道理!目前阿香对慕云有爱恨情仇,急需他这种马仔帮忙清算!于是借慕云暴富的消息来到孟芒镇。   敏顿感到好笑,爱情把阿香变傻,处理与慕云的关系往往作茧自缚;不理解慕云对阿慧欠下孽债;阿慧被逼走后,她又以四年寻夫自傲,一到关键时刻就做蠢事。而他对慕云了如指掌,这就是他的价值所在;如果达不到目的,他也不是好惹的,要叫她一家风声鹤唳!   这时阿香爸从沉思默想中走出,情况已经清楚,慕云暴富步入上流社会,女儿再纠缠只会自讨没趣;同时他对敏顿戒备,怀疑其远道而来图谋不轨,于是拿出大笔钱打发。   敏顿坚持不收,心想大家都是明白人,我这小腿跋山涉水肿得像棒棰,上面贴满风湿膏药,你竟狠心赶我走!心里轻蔑一笑,拿这点钱当是打发叫花子呀!   于是望着阿香爸嘿嘿笑:“为钱我就不会来啦,您不用说感谢,情义无价嘛!这钱您还是留着,只当我住客栈的费用,今晚就在你家借宿,明早我就走。”阿香爸一听愣住。   这时阿香悄然站在楼梯口,两人言语暗藏锋芒,她都看在眼里。于是缓步走下楼梯说:“你们不用再扯了……”来到桌前给敏顿续上茶水,“大家不妨摊开说,你这么远来孟芒镇到底是为哪样?”   敏顿心里吃紧,沉思了会,“你和芦医生的恩怨,这世上能帮你的只有我;另外林小姐不要忘记,之前我到底是给谁当马仔?就因为被芦医生和段爷识破,我才落得如此下场。”   “过去的事不用提了!”她阿爸因那次未遂车祸一直痛恨敏顿,“这是男女私事,你在中间掺和合适吗?现在慕云是赌石大王、亿万富豪;你以前的那套是没用的,一个马仔能翻起哪样大浪?”   阿香拦住她阿爸:“我倒想听听,你说吧?”   敏顿强忍羞辱,厚着脸说:“虽然不少女人打芦医生的主意,但他只是花钱图个玩弄,心里装得下的只有林小姐。另外芦医生是欠阿慧的孽债,绝非看中一个卖货。监狱的事由我顶缸。你要想清楚,现在阿慧已经回国,你一缸水都喝了,难道就咽不下这一口?”   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平地暴富(3) 真不愧是讨好卖乖的马仔,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。阿香轻蔑地盯着他,心想作为马仔,这个缸你顶得起吗?你把芦慕云当成什么人了,他若傻到听信假话,只怕早就死在了赌石场!   于是索然无味的说:“你的利用价值已经完结,远道找来你不怕累呀?”   敏顿急了,嗫嚅道:“那次赌石不是我的错,你咋不检讨自己的失误。谁都晓得,当马仔只有依靠好主子,才有出头之日,我对你是有用的……”   “你错了!之前我是这么想的,就因为他变成亿万富翁,我们就恩断情绝了!另外,这么长时间我对他已经彻底绝望,变成恨其不死!”阿香红颜愠怒,“我要你不择手段整垮王八蛋,只要达到目的,我决不会亏待你!”   敏顿心里暗暗高兴,结果正如他所预料!幸亏刚才是摸着石头过河,不然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!于是故作沉默,缄口不言。   阿香爸听后直摇手:“整垮一个亿万富豪谈何容易!何况他身怀赌石绝技,就算今天倾家荡产,说不准明天东山再起。连你阿爸都输得口服心服,现在人心叵测,你就听天由命吧?”   “阿爸不必担心,女儿有的是办法。”阿香清楚阿爸的言外之意,害怕敏顿冲着“林家玉”来的。有前车之鉴,她更担忧一家人的安危,今天决不能留敏顿在她家过夜!   转头对敏顿说:“有哪样不好意思的,你又不是没有出卖过他!现在我只要你一句话,说得好,我们马上去佤城。”   敏顿缓缓抬起头,“刚才我已经说过,我实在是无路可走……也算你找对人了,希望事成之后,你保证说话算数。”   这家伙脸皮真厚,竟敢班门弄斧,在他这位赌石大王面前吹牛!心想你若有能耐扳倒亿万富翁,早就不是靠人施舍的穷马仔了!阿香爸面带讥讽的笑:“你是要跟慕云比赌石技巧,还是藏有别的绝招?不妨胆子再大一点,说出来让你大爹听听?”   敏顿的脸唰地一红,“您不用笑话我,赌石场危机四伏,没有十全十美的人。芦医生的长处和致命弱点只有我清楚,包括他的赌石技巧;到时只要他一招不慎,就算神仙也难逃劫难……”   见阿香爸嗤之以鼻,挥手像赶苍蝇的,敏顿急得像剥他皮的叫:“我当然有绝招嘛!明晓得芦医生是赌石大王,那么多高手输得口服心服,难道我头被猪啃了去找死——就不会想别的法子?告诉您,我不会与芦医生赌石,他把赛当那弄得倾家荡产未必有好下场,其余的话我不想说了。”   他的话虽说了一半,也够吓人的了!阿香爸听得浑身像打尿惊地一颤,作为老江湖他清楚这人手段阴险毒辣,要暗地里借刀杀人,并扬长避短攻其不备!可是,现在慕云如虎添翼,这家伙是否想得太简单了呢?同时他怀疑敏顿用心叵测,女儿与这种阴险狡诈之徒同行,无异鲜花遭色狼觊觎,后果令人不寒而栗!   想到这里,阿香爸苦苦哀求女儿:“你晓不晓得慕云走的是条绝路啊!赌石就是赌徒,下场就像吸毒成瘾,人被一夜暴富诱惑,刺激得丧失理智,赌涨赌垮都欲罢不能;干上这行很少有人金盆洗手的,最终‘久赌神仙输’,落得倾家荡产去乞讨!所以用不着你去讨债,段爷之前的下场是最好的证明啊!”   阿香固执得听不进这话,将车钥匙甩给敏顿:“走吧,我给你的条件是优惠的,今后你自己看着办。”接着对她阿爸声泪俱下:“您女儿已经受够了!我根本没害他进监狱,他竟移情别恋反咬一口,并不负责任玩弄感情!他要我守寡,我要亲手送王八蛋当和尚!”   听完这话,阿香爸伤心得泫然泪下。作为阿爸理应拼死阻止女儿疯狂,可是他有千般悔恨万般愁——这辈子对女儿欠下孽债,此刻他像火烧乌龟,内心有说不出的痛苦……悲哀的是他明知女儿与狼相伴凶险,又无可奈何,只有听天由命的份。想起这些他无法承受,一时如乱箭穿心,仰面紧闭双眼,老泪嗖嗖滚落;长叹一气,无力挥了挥手,算是为女儿送行。   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平地暴富(4) 眼睁睁看着奔驰绝尘而去,不管里面是不是阿香;但天要下雨她要改嫁,叫他芦慕云又有什么办法?只有无可奈何花落去,转头随段爷走进酒店大厅,寻机与赛当那断生死。   师徒俩无语坐在大厅等候。突然段爷紧张站起:“他来了!”慕云抬眼一看——是赛当那!被一帮马仔前呼后拥,大摇大摆的走来!几个月这家伙闭门不出,今天终于露面了。   仇人相见,赛当那叼着烟狡黠的笑:“咋都坐着,金盆洗手啦?今天可是发财的机会呀!”   原来这家伙戒备他师徒横刀夺爱。段爷沮丧的样子像哭:“可惜好货不便宜,这半年雷声大雨点小的,老子没赚到钱。现在看着到手的银子,想不放弃都难!”   “当真放弃?那你们咋个来这里!”见慕云高深莫测一脸冷漠,赛当那阴毒瞥他一眼,“堂堂赌石大王到场,咋个睁着眼睛说瞎话?”   慕云懒得理这种人。段爷眼珠一翻站起:“赌石大王又咋样,一分钱能打瞎人的眼睛!敏顿最清楚我们的财力,难道你还不向他打听?”   赛当那嘿嘿嘿地笑:“这话不假。走吧——你就别哭穷啦!”   “既然是赛老板抬举,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,走吧。”慕云起身摁灭烟。   走进赌石场,大佬们像百鸟朝凤的起身,说等着你们师徒俩呢,不然货主不让看石头。   货主是华侨玉石商,招手叫伙计开场,“今天赌石大王不到场,就谈不上档次。大家好不容易聚会,既是玩的心跳,也是玩一种文化。芦医生、段爷,有请!”按赌石场的规矩,师徒被伙计请入首席。   慕云端起茶盅瞟眼桌上的赌石,心里吃惊不小:这是一件后江场口的黑乌沙,形状像个冬瓜,约四十公斤,一笔白色的蟒带上有团独绿。只要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,后江场出产的都是小件货,像这样大的黑乌沙实在少见,质地肯定大不一般;如果蟒带上有松花,里面就有透得流水的玻璃种艳绿!这可是踏破铁鞋难觅的好赌货!难怪段爷对这石头爱得要死要活的。他一贯以沉稳如山著称,而这赌石满身散发灵气,像强大的诱惑令他砰然心动;对玩赌石的人来说,能得到解出稀世珍宝的赌石死也瞑目。   就像有股强大的吸引力,他不由自主凑上前,目光如芒将赌石仔细看了一遍,心里骤然紧张——这石头赌性太大!他关掉聚光灯,慢慢闭上眼,脑海渐渐变幻出阴森恐怖的地府;继而赌石蓦地发出霞光,浮现春意盎然的天堂!今天果真是对手剥皮,是场你死我活的游戏!   “咋样?你看出哪样名堂来了?!”段爷盯着他紧张地问。  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慕云,此刻他脸上的肌肉仿佛像是石雕一般,没有丝毫情绪浮动。赌石大厅顿时失去往日的喧嚣,每一个人都把自己的富贵荣辱寄托在慕云的眼神上。稍事片刻,他转动深邃如芒的眼色,“可惜这石头我们买不起,只能开眼界看人家赌。”   大佬们松了口气,接着石头像击鼓传花,被轮流看了一遍。顿时场面气氛变得沉闷,大家埋头抽烟喝茶,为这赌货好得欺主而痛苦,既不敢开价,也不甘心放弃。   货主见没人吭声,悠悠抽着烟说:“爱得上就大胆开个价嘛,咋个都像屙胧滴血的?”   在场人的目光再次落到慕云脸上,他仍冷漠如冰在事不关己的品茶,于是有人交头接耳悄声议论。熟悉他的华侨忍不住叫道:“既然赌石大王不买,就显得公平;不妨开个价,让大家见识见识嘛?”   段爷凑近悄声说:“今天断生死,我师徒俩是死是活在此一举,现在该你出场了!”   慕云放下茶盅,“我已经表态只看不买。大家也清楚这黑乌沙是哪样价,说白了货太欺主,恐怕没人托得不起;最好还是由货主开出底价,大家根据财力盘算咋个赌。”大佬们点点头,认为说得在理。   货主甩过笔纸:“既然盘子大,你们不妨与赌石大王合计,赌石不如赌价,他是专家。”  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平地暴富(5) 在场人觉得这主意不错,逼赌石大王写,看两者价差有多大。慕云实在扭不过:“俗话说‘赌石如赌命’,最好自己拿主张,千万别把我的话当真。”写好价码捏成团交给下家。   大家轮流传看了一遍,都暗暗吃惊,赌石大王用数据测算赚与赔,开了个最低价!   这时货主伸出三个指头:“少于三千万,我只能对大家说声对不起。”   大佬们一听像鸦雀打破蛋的,底价与赌石大王估的不差分毫!这价确实诱人,只是店大欺客,没人吃得下。于是都像猴子含块姜,含在口里辣,吐了又实在太可惜。   这里算赛当那的资本最雄厚。他起身挤到慕云旁边坐下:“你是不是把价估高了,两人像预谋了的?”这场赌石生死攸关,他不得不防!   慕云正眼不看他:“受大家抬举我才凑兴,而你认为这是合谋;那么我就挑明,这种货千载难逢,价一点都不高!关键是货太欺主,不然哪有赚大钱的机会?”   “那你为哪样不买?!”赛当那沉着脸逼视他,“我看你今天是不是喝多了!”   “明晓得我本钱小,说这话不是欺负人?但我敢跟你打赌,我有八成把握赌涨!”慕云咣啷放下茶盅,“别看你财大气粗,没有气魄玩哪样赌石!”   赛当那嘿嘿假笑,“赌石场上哪样人都有,可是谁分得清呢?空口说白话我也会,亏的不是你的钱,做人还是留个心眼好啊!”   这话极具挑衅,慕云脸色刻板在抽烟,似乎根本没听见。段爷搓搓手开始召集合股,“今天我做庄啦——赛王八怕上当受骗,要回家改行卖香水拖鞋啦!现在大家合股要他闭嘴,不然在这里像站桩鸡的败胃口。啊快凑份子啦——赌运气赌财气,没有钱的押楼契……”   气氛一下活跃起来。这里大多数是华侨玉石商,对赛当那的尖酸刻薄感到厌恶,于是纷纷要求合股赌。既然有赌石大王的爹参加,不如把赛当那撇开,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!   听到大家要开除他,赛当那像谁踩他尾巴的跳起:“今天有段爷一同滚油锅,哪个说我不敢!”转头对段爷说:“各出百分之五十的股份,是这样我们就成交。”   “算你聪明了一回!”段爷浑身搜了一遍,掏出全部银票舔着口水数,核桃脸顿时扭曲:“不好意思,我只出得起一成的股份。”   心想大爹哪一回不比你聪明?但一听出一成股份,赛当那像喝稀粥吃辣椒的愣住。段爷的脸比他更痛苦,抖着银票说:“赚九成你还不干?!算了算了,我还是找别人合伙!”   大佬们呼地围过来问慕云:“你给个胆子,到底有多大的赚头?”   慕云冷冰冰反问:“你会拿三百万打水漂吗?对于我和段爷来说,这笔血汗钱是全部家当,一旦失手就得改行讨饭!大家晓得奇货可遇不可求,一旦赌涨要赚多少倍的利?”   大家同是高手,清楚黑乌沙赌涨的把握大,且平地暴富!同时赌石大王的口气像坛子里捉乌龟,又从没见过他失手;想到这奇货能赚大钱,大家眼睛一个比一个亮!于是都在数银票、算股份,反正是合股赌,风险共担、利润均沾。   不料赛当那掏出银票朝桌上一拍:“一成就一成吧,有钱不赚是王八蛋!”心想现在两人栓在一条船上,沉了谁也跑不掉!拿过段爷的银票一起推过去:“老板——成交!”   妈的捷足先登!几位大佬骂赛当那霸道,拉住慕云说我们另起炉灶,把赛当那撇了!   慕云上前按住银票,盯住赛当那:“我不能白出眼力,这中介费是要赚的。另外段爷的资金压不起,石头要当场切了卖,不然你退出让大家合股赌。”   赌石场的规矩中介费按10%抽,因赛当那找段爷合股;以赌石大王独到的眼力促成这笔生意,要中介费自然顺理成章,没有规矩不成方圆。   货主表示没有意见,索然无味的说:“如果赛老板付不起中介费,是否考虑退出?”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平地暴富(6) 在赌石场闯荡多年,这种具备奇特表现的黑乌沙千载难逢,几乎是看得见的横财呀!一旦解开满膛是透亮的高绿,他倏地像坐火箭上天,至少要赚两亿缅币!现在是放货容易追货难,待你们赌涨叫他抱着中介费哭不成!   见大家像狼样盯着他,赛当那灵机一动,写了张欠条说:“这中介费就算我欠你的吧。”   没想到慕云二话不说,拿过欠条揣进荷包:“开切!”   伙计推上开关,白晃晃的锯盘一阵咣啷啷地旋转,在场人睁着惊恐的眼大气不敢出!   临到刺刀见红,赛当那的额头开始冒冷汗,加上中介费近三千万啦——他的全部家当,要么锯得他血肉飞溅,瞬间倾家荡产!要么绿光一闪平地暴富,把在场人的眼珠惊得掉出来!到那时,切拇指大一块“绿玻璃”,就可打瞎大佬们的眼,拿到香港嘉士德拍卖,不掏空千万富翁的钱包才怪!   妈的这咋像锯骨头的,赛当那浑身哆嗦:“你是赌石大王,精通切石技巧,还是你切吧?”   慕云语气极其鄙视,“连这种货都不敢切?你千万别相信我,一旦切垮就说不清了。”   赛当那自讨没趣,只好将赌石抱上锯台,正准备朝锯口推,水珠溅到脸上他猛地打了个寒颤,心里咚咚咚地擂起战鼓,“段爷,我手脚咋个冰凉呀!不如你动手切吧?”   “没问题!”段爷卷起袖子:“切垮了不就是喝餐酒散伙!”   “妈的你不能切!”赛当那一把抱住赌石:“谁能跟你比胆子,切垮了敢去捡垃圾!”   大佬们急得只摇头,这几乎是明货,朝蟒带松花上切呀!连这都不懂,你玩什么赌石!   赛当那紧张得不知顾哪头好,“你们催命啦——我的尿都被吓出来了!”拔掉电源就跑。   “妈的,活人咋个被尿胀死?”段爷插上电源,一按开关,锯子咯地一声怪叫。   “不能切——不能切!”赛当那提着波索跑,尿洒了一地,拽掉插头朝段爷吼:“我刚屙尿你就按开关!”扯下马仔的波索套上,褪下尿湿的波索叭叽甩到地上。   段爷恼火得很:“那你准备咋样?!不然你退股,我的活钱不能被你压死!”   大不该一时心血来潮的,现在黑乌沙变成三十斤的绵羊,长着四十斤的个卵子——不拖死也要把他吊死!于是哀声嚎叫:“我没有钱退!你就不能在石头上把线画好?”   “你清楚朝哪样地方切,现在问我是哪样意思?三千万的货啊,一旦切垮就像被狗咬疯了的,会寻着我闹,你自己拿主张吧!”段爷老脸气得发青。   赛当那转动狡黠的眼,“我明白了!敏顿说你家底不到三百万,那么这合股的钱就是货主的,利用赌石大王的名气合伙诈骗!”他笑得眼泪挤出,“另外你净赚270万中介费,差不多占一成的股份,歹毒!今天这石头我不切了——退货!想弄得我倾家荡产,没那么容易!”   确实有货主设局诈骗,出钱指使马仔邀人合股赌石;但那是卖不掉的货,人家是赌石大王,用不着靠诈骗赚肮脏钱!于是在场人骂声一片,从来没有人敢坏赌石场的规矩,今天竟有一颗老鼠屎掉进羹锅里!你赛当那不赌也罢,怎么血口喷人!在场有的是人要合股……   赛当那嘿嘿嘿地笑,问骂没骂够?指着在场人说:“兄弟,行规值多少钱?我是几千万的银票呢!为了钱你们哪样男盗女娼的事没做过?至于说我是流氓无赖也好,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也罢,不怕得的!这总比被人鸡奸暗算,一跟头摔得满地找牙不知要强多少!”接着满不在乎地问货主:“刚才我把话挑明,赛当那要退货,你该不会不识趣吧?”   货主拍案而起:“混账!有赌石场铁打的规矩,我怕你抢钱不成!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卖给你,要退货好办,按行规退百分之五十,石头我仍开价三千万!”   段爷断然拒绝:“我的一成股不能退!要退你就退他的!”   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平地暴富(7)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,今天说不准要血溅赌石场!大家怕火上浇油,不敢再提合股的事。   “按行规退股就不错啦,你还有哪样意见?”货主开始数银票。   考虑坏行规会触犯众怒,赛当那沉默了会,咬咬牙说:“你还是退我2000万吧!今天算是打掉牙合血吞,这总比亏得倾家荡产要好。”   货主拖长声调说:“还有人家的中介费呢?你到底会不会算账啊?只能退你1080万!”要慕云交出欠条兑现,将银票分成两摞甩上桌:“谁敢说这石头会亏!”   慕云拿起钱掂量了下,凑齐三百万甩给货主:“算段爷两成的股份。”   几位华侨大佬眼睛一下变得晶亮,都挤过来跃跃欲试,准备伺机参股。   赛当那像火烧乌龟的,痛苦地考虑,“且慢!”咬牙将银票和欠条甩回去,“真是杀人不见血,好狠毒的赌石大王,想用石头将我套牢沉江!今天就是卖房卖老婆,这石头也要赌!”   “咋反反复复像擦屁股的纸?这可是你自愿套牢的呀?”段爷这下来了劲,像眨巴眼害火眼的:“不过丑话说在前头,如果你赛当那不当场切,我就将石头切去十分之一。”   赛当那丧头肿脸的懒得理会,要马仔插上电源,“当真以为打猎的眼被鹰啄瞎,我是试探你呢!”拍拍黑乌沙说:“老家伙要我朝蟒带上切,明晓得那里有道绺,是哪样意思嘛?今天我偏要沿蟒带边的松花切!”   说罢在赌石上画好线,一按开关,锯子呜地声长鸣,顿时水雾伴随风声飞转。他紧咬腮帮抱着石头,仿佛抱起一家人推向锯口——嘎地一声怪叫!大佬们骨头骤然发酸,心一下扯到嗓子眼!   在尖啸的锯声中,慕云像松弛的弓瘫在椅背,慢慢闭上湿润的眼,等待生死时刻到来。   时间似乎凝固,直到石皮啪地锯飞,黑乌沙咣啷歪在锯台!大家惊叫——“猪鬃癣!”   这一声惊叫,赛当那像中枪的一屁股跌坐在地,吓得浑身哆嗦。这时他脑海的黑乌沙冒出一片猪鬃,从中走出一队队手持梭标的蚂蚁——将他的2700万戳得稀烂!   一听“猪鬃”,货主夹着钱袋溜得无影无踪。石头垮得一滩糊涂,值不了几个钱!   场面如同灵堂,只有锯子像奏哀乐地嗡嗡空转。大家个个心惊胆颤,刚才真像悬崖打秋千——吓得呀地两个卵蛋飞了!现在心里还捏着把冷汗,差点绑着全家人被锯切了个毬!   瞬间倾家荡产,赛当那忍不住哭了,“轻信骗子赌涨,用三百万暗算我……”   慕云上前拔掉电源:“赌垮了怪有人暗算,赌涨了又算谁的?每年晓不得有多少人赌垮,谁像你这个样子。”搜出欠条一抖:“哭也没用,段爷被你整垮两次都没哭,你兑现吧!”   赛当那哭丧着摇了摇手,“我已经破产,只剩条命;欠条清楚写着以石头作抵押……”   “你还有两栋别墅嘛,咋能欠债不还!”慕云抖着欠条要在场人评理。   “原来是打别墅的主意!祭出赌石大王的招牌坑人,说三千万不高,有八成把握赌涨,分明是串通货主诈骗!今天要死大家一块死,谁也别想活得滋润!”   段爷气得冲上前要拼命。几位老缅对其怒吼起来:赛老板已经亏了2700万,现在被整得倾家荡产,你师徒还要中介费,这不是逼他死!另外,他有错,你们也有!一个是赌石大王名气大,拍胸赌涨;一个参股把胆,加上有暴富这剂毒药,赛老板再精明也难逃一劫!合伙杀人不见血,真个是骗你个口服心服!至于你师徒是否与货主合谋诈骗,只有天晓得!   赌石场充斥火药味,一时剑拔弩张!玩赌石最怕的是猪鬃癣,一旦切开黑癣钻进石头,谁也别指望死里逃生;再怎么切也切不出奇迹,整件石头黑黑绿绿废料一块。有几位华侨出面解围,劝慕云中介费就别要了,把石头抱回去,这是雕“鬼头”、“钟馗”等怪桩挂件的好材料,卖给玉工多少值几个钱。   书本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平地暴富(8) 慕云根本不怕老缅打抱不平,说:“你们都晓得赛当那难缠,像打不湿拧不干的油抹布;说不准石头卖了几千,他要我赔几千万!这种人的家是随便能够当的?”   大佬们一听不敢吭声了,赛当那扯皮是没完没了的。为了赌石界的大局,有位华侨玉石商拿过欠条劝赛当那:“人家让步了,便宜了你呢!快注明‘以石头抵债’吧,都亏了成百上千万的,你想扯皮,他师徒俩占着理正想弄死你呢!”   想想也该适可而止了,写几个字不过是小意思。赛当那感到好笑,亏得连块废料都看得上,下场比我强不到哪里!他终于耍赖赢了,心里舒坦得像鸡毛掭,在欠条上注明,并按上一枚鲜红的手印,“今天我们都变成了这块废料,就像叫花子与乞丐比碗,档次差不多。”   他坐在屎里不晓得臭,眨眼功夫说起俏皮话!慕云将凭据揣进荷包,准备拿货走路。但几位老缅不依,吼叫没那么便宜,你们师徒不能走!如果不给个交代,今天赌石场要死人!   “你们到底要咋样!”慕云拨开拽他走的华侨,“感谢诸位在场公证,赌石场就是玩钱和命,赌垮怀疑我师徒俩欺诈,当我是华侨好欺负!”要伙计插电源。顿时老缅们哑口无言。   大家紧张起来,他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呀?不相信他能将废料解出奇迹。想想不对头,这可是黑乌沙啊!难道癣吃不进去?如果石头一旦起死回生,赛当那不疯也会癫!不可能,连神仙都无力回天,他是赌石大王又怎样!估计是从中切出块像样的料,尽量降低损失。   没料到芦慕云反手一回马枪,赛当那顿时惊恐万状,悔得心如刀绞——赌石只切了一刀!横竖是个垮,他为什么不多切几刀?再切下去说不定还有希望呢?而姓芦的用心良苦,以欠条逼人跳墙,迫使他就范;而他为赖掉小钱,竟一时糊涂铸成大错!   慕云盯着老缅们,“我说过,这石头开价三千万不高;也说过,有八成的把握赌涨。可是赛老板认为这是骗局,缅甸玉石商也要血染赌石场;现在我只有赌命,叫这石头说话。”   大家呼地围拢,神仙难断寸玉,石头还没剖开就吹牛!然而都知道不仅是赌石大王,而且是切石大王;现在不是切石头,是切赛当那的命根子!有人忍不住叫喊:你快切吧,啰嗦个什么?切涨了我们买,切垮让赛当那心里好想点!   段爷蹲着给石头画线,起身将笔一扔:“一锯不切出绿,就锯我师徒的头!”   妈的,把牛吹死了还怪它发瘟!再看石头上的线,一下明白过来,是顺着绺将石头切成两半!绝大多数人还是没看出门道,有人失声惊叫:“赛当那这下惨啰——被蟒带旁的松花骗了!”一时间在场人为赌涨赌垮争论不休。   慕云一按开关,锯片呜地长啸,嗖嗖风声搅得大家脑子玄机如雾。当时他发现这赌石奇险无比,蟒带旁的松花中间有像针尖的几点猪鬃癣!由于石头皮壳乌黑,很难辨别,而他有多年的解石经验;同时也惊喜——石头中间有一道细绺!果然如他所料,赛当那避开绺,朝有猪鬃癣上的松花切,如是差之丝毫失之千里!   虽说石头切垮,然而神仙难断寸玉;货主赚钱溜了,他只有赌命才能脱身!于是抱紧石头使劲推向锯口,骤然发出尖啸刺耳的怪叫。大家骨头被震得酸痛,就这么心如紧弦一直绷到咣啷一声——石头剖成两半倒在锯台!   在场人惊得瞠目结舌——石头一半满是猪鬃癣,一半如寒潭秋水碧绿一片!这是赌石界前所未闻的奇迹——猪鬃癣被那道绺截断了!果真是神仙难断的奇玉,自然界的鬼斧神工,叫人大开眼界!   看到绿光一闪,段爷“哇”地怪叫,扑上去抱着石头痛哭流涕。瞥见赛当那嘴唇哆嗦鼻涕直流,两眼惊惶像死囚,段爷抬起涕泪模糊的脸,嘿嘿嘿的怪笑,继而仰面长啸:“段爷我发,发发财啦——老子终于报仇雪恨了——”   瞬间平地暴富!慕云望着石头发呆,突然浑身一颤,眼泪哗地流出。他侧身擦拭眼泪,接着动手抛光——磨出一面清澈如水的艳绿!他瞪着“绿玻璃”哈哈大笑——这翡翠纯净得无一丝瑕疵,担心一不小心这汪水会泼出!   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平地暴富(9) 不等慕云切石皮,电源被人一把拔掉:“不要切了!今天见人有份,这石头我们合股买了!”不论是华侨还是缅甸玉石商,都黑着脸开始凑钱,不依不饶的说:有财大家发吗,没有我们在场帮忙作证,这钱你们未必赚得踏实!凑齐一亿银票推上桌——不少啦,够你师徒甩手当老爷吃几辈子!   慕云示意段爷收钱走人,要大佬们写合约。段爷当即大动肝火,一把抱过石头:“想抢劫啊!这翡翠至少值两亿缅币,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卖!”怎么劝段爷都不同意。慕云将他拉出门说:“您没看见赛当那像死了爹娘的?卖掉石头拿钱走路,叫他去找大佬们扯皮;另外这珍宝已经曝光,留着会鸡飞蛋打呢!”段爷猛地打了个寒颤,一千个不情愿地返回场子,板着脸像人家前世欠他的数钱;然后装了满满一口袋,像“阿里巴巴”的背上。   没等段爷走出门,后面一声断喝!赛当那瞪着狰狞红湿的眼说:“你就这么走的?这石头卖得好歹毒,为哪样不加上我的本钱?!”   段爷一愣,心里顿失底气,背上的包袱倏地沉重。一时间场面僵持,气氛骤然紧张。   “石头只能这样卖。”慕云要紧不慢的抽烟,一把摁灭站起:“这次赛老板借了千万高利贷赌石,今天终于倾家荡产。最后还剩段爷的两栋别墅,大家都是聪明人,但愿不要看到债主逼人上吊!”   说罢喝伙计到场,“段爷是哪样身份,背钱的事咋是亿万富翁干的!”对华侨和缅甸玉石商们合十道谢,挽住段爷,师徒俩有说有笑地走了。   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鹿死谁手(1) 一路上赛当那愁得没法,一想起赌垮那件石头,就像屁眼被烟头烫了的,钻心地痛;瞬间倾家荡产,并欠下一千八百万的高利贷!债主的嗅觉比狗还灵,他前脚跨进门,其接踵带着马仔赶到,动手要封两栋别墅。他绝望地嚎叫:别墅至少值五千万,若想要钱,他叫段爷赎回去,兑现后马上还贷;若要封楼等于是逼他死,到时狗急也跳墙,放把火将别墅烧了个毬,来个粥锅里屙砣屎——大家喝(活)不成!经掂量,债主让了一步,给他半个月期限,要么还钱,要么封楼!   这期间他恨不得插旗帜游街、喊口号推销别墅。可是佤城没几个人有这么大的资本,买得起的华侨大佬知道别墅的来由,开出的价连保本都难。气得赛当那想变狗扑上去咬,出门破口大骂都是黑心烂肝的畜牲!俗话说人倒霉盐坛子生蛆,两个老婆见大厦倾倒,趁机将家中的钱财席卷一空,带着儿女逃走。   还债的期限像催命的鬼。今天是最后一天,赛当那实在无路可走,厚着脸皮来到洋楼,见了段爷像矮了半截的,掏出楼契哀求:“我是上门讨饭的,这别墅段爷你就赎回去吧?”   这下段爷的核桃脸被烫平,忍不住嘿嘿嘿地笑;想当初,我是手拿的你不吃;看今朝,偏偏要吃我脚夹的!于是像纺棉花的拖着官腔:“你也有今天啦——说吧,咋个赎法——”   赛当那伸出三个指头:“便宜给你,就赌垮的石头——三千万。段爷,我也想活啊?”   段爷吓得一大跳,“你当我是牙膏——属挤的!我最多给你‘一个指头’,连别墅带老婆还给我;不然你就去求雨,天上会掉银子的?”   之前,段爷只能算他的只夜壶,想尿,朝里面灌一泡;忘记了,就塞在床底下。现在老东西反了,竟变成有“爱死病”的“夜壶”,中看不敢用,多看几眼还要憋死你!妈的,人穷狗也欺!于是心哭脸笑的:“段爷,救人一命胜登七级浮屠,就当您是做善事,咋样?现在您要赛当那圆——他不敢瘪;要他求饶——他马上下跪,惨咧!”   “笑话!想当初有人吞下赎别墅的银票,为哪样不想到做善事?这些话都是我当初说的,想不到你竟学得一字不漏?”说这话时,段爷一幅舍我其谁的样子,接着起身端茶送客:“我的价开满了,多一分不给。你可以走了!”   其实大家心照不宣,这两栋别墅藏在著名的曼德勒山,那里风景优美,有着不凡的人文景观,是不可多得的避暑胜地;其占据珍稀的旅游资源,潜力不可估量,可以说两栋别墅闭着眼睛要卖五千万。至于债主不急于封楼,大佬们明知暴利不敢买,这都是有原因的——佤城的奈枝司令经常求慕云看病,害怕为别墅惹下大祸,落个人财两空;另外段爷在佤城富豪中放风,没有他点头,谁敢买别墅他跟谁人死楼亡!   暴富的当天段爷就急着要去赎别墅,慕云极力拦住。果然如其所料,赛当那今天自投罗网。现在就像车到半山腰爆胎,碰见段爷坐着卖打气筒,价钱高得掉帽,你不买还不行。   后有催命的债主,前有段爷不放他活路;一听赶他走,赛当那绝望了,一把揪住段爷领口:“老东西是活得不耐烦了,掐住我的颈子朝死里整,你也要陪着一起‘上路’!”   “住手!”慕云一脸冰霜缓步下楼,“他是亿万富翁,你要清楚自己是哪样身份。今天打开窗户说亮话,在佤城你休想卖出两栋别墅;另外,当时抵押仅百万,一千万的赎金只多不少。你若用死吓唬人,段爷就成全你,马上找奈枝将军,告你吞掉他一千万赎楼金!现在银票的存根已经找到,不以诈骗罪抓你进监狱就是做善事。”   一席话如寒刃直逼赛当那的命门,他当即变成夹尾巴狗,掉头灰溜溜地出门。他再也不敢闹下去了,不然那中国佬整他是一套套的,赎金一分要不到,还要抓他坐牢。可是按段爷说的数目成交,他马上与沿街的乞丐竞争,晚上与狗打架争窝睡,要佤城人活出一身冷汗。  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鹿死谁手(2) 一路上赛当那惶惶如丧家之犬,脑袋里一团乱蔴。突然听到有人叫喊,抬头一看是敏顿,站在路口朝他招手:“赛老板,我在太阳下等你几个小时呢,特地请你去喝酒的。”   赛当那一脸沮丧,指着身上的波索苦笑:“我已经五天没洗澡没换衣服了,一身臭汗,哪有心情喝酒嘛?现在倒是想喝药。”   敏顿上前拉着他就走,“不就是一千八百万的高利贷?这事包在我身上。”   赛当那本来心情就糟,像不认识的将敏顿上下打量一番——擦着摩丝的小分头梳得油光水滑,飘逸浓郁的外国香水味;棕黑的脸上架着金丝太阳镜,身穿高档丝质天蓝色短褂、日本精棉红格波索。妈的,一套好好的高档衣服,穿在他身上咋个像偷来的!   于是索然无味地说:“你咋个摇身就变成大佬了?当真发了横财?”   “走吧,别站在街上像卖槟榔的,我正想帮你呢!”敏顿递过一支古巴雪茄。赛当那接过用鼻子嗅了一下——真货!这该不是做梦吧?   两人走进金碧辉煌的“小明山大酒店”。敏顿叼着雪茄对服务生颐指气使的。带到预订的包房,服务生推开镀金把手的磨花玻璃门,里面散发淡雅的幽香;嵌金镶玉的红木桌摆着山珍海味,高脚酒杯斟满玫瑰色的“人头马”。望着墙壁装潢的睡美人、裸浴、田园风光等西洋油画,赛当那借题悲凉长叹:“唉,真漂亮,咱屁股还没这洋女人的脸白。”   “别看了,看多了晚上会睡不着觉的。”敏顿举杯敬酒:“今天是赛老板给我机会,以前我们联手没整垮中国佬,导致今日后患无穷;我发誓帮你度过这次难关,并联手讨回公道。”   “谈何容易哟……”赛当那心中好生凄凉,举杯一饮而尽,不由得眼圈泛红。谁都知道他赛当那是够难缠的,从来是人家吃他的亏,哪有他上别人的当?唯独这次吃中国佬的药,一跤摔得他满地找牙。唉,真个是骗你个口服心服!中国佬知道只有债主他惹不起,这些放贷的背后都有枪杆子撑腰,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亡命徒;于是趁他借下千万高利贷,一旦坐在火山口,就跑来与他赌石断生死!   想到这里,赛当那黯然神伤,擦了下唇须说:“如果明天还不出钱,债主不仅要封楼,还要抓我去坐土牢;就算侥幸还清债,我也穷得只有回场口当屎壳郎,到头来横竖是个死。段爷是不会放我一马的……谢谢兄弟为我饯行……”   “妈的,咋个这么冷啦!”敏顿悚然变色,起身给他斟酒,“没有这么严重吧赛老板?我得到消息特地赶来,你说这话把你兄弟放在哪里?”   “你能帮我哪样忙嘛?”赛当那心烦意乱的,哪有心情与他抠痒玩;妈的个锤子,吃了几天饱饭就当着我的面打嗝,谁不清楚谁呀!   敏顿瞅着他轻蔑的笑,心想你是狗眼看人低!抿了口酒说:“赛老板认为我是小人,背不动你过河,是这个意思吧?以为我当过芦医生的马仔,就小看我了?”望他嘿嘿阴笑。   赛当那苦着脸争辩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嘛!现在我心里像油煎,你不要拿我开心玩嘛?”   看他急成苦瓜脸,敏顿咚地放下酒杯,大义凛然地说:“喝酒图个乐趣,哪有活人被尿胀死的!明天你下请柬召集赌石界的大佬,同时叫芦医生和段爷到场,当众拍卖两栋别墅,来个四两拨千斤,事情不就解决了!”   赛当那眼睛一亮,当真是个好办法,他怎么没想到?继而犯愁,“可是,万一段爷和中国佬来捣乱呢?佤城的大佬多数是华侨,如果他们怕得罪老乡,别墅拍不起价呢?”   “在商言商,商场无父子,华侨就例外?我也是华侨呀,帮你抬庄垫砖,把价码步步朝上顶!连我都不怕死,你赛老板还怕他们放狗咬人不成?”敏顿大包大揽,一口将酒干了,“卖出二千万你就死里逃生,就算他们都不要,也死不了人——我帮你扛了!”   赛当那吓得一跳,“你哪来这么多钱嘛?”莫非这家伙说梦话?看他一本正经救人于水火的样子,赛当那半信半疑,“兄弟,你玩的哪样把戏嘛?我在上刀山过火海,半路你把梯子一抽——掉下来摔死的是你还是我?!”   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鹿死谁手(3) “笑话!我再也不是人家看不起的马仔了!至于我在哪里发财,你不用问,认为我是小人得志也好,是偷的抢的也罢,不怕得的!重要的是我能够帮你逃过这次劫难!”敏顿气盛得很,“今天,我要用这桌酒席跟你说话……”手朝玻璃门外一招:“伙计——结账!”   服务生应声拿着账单进来,指着桌上的菜盘逐一对账,“熊掌、鱼翅、燕窝……共计十万缅币。”赛当那听得目瞪口呆,就这几盘菜贵得他不敢相信,吃了半天还没吃出个名堂!   敏顿学着老板的姿势在账单上签字,“记在我账上。”笔指着对服务生说:“你告诉这位先生,本老板住的哪样房间。”   服务生微微一笑,“这还用问?就在本酒店318豪华套间。”收起账单准备撤席。   “等等!”赛当那叫服务生把残菜留下,抱起燕窝汤呼呼啦啦一气喝光,“妈的这贵,像吃人肉宴席的!”现在他胃口大增,拿起筷子朝桌上一杵:“喝酒喝酒!就这架式,我没法不相信!明天有你垫砖,两栋别墅我要卖六千万!”捋起袖子给敏顿斟酒,“现在穷人不说富话,我连根钱毛都被婆娘拔走,明天租场子的费用还得向你借。”   “这不用你操心,”敏顿用纸巾一擤鼻子,“酒店有我的专用账户,马上帮你预订场子。”轻蔑地瞥了他一眼,这家伙刚才懒动筷子,像菜里下了毒药;现在吃相实在难看,恨不得像狗舔盘子的,风卷残云将桌上的酒菜吃个精光。   待赛当那歇气的功夫,敏顿凑在他耳边诡秘地说:“拍卖别墅是小事,关键有笔赚钱的大生意,非你联手不可……”于是悄声将计谋讲出。   赛当那手中的筷子差点吓掉,眼睛一下变得晶亮:“算你找对了人!能报仇发财,只有憨包才不干呢!”喊服务生加酒添菜。   两人一拍即合,兴奋得满面红光;接着转动着眼睛筹谋,不知不觉谈到夜幕降临。   敏顿起身说:“赛老板抓紧时间准备,明早我们在赌石场见面。”   赛当那撩起波索使劲一抹油嘴:“老子一旦逃过劫难,就喝他师徒俩的血!”说罢筷子朝桌上一甩:“走——”   两人在酒店门口分手。望着赛当那潦倒的身影,敏顿心中窃喜,转身回去向阿香邀功。   想当初,阿香说要带他一起去佤城,他一听高兴得差点闭过气,像他这种浑身黑得仅屁股有点白的丑货,成天陪伴个罂粟花样的美人,那感觉飘飘欲仙,就像在云里雾里;莫非牛魔王娶了铁扇公主,艳福不浅呢!由此,他对芦医生怎么也想不通,爱情涩情一个样,有千钟风情的美女投怀送抱,你还玩高雅不上床疯,倒像捉迷藏的比性坚韧,谁受得了这种折磨嘛!这下玩得花谢、阳萎的,让他捡了个大便宜。   以前他看阿香一眼就心惊肉跳,她身材性感、美轮美奂,像山崖傲然开放的罂粟花,刁蛮灵性馨香迷人;其走起路来婀娜多姿,疑是花妖面世。现在天赐良机,阿香成了与色狼相伴的羔羊,口边美味使他邪念膨胀!哪个女人不怀春,她正是春情勃发的年纪,孤男寡女的在一起,一旦擦出火花就如干柴烈火;万一不从,他就霸王硬上弓把她睡了,强占她一辈子!他敏顿不是吃素的和尚,要不择手段把阿香弄到手!   可是他想得太简单,从孟芒镇开车到佤城,阿香冷艳孤傲,面如寒霜。他几次挑逗,被她蜇得分不清东南西北。她言语不多而锋利,表情冷漠极具威慑力,几番软钉子扎得他胆寒。他深知她的厉害,但是要他死掉花心,除非阉了他!硬的不行就来软的,这次他变了种方式,尽量讨她的欢喜,用一腔热血来融化她心中的坚冰。   来到阿香的房间,敏顿按响门铃。跨进门敏顿愣住,映入眼帘的是一幅钩魂摄魄的背影——阿香端着茶盅凭窗临风,凝视佤城夜色;刚沐浴过的乌发垂至腰际,经晚风轻抚,散发沁人心脾的幽香;白底蓝花的丝绸晚装,配之魔鬼般的身材,在落地台灯金色的光晕下,显得超凡脱俗、韵味高雅。敏顿木礅礅地看得眼睛发直。   书本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鹿死谁手(4) 见半天没有动静,阿香转过身抿着茶瞅了他一眼,放下茶盅说:“坐吧。”   敏顿缓过神来,兴致勃勃地盘腿坐在沙发,将与赛当那会面的经过讲了一遍;余兴未了,摸出雪茄点燃,边抽烟边搓脚;从鼻孔里抠出“螺丝肉”,搓成团一弹。   这一弹像弹到阿香脸上!她眉头骤然一拧,满脸愠怒盯着他,一字一顿地说:“真没教养——我这里不许抽烟,把脚放下!你已经不是游手好闲的混混,出入上流社会要注重形象,难道芦慕云没教过你!”   敏顿不好意思的灭掉烟。经阿香多次调教,他已经做得够不错的了。虽给他换了身高档服装,但像偷来的穿得不伦不类,并不时露出马仔尾巴,惹得阿香甚是厌恶。为这他痛苦过,可是怎么也学不会芦医生那一套;人家行为端庄,气质高雅,说话做事思路张弛有度,连穿身破衣服也透出绅士风度。看来内在的气质是学不会的。   经呵斥他尽量表现好,坐端正后极力搜索恰当的词,说话尽量不出差错;因阿香曾警告他,不准叫“老板”,更不许直呼“阿香”!于是故作深沉地说:“林小姐,我是按你意图去办的;但是,明天我们把价顶上去,万一没有人接盘咋个办?芦医生他们捣场咋个办?另外,钱是活的别墅是死的,一旦变成烫手的山芋,到时甩不掉咋个办?还有……”   阿香听得厌烦,打断他的“咋个办”,“你不是跟他谈好是关联交易嘛?”接着冷冰冰地说:“叫你做哪样你就做好,其他的事用不着你操心。明天竞价由你出面。”   敏顿一脸惶惑,“那咋个行!你不出面肯定难成交,人家一看是个马仔抬价,认为是来捣蛋的,不拳打脚踢把我揍趴才怪!这你得好好考虑。”   “就是要他不成交!我不是给人做善事,不然后面的戏咋个演!”她的语速很慢,并且冰冷锋利,“我再跟你说一遍,你不是马仔,是派头十足、挥金如土的大老板;尤其是面对芦慕云,要盛气凌人,压住对方!听懂了没有!”   搞不懂她的真实目的,像说梦话讲天书。但他有自知之明,只要他站台竞价,怎么看也像胸挎木箱卖槟榔的,不用说,最后一棒肯定塞给他。可是一旦成交就是几千万啦!虽说两栋别墅在名胜风景区;但是买楼容易卖楼难,投机不成,这大一笔资金怎么压得起?另外大佬们只会用钱生钱,洋楼、香车、美女他们应有尽有;佤城的房产流动性极差,谁也不愿将活钱投到死楼里;不然的话,当初段爷也不会将别墅贱价抵押。   想到这里,敏顿讨好似的提醒:“这事林小姐要慎重考虑,钱投进去恐怕难得抽出来。”   “超过两千万你就向我汇报。”阿香并不领情,脸色冷漠用话敲打:“买别墅的事你不懂,做好自己的本份事,不应该晓得的最好不要问!”   与天仙般的美人呆在一起的感觉真好,人像腾云驾雾地飘扬。敏顿搜索枯肠没话找话说,想磨时间多坐一会。阿香端起茶盅口啜香茗,缓缓起身睨了他一眼,示意要他出去!这一瞥如寒刃极具威慑力,敏顿脊梁冰凉,感觉无趣,实在没法赖下去,只好蔫耷耷的出门。   接到赛当那的请柬,慕云陷于沉思,不知是谁出的这种馊主意?暗中人到底要干什么?尽管段爷向佤城大佬们打招呼,威胁谁买别墅就跟谁拼命;但唆使赛当那拍卖的人根本不屑一顾,将他的一箭双雕之计搅得稀乱。看来赎别墅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。   时间不早了,段爷焦急不安,说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,倒不如找奈枝将军,有赎楼契约和被他吞进肚的银票存根,快刀斩乱蔴,干脆把赛当那抓去坐牢了事!奈枝将军几番找慕云看病,而慕云从不求他,这对奈枝是小事一桩,绝对会给足面子。   慕云断然拒绝,想起阿慧的遭遇他算是领教够了,这些兵痞子为人卑鄙,帮他治病是出于无奈;与虎狼打交道最好保持距离,关系搞得密切反倒危险。之前他和段爷策划妥当,对赛当那采取姜太公钓鱼——愿者上钩。昨天赛当那果然登门求饶。他们备齐千万赎金只等其前来交割,不料一夜风云突变!    鹿死谁手(5) 段爷问今天到底去不去赴会?慕云心烦意乱的,说黑松林里杀出个李逵,恐怕要价不低呀?意思是要段爷做好思想准备,把钱备足。   两栋别墅贱价抵押,花高价赎,赛当那还不满足;加上多年的仇恨未报,段爷愤愤不平:“好不容易快将赛王八置于死地,一觉醒来却变成鸡飞蛋打!如果让这无赖缓过气来,狼终究是要吃人的!不叫债主逼他跳楼投江,这赎楼还有哪样意义?”   故乡和老屋是人的宝贵财富,那里有人生最美好的回忆,一草一木总关情;对于百代过客来说,时光不可逆转,伴随旧物是种莫大的精神慰籍。两栋别墅记述段爷的人生辉煌和凄凉,里面有他难忘的岁月。受这种情结驱使,段爷为赎别墅才不惜去场口赌命。   想到此,慕云深有感触地说:“与段爷的情相比,这钱算得了哪样,只要您高兴我就心满意足;至于赎别墅的事段爷作主,不管花多少钱也要把它赎回。”   毕竟钱是两人赚的,段爷听后十分感动;但对赛当那愤恨不已,沮丧的说:“一想到给赛王八沾这么大的便宜,我心里就乱糟糟的。估计带二千万绰绰有余,有情况到场再说吧。”于是两人匆匆出门,驾车直奔“小明山酒店”。   情况出乎意外,酒店大厅熙熙攘攘,佤城的大佬都到齐,等着主角上演赌石恩仇记。   赛当那一眼看见慕云和段爷走进酒店,马上迎上前咧着嘴笑: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,有赌石大王捧场,今天赛当那又活过来了!带来多少钱?没有六千万是赎不回别墅的哟?”   慕云低头点烟:“想不到赛老板抹桌子要还席,赌石如赌命,我们赚几个钱多不容易;现在有洋楼住,又没人追债,闲得无聊来看赛老板演戏。”   赛当那听得脸色阴沉:“就怕到时麻雀掉进粗糠里——空喜一场!今天我就不信有人敢来闹场子!”   “太不象话,债主咋个没来!”段爷四顾高叫,“现在同意我把债主叫来的举手,今天看赛老板脱得光光的拍卖,大家咋还不鼓掌捧场!”   赛当那嘿嘿一笑:“老憨包真会说话,今天我卖别墅是包赚不赔。至于谁死谁活,还很难说呢?”转头招呼在场人:“大家不要站着,想看热闹的跟我走,到时赛当那请客,老憨包付账!”带着大家前呼后拥上楼。   敏顿算是没把赛当那急死,直到开场才姗姗来迟,并找了处角落蹲下。赛当那踮足四顾,一眼把他挖出来,顿时如见救星,牛气十足地叫酒店主持开始。   拍卖槌敲击了几下,宣布两栋别墅底价从八百万开拍。沉默片刻后,人们议论纷纷。有人举手叫“九百万”、“一千万”、“一千一”。叫到“一千三百万”打住,拍卖槌连敲几声没人回应。主持索然无味将木槌甩到一边,点燃支烟说:“赛老板还是留给自己住吧?”   正准备收场,突然角落有人高喊:“一千五百万!”会场顿时一阵骚动,发现叫价的是敏顿,大佬们拍案大怒!缅甸等级森严,马仔只能毕恭毕敬给老板点烟端茶,当狗腿子,决不准乱说乱动越轨半步;尤其在这种场合,一旦马仔多嘴,老板不大耳光把你打成猪头才怪!   当即有人指着敏顿破口大骂:“妈的搅屎棍,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!来人啦——这王八蛋欠揍,把他的嘴撕了!”   “这里凭钱说话,咋个不撕你的嘴?”敏顿推开拽他的伙计,“不要在门缝里把人看扁了嘛,我开价就是一千五百万!如果敢打赌,我不买就当狗,爬给你看!”   在场人轰地站起,有的喝主持:“这是谁的马仔,那身高档衣服是偷的!穿得歪歪叽叽的好吓人,还不把他打出去!”有的指着敏顿骂:“你不挎木箱上街卖槟榔,却跑到这里来叫唤!”有人呵呵呵地笑:“段爷也不是个玩意,不叫马仔端茶送水,却要他捣乱装狗叫。”一伙人阴阳怪气的嘲讽,敏顿被羞辱得只差没把头夹在胯裆里。   段爷听得大为光火,“大家不要拿我开心玩!段爷穷得老骨头敲鼓,哪养得起狗仗人势的老板!”抖出契约和银票存根,“在座的都是台面人物,也晓得两栋别墅的由来,买楼置业图的是平安,只要哪个不怕拼命,我们就去军政府讨公道!”这话一下把大家震住,都噤若寒蝉不敢叫价起哄了。   bookben.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鹿死谁手(6) “你段爷难道没当过马仔?当真以为你的钱比敏顿多?狗眼看人低!”赛当那转头稳住大家:“他那抵押契约已过期,今天是凭钱报价,若是闲得无聊来闹场子,他最好知趣出去。”   “这也由不得你呀,钱我已备齐,是来赎别墅的!”段爷沉不住气,将赎楼契约和被欺诈的银票存根朝桌上一拍:“就凭这两件证据,不抓你坐牢就算便宜了你!”   “你三个婆娘跟人跑了,一个我帮你养着,还不感谢?两栋别墅是我花钱买的,想耍赖呀?”赛当那接着对在场人说:“大家继续,爱得上就开价,别叫一个老憨包倒胃口。”   大佬们跃跃欲试。有人偏袒赛当那,高喊既然赎买期限已过,就是死当,段爷旧事是无理取闹!一个便宜三个爱,大家有哪样可顾虑的嘛?在其怂恿下,场面高潮再起。   突然门被轰地推开,债主带着一帮枪兵汹汹赶到。场面气氛骤然紧张,人们捏了把冷汗,幸亏没下手买!   段爷幸灾乐祸的拍手哈哈大笑:“老天有眼,有眼啦——关键时刻赛王八的阿爸来了!”   赛当那吓得脸色惨白,见段爷还在拍手哈哈笑,气急败坏的骂:“妈的,想不到你这老杂种真卑鄙,为阻止拍卖竟使出这种毒计!”接着对债主大发牢骚:“你不就是要钱?我拍完兑现给你还不行?现在价钱也拍得差不多了,你这种时候来到底是哪样意思嘛?”   债主从桌上一把抓过楼契,“现在谁还相信谁呀?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,你卖掉别墅卷款逃跑,叫我到伊洛瓦底江捞你的尸不成!”赛当那只是求情,债主断然拒绝:“不行!今天有我做主,诸位放心大胆开价,卖到‘底讨许哑倒’(一千八百万),两栋别墅就是你的!”   段爷爬到桌上站起,语重心长地说:“弟兄们——赛老板被人用火烧屁眼,眼看就要把他的那根黑筋烧焦,我们不能只看热闹见死不救啊?”   在场人笑不起来,事情闹到这种份上谁还敢叫价;到时伸出脑袋接石头,谁愿意花大把的钱买麻烦!今天债主是带着枪兵来的,卖不到这个价他就封楼抓人!场面气氛滴水成冰,大佬们板着脸三三两两起身。眼看拍卖会捣了场,几个兵当即将赛当那绳捆索绑,债主抖着楼契叫喊:“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,要买的赶快开口!”   眼看就要被抓走,赛当那对着段爷破口大骂,哀求敏顿快想办法。敏顿起身拦住债主,掏出一千五百万的银票放在桌上,“身上就这么多钱,余下的明天付清。”   债主考虑了会,断然拒绝:“见钱放人交楼契,我不是要狗肉账的!”   敏顿招手叫债主等等,冥思苦想中,突然像想起什么的,走到慕云面前:“芦医生不是来赎楼的吗,今天机会难得呀!不然,赛老板一旦放出来……”暗示后果你应该清楚。   慕云一脸冷漠懒得理会。自开场以来,他一直不动声色,其惯用的手法是不到胜劵在握决不出面;另外,在场敢叫一千八百万的只有段爷,物归原主嘛!他倒不怕日后赛当那报复,只是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了,于是缓缓起身:“一千八百万,把楼契拿过来。”当初楼的抵押款不过百万,说救你也不为过!   债主当即叫当兵的放人,将两张楼契朝桌上一掷。慕云正准备拿,敏顿一手按住:“芦医生,你输了,今天我是来救赛老板的——两千万!”掏出银票将钱付清,然后对慕云说:“看在我们主仆一场的份上,我告诉你一个喜讯,阿慧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。”   慕云脸如石雕无一丝表情,敏顿神秘出现,买别墅的目的没弄清,又冒出阿慧的消息?太多的迷雾令他心烦意乱,于是摁灭烟头:“把楼契放下,我还要加价!”   赛当那见钱眼开,连声追问:“快说快说,加多少?今天现钱现货!”   “三千万。”慕云一脸冷漠望着窗外,示意段爷回家拿钱。段爷听后一愣,接着一蹦老高:“三个子都没有!三千万意味着救命,我宁愿不要别墅,也要赛当那当乞丐——去死!”   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鹿死谁手(7) “听我的段爷——您还蒙在鼓里,今天这别墅无论如何要买!”慕云转头鄙视敏顿:“你若不加价我就成交!”敏顿嘿嘿地笑,示意慕云把钱拿出来,得到证实他再考虑。   段爷抱着钱眼睛一翻:“你们就去抱着别墅啃吧!今天打死老子也不要了!没钱看你们咋成交?”慕云怎么求都不行,他一掌推开慕云,抱着钱袋就跑。   一听开价三千万,赛当那大喜,不料段爷一掌将他推进冷水坑!生意告吹,气得他头发竖起,发疯地要追上前动粗。敏顿一把将其拽住,扭过头说:“其实芦医生放心不下的是阿慧,如果想了解详情,你约个时间,我们在酒店面谈。”拽着赛当那出了门。   两人来到茶楼坐毕。想到眼看要大赚一笔,拍卖会却被段爷捣毁,赛当那恨得牙根发痒,满脸杀气地说:“两人合伙戏弄,此仇不报,我还算哪样人么!”   “钱是身外之物,别怄气嘛。”敏顿接过服务生端来的红茶,送到赛当那面前:“今天已经够意思啦!说你不要见怪,就段爷手里的两张凭据,抓你进监狱不冤枉。其实我们老板对别墅不感兴趣,一旦她晓得揽回的是非;别墅又一时卖不出去,非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不可!你死里逃生有两百万的赚头,想报仇或做生意,有哪样不满足的?”   这时赛当那的脑袋清醒了许多,叫债主捣场的只有敏顿和段爷!他喝了口茶,阴冷一笑:“报仇,谈何容易?他是名震佤城的赌石大王、亡命赌徒,我几次被中国佬整得一败涂地,何况人家师徒财大气粗。现在我倒想向你请教,咋个搞垮亿万富翁?为哪样要救我?”   敏顿的脸唰地一沉:“噫,我咋个越听越糊涂,难道是我救错了?”不悦地侧过身子,真是好人做不得,一旦把他救活就翻脸不认人!点燃烟抽了一口:“我最对不起的是芦医生,就因为帮你整段爷,我才没脸回去……现在找你联手是有共同利益,你倒怀疑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?幸好现在还来得及,我们最好各自完璧归赵!”说罢起身,喊伙计结账。   “坐下坐下!”赛当那招招手,冷冰冰地说:“你不是要与我合作吗?我答应你了!能不能告诉我,这位买别墅的老板是谁?为哪样神秘兮兮的不露面?”   “自己屁眼里流鲜血,还要帮人家诊痔疮?你装哪样大佬啊,管好自己的事吧!”敏顿一把摁灭烟头,“竟打听人家的商业秘密,你到底是哪样意思?”   “够朋友!我要的就是守口如瓶的人,与亿万富翁斗,不是你死就是我活!你当我是哪样人都可以合作的?”赛当那向敏顿要了支烟,点燃说:“好吧,我们书归正传,说给我听听,这仇咋个报法?”   敏顿漫不经心地说:“你是个聪明人,你说还有哪样能弄得人倾家荡产、跳楼上吊的?”   “妈的你叫我找死啊!”赛当那屁眼像坐到尖钉的弹起,“不行不行,这绝对不行!为赌石我刚死里逃生,你当我头被猪啃了,吃亏不长记性?说点别的!”   “那你说还有哪样更好的办法?”见赛当那一脸茫然,敏顿拢着他耳朵说了一番话,赛当那听得脸上渐渐露出狡黠的笑。敏顿志得意满的飘起来:“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,我们是乱拳打死老师傅!由我先出手,一次打伤他的元气;然后轮到你出场,送他下地狱……本钱不用操心,倒是劳驾你去趟场口捞货。之后反戈一击,完成‘三步曲’,我们坐地分赃!”   想到不担风险就能暴富,分文不花还保住两栋别墅!赛当那顿时热血沸腾:“敏顿你真是诡计多端!这是螳螂扑食,黄雀在后——杀人不见血,我算服了你!别说是去场口,就是上刀山下火海,我也在所不辞!”之前为报倾家荡产之仇万般无奈,现在终于看到云开日出;真得感谢敏顿搭救,要不然土牢之苦,他不死也剩半条命。于是起身哈哈大笑,催敏顿结账,两人结伴出了酒店。   坐在“小明山”二楼餐厅,临窗俯视酒店大堂,阿香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受。今天是她第一次请敏顿吃饭,聚在一桌两人心照不宣。几样菜清淡不腻,酒是平常的干红,浅酌慢饮,滋味悠长。之前阿香对待敏顿冷若冰霜,现在容光略显柔和,更增添灵性靓丽;其态度大为改观,得益于敏顿办事忠心耿耿,对主子鞠躬尽瘁。能与阿香同桌共饮,敏顿显得诚惶诚恐,不时殷勤斟酒添菜,将她捧作明珠生怕滑落。    鹿死谁手(8) 阿香曾顾虑重重,买别墅的风险可谓千钧一发,将两千万巨款全权交给敏顿操作,万一他卷款逃走,或将楼契据为己有,对她将是毁灭性的打击。但是形势不允许,在慕云面前她重视形象胜过性命,出面意味着计谋全盘暴露,怕遭他无情嘲笑。原打算是将楼价抬高,一直逼到叫慕云忍痛接手;实现削弱他的经济实力,然后她亲自登场决斗!可是拍卖现场扑朔迷离,去的都是奸诈无比的大佬;同时慕云城府深不可测,一幅江山不惊冷眼观局的样子,叫她无从下手。场面一旦形成僵局,实现计划比登天还难。眼看画虎不成反类犬,她心弦紧张得快绷断!于是灵机一动,兵行危道,派人将债主谎骗到场,来个敲山震虎。顿时形势出现转机,慕云终于出场,而段爷宁死不配合;敏顿当机立断买下两栋别墅,并借刀杀人与赛当那联手!这种奇迹她做梦都没想到。   楼契到手,惊喜之余,她不相信世上竟有不爱财的人,开始怀疑敏顿的真实动机,不解他为什么要致旧主于死地?如果说昨天是撒鹰,那么今天才算收网,所面临的风险更大!阿香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安,表面显得平静,与敏顿边小酌边聊天,心里盘算下一步怎么办。   敏顿看了眼手表:“芦医生马上就到,晓不得他是赎别墅还是打听阿慧的事,这次最好由林小姐出面。”   阿香迷茫地看着楼下大厅,“不用猜就清楚,他赴约肯定是为段爷赎楼。谈钱的事我不便出面,今天还是全权委托你交易。”   “这大笔钱,你就不怕……”敏顿不相信芦医生是为段爷赎楼,反倒认定是来问阿慧的下落;同时惊讶阿香的胆子太大,天文数字的交易竟敢放手让他干!   阿香漠然视之,心想谁不害怕你卷款逃跑呀?俗话说“瞎子见钱眼睁开,跛子见钱跑得快”,何况是几千万的巨款!可是由她出面做交易尴尬,王八蛋心里会讥笑她钻钱眼,鄙视她人格堕落的!这都是明摆着的事,还用得着你敏顿来刺探?可是你也别小看我林小姐了!   为避免在马仔面前露出刁蛮野性,阿香故作优雅抿了口酒:“你的意思我懂,你完全可以趁此良机一跑了之;但是,要出事等不到今天啦?”   敏顿得意地笑了,试探道:“世上谁不爱钱,何况像我这种穷人,你就那么有信心?”   阿香衬着头审视他,“之前你是为钱而来,现在变聪明了,其实有种东西是钱买不到的……”下面的话意味深长,男人对漂亮女人谁不包藏祸心,你就不想入非非?   敏顿听后骤然紧张,阿香只说对了一半!人的野心是无限膨胀的,通过眼睛这扇心灵窗口会暴露,他的担忧油然而生……之前他做梦都想放肆,但被阿香的高傲睿智和刁蛮冷酷镇住,以至头脑变得清醒。   人生本是一场戏,现在双方还有利用价值。他于是故作嗫嚅:“在林小姐面前,我当不了小人,所以只有学做君子,总想让林小姐瞧得起,到时候说话算数……”   阿香端起酒杯抿一口,脸掠过丝蔑笑;然后侧过身显得心事忡忡,久久凝视窗外。   这时,阿香触电地一颤,一眼瞥见慕云提着皮包信步走进大厅!顿时感情复杂,如阵阵潮水撞击心扉,她说不清是惊、是喜、是爱、是愁、是怨,还是恨,所有的处心积虑瞬间烟消云散。这次他穿着西装革履而来,俨然满腹经纶的学者,似故意向她炫耀气度不凡,其一派风流倜傥实在可恨!   顿时她神情变得散乱,转身催促:“他来了……敏顿,你快去!”   敏顿探窗一望,当真是芦慕云!“不用惊慌,我晓得咋个对付。”起身快步出门。   毕竟是有恩于他的旧主,见面时敏顿毕恭毕敬打招呼。两人在大堂沙发上坐定。慕云放下皮包,若无其事的问候了一番;心里却在叹息,人心叵测世事多变,这次他算开了眼界:想不到朋友反目成仇,在拍卖场拦截段爷的别墅;想不到敏顿能另攀高枝,混得这么风光;想不到这家伙鬼精灵找到了阿慧,其目的难以逆料……    鹿死谁手(9) 清理好思路后,慕云打断敏顿的废话:“现在我们是在商言商,再谈以前的情份已经毫无意义。把你背后的老板叫出来,当面开个价,看赎别墅需要多少钱。”   “原来芦医生不是为阿慧来的?”敏顿咧着嘴笑了,想不到阿香料事如神,将别墅当鱼饵将慕云诱上钩。于是装腔作势地说:“大老板就在芦医生面前,难道还有哪样可以怀疑的吗?另外,两栋别墅赎金不低啊,芦医生认为有这个必要吗?”   慕云点燃支烟,“我没兴趣跟你争辩,你不是买别墅的老板;如果能当家就开价,免得浪费时间。至于我为哪样赎楼,这与你对感情、人性的理解迥然相反。”给人家当了几天狗腿子竟头翘尾巴扬,在他面前玩高傲!段爷对你那么好,你倒恩将仇报;不反省自己不自重不自爱,并一骗再骗,这不是“狗进茅坑——找屎(找死)”!   敏顿心虚气短,清楚不是他的对手;只好祭出阿香的法宝,手忙脚乱从帆布夹拿出几张文案稿,“芦医生清楚,这两栋别墅是历史遗产,文化沉淀丰厚,是藏在曼德勒山风景胜地的珍宝。那些大佬只晓得吃饭屙屎赌石头,哪有芦医生学识渊博。既然你独具慧眼,看出这别墅是无价宝;那么我就实话告诉你,底价是六千万缅币,也就是近四百万港币!这是我们发给香港、曼谷、仰光、佤城报纸的广告。”   这决不是敏顿所为,一个马仔根本没有这么高深的学识和悟性!慕云表面平静如山,心里捏了把冷汗,资料中的历史文化、旅游资源、市场前景和商业价值分析,整理得相当详细。他相信敏顿说的是实话,从出具的资料表明是聘请专业枪手写的,其背后的老板实力雄厚,根本不屑与他讨价还价!   考虑再三,慕云打开皮包拿出笔和钱庄支票,“好吧,你把楼契拿出来,我们马上成交。”   看着他笔走龙蛇写出“六千万”,敏顿惊诧地说:“你一定要好好考虑啊?一旦钱装进了我的荷包,想要我是不会给你的。”慕云将写好的钱庄支票朝他面前一推。   敏顿慌忙起身到总服务台,拿起电话拨通二楼餐厅。这一切都在阿香的监控中,她拿起电话:“我都看到了,说吧。”敏顿对着话机悄声说:“芦医生答应按预定价成交,现在就看林小姐的意思了。”   慕云爽快得令阿香措手不及,她要的是慢功出细活,要像以前一勺一勺喂牛苦肠,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!想不到就这么一会工夫,弄得他爽她不爽的,恨得牙根发痒!手拿电话她半天没吭声,过后烦躁地说:“真不明白王八蛋为哪样急不可待!既然你话已说出口,就给他吧!”啪地挂断电话,憋着口恶气窥视大厅。   敏顿重新扎紧波索回到座位,收了支票,拿出楼契双手奉上:“芦医生,恭喜你了。”慕云接过楼契看了看,装进西服口袋,畅快地吁了口气。   看他神情从容不迫的样子,阿香嫉恨得要死;尤其是那身西服太得体,风流倜傥得抢眼,似人模狗样的炫耀满肚子文化。这分明是存心与她过意不去!由此,她对天下具有这种气质和风度的男人恨之入骨!他爽快地甩出六千万,不过是蓄意羞辱她,借此骂她财迷心窍,少知识缺文化,没品味!可恨他那泰然自若、气度不凡的样子,其一举一动对她是种摧残,无不刺激她敏感的神经。可是,伊人可望而不可即,叫她黯然神伤。   别墅终于赎回,对慕云是莫大的安慰,从而心情变得格外轻松、坦然。敏顿紧皱眉头问:“我百思不得其解,芦医生为哪样花天文数字帮段爷赎楼,并且哪来这么好的心情?”   慕云表情渐渐凝重,这可是他人生中的一大夙愿啊,多年埋藏心底不为外人道。几年赌徒生涯,总算赌命致赛当那倾家荡产,为段爷报仇讨回了公道;接下来他想金盆洗手赎楼,这两栋别墅升值潜力巨大,一栋给段爷颐养天年,一栋的租金足够其开支。只有将段爷安顿好,他才无后顾之忧。现在他的目的终于实现!长时间的压抑,今天不如一吐为快——    鹿死谁手(10) “只因为你与段爷有段缘分,告诉你才有意义,赎别墅是为段爷养老的。敏顿,你应该清楚人生哪样最珍贵,那就是亲情、友情和爱情。你比我幸运,在缅甸我没有亲人,但是得到与段爷的父子情。现在我可以安心地离开佤城了,去孟芒镇找阿香,那里离中国故乡近。”   敏顿始料不及像挨了一闷棍,内心异常震惊、痛苦。在慕云面前,他自惭形秽,连与之争风吃醋的份都够不上。于是强打精神说:“芦医生真不愧为信义之士。可是阿香已经嫁人,为监狱的事你们闹得恩断情绝,并且她为背污对你恨之入骨。说得不好听,你去孟芒镇是不是一厢情愿,自作多情自讨没趣?”   “这些话不应该跟你讲的,”慕云泰然自若,“我对段爷和阿慧深怀愧疚,阿香之所以不理解是因为付出太多,我问心有愧对不起她,要当面道歉。别的我不会在乎的!”   敏顿顿时愀然,不安的说:“这就奇怪了,满以为芦医生是来打听阿慧的消息,你谈了半天良心债,人家阿慧怀了你的孩子,你却对她只字不提?这未免太绝情、太残酷、太不负责了吧?”   照道理慕云听后会心灵震动,可是他居然无动于衷,眼光犀利地盯着敏顿。   这确实是慕云来的目的之一,敏顿拍到别墅说阿慧怀了孩子,其用意叫他想了一整夜。没人知道阿慧与他有一夜情,他测过她的安全期,何况阿慧身心受到蹲土牢的打击,作为医生他敢肯定她怀不上孩子!就算真的怀上,阿慧说过要给他写信;另外,临走段爷塞给阿慧几万港币,足够她回国生活无忧。可是敏顿为人阴险奸诈,不知是否真的找到了阿慧。他忧心忡忡来赴约,刚才故意避而不谈,目的是等敏顿不打自招。   慕云反问:“你终于说真话了,你为哪样叫我医生?连我都不清楚,你咋个晓得阿慧在哪里?咋个清楚她怀的是我的孩子?这些你如何解释?”   敏顿猝不及防,嗫嚅道:“是阿慧亲口跟我讲的,我确实去过腾冲,被她吓回来……”   这话叫慕云困惑,于是逼视他:“在拍卖场,你为哪样告诉我这些?是怕我不来,莫非今天有见不得人的阴谋!”   见敏顿垂头拒绝回答,慕云起身径直走到总服务台,拿起电话按下重拨键。敏顿吓得猛地抬头,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手!   二楼餐厅电话铃骤然响起,阿香一把拿起电话,正要讲话,一眼瞥见敏顿神色惊慌朝二楼瞅;同时看见慕云站在总服务台,正握着电话聆听!好危险啦!她心跳加速,久久握着听筒;对方一直不吭声,不久话筒传出盲音——电话挂断!   返回原地,慕云冷冰冰的盯着敏顿,拿起茶几上的皮包快步走出酒店。   回到餐厅包间,敏顿将支票交给阿香,然后坐在椅上发呆。阿香见状疑惑不解,游戏圆满结束,他怎么不高兴?于是故作轻松问:“看把你吓成这样,他说了些哪样事?”   敏顿没有直接回答,“芦医生为段爷赎楼后,刚才开车离开了佤城……”   “啊——”阿香惊得站起,声色俱厉地问:“他为哪样要走!准备去哪里!”   “林小姐不要怪我多嘴……”敏顿沮丧地抬起头,“刚才他按下重拨键,听到二楼餐厅电话铃响,就晓得是你在背后操纵;说想通过电话告诉你,他用钱了断情债,值得。阿慧怀了他的孩子,现在他无债一身轻,开车去边境找阿慧……”   “放他妈的屁——你不要说了!”阿香只觉天旋地转,跌落到座位;接着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,心里在呼喊: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啊!最终竹篮打水……芦慕云——你王八蛋!一走了之,为什么这样报复我!   阿香满眼都是凄怆的泪,过后用手绢擦拭道:“这忘恩负义的王八蛋,老娘哪里是看中你的几个臭钱!我要去找他……”   敏顿赶紧拦住:“林小姐你是金贵之身,何苦送上门让他夫妻俩笑话!他心都死了,说监狱之恨未消,你又宰他几千万,这次总算把你从心里彻底忘掉!何况之前芦医生就与阿慧同床共枕,不久他娃娃要出世,你们的关系已经彻底断了……”   书本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鹿死谁手(11) “不要说了!”这话如乱箭穿心,阿香听得泪流满面。原来她日思夜想的男人是个骗子,一直在玩弄她的感情!这么多年躲避她,竟然是为了与阿慧这个娼妓睡在一起!   见阿香陷于悲痛不能自拔,敏顿大大松了口气,连忙给她倒茶送纸巾;然后垂手伺立一旁,柔声细气的劝慰:“林小姐不必伤心,一个人的心死了,不过是行尸走肉。按照你的谋划,芦医生已经元气大伤;下步棋不出半个月,他就会一贫如洗、潦倒街头!趁此空闲,林小姐不如出去散心,以免看到他赌垮,你于心不忍徒增烦恼。”   这么多年她历尽艰辛,弄得心力交瘁,最终看到芦慕云演了一场负心绝情的戏!想起来她真是太不值得……既然是落花有意,流水无情;那么她只当倒霉被狗睡了。之前总是自欺欺人,现在总算认清其烂仔本质,这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。但是曲终人散,如阵阵寒气袭上心头,滞留这冰冷的酒店,她感到好孤独、好寂寞的。好在有敏顿陪伴,对她体贴入微。也该是洗尽烦愁离恨,换个好心情的时候了。   想到此,阿香抹泪站起,吊儿郎当地说:“芦慕云是王八蛋,孝敬四千万老娘不感谢,要拿去打漂漂玩,把他赌命赚来的钱用得一干二净!”   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南辕北辙(1) 走出酒店,午时佤城的阳光毒辣,慕云开着车匆匆处理后事。好在他是赌石界的名流,很快为段爷将租楼、请佣人的事办妥,接着驾车回家。   段爷正在洋楼前翘首以盼,见慕云挥汗下车,笑盈盈地说:“看你急匆匆的样子,叫我等得焦急,一早上跑到哪里去了?”转身去厨房,将午餐端上桌,接着打来洗脸水。   慕云擦干汗,拿过酒瓶帮段爷斟满:“今天我们父子俩高兴,要痛痛快快喝个够。”   段爷舒展核桃脸:“想当年,我赌乌格场口石头平地暴富,买了两栋别墅,连娶三房老婆,可谓春风得意;但是没有现在这般高兴,想到把赛当那打回原形,睡到半夜我竟笑醒了!”   慕云举杯将酒喝干,“其实今天还有更高兴的事,段爷猜猜?”   段爷转动眼珠想了会,指着他笑:“又赌涨了石头吧?听说格莫场口挖出种新货叫‘脱沙皮’,就像当年的黑乌沙涨得厉害!”说着沉下脸来:“今天段爷要郑重警告你——千万不要碰新货!不少赌徒上场忘记‘赌石如赌命’,就为玩新货晓不得脑袋咋个掉的!”   慕云摇摇筷子:“不对不对,今天谈哪样石头?世上有种东西比它晓不得要珍贵多少!比如段爷的两栋别墅,据说二战时美国将军史迪威在里面住过,又藏在曼德勒山风景区中;人文景观兼备,可以说是不可多得的无价宝,谁拥有它谁会富贵一辈子。”   这话说得段爷眼里暗淡,怅然叹息:“多可惜呀,被敏顿这王八蛋截走……当年我瞎猫子咬到死老鼠,晓不得这别墅珍贵;只感觉它幽静、雅致,与众不同,一旦失去有说不出的牵肠挂肚。还是文化人精明,把它的典故弄得这么清楚。”   “今天给段爷开个眼界。”慕云从西服口袋掏出楼契,“段爷,这您不会不认识吧?”   段爷眼睛一亮,一把抓到手:“妈的咋不认识,就是它!”看得泪花闪烁,“这该不是做梦吧?你是咋个搞到手的!花了多少钱?!”   “既然是宝,它就是无价。”慕云不由得长吁一气,仰面考虑了一会,拿出契约和租金:“朝北的一栋每年租金六千缅币。段爷住带花园泳池的南楼,我还为您请了佣人,并将楼契和租约在军政府备了案。这回您终于铁板钉……”   “啪”地一声,段爷手中的酒杯坠落,愣愣地望着他,嘴一瘪老泪盈眶。慕云想说点什么,段爷只是摇手,掩面抽搐不能言语。慕云看得难受,心像绞船的輨绳发紧。   想起师徒在场口挣扎,在凄风苦雨中相依为命;到佤城赌石场历尽凶险,好不容易熬到柳暗花明……慕云长叹短吁不能自已,“段爷,我想跟您解释……”   段爷摇手拦住:“儿子啊,你哪样都不要说……这是高兴、是痛快呢……照顾段爷这么多年,也该知足了……其实你老大不小的,早就该与阿香成家,就因为放心不下你义父……”   接着颤巍巍起身,牵着慕云的手出门:“之前你段爷抗日远征,浑身是血从死人堆中爬出,老子只有恨没有流泪;在场口挖洞,累得卧病等死,眼里泪熬干了;赌垮石头倾家荡产,流落街头,亡命赌徒哪会有泪……今天是高兴的泪,段爷能送你娶媳妇……”   被段爷拉到大院,慕云不肯上车,仰望苍天流云说:“段爷,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啊!您咋个不听我解释,找到阿香,我一定会回的……”   “唉,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啊……段爷老了,不能耽误你一辈子;有了家就有了日子、有了牵挂。”段爷催促慕云上车:“时间不早了,山路遥远,有时间别忘记来看望段爷……”   临到辞行,慕云伏在方向盘泪珠滴落,无声哭泣。段爷擦干泪勉强笑笑:“放心去吧,段爷会照顾自己的……我们师徒父子一场,想起来不容易啊!去吧,你看段爷都笑了……”   车一经发动,段爷马上掉转身子,紧紧捂住脸。开出弯道,慕云的眼睛模糊了,轻纱般的伊洛瓦底江被甩在了车后;他转头望去,段爷站在路口缩成一团,变得更加矮小、苍老,泪眼汪汪向车招手,瘪着嘴在伤心的哭。   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南辕北辙(2) 横穿佤城,爬上陡峭高耸的曼德勒山,经山风吹抚,慕云压抑的心稍许缓解。下山车如“冯虚御风”不能自已,驶出佤城,外面是一马平川。车在风驰电掣般地呼啸,公路两边的树木、田园纷纷惊飞,河流和远山随之盘旋抛在脑后,慕云的心也随之飞扬。   佤城远去,别了——他多情的小洋楼,惊心动魄的赌石生涯,还有楼前迷濛流淌的伊洛瓦底江……一幅幅生活的画卷被无情的岁月翻过,融进飞扬的烟云。然而段爷留在佤城,孤独地守着滴漏的时光;以后这里有着诸多的牵挂,只剩过年过节短暂的相逢。   这条大公路连接腊戌等知名城市,中途分道走缅东北,沿二战时的小路进入崇山峻岭,通向中缅边境。车不知不觉进入缅北原始森林,穿行其间,山岚不时扑面而来;天晴一阵雨一阵的,像阿香那罂粟花般的脸,其多情善感,爱如骄阳,恨似寒冰。   慕云抬腕看表,时间已过下午三点。岔进去边境的崎岖小道,车颠簸得厉害,像摧残婴儿的摇篮。在这魔幻般的原始森林穿行,时间变得十分漫长。太阳落山前走完这段险要的盘山道,预示边境在望。   这时,他仿佛听到远山的呼唤——群山叠嶂中的孟芒镇阳光明媚,山寨随时要被绿草树木淹没,罂粟花在漫山遍野地怒放;脑海油然浮现阿香的笑靥,热情奔放且桀骜不驯;其若即若离远在山崖,像傲然绽放的罂粟花。为此他的心开始颤抖,联想诸多的如果,前途顿时变得迷茫,疲惫的心惶惶不安。   直到黄昏前,茶马古道传出醉汉般的马帮铃声。不久,孟芒镇如海市蜃楼出现!他一踩油门,车扬黄尘在古道如脱缰野马,嘎然停在久违的木楼前。   木楼静悄悄的,大院门敞开着,俨然世外桃源。这时慕云疑虑重重:难道阿香嫁人走了,成为他人之妇?!他的心在急促地跳动,陡升一种不祥之兆!已经没有退路了,他砰地关上车门,壮着胆子走进大院。   阿香妈闻声慌忙出门,一看竟是慕云,愣得半天说不出话!陡然尖利地惊叫:“阿香爸——是慕云,是慕云回来啦!”掉头回跑。屋里传出惊喜慌张的声音:“你赶快叫他进来嘛,我正在泡茶呢!”   客厅里充满着喜悦,两位老人陪着嘘寒问暖的。慕云狂乱的心减速,大大松了口气,笑着说:“阿爸阿妈,这次我回来哪里也不去了。”两位老人眼里闪烁着惊喜,连连点头叫好。他环顾四周,怎么楼上寂然无声?于是警惕地问:“阿香呢?她是不是有了婆家……”   “嫁人?”两位老人顿感诧异,“别听她胡说,那是骗你的!敏顿带她去佤城,难道没有找到你?”满以为野蛮女儿将慕云降服回了,谁知两人连面都没见过!于是面面相觑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?   慕云一听只差没气死,明白阿香勾结敏顿利用赎楼要整垮他,而他竟傻得自作多情送上门!现在唯一的安慰是阿香没有嫁人,如果连这都落空,他咋受得了这打击!但是这件事做得太绝情,他一厢情愿来孟芒镇,惨遭暗算还有什么胃口?于是将赎楼过程讲了一遍。   她阿爸阿妈听后大为震惊,大骂阿香疯了,竟做出这种蠢事!然而两人心里有说不出的苦衷:女儿与慕云一直阴错阳差,加上周围人帮倒忙,把好好的姻缘搅成一团乱蔴。听说他暴富后身边美女如云,阿香为情疯狂,发誓不惜与他同归于尽!她说到做到并下手狠毒,一次叫慕云元气大伤,想起后果两人不寒而栗!   阿香爸感到事态严重,悔不该放阿香去佤城!敏顿一脸奸狡小人相,远道而来用心叵测;现在他与阿香如影随行,一旦女儿落入色狼的魔掌,就会“鲜花插在牛屎上”!于是心急如焚地问:“到底是哪样原因,迫使你们赶走敏顿?”   提起敏顿慕云心烦意乱,说不是我们赶,是他自掘坟墓没脸回了!于是将其见不得人的丑事说出。阿香爸一听头都是大的,心里大呼这回被狗咬了,恨不得长出翅膀去找阿香!    南辕北辙(3) 想到这些倒霉事,慕云如乱箭穿心,悔恨大不该来孟芒镇!敏顿既然敢拐骗阿慧,这次未必不是“癞蛤蚂想吃天鹅肉”!以阿香的眼界,慕云相信她正眼都不会瞧敏顿;但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啊!赎楼这件事叫他嫉恨不已,说明敏顿阴险狡诈控制了阿香,并与赛当那联手,目的无非是“劫色、劫财”!已经到了这种地步,他能有什么办法?只想早点逃避这伤心地,于是起身说时间不早了,他要赶路回家。   “等等!”阿香爸猛然想起“林家玉”!现在发现光顾他家的盗贼不是段爷,而是敏顿——知道慕云玉佛的其中有他!因段爷与慕云有生死之交,若爱财早就怂恿慕云随阿香回家!而敏顿相反,为勾结阿香出卖慕云,其中原因是追踪到玉佛的秘密,以此掌握他家的行踪,于是趁木楼无人赶来作案!偷盗失手后,再想得到“林家玉”比登天还难,唯一办法是缠住阿香“劫色劫宝”!   阿香爸深感危机四伏,带着恳求说:“由于阿香恨你不负责任,才做出这种蠢事,她已经惹下大祸了!你带着我写的信赶快找她,只要逼她当面看完信,所有的误解就会消除,并且当即与你回孟芒镇!”嘱咐阿香妈带慕云上楼休息,掉头匆匆去写信。   满怀希望而来,结果大失所望;虽然阿香爸把信说成灵丹妙药,但慕云对其可靠性感到茫然。阿香妈是个贤惠人,见慕云心情郁闷,将他带到阿香房间,说:“以后这就是你们的新房了,床上的铺盖刚洗过,今晚就在这房间休息,明早再走不迟。”   这是第二次踏入阿香的闺房,里面温馨雅致,飘逸着沁人心脾的幽香。房间窗明几亮一尘不染,梳妆台上的异性用品给人想象;床单、被面、门帘都绣着精美图案,描绘的花草鱼虫栩栩如生,透出阿香的灵气、睿智和对爱情的祈盼;雕花木床上傣族铺盖摆放整齐,俨然待闺出嫁。伫立闺房,慕云有种异样的感受,仿佛嗅到阿香的气息,感触到她野性的芬芳,以及对美好未来的向往。这一切是那么的温馨、醉人。然而现实却扑朔迷离,叫他沮丧迷茫。   阿香妈拿出女儿绣的香袋、挎包、短褂等什物,将精美的嫁妆一件件展示;说这上面的图案是阿香多年的心事,特地为他绣的。她抚摸绣物感叹:“这么多年阿香背着家里人绣,一直为结婚作准备。如果她发现阿爸阿妈偷看,会恼羞成怒的。”   对此慕云震动不小,阿香妈拿出的不是刺绣,而是阿香心灵的忧伤,暗示这都是他带来的!由于无法排解,阿香只有黯然刺绣,饱含对他的牵挂和挚爱。睹绣物他陡增诸多苦涩和烦恼:阿香为山盟海誓筹备四年,这些日子里他俩竟做了些什么?可是,一旦想起她与敏顿孤男寡女的,他嫉恨的心开始滴血!   这时阿香爸拿着信匆匆进房,说:“慕云你一定要原谅阿香,她再错毕竟是一场苦恋啦,经历这么多磨难,好在你们夫妻马上会团聚!”   慕云接过信点点头,担忧这次与阿香擦肩而过,决定连夜赶路。阿香妈很为难,说夜间开车好危险的,不如明天走吧?阿香爸烦她糊涂,也不想想现在到了什么时候!再三叮嘱慕云注意安全,说并非我狠心逼你冒险夜行,实在是事不宜迟,明早无论如何要找到阿香!于是忧虑地将他送出门,一直望着车开进黑幕。   开出孟芒镇不远,车进入崎岖坎坷的盘山路。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这时开车如赌命,稍有不慎就会掉进万丈深渊。想当年,在这条鸡肠似的小路上,中国远征军与日本兵杀得天昏地暗,不知有多少运兵运粮车葬身深渊。车灯如一豆萤火在崇山峻岭爬行,可谓一路惊心动魄。摸黑开到半夜,一个急转弯他一脚踩死刹机,车差点溜下悬崖!他吓得冷汗一炸,久久伏在方向盘。这种夜路实在不敢走了,只好下车打开电筒聆听,以防来车轰地撞上,一并掉进山谷。在黑暗里足足等了三个时辰,一旦天边露出晨曦,他立即驾车在崇山峻岭中疾驶。   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南辕北辙(4) 中午赶到佤城,车嘎地停在“小明山酒店”。慕云跑到总服务台查询。服务生说林小姐已经退房离店一个小时了。他头嗡地一片空白,悔恨再次擦肩而过!   站在大厅,慕云从头凉到脚,沮丧得想哭。一路上他连眼睛都不眨留意来车,仅看到对面驶来一辆敞蓬车。由此他断定阿香绝对没回孟芒镇。可恨的是敏顿这条觊觎之狼,听说他去孟芒镇,于是设计转移阿香,不让他们见面!一旦敏顿的奸计得逞,比杀他还难受!   但他仍不死心,怀着侥幸上楼打听。敲开阿香隔壁的客房,住的是华侨玉石商,人家认识他是赌石大王,说今早看见敏顿与林小姐出门,拖着行李箱,不知是去旅游还是度蜜月?这下他彻底绝望,滴血的心像摁把盐地疼痛难忍——癞蛤蚂挟持了天鹅!他不敢想象下去,这对血性男人残酷得无法承受!于是发疯地跑下楼,发动车在大街狂飙。   找遍佤城所有的酒店,不见阿香的踪影!天地之大、人海茫茫,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,慕云心急如焚无计可施,哀叹落花流水太无情;他野性灵气的“罂粟花”,恐怕成了他丑陋马仔的美餐……这时他像输得精光的赌徒,开着车在街道漫无目的地转。   他不想回洋楼,段爷已经搬走,找不到阿香他落魄得很,人像无处依附的游魂。在异国他没有根、没有亲情、没有归属,只有孤独。现在他深深地体会到,昨天告别,段爷为什么伤心落泪!原来寂寞是如此的可怕,如今轮到他无处诉说,回家只能空对洋楼!   由此,他执拗地想念阿慧,可是她已将所有的爱带走,不留一丝痕迹,也不给他来信;像片远逝的孤云,一去不返,也不知她如今飘在何方?目前剩下他茕茕孑立,形影相吊,只能找段爷相依为命;可怜的老人是他的患难之交,胜比亲生父亲。于是掉转车头,朝曼德勒山风景区开去。   曼德勒山坐落在城郊。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曲径通幽,在万绿簇拥下,远远可见夕阳下两栋别墅的红顶,其白石墙经佳木掩映显得古朴。别墅背靠山崖流泉、修竹扶苏,仿佛一幅意境深邃的英伦风情画。举目苍翠秋色,慕云油然想起王维的《山居秋暝》,“明月松间照,清泉石上流……”算算时间已经入秋,但佤城的四季不分明。   走到鹅卵石路的尽头,两栋别墅隔道相望;段爷住在南边的楼,他拾级而上。走近一看——奇怪,怎么柚木大门紧锁!爬上窗口探望,赛当那的家具仍原封不动摆在里面!难道这家伙强占别墅不让段爷搬进?他想从北楼的租住户得到答案,可是人家没有搬来,柚门大门也挂着大铁锁!他预感段爷出事了,昨天办妥所有的手续,段爷不会无缘无故不搬家!   今天晚上一定要找到段爷,慕云立即上车,朝伊洛瓦底江方向急驶。不一会到了城郊的小洋楼,打开门锁,楼里空荡荡的,段爷不知去向!他怅然若失,所有的期望全部落空!   佤城到仰光的公路宽敞平坦,敏顿驾驶蓝色的奔驰轻快如飞,道路两边的热带树木、蔗林、稻田,以及绿荫掩映的寺庙金顶、高耸的白塔,接踵扑面而来,如惊风般一一掠过。   阿香身着华丽的傣装,表情沉郁靠在车后座。赎楼一幕如双刃剑,她与慕云都伤得不轻。经敏顿极力劝导,她借出国旅游疗伤,意在通过寄情异国山水,力图将几年沉积的烦恼忘掉。但事与愿违,慕云的音容笑貌背衬如歌的岁月,不时在她脑海飘逸;尤其是那风流倜傥的西装,太招眼,她怎么也挥之不去。之前她只要逮住机会就找慕云出气,现在解恨的人如候鸟归飞,也不知何时才能返还?失去纠葛她反倒没有精神,开始执拗地怀念往事,与心上人的恩爱如丝如缕,甜蜜柔情油然而生;顷刻间,一切爱恨情仇化作无尽的思念。这时她像大海失舵的舟,漫无目的地漂流,对跨国观光旅游了无兴趣。   敏顿兴奋计划快要得逞,心像怀揣的小鹿在踢撞,恨不得在车上将阿香弓虽.暴,只要得手一次,他死也值得!久闻曼谷的人妖靓丽、涩情小姐风骚;但那不过是钩人意淫的眼福,或一次性交易。而身边坐着的“罂粟花”看得见,其秀色可餐,那散发野性的神韵,令无数猎艳高手丧魂失色。携美人作逍遥游,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,他要像抓救命稻草的不放!只要抱着“锲而不舍”,就能“金石可镂”,变成要死要活的春梦!想到以前一直给人当狗腿子,真他妈的窝囊;倒不如给阿香拿次拖鞋,做梦都想舔她的脚趾,那感觉香艳无比,像鸡毛在心尖掭,人如轻烟飘上了天。同时心里窃笑芦慕云蠢,到手的美人不上床,偏偏要留给他享受;一旦那层纸捅穿,他就色财兼收,霸占阿香家所有的财产!想到此他激动得颤抖,这次终于实现把阿香骗出国,芦慕云知道了不悔恨得撞墙才怪!   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南辕北辙(5) 不到半天时间,车开进仰光的繁华街市。出国签证在佤城办妥,通过电话预约到机票,余下的就是一帆风顺。车直接开到旅行社,敏顿取到机票后,将奔驰车存放到停车场,两人乘出租车到达机场。   这是阿香第一次出国旅游,走进熙熙攘攘的候机大厅,感觉新奇,别有天地;有敏顿鞍前马后伺候,她显得一身轻松,静静的坐在椅上等候。不一会敏顿将登机手续办好,说待会飞机就起飞。阿香明白敏顿的意思,赶紧去上洗手间。这时,播音小姐轻柔的声音在候机大厅回荡:“去泰国曼谷的旅客开始检票登机……”阿香快步走出洗手间。敏顿像惊惶的猴在张望,见阿香婷婷嬝嬝地来了,马上拿过她擦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,挎上箱包在前带路。   登机后,阿香在靠舷窗的座位坐定,摆脱炎热的骄阳,置身凉爽的空调风下,感到格外轻松惬意。敏顿手忙脚乱将行李箱塞进仓里,然后入座关切地帮阿香扣上安全带,说一个小时就可以飞抵曼谷,他在仰光旅行社预订了五星级酒店。   阿香凝望窗外的景色,航空港很繁忙,不时有飞机起降。她看得投入,陶然于去蓝天逍遥;心里既惊喜能首次尝试飞天,又担忧这庞然钢铁大物是否安全。舷窗下的发动机在加速,飞机开始缓缓滑行;一旦驶入跑道,机翼收窄并急剧加速,伴随强烈的轰鸣声,眼看就要冲过跑道栽进蔗田,飞机却离开地面,像风筝飘起来!阿香看得惊心动魄,机翼下是鳞次栉比的缅式建筑,街道纵横交错车水马龙,炎热的仰光风情尽收眼底。飞机在扶摇直上、不断升高,下面是青色的山脉、银练般的河流、金黄的田野、傍着镇邪白塔的金顶寺庙……景物在逐渐变小、模糊,直到周遭云海茫茫,其上蓝天万里,金辉普照。这时飞机平稳安宁,感觉不到它在飞行。阿香大大松了口气,与敏顿谈起刚才的感受。   作为一个挖洞子、跑信息的马仔,敏顿谈不上有什么见识,与阿香相比他自惭形秽,这次能出国旅行,是瘌痢跟着月亮走——沾光。但是他特别善于揣摩,摇头乞尾附和讨阿香高兴;其惟恐伺候不周、体贴不微,坏了终身大事。为此他改造得很痛苦,少了以前的散漫、流气,行为举止、穿衣着裳讲究得体,克服过去袒胸露背像卖肉的。现在他自我感觉良好,阿香对他开始有了笑脸,并主动与他说话;不象以前冷若冰霜,看他就像见到只讨厌的流浪狗。能取得这样骄人的成绩不容易啊,现在他们的距离变近,竟能与阿香并排挨着坐!呼吸到她的芬芳,心口痒痒的像棉花糖柔软,被温馨裹住有说不出的甜蜜,连说话的声音都变调。   两人谈得很投机,不知不觉飞机降临曼谷上空。受气压变化,阿香感觉耳朵嗡嗡作响,于是马上捂住双耳。见敏顿惊诧地问,她摇了摇头。恢复常态后,她转而注视舷窗下的曼谷,热带雨林、青翠中闪烁的寺庙金顶;城市繁华似锦,傍着湛蓝色的泰国海湾,异国风情令她眼底生辉。飞机掠过摩天楼顶,擦着林稍呼啸上了跑道,最后缓缓驶入停机坪。   敏顿帮她解开安全带,接着去拿行李箱。阿香顿时感到神清气爽,起身下飞机。敏顿在前开路,两手提箱,大包前吊后驮,像跑江湖玩猴把戏的,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。看他滑稽的样子阿香闷着好笑,同时对他有了好印象,每次她援手减负,敏顿执意不肯,甘愿受这份罪,真是大好人;心想段爷和慕云的心太狠,怎么将一个憨厚的好帮手赶走。   走出候机厅,敏顿招手叫出租车。待两人坐稳,车迎着金色的夕阳,向海滨驶去。她仿佛闻到咸湿的海风,扑面而来的是椰林晚照、万顷碧波远去的航船、海岸线上别致的旅游建筑……如一幅幅色彩斑斓的风景画展现在眼前。   车停在泰国湾大酒店门前。酒店靠山面海,坐落在旅游休闲胜地中。放眼望去,夕阳下的海滩一对对情侣在散步,星星点点的遮阳伞下躺着度假的伴侣,性感的金发女郎拥着情郎从宁静的海中走出。佛教风情的泰国在这里别有天地,惊觉来到西洋贵族享乐的消金窝。    南辕北辙(6) 敏顿伸长颈看得如饥似渴,阿香心里厌烦,喝斥他随服务生进酒店落实房间。乘电梯上楼,他们预订的是两房一厅的套间,共浴室和卫生间;大厅宽敞明亮,从落地窗望去,海滨风情一览无余。服务生问还需要什么,酒店有餐饮茶点、人妖表演、桑拿浴等等服务。敏顿打发服务生小费,点看人妖。这是泰国独具特色的旅游资源,不看其表演谓之枉来一遭。   阿香眉头紧锁环顾房间,继而感到愤怒,问这是什么意思?难道酒店没有单独的房间!   敏顿赶紧拿拖鞋放在阿香脚前,诚惶诚恐的说:“订两间套房费用太贵,考虑在国外安全第一,我也便于伺候小姐;另外还要去香港等地,担心信用卡里钱不够。”   钱不够是假!信用卡在他手里,想以此要挟图谋不轨不成!然而他一直毕恭毕敬摇头摆尾的,每件事都征求她的同意,量他没这个狗胆!另外各自房间有锁,她是否心眼太小了?想到节约开支防范万一,她不便再坚持了;于是不悦地接过敏顿送来的茶,冷冰冰地敲打:“这茶里面该没放安眠药吧?”   敏顿一听脸吓得变色:“林小姐想到哪里去了!我做人从来堂堂正正,咋个被看作是无耻小人?”拿过阿香手中的茶盅喝了,“以后只要林小姐不嫌脏,凡是吃的喝的由我先尝。”   见他茫然无趣地站着,阿香起身到落地窗前凝神怅望,伫立了会说:“走吧,我们先去餐厅,累了一天的……”这下敏顿开始活了,跪在地上清理旅行箱,拿出休闲鞋交给阿香;待她走出门,他匆忙清理日用品,然后锁好门赶来。   两人在高级餐厅就座。这里环境优雅,各种不同肤色的人来此休闲餐饮,大厅洋溢着贵族气息。阿香点了几样海鲜和泰国名菜。在悠扬的萨克斯风中,两人品着洋酒和海鲜,享受国际一流的服务。阿香在仰光住读几年,算是见多识广的;但出入的高档酒店无法与这里相比。曼谷为国际大都市,泰国湾是举世闻名的旅游胜地。置身其间,恍若隔世,与这里的洋气相比,她感觉自己太土气。   敏顿享受不到文化,只会埋头品尝洋酒和海鲜大菜,不时露出粗俗的吃相;其另一道美餐是大厅的性感金发女郎,他贼眼余光不时在白晰的大腿、高耸的胸脯上扫。碍于阿香在场,他极力掩饰内心的阴暗和猥琐。阿香一直等着他,见菜碟里所剩不多,她抬腕看了下手表。敏顿知趣地将杯中剩酒喝干,啧啧嘴,剔出黄牙缝的残菜,拿了块餐巾纸匆忙起身。   这时海上升起明月,映照粼粼银波;周遭山林静默,树影婆娑,环境甚为神秘。人妖表演厅在半山腰,两人拾级而上。阿香对途经的情景看得颇不自在:山路两旁的行道树下傍着妖艳的妓女,其中还有金发碧眼的西方女郎,双方用英语谈交易。度假地充满着肉欲和诱惑,不少游客来这里是买春的;旅游胜地的豪华酒店也是高级妓女的集散地,来此卖春的个个钩魂摄魄,艳惊富豪。   快进表演厅,阿香颇为踌躇,敏顿为什么带她来这里旅游?以她的身份并不适合与马仔进涩情场所,到时场面会很尴尬。她虽不情愿,但出于礼貌,还是忐忑不安地进了场。   人妖表演气氛热烈。阿香看得面红耳赤的,都是些变态男人,名为“人妖”恰如其分。考虑下面的节目更“露”、更“黄”,主仆并坐太不雅观,对她来说有失身份,显得肮脏无耻!既然敏顿选中来此,男人嘛也应该给他一定空间。于是起身推脱说很累,她先回去休息。   表演厅里燥热,回到房间阿香十分干渴,一眼瞥见茶几上竟有柠檬饮料!她喝了满满一大杯,顿觉清凉解渴。然后从卧室拿出内衣和晚装,到浴室栓上磨沙玻璃门,解开瀑布般的乌发,褪下笼基和内衣;大立镜映照出她白璧无瑕的肌肤、优美性感的曲线。她舒展身体在冲浪式的浴缸中浸泡,蒸腾的热气使身子松弛,将一天的疲劳驱散;她陶醉其间,渐渐像飘浮的云在升腾。   朦胧中她悚然一惊,客厅门似乎轻微一响?仿佛有人蹑手蹑脚走进?再仔细听,四周静止,悄无声息。她感到意识朦胧、身子慵懒无力,想必是幻觉作崇,敏顿不会这么快回来。    南辕北辙(7) 经热水冲击,有种莫名的燥热在周身迅速膨胀,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。她难耐其钻心的痒,那勃发的春情如野火砰燃,心里极度渴望,异常地难受,急切呼唤她的男人!立即涌现格莫村庄与慕云疯狂的一幕!她脸羞得红如桃花,奇怪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?也许是对慕云长久的企盼和极度的渴望,竟不知羞耻强烈向往那些邪念。   可是,慕云给她的是梦中的缠绵和快感,醒来却是心灵空洞倍受折磨,在痛苦的思念中煎熬。她慵懒出浴,将长发搓洗擦干、盘起,用毛巾包住;然后拿过胸罩、内裤穿上,意在抑制燥热膨胀的身子。   披上丝绸晚装,拉开浴室玻璃门,阿香惊得瞠目结舌——是敏顿!他怎么回了!   敏顿的脸紧贴玻璃门缝瞧得忘情,猝不及防门被拉开!这又黑又矮又丑的男人竟没有丝毫的慌张和羞耻,眼红得像喷火的吓人,热辣辣的盯着她隐秘处不放。   阿香马上醒悟,一把掩住半裸的身子,将敞开的晚装扎紧,惊惶地说:“敏顿,你咋个能这样……”出浴的她娇柔无力,气喘吁吁的靠在浴室门,脸如燃烧的红霞,乌黑的长发如瀑布坠下,像幅灿若天仙的出浴图。   敏顿看得欲火中烧浑身颤抖,嗅到其沐浴的芬芳和强烈的异性气息。他噗咚跪下,一把抱住阿香的双腿痛哭流涕:“林小姐……我想要……就让我一回吧?我给你做牛做马,不然我会死在这里的……”   性的饥渴像呼啸的烈焰,令她膨胀、颤栗,心口的小鹿在乱撞;她快把持不住,这时理性的藩篱变得不堪一击。   敏顿是理性的,手抚摸着阿香的小腿,她白嫩的皮肤如柔软滑润的丝绸;他手直哆嗦慢慢朝上滑动,头像婴儿般埋在她胸口啜泣。当触摸到她的隐秘处,发现内裤洇湿一片!敏顿倏地像发狂的野兽站起,一把扯下她的晚装,抱起她放倒在地毯上,像剥香蕉地撕扯内衣,手忙脚乱地解胸罩;一旦扯下她白丝质三角裤,他浑身像砰燃的汽油桶,山一样地压上去!   阿香顿时惊醒绞住双腿——可是已经晚了,圣洁之地被玷污……阿香使劲拽起内裤,发出惊骇的惨叫:“敏顿你这畜牲——我们是主仆——”拼命朝他撞去。   敏顿像堆牛屎被顶翻,掉头猛扑上来气吁吁扯她内裤。阿香拽住裤腰厉声哀号:“你这杂种——不得好死——”猛地一脚将其踹倒。敏顿被欲火烧得丧失理智,野兽般扑上来与之撕扯;冷不防被阿香一口咬得哇地跳起!   “菩萨要惩罚你——狗杂种——要得逞除非我死——”阿香猛地撕咬,将他撞开,迅速扣上胸罩、扎紧晚装腰带,声嘶力竭地怒骂:“狗娘养的贱人——你叫我没脸活了——”   见阿香以死相拼,敏顿像泄气的皮球,垂头跪地一言不发。这羞耻叫她无地自容,阿香满脸仇恨和泪痕,提着密码箱从房间走出。敏顿爬上前抱住她的腿不放,呜呜地哭:“林小姐,你不能这样啊——你答应过我一个条件的,这不能怪我么?”   那条件是钱,他竟异想天开认为是占她身子!于是选在泰国酒店实施弓虽.暴,原来这杂种蓄谋已久!但这又怪得了谁呢,都是自己酿的苦酒……现在信用卡在他手中,没钱她怎么走?金贵之身已被马仔玷污,遭此奇耻大辱,倒不如一死百了!   她咬牙切齿啜泪大骂:“你这遭千刀万剐的杂种!休想阻挡我死,放手——”   “林小姐你给我那么多机会,我都死心塌地跟着你呀,就因为一时糊涂……”见阿香脸色冰冷恐怖,执意出走;一旦她寻死他不仅在劫难逃,而且暴富计划全盘毁灭——这双重打击会要他和他阿妈的命啦!情急之下他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,咬牙一刀切下小指!阿香见血倏地直涌,悚然背过身。敏顿捏住血指痛得哭跳:“啊血——林小姐饶了我吧!如果狠心丢下你阿爸阿妈,要死我陪你一块死!”   暴尸异国本来是件恐怖的事,一想到她可怜的阿爸阿妈,她震惊得脑袋蜂声,心酸难忍!到时他们呼天抢地寻找女儿,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,失去她,阿爸阿妈老来凄凉谁照料!    南辕北辙(8) 敏顿捧着断指鲜血直滴,像拉胡琴的哭诉不该连累她阿爸阿妈。她的心软下来,要他去止血包扎。过后黯然垂泪:“你应该明白这事的后果,让外人晓得,我活着比死还难受……”   敏顿明白阿香说的“外人”是谁,心里转忧窃喜,于是捏着她的短处说:“林小姐能饶过我,这事只有天晓得。想报仇最好按我设计的办,不然功亏一篑,到那时芦医生不会放过我,林小姐也未必有好下场。”继而一个劲的劝她不必多虑,没人会相信一个马仔胡言乱语,他也不至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   阿香怔怔的发呆,今天双方心照不宣,她的第一次已经给了慕云,今后是一笔谁也说不清的糊涂账。现在她既相信敏顿切指发誓,又怕惹恼他狗急跳墙回去将这事抖出,目前唯一的办法只有妥协,一旦逃出这阴影她就解放了。   “只要林小姐饶恕,要我做哪样都行……”敏顿强压欲火起身。   他耍赖赢了,今天死也值得!并非他不想继续弓虽.暴她,也并非看不中信用卡的巨款,而是小不忍则乱大谋!虽然付出断指的惨重代价,但实现一箭三雕,值得——既为赛当那实行毒计赢得了时间,又占了阿香美如天仙般的身子,从而迫使她就范!今后掐住“罂粟花”的短处,他得寸进尺,“割烟”、“刮浆”,谅她插翅难飞!   见敏顿捧着断指还要帮她洗衣,阿香黯然神伤,如果芦慕云有他百分之一的殷勤,她也不会落得被他马仔欺负的下场。联想敏顿设计拍卖别墅,蓄谋预订这间套房、在饮料里下春药,真是用心歹毒!谁知道他今后还会使什么阴谋诡计!   于是愤恨地说:“姓芦的根本没卖掉洋楼,而你说他去找阿慧,为哪样要骗我!”   “我敢对菩萨发誓,阿慧一直与芦医生同居,临走阿慧说怀有身孕,不信我带你去腾冲证实。”见阿香冷冰冰地盯着他,敏顿眼光变短,“你已经清楚芦医生在佤城……想到阿慧怀了他的娃子,而你没有归属;于是认为这是最解恨的报复……”   该死的芦慕云,竟一直瞒骗我,与阿慧搞出孩子还矢口否认!想到她所有的人生悲剧都因他而起,导致她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。阿香忍不住眼泪大滴地滚落,如果王八蛋知道她与他的马仔出国旅游,心里该是多么痛苦!但这不够,她要加倍地报复,还是敏顿说得对,最恶毒的办法莫过于叫他精神崩溃……   她接过敏顿递来的纸巾,擦拭着泪水说:“我没有一点心情了……明天就回去找王八蛋讨债……合作完了,我们马上算帐分手。”要敏顿去总服务台另开房间,顺便到医院治疗。   bookben.cn 书本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走火入魔(1) 慕云找了几天不见段爷踪影,如果问题出在赛当那身上就麻烦了!可是问遍赌石界的人,都不知道赛当那的下落。他越找越胆寒,害怕段爷会出大事。于是驱车来到租别墅的六爷家,问他为什么还不搬家?六爷是华侨玉石商,在佤城很有名望,与慕云的交情不错。   这时六爷缠着傣族头巾,穿着宽大的波索盘腿坐在榻榻米上,听后吃惊:“芦医生身为赌石大王,这么聪明的人未必不清楚,我为哪样要租你的别墅?”   慕云顿感诧异:是啊,六爷有的是楼房,没有这个必要呀?   “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,你的别墅租金太贵,其他人是租不起的;而赛当那得到消息,求我出面租下。大家都是台面上的人,他垮得一时没处搬家,又是黑白两道的缅族;我作为寄住异国的华侨,咋个敢撕他的脸面呢?”   怎么又是赛当那,这家伙竟像鬼蜮!慕云听后不胜悲哀,“赛当那不是垮台了吗?他租别墅是假,阻止段爷搬家是真!您能否告诉赛当那的下落,我要找他当面谈。”   六爷欠身给慕云续茶,“至于租别墅是否与段爷有关,我不便问;但我的话你应该明白,出得起高租金就不能说垮台。现在我只能告诉你,他已经在场口进货,不久就会回。”   解放前,中国边民是“穷走夷方,急走石”。与勤劳的华侨比,缅甸大多数人穷且没有固定工作,口头禅是“要发财赌石头,要垮台赌石头,垮了台走场口。”赛当那赖着两栋别墅不搬,是想到场口贩石头东山再起,这是做梦!   慕云放下茶盅说:“赛当那回来,求六爷您带个口信,限他三天搬出东楼,不然我就撬锁;西楼我也要收回,租金一分不少退给他。”   六爷点点头,“那当然,大家都是朋友嘛,按规矩办事。”接着变换话题,开始谈赌石,说最近格莫场口挖出新石种,叫“脱沙皮”;这个星期运了几件到佤城,件件涨得厉害!   圈中人都像吸毒成瘾的赌徒,见面就谈赌石,谈起发财哪怕家里失火也懒得管。因为璀璨的珠宝世界有金钱美女、有洋楼小车、有花天酒地,刺激得人做梦都想暴富。慕云的到来,六爷如同找到知音,谈得津津乐道,把“脱沙皮”吹到半天云里;说它种好、水足,如玻璃般透明;色绿得像春天吐翠的青葱,就像当年面世的黑乌沙,把整个缅甸赌石界轰动了。   慕云没见过这种新石种。以前“末姜”和“巴山玉”面世人们也当至宝。“末姜”表面看似种好、色绿,一旦切开皮肉不分,不少人在上面栽得鼻青脸肿;“巴山玉”解开水头足,也有绿,就是种嫩,硬度不够,敲出的声音像B货,当然也害了不少人。人们认识新石种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。但大佬们都说“脱沙皮”奇特,所有的石头皮壳坚硬似铁,分山石与水石,行家从石皮上的表现判断里面是否有绿、质地如何;唯独“脱沙皮”例外,用手一摸,上面的沙子嗖嗖直掉,要判断其质地得另辟蹊径。   赌石之所以极具吸引力,就在于它奇、险、暴富,极具刺激性!何况他是赌石大王、赌徒枭雄,对“脱沙皮”倍感新奇,心里痒痒的想见识。但是目前苦于心情不佳,放不下对阿香的那份牵挂;同时段爷不知去向,连日来他急得寝食不安,当务之急要找到段爷。抬腕看表已到吃饭时间,慕云马上起身告辞。   六爷一再挽留,不悦地说:“你这人真是的,喝几盅酒我陪你去赌场玩么!”见他无心留下,出门追着叫喊:“你一定要去赌场——我们不见不散!”   慕云发动车,应声道:“六爷放心,我会在赌场等您的。”   找了家清静的餐馆,点了两样菜独酌。黄昏降临,佤城的街道行人稀少。离赌场最热闹的时间还早,一个人喝着闷酒,万般心事愁上心头。突然想起为什么六爷邀他到赌场,并一再强调必须去,就像有重要事交代?既然答应就得践约,于是草草吃完出门。   这是佤城最大的一家娱乐城,门口有枪兵把守;大厅被汽油灯照得雪亮,里面赌具简单易行,深受当地人喜爱。诸如老虎机、轮盘赌之类的西洋玩意在这里没有市场。   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走火入魔(2) 走进赌场大院,木头骰子咕咚咚的滚动声不绝于耳。这种赌具粗俗,一个大扁木箱打开成梯形,上面放两枚十公分见方的木骰子,六面刻点的叫“大小点”;画着老虎、蛇、鼠、猪之类图案的叫“公鸡宝”。扯动管制铁条,骰子滚落箱内,赌场小姐按赌客下的点数或图案决定赚赔。几十个木箱在大厅中央排成两长条,玩这种赌法的人很多。   “羞羞脸”是长方形的大台桌铺着彩色塑料板,上面画有黄鳝、大象、猪、青蛙四种动物;盘中有只用牙签穿着的骰子,盘子搁在盛满米的碗上。宝老爷转动牙签盖上碗。赌客将钱下在画板上;揭开碗,根据骰子倒下的动物,宝老爷与赌客兑现。   靠墙挂的是“打字画”,上面画着三十六种动物图案;主持人胡乱写首对联似的谜语挂在墙上;但规定三天之内不能出同一种动物。赌客对照字画猜其中一个动物,然后到开票小姐那里交钱领凭证,第二天开箱对照谜底看是否猜中。   两边厢房是“牌九”和“麻将”馆,来者都是提着一旅行包的钱,输赢动辄十万百万缅币。赌场主持发牌,按赢的比例抽头。还有玩扑克牌的“十二点”、转盘赌等等。   赌场开有妓院,赢了的就搂着小姐到楼上嫖;输了的偷着抽鸦片提神,或去舞厅跳舞,或拉小姐到包房陪唱陪酒……赌场经营实行一条龙服务。   慕云等得心急火燎,时间已过两个小时,仍不见六爷的踪影。他百思不得其解,赌石界的人约定时间从不食言,何况六爷是有名的大佬。慕云对赌博不感兴趣,俗话说“久赌神仙输”,瞟眼这些赌具,运用概率一算就清楚,庄家赢的把握占七成,赌客只占三成。   可是回家闲得无聊,以前洋楼有阿慧、段爷、敏顿,大家聚在大厅喝茶谈天其乐无穷;现在洋楼冷清得鬼能打死人,回去无非睡觉,想起往事成灰,他会彻夜难眠。   于是凑到桌前玩“羞羞脸”混时间。这种赌法庄家与赌客输赢各占五成。他运用概率演算,根据输赢将钱分段投注,有七成把握赚。赌了两个小时六爷还没来!然而他收获不小,大进小出,面前赢的钱堆得像小山,换算成人民币足有三万之多,在缅甸可买辆日本轿车!   这下慕云突起赌徒豪情,将本钱揣进荷包开始大搏杀,准备输光赢尽走人!每当“羞羞脸”揭宝爆发阵阵惊呼。慕云接连得手!宝老爷输得额头沁出冷汗退下,喊叫新人顶班换手气。发现有人发大财,人们呼地围过来;见今天来了位中国佬,都争先恐后跟庄下注。   “羞羞脸”桌前人气火爆。突然有人挤进场递来一杯茶,慕云抬头大吃一惊——是他帮段爷请的缅甸女佣!他示意女佣不要走,待宝一开,将钱装进蛇皮袋,提起挤出重围。来到僻静地,他焦急地问:“你咋个来这里?我叫你照顾的段爷呢?”   女佣委屈得快掉泪,说:“这几天我到处找你呢,前天我被段爷辞了……自从你走后,他像掉魂的,现在欠人家一屁股债……”   走前他将大半积蓄给了段爷,足够其用十几年啦!他感到大事不妙:“现在段爷在哪里!”   女佣低垂着眼嗫嚅:“估计……估计,估计段爷在抽那个东西……”   “啊——‘四号’!”慕云吓得脸色惨白,心里叫苦不迭的,短短几天怎么将人变成鬼了!“你快告诉我,这到底是咋回事么!”   “你前脚走,他后脚随赛当那到赌场,并包了房间住下……你走前再三嘱咐,我感到有责任,一直暗中跟着;另外他没给我工钱……”   “这事好办!”慕云紧张得边付工钱边说:“你赶快带我去找他!”   与此同时,段爷赖在牌九馆与人争执。在场人不让他上桌,说你欠赌场那么多钱,谁愿意打欠债的牌?没钱快回家睡觉吧,别像搅屎棍的在这里捣乱!   “开你妈的洋荤——说话伤人!”段爷气得将桌上牌九扫飞,“阎王还会欠小鬼的钱,老子押在赌场的两张楼契值六千万!你们这叫钱,段爷用的钱比你们擦屁股的纸还多!”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走火入魔(3) 发牌的老宝懒得跟他理论,喊来保安:“把这不知趣的老鬼拉出去!没钱闹哪样场子,就算有座金山也会被他败光!”   为此双方推搡起来。正当此时慕云闻声赶到,“放手!你竟敢对一位老人动粗!”推开保安,“在这里他输掉千万缅币,为点小事何必翻脸不认人?老宝,做人要讲道义呢!”   段爷惊得叫起来:“慕云——你咋个来了!”顿时老泪在眼眶里打转,“你没把段爷想死……他们作弊,合伙欺负你段爷——”   慕云将钱摞在桌上,拖过板凳:“段爷您坐,今天别管输赢,只图玩个痛快!老宝发牌!”   老宝沉着脸爱理不理的,将手中牌九朝桌上一扔:“年轻人,我就因为可怜他是段爷呢,晓不得你是否应该说声谢谢?在这里张口闭口的充大佬,叫我咋个发牌?去把赌场的债还清吧,有些事说出来不把你吓死!”   人家老宝吃赌场的饭,这样做是在冒风险!一席话说得慕云无地自容,连连拱手赔礼道歉;反手拉段爷出门,焦急地问:“您到底欠他们多少钱嘛?段爷,两张楼契呢?”   段爷脸色怪诞,眼光躲闪,嗫嚅道:“加利息,六百多万……楼契只抵押九百万……他们合伙陷害,看我这张老脸……”抽了自己两耳光。   好危险啦!慕云捏了把冷汗,无可奈何地哀叹:“段爷,这赌场的码钱是好借的呀?”短短一个星期总共输掉两千多万!难怪六爷暗示要他来赌场的,并且幸亏被女佣碰到;加上老宝暗中帮助,再晚来一天,两栋别墅就报销了!   见段爷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,他强忍怒火不好责备,长叹短吁的说:“走吧段爷,这不是人呆的地方,只要您明白就得了,还清债我们回家……”于是找到赌场老板结账取回楼契。   开车回到洋楼,慕云极度郁闷,去厨房为段爷烧水泡茶,埋头坐在灶门口,心在滴血。   段爷坐在大厅两眼发楞,想起在赌场的日子,简直是一场噩梦——   那天与慕云分手,想到两人在异国患难一场,从此天各一方,他难受得泪流满面。不久女佣拿着慕云写的介绍信找来。他将搬家的事交代了一番,要她先把铺盖行李打包。   正准备出门,他抬头吓得一跳——赛当那像吊颈鬼站在门口!其脸色阴沉走进大厅:“我被你义子逼得无路可走了!段爷你该不会把我赶到马路上睡吧?跟你打个商量,我去场口找朋友借钱,买间‘鸽子笼’就搬家。”   “尝到我儿子的厉害吧,他是老子培养的赌石高手,胆大包天的赌徒枭雄!”他得意地摇头晃脑,“你也有今天啦?想当年我不也是被人赶到马路上睡吗?你为哪样就不能学学我去体验一下生活?其实这很正常,玩赌石既能暴富住洋楼,也能赌垮享受狗窝,只有能上能下才有出息!至于你睡哪里,关我屁事呀?现在我叫你搬家还别墅——没有商量的余地!”   “没有问题!既然段爷这么绝情,我就打开窗户说亮话!”赛当那笑得阴森可怕,“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,我落得倾家荡产、孤家寡人的下场,都得感谢你那姓芦的杂种!现在赛当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,还有哪样不敢?我马上去孟芒镇找你义子,要他葬身悬崖死得不明不白!义子义子,是你有情他才有义嘛?今天赛当那是死是活,全凭你段爷一句话,我要不走就是王八蛋!”   还没来得及达到高潮,赛当那就一把捏住他的命根子!他两眼一瞪,头都是大的,赛王八怎么知道慕云去了孟芒镇?这无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,竟想潜伏路途在悬崖绝壁下手!就算他跑到阿香家闹也够可怕的,两人婚姻如秋天的丝瓜架——一绊就倒!   慕云早就料到赛当那要耍赖,走前特地在军政府将楼契备案,并再三交代:赛当那不搬家就去找奈枝将军,其书面承诺保证出面!这等于给别墅加了双重保险。可是临到关键时刻,他不敢拿出奈枝将军的手令,却像钻牛角尖的担忧慕云的安危。于是咬牙切齿的问:“你无凭无据,叫我咋个相信你嘛?!”    走火入魔(4) “赌场老板是我的把兄弟,用他的财力和信誉担保,我保证一个月内搬家。我们三人在酒桌上签约,给你一个真凭实据!”赛当那凑在他耳边说:“段爷,这对你不过是举手之劳,对我却是天大的人情,只要你帮我这一次,就这一次——从此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!你想想,我有活路,还会找你义子寻死么?”   “一个月太长!充其量只能给你半个月,多一天都不行!”心想我报信要慕云半个月内离开孟芒镇,待义子搬家老子跟你玩真的!见他没有商量的余地,赛当那把胸一拍:“走——我答应你了!”他向女佣交代去向,随赛当那出门。   想到这里,段爷的思绪被打断。慕云回到大厅,将泡好的茶送到他面前说:“段爷您不要多想了,事情已经过去,只要楼契在手里比哪样都踏实。”   他听了不是个滋味,慕云没埋怨一句倒极力安慰,这比打他还难受。顿时嗓子堵得慌,唦哑地说:“亏了这么多钱,谁都心疼……你看我这张见不得人的老脸,这钱亏得窝囊,亏得不知羞耻!我虽贪生怕死,但更害怕你晓得真相;一旦清楚,你就再也不会理我了……”   “这是咋回事嘛?天没塌下来,您要我问哪样啊?”慕云咣当放下茶盅,心情十分烦躁;然后极力平静下来,劝慰:“在场口,您教我本事逃出地狱;蹲监狱,只有您舍命救我。在缅甸我没有亲人,只有情如父子、相依为命的段爷;现在能住洋楼开小车,这就是幸福啊!段爷——钱丢了可以赚,情可是无价之宝啊!”挥挥手,要段爷别谈这些烦心事,示意他什么都明白。   段爷心口像塞了团棉花,喘不过气来,不由得想起那些窝囊事——   随赛当那到了赌场。老板要伙计备好酒菜,并写下合约,叫两人签字画押;然后举杯敬酒:“段爷一辈子爱热闹,住城郊那洋楼不怕被鬼掐死?就在赌场住吧,免费给你开间贵宾房,晚上挑个漂亮小姐陪睡;白天我们打麻将、推牌九,等赛当那从场口回来你就搬家。”指着灯火通明的赌场笑道:“人生一世,草木一秋啊!你看这来人都是寻欢作乐的,我这里吃喝嫖赌样样都有,段爷不妨趁此机会当回神仙。”   他没把赌场老板的话当回事,喝完酒兴致勃勃入席推牌九。一直玩到第二天晚上,他竟毫无疲倦,人奋亢得飘飘欲仙,有说不出的畅快。他一下明白过来,老板给他抽的烟放有海洛因!在场口挖洞子这是平常事,他戒过鸦片,于是推辞说要休息。   老板心领神会,叫伙计安排房间,招来漂亮的小姐“服务”。滑嫩的肌肤贴上松树老皮,他眼前顿时春光明媚,时光开始倒流!有海洛因的奋亢,春药的燥热,嘭地点燃枯木残油!于是开始晚上老牛啃嫩草,白天打麻将、推牌九,连赌带嫖玩得欲罢不能;一气之下理智全无,将两张楼契抵押了九百万!一个星期过去,眼看两栋别墅快成老板的囊中之物——不料慕云从天而降!   想到此段爷背心吓出冷汗,战战兢兢地说:“慕云,恐怕我要连累……我染上毒瘾了!”   满以为慕云会震惊、愤怒的,想不到他仍埋头抽烟,一言不发。   这时慕云在思前想后,事情渐渐清晰,始作俑者浮现出来,是敏顿与赛当那狼狈为奸干的!不由得掏出玉佛对其摇头叹息,其中也有阿香的“功劳”,她为什么这样绝情!如果是想削弱他的实力解恨,他情愿早点垮掉;要知道,他与段爷有师徒、父子情啊!之前阿香否认害他进监狱,他半信半疑,就算是也能原谅;因为爱情会把人变傻,再聪明的人也难免做蠢事。不久前阿香又勾结小人敏顿,利用他为段爷赎别墅实施敲诈,这事千真万确,叫他寒心。这次阿香为报复他竟对段爷下毒手!他什么都可原谅,唯独这不行——段爷是他的再生之父,两人有着最珍贵的生死患难情!多么好的老人啦,这叫他怎么不愤恨你阿香!回想经历的这些磨难,他再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,从而看淡人生,甚至想出家。    走火入魔(5) 想到此,慕云缓缓抬起头安慰:“段爷,没有哪样大不了的,您真的不必内疚,他们都是冲着我来的。所幸在赌场的时间不长,明天我就带您去戒毒,晓不得您有没有决心?”   段爷听后连连点头。慕云大大松了口气,欠身给段爷续茶水,接着大发感慨:“我们爷俩总是大难不死,想必是有苍天保佑,所以只管多谈轻松话题!我准备赌涨两次石头就金盆洗手,从此我们父子去周游列国,有一块钱就享受一块钱的快乐!”   楼外皓月当空,客厅清风徐来,慕云将今后的生活描绘得多姿多彩。逃过劫难,一时忧愁散去,段爷脸上露出一丝笑容。   自从送段爷到仰光戒毒,慕云成天赶场赌石,心情不好连续赌垮,不到两天亏了大几百万。他没有罢手的意思,每次赌垮约几位华侨朋友喝餐酒散场。   这天赌一件雷打场口的石头又垮了,照例由他请客。当时这雷打石无人看好,弄不懂是他滥赌无度,还是运气不佳在走下坡路。酒桌上朋友劝他不要赌了,罢手休息段时间。   慕云抬起醉眼说:“以前涨多垮少,顺风船开腻了;现在要品尝赌垮的滋味……你们不懂,其实被女人毒害,比这更难受……”华侨朋友只是叹息:亏了这么多钱不心疼,还满嘴胡话,真是钱多了害人;可怜名震佤城、腰缠亿万的赌石大王,竟落得这般下场,被女人整得疯癫、成为废人。可是他兴致很高,大谈赌石之人生哲学,当晚喝得酩酊大醉,被人扶回客栈。   第二天下午,睡得迷迷糊糊的,客栈门被敲得震响,伙计在外面叫喊:“芦医生快开门,有客来访!”慕云缓缓起床穿衣,打开门一看——敏顿笑盈盈的站在门口!慕云将其迎进房。敏顿突然来访令他大感意外,萎靡的心为之一振:终于有机会打听阿香的下落,并与之见面了!继而忧心忡忡,敏顿用心叵测,登门肯定不是好事。   坐定后,敏顿环顾杂乱无章的斗室,叼着烟说:“以芦医生的身份,不该住这种地方,我马上给你换间高级宾馆,费用由我付。”   昔日的马仔对老板说这种话未免太刺耳。慕云点燃烟冷漠的说:“恭喜你了敏顿,能混得这样不容易啊,相反我在走下坡路。有哪样事快说吧,我这里不留客。”   敏顿转动狡黠的眼问:“这就奇怪了,芦医生为哪样不问阿香?你是真不想晓得,还是装给我看的?”慕云冰冷地盯着他。敏顿仰靠竹椅,吐出一个烟圈:“芦医生真沉得住气。那我就实话实说吧,人发达时最念旧,何况芦医生对我恩重如山,今天特地请你赴宴。当然,在芦医生眼里我算不了哪样东西,至于你说敏顿是小人得志也好,感恩念旧也罢,不怕得的,但只求你赏我个面子。”   一席话说得慕云阴云密布,他是个宽大为怀的人,对与敏顿的过节可以不屑一顾;但段爷和阿慧的遭遇告诉他,如果去吃这餐酒就是犯贱,让卑鄙小人骑在头上拉屎撒尿!敏顿真是欺人太甚,竟敢拉他去叙什么旧情?同时敏顿的表情逃不过他的眼睛,问题绝非其所说的那么简单!于是索然无味地说:“谢谢你的好意,可惜我对喝酒已经没有兴趣了。”   “你看你看,我就晓得芦医生会这么说的。”敏顿仍在洋洋得意的吐烟圈,“有一个人的面子比我大——阿香,她正在酒店恭候芦医生。我晓得你会去,不会为难我这个跑腿的。”   一听是阿香请,慕云措手不及,如石子投进心湖,荡起层层涟漪;但他表面冷漠如冰,吱地将烟头弹出丈外,“看样子你是‘醉翁之意不在酒’啊!阿香与我旧情未了,她请我会亲自登门,由一个马仔出面合适吗?若真是这样,请你转告:出师无名,我决非召之即来、挥之即去。”   费了番周折,敏顿脑子转过筋来,尴尬一笑:“我讲真话芦医生不要见怪,阿香要当面骂你是负心汉。你与阿慧同房,污蔑她害你蹲监狱,她都可以不计较;但‘点灯节’她借嫁人激将,你竟狠心不登门看望,并一再欺骗她的感情。想起遭受的磨难,她要与你了断几年情债!”说到这里,敏顿拍屁股起身:“芦医生若真是恩断情绝,今天就没有必要去见她。”  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本网 走火入魔(6) “敏顿,这里是你胡说八道的地方吗?”慕云气定神闲地说:“人家给了几碗干饭,你就打饱嗝欺主,你走吧!”喝得敏顿像夹尾巴狗的出门。   这时慕云心如潮水,阿香如其说“报复”,倒不如说是对他旧情未了。如果她知道他回过孟芒镇,打算与之牵手,也不至于这么绝情。今天她主动提出见面,他正好借此转交她阿爸的信,将多年的误解了结,然后大家好合好散。待敏顿走远,他起身整装出门。   走进“小明山”酒店,慕云径直来到二楼雅厅。敏顿见他随后赶到,惊喜得跑上前殷勤迎接。慕云没有理睬,扫眼场面,感到分外诧异——厅里香烟嬝嬝,盘腿坐着一帮念经的和尚,然而惟独不见阿香!一时间他进退两难。   敏顿不等一则经念完,趋前对敲木鱼的主持说了几句,和尚们陆续起身收场入席,等候就餐。接着敏顿对外高喊:“客人到!”催促服务生上菜,指着临窗的空桌说:“芦医生请坐,阿香一会就来。”   阿香不是找他“算帐”吗,怎么叫来一帮和尚当“电灯泡”?难道敏顿是戏弄他?慕云是站也不是,坐也不是,这与来前的企盼大相径庭,于是毅然转身就走。   不料这时门訇然洞开,慕云眼睛一亮,忍不住叫出声:“阿香……”门前出现发髻千姿百态、头饰花花草草的阿香;其身着华丽别致的傣装,显得光彩照人、别有韵味。他看得吃惊,想不到今天她咋打扮得这么张扬?   阿香合掌向和尚们致谢,然后吊儿郎当走来,望他暧昧一笑:“感谢芦先生捧场,好久不见,今天实属幸会。你猜猜看,今天是哪样日子?”亲自为他斟酒。   话虽轻柔软和,但似寒冰冻雨。慕云望着窗外的大厅,心里真不是个滋味,一声“先生”,两人咫尺天涯,如同陌路!   他想早点离开,从怀中拿出她阿爸的信说:“阿香,我不想猜,也听得懂你的话……赎楼当天我去了孟芒镇,并一直在找你;只恳求你当面打开信看一遍,再大的怨恨也会水落石出;如果你不肯原谅,我坐在这里,也是乱箭穿心……”   阿香接过信表情复杂,拿在手里沉甸甸的,继而扬眉惊喜:“该不会是情书吧?”无奈摇了摇头,随手交给敏顿,长叹道:“我晓得芦先生文笔优美,但旧怨未了添新愁,还是留作日后慢慢品味吧?”说罢侧过身,满眼凄凉望着窗外,久久不能言语。   见阿香无意看信,这样坐着受罚十分难受,慕云对着满厅的酒席感慨:“身是菩提树,心如明镜台;时时勤拂拭,勿使惹尘埃……阿香,谢谢你给了我那么多的欢乐和相思,芦慕云永世不忘。既然‘落花流水春去也’,叫我有哪样办法?惟有借这杯酒祝福,但愿有朝一日,‘似曾相识燕归来’……”仰面一饮而尽,“谢谢。”   “你不要走!”阿香倏地转身,满脸怒气,“也不要用这些话激将我,几年风刀剑雨寒相逼,等客人走后我有话对你说!”起身恭敬给慕云斟酒,含笑望着他端杯抿了一口,“有道是办酒容易请客难,芦先生未必不知,阿香今日殷勤置酒不寻常?”说完举杯对他颔首,示意去邻桌应酬和尚就回。   敏顿心领神会,过来缠着慕云敬酒:“芦医生是林小姐的贵客,你俩好不容易见面,喝酒谈天,风日多情,是难得的缘分。来,先干为敬!”   品味阿香的话,其中似乎蕴涵着什么?慕云对敏顿正眼不看,哪还有心情与这小人对酌!一旦明白过来,慕云脑袋嗡地一声——懵了!痛苦得急切想抽身,可是他怎么也不死心;为证实究竟是不是那残酷的结果,他头重脚轻挪不动。   终于盼到和尚们吃完饭。阿香对每一位恭敬送上红包,说了不少感激的话,嘱咐敏顿送和尚们回寺庙;然后回到座位,与慕云无语相对而坐。这时雅厅显得空荡、静谧,听得到对方的心跳。   阿香面色悲戚沉思了一会,抬起灵气的脸,勉强一笑:“刚才的情况芦先生都看到,阿香实在不好开口,今天请你来是做一笔交易,料想你也会同意,用赚你别墅的四千万,赎回我的玉佛。芦先生,我真的不想赚你的钱……”  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走火入魔(7) “那是不可能的!”慕云大为震惊,抽出支烟颤抖点燃,“既然如此,你又何必当初?我是对不起你,为此心灵一直倍受折磨。然而你应该理解,我与段爷有生死患难,为他赎到别墅养老,就去孟芒镇……返回发现段爷被人陷害染上毒瘾,也明白这都是我的罪过……今天我寄希望于这封信,你连看都不看一眼;这可是你……”   “还想骗人!那信已毫无意义!”阿香打断他的话,含泪叫喊:“你王八蛋——赎楼那天打电话晓得我在这里,是想借赎楼炫耀,你欠老娘的孽债是钱能偿还得了的?阿慧怀了你的孩子,你倒说去孟芒镇找我?芦慕云——阿香借嫁人都打不动你啊……”   想起在家望眼欲穿,不知有多少梦回以泪洗面,阿香忍不住失声啜泣:“我真的不是为赚你的钱,是恨,是想把我的王八蛋整垮,带回孟芒镇……现在你也不用捏造,诬蔑我没人性害段爷吸毒……哀莫大于心死,我已经把你从心里彻底忘掉!只求你把玉佛还我……”   这贼敏顿从中作梗,叫他浑身长口也辩不清!慕云气得怒火中烧:“你为哪样听敏顿的话!他是个卑鄙小人——十足的骗子!我恨不得杀了这杂种!”   阿香用纸巾擦拭泪水,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涌上心头——格莫村庄山盟海誓,他一去不复返;茶楼约定回孟芒镇,倒诬陷她害他进监狱;接着“点灯节”分手……   想到这些她就心灰意冷,“芦先生你真的不要再表演了,我已经领教够了……刚才和尚们念经你都看到,请你来是参加婚礼……我已经嫁人。”   犹如一声晴天霹雳!慕云顿时热泪盈眶:“他是谁?!阿香——你说呀!”他料到是这残酷的事实,但死都不相信它会真的降临。   阿香抹去泪水凄怆地说:“我的泪为负心汉流干了,想不到你也会流泪啊?”然而一旦看到他伤心欲绝,心里好舒坦好畅快的,她要给他伤口抹盐,于是自鸣得意地说:“芦先生,你不是要问我男人是谁吗?是你的马仔——卑鄙小人——骗子敏顿!”   慕云像被人揪住领口扇了几耳光,顿时天旋地转,脑袋嗡嗡作响!他脸色苍白,胸口憋得喘不过气;一把扶住旁边的靠椅,痛苦得额头沁出冷汗。   阿香无动于衷地看着他,冷冷地问:“芦先生,需不需要我给你叫医生?”   慕云摇摇手,待缓过气来,笑得泪流满面,“阿香你开哪样玩笑,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……那可是我心爱的人啦!我死都不相信,她咋会找个下贱的马仔骗我?”   见慕云似信非信还自我安慰,阿香气得含泪朝他喝:“是你逼的!到曼谷旅游我爱上他,在酒店给他睡了!我终于找到报复你的办法,让高贵被下流、卑鄙撕毁,作贱;叫你精神重创,品尝心灵流血的滋味!芦先生,我是疯了,你不要自欺欺人……”她说得清泪滚落。   孟芒镇漫山遍野的罂粟花幻灭,还有山盟海誓,以及最美好、最珍贵的情和爱,瞬间如落花缤纷,似风卷残云!慕云擦干泪,不知坐了多长时间;他终于从虚无缥缈中走出,不由得凄然长叹:“欲将心事付瑶琴,知音少,弦断有谁听……唉,真像做了一场梦啊;梦醒来,心事茫茫转头空……”   起身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包,是阿香给他绣的,双手递还:“阿香,我们曾以兄妹相称,有夫妻之情;虽然今后失去白头携老,但有着诸多美好的回忆……你的婚礼,我不能不送上一份礼物,只求让我走后,你再打开……”深鞠一躬,毅然转身走了。   见慕云满脸悲戚出门,阿香轻轻吁了口气,几年的爱恨情仇终于了结,首次尝到报复的快感,要她的王八蛋明白什么叫精神崩溃,偿还欠她四年的孽债!于是拿起香包回到房间。   瞟眼桌上的香包,一种莫名的惆怅袭上心头,毕竟是旧物伤情,不知他在里面塞了什么东西?既然两情了断,香包就成了过期车票,留着它也烦心。正准备朝窗外一扔了之;但这旧物满是相思萦怀,她于心不忍。   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走火入魔(8) 怀着好奇打开香包——倏地绿光一闪!她大惊失色——是凝结爱情的信物!一枚晶莹碧绿、闪闪烁烁的玉佛!睹信物她怅然若失,不禁凄怆啜泣:“芦慕云……你王八蛋……”   这憨包刚才还信誓旦旦说不归还信物,顿时她心灵感到莫大的安慰!他留下信物至少对她是份思念,人生最难忘的莫过于初恋情人,她真胆寒被这份情所伤。想不到临走他竟偷偷将玉佛归还,其中饱含着挚爱、凄楚、颓废、哀怨、悔恨、苦涩……五味杂陈,似孤寡夜哭,对她是无声的控诉!   这信物又恰如其音容笑貌,一派绅士学者风度,携带诸多美好往事缤纷沓来。她不堪重荷,说不清是愁、是悲、是恨、还是爱……都如潮水袭上心头,她哀叹终究没能“破茧化蝶”。天地之大,冤家路窄,为什么芦慕云千里迢迢来到孟芒镇,偏偏与她在泼水节一见钟情?为什么命运鬼使神差,将两人捉弄得生离死别、心力交瘁?为什么情网恢恢,她人挣脱了,心却对他倍加思念?是他不放过她,还是命运在折磨,她弄不清……   悚然想起那封信,毕竟是初恋情人写的情书,里面有柔情似水、愁肠百结,读来有无穷回味。她慌忙从抽屉找出,拆开信失声惊叫——原来是阿爸写的!   看着看着她眼睛模糊,手颤抖得厉害,对着信凄厉哀号:“阿爸——您为哪样做这种事啊!”泪水止不住地大滴滚落,悲不成声地哭诉:“难怪阿哥怀疑的,原来是阿爸害他进监狱……我俩商量好回孟芒镇,不料阿爸投鼠砸破缸……”最终害得她痛下杀手,将心上人整得痛不欲生!想起刚才慕云酸泪流淌的惨状,她心头滴血奇痛无比,如果阿哥有个三长两短,她真生不如死!于是一抹泪水要去找他。   这时敏顿轻巧地推开门,嘿嘿地阴笑,“看那姓芦的狼狈样,在路上像被人脱得光光的小偷,解恨!他一旦精神失常,赌石大王的风光就没啦!”阿香听得心直哆嗦,两眼发愣望着窗外。“你咋个啦,心疼他了?”敏顿挨着坐下,手扶在她肩头。   “不要碰我!”阿香触电地一颤,猛地推开他:“出去——我要安静!”   敏顿猝不及防,差点被推得摔倒,惊诧地问:“你咋个发这大的脾气,刚才还好好的?”   “他哪样都对我说了,你为哪样要骗我!”阿香明知这话缺心眼,意味撕破脸皮置自己于险境;但她实在无法冷静,不由得冲口而出。   敏顿摸头不知脑的,难道姓芦的揭露他“借牛耕田”、想拐骗阿慧?或者戳穿他那不可告人的目的?于是疑惑地说:“他咋个能胡说八道?没有的事——那是阿慧和段爷在编造!”想到其它事好瞒,慕云去孟芒镇是瞒不住的,还有那封信!于是嘿嘿嘿地笑,“都已经是夫妻了,咋个还谈这些鸡毛蒜皮的事?”   “谁跟你是夫妻!”阿香顿时傻眼,马上明白过来!敏顿终于露出豺狼本色,竟异想天开要假戏真做!“他赎楼是为段爷养老,当天就回孟芒镇,你却歪曲!还有……你这个卑鄙无耻的骗子,滚出去!”   “叫我滚?这也由不得你呀?”事情败露,敏顿反倒轻松,狰狞一笑:“今天是你请和尚念经证明结婚,看谁敢说我们不是夫妻是演戏!”扑上来撕扯她的衣服:“妈的你想得倒美,哪有娶回媳妇不上床的!就算弓虽.暴也是夫妻房事,婆娘你叫啊——看谁管得着!”   阿香始料不及,惊得啪地抽了他一耳光,使劲挣脱背靠窗台:“再敢放肆我就死给你看!你杂种不过是个马仔,付钱你演戏是主子的恩赐!”敏顿愣住,怕她真的跳楼。   “谁跟你演戏!晓得我在曼谷酒店为哪样睡你?是捏住把柄迫使你就范,今天我终于达到目的了!”敏顿拖过靠椅坐在她面前羞辱,“那天睡你爽得我歪歪叽叽,整夜要死要活;并明白之前你就不是贞女。现在木已成舟,你不给我睡是有违妇道,跳下去摔死活该!如果摔残,我把你睡腻了卷款走人!快跳呀,我就欺你家势单力薄没有人!”   书本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走火入魔(9) 这狼心狗肺的东西!之前对她摇尾乞怜,一幅卑躬屈膝的可怜相;竟切指对天发誓不揭那丑事,原来是骗她演这无聊的闹剧!只怪她自作聪明走火入魔,对这贱人不屑一顾!想到慕云为情所伤景况凄凉;自己落得丢人现眼比狗还贱,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脸活?一把抓住敏顿领口朝窗口拽:“你这卑鄙杂种是痴心妄想!今天我要你一同跳下去!”   敏顿吓得拼命挣脱,见阿香奈何不了他,露着黄牙猥亵地笑,“你现在该明白切指发誓的奥妙吧?这世上只有姓芦的会救你;可是你把他赶走,变成卑鄙马仔、无耻骗子的婆娘。今天乖乖陪我上床睡,直到满意为止,不然我下毒手打得你难看!明天你还会欣赏到自己的杰作,看姓芦的垮得跳楼!到那时你要离婚寻死自便,我是你男人,到孟芒镇分‘林家玉’!”   原来盗贼真是敏顿!阿香不禁打了个寒颤,“林家玉”是她阿爸的命根子,一旦被他劫走,到时要死三个人!现在她自掘坟墓,并将慕云赶走并逼上绝路;而敏顿伙同赛当那杀人不见血,还要坐地分赃!她引火烧身已闯下大祸,现在前无杀手后无救兵,要想拯救慕云和她阿爸阿妈,惟一的办法只有牺牲自己,然后一死百了……   “我真是好下贱啦……”想到屈辱地给恶魔糟蹋,阿香忍不住流下悔恨的泪,哀叹已经山穷水尽,将变成惨花败柳,禁不住凄怆痛哭:“你必须承诺放过芦慕云和我家,不然我罪孽深重,生不如死……”   “我答应你了,上床之后我要赛当那罢手!”敏顿迫不及待扑上来。阿香像被豺狼逮住撕咬的羔羊,手护胸口泪流满面,可怜巴巴地哀号:“我要亲眼看到承诺……”敏顿撕扯她的衣扣:“你休想!”   突然传出叮咚的门铃声,服务生叫道:“林小姐,你阿爸阿妈来了!”阿香猛地一头撞开敏顿,慌忙掩扣衣服,求救般冲向房门。   她阿爸阿妈见状大惊失色,知道出了大事!久不见阿香和慕云的音信,幸亏今天租车及时赶到!厉声喝敏顿倒底要干什么!敏顿满不在乎的说:“我俩今天举行了婚礼,该叫你们阿爸阿妈了。”两位老人惊得瞠目结舌,望着阿香:“你难道真的跟他结婚?!”   得到援兵阿香松了口气:“这杂种是个骗子,别听他胡言乱语!”接着厉声喝敏顿滚出去,她们一家人有私事要说。   敏顿边走边冷笑:“想甩掉我,别做梦了!这长时间,竟晓不得我与你家有不解之缘?我清楚你要去找谁,有你阿爸阿妈做抵押,放心去吧?”   阿香听得心惊肉跳,她阿爸阿妈面面相觑知道敏顿话中有话。阿香考虑好应对之策后,向她阿爸阿妈交代了一番,然后恨恨地说:“对敏顿这狗杂种一言难尽!现在我有急事要办,回来跟您们解释。”拿起车钥匙匆匆出门。   书包 网 bookben.cn 想看书来书本网 "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.bookben.cn --- 手机访问: m.bookben.cn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本文件仅供学习使用,请勿传播!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!"